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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心劫-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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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拱拱手,飘身上马,蹄声得得,渐渐消失在官道尽头。

穷家四残磋叹一阵,转入林中,果见罗英正盘膝坐在一株大树之下出神,面色红润,业已恢复了常态。

当他一眼看见四残,连忙跳起身来,惶恐地道:“若非四位及时赶到,在下儿陷万劫不复境地,至今想起,犹感余悸在心。”

金驼子愧然笑道:“我等不过适逢其会,而且因得一位前辈高人指点,才能与公子相晤,应该谢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隐世高人才对。”

于是,便把经过险况,说了一遍。

罗英惊讶道:“那位穿灰衣的老前辈,究竟是谁呢?”

金驼子道:“我等也不相识,日间因事前往本帮会中分舵,途中见他单骑候立道旁,直呼我等姓氏,嘱咐速往山神庙,再三拜问他老人家名姓,总是笑而不答。”

罗英击掌沉吟,道:“这真是奇怪了,他好像早已知道我会遭过这一关,处处呵护,却不肯再赐一在,真叫人猜想不透。”

独脚穷神苗铁三道:“但他所说祁连空虚,这句话,又像对宫天宁重现江湖的事,早在暗中留意,且别管他是谁,反正绝无恶意,公子不必费心去猜他身份了。”

罗英点头道:“也罢,咱们就依他老人家的话,顺请四位辛苦一趟,速往嵩山把这消息知会明尘大师和各派掌门人,在下还须赶回太原,寻我祖母,事后也当赶赴祁连,合力对付包天洛等海天三丑。”

穷家四残应允作别,立即折道南下,罗英收拾衣物,顺便把花玉娘的暗器囊也带在身边,取回短剑,觅路仍回太原,待返抵城垣,时已入夜甚久了。

他依照竺君仪的嘱咐,出西城,直趋石桥,谁知在桥边仁候了许久,却未见竺君仪人影。

罗英暗想:也许她老人家见我许久不至,又到祥泰酒楼去找我了。

于是迈步重又入城,找到城东祥泰酒楼,抬头一望,酒楼早巳打烊掩门,连灯笼都摘了。

罗英心中一阵惊颤,这才想起时已夜半,街上行人绝迹,沿路并未见到祖母经过。

如此看来,莫非她进入赵氏花园竟然遇险了?

想到这儿,罗英背心渗出一阵冷汗,抹转头便向赵氏花园奔去。

转瞬到了墙外,毫不犹豫,身形凌空上拔,窜登墙头,放眼一望,园中漆黑沉寂如死,既不闻半声人语,也没有一丝灯光。

罗英寒意陡生,从墙头一长身形,飘落园内。

这座花园占地极广,其中花木密生,因为久未整理,显得繁而无序,荒草没径,乌粪如丘。

花园之中,有一栋高大的画楼,楼前回廊曲折,下临一片荷池,些时春初,荷花尚未开绽,但静夜之中,远远飘送出阵阵清香。

罗英挺立在楼下,凝目上望,这座画楼上下共有三层,建筑极尽富丽,雕梁画栋,檐牙飞舞,清风过处,风铃叮叮,十分阴森。

从表面上看来,楼上不见有人,但因罗英日间亲眼目睹花玉娘从园中出来,又亲见应门的大汉和青衣老者,自是不信楼上没有人迹。

他心急祖母安危,无暇细想利害,探手撤出短剑,圈臂一掌,遥遥劈向楼下那扇楼花大门。

掌门过处,木门“依呀”而开,竟是虚掩着的。

罗英冷冷一笑,沉声,道:“有人吗?滚一个出来?”

连叫两声,无人回应。

罗英不禁怒起,叱道:“区区一座小楼,当姓罗的不敢硬闯吗?”

左臂迎胸虚圈,剑锋转藏时后,脚下一点,竟如一楼轻烟般掠进了画楼。

脚落实地,身形疾转,短剑已横举护胸,但游目四顾,楼中却平静得毫无异状。

这间房子约有四丈见方,正中设有—张八仙桌,四把高背交椅,桌上盘盏狼藉,酒汁横溢,并且有四双杯筷。

罗英剑眉微皱,心里泛起一阵疑云,忖道:“日间所见,共仅三人,就算桌上残席是花玉娘未去之前留下来的,也应该只有两副到三副杯筷,为什么却有四副之多?难道园中另还有旁的高手隐藏着?”

他迟疑了片刻,举手试试酒壶,不料壶身竟是微温的……

第八十三章 画楼疑尸

余温微温,表示室中饮酒之人,离去不久。

罗英陡生警觉,疾退了一大步,目光迅捷地向楼梯口望去。

果然,触目正见有—条黑影,挺立在登楼转角之处。

罗英心里冷笑,倏忽间矮身就地一旋,双足猛点地面,捷如狸猫,悄没声息疾向楼口窜去。

身形未达梯阶顶端,短剑已飞而出,低喝道:“朋友,拿命来吧!”

银虹飞击,楼口侧面人影应手中剑,扑通倒地,却没有一丝哼声。

罗英目光扫过,见那人年纪已在七旬左右,浑身道家装束,高耸首舍上,白发苍苍,身形却十分熟悉。

他俯身一探那道人尸体,早巳僵直木冷,显见他在出剑之前,便已断气,只是被人故意掩置楼口暗影中,才没声息挨了一剑。

这件事透着蹊跷,空室中余酒尚温,怎会突然出现一具无名尸体?

罗英举目四望,这第二层楼上乃是一间卧室,虽有几椅,却东倒西歪,一片零乱,靠西一张大床上,锦被绣褥,铺设豪华,然而褥枕却甚皱乱,好像有人在上面翻滚蹂躏过一般。

他伸出左手,缓缓扳过那道人的尸体,顾目之下,只惊得掩口失声,从地上霍地跳了起来……

原来那道人竟是青城派掌门人元修道人。

突然而意外的变化,使罗英张口结舌,混身冰冷,手脚都不住战栗起来,揉揉眼,再看一遍,丝毫没有错,果然是那位德高望重,久受武林尊仰的青城大侠。

罗英机伶伶打个寒襟,一刹时,恍然而悟——这是个歹毒的陷阱。

可是,如果真是有人嫁祸,现在为什么还不现身出来?

罗英在极度惊骇之下,神思不乱,脑中意念不转,暗暗下了个决心,现场决不能移动,现在唯一可行之途,就是设法擒住那先前在园中出现过的青袍老者,或者查出饮用酒食的四人是谁。

他低头含泪向元修道长的尸体注视了一会,压住满腹悲愤,身形一闪,提剑闯上第三层楼顶。

顶层楼上堆放着一些杂物,蛛丝缠空,积尘盈尺,并无人影。

罗英轻叹一声,正待下楼,突听园中传来轻轻的击掌声啊。

夜静荒园,忽现有人迹,这人自然与楼中惨案有着密切关系,罗英剑藏时后,屏息掩到窗口,从破孔中向外望去,只见墙头上立着一条宽大的人影。

那人先在墙上凝目向园内打量,过了片刻,又轻轻击掌两声,未见有人口应,便飘身掠进园里,掩掩藏藏向画楼行来。

罗英心念一动,暗忖道:我何不索性躲在这儿,看看这家伙是什么人?

于是,轻轻移步后退,闪身躲入顶楼角楼,屏息静气,从楼梯侧缝中,全神向下注视着。

那人武功显不弱,举步移身,毫不带风声足音,不多久,已经到了楼下,接着发出一声轻“咦”,嗓地竟打燃了火折子。

火光略现又熄,大略那人在楼下没有见到人影,迟疑了一下,便开始一步步登上二楼。

罗英一颗心直似要从口腔中进跳出来,俯身下望,首先只能看到一条暗暗的影子,那人一步步登上二楼,行动却十分谨慎小心。

渐渐,从梯口缓缓移出来一团圆形物体,在楼边伸缩两次,又退了回去。

罗英看得清晰,暗道:“这家伙倒精明得很,原来那圆形物体,竟是那人用剑尖顶着一张圆凳,特地送上来探探虚实的。

等到确定二楼并无人在,那人才轻轻吁了一口气,身体一闪,窜了上来。

当他一脚踏上楼口,恰巧踢在元修道长尸体上。

那人一个踉跄,手中长剑反手疾扫,同时沉声喝道:“什么人?”

接着,“嚓”地又打亮了火折子。

他一出声,罗英电看清了他的面貌,情不自禁吐了一口气,出声叫道:“南宫爷爷!”

闪身跃落二楼。

原来那人不是别人,竟是衡山派掌门人“追魂金针”南宫显。

南宫显遽闻人声,似乎吃了一惊,旋身扬目,见是罗英,也松下一口气,嘘道:“啊,原来是罗少侠,老朽正要找你呢?”

罗英一怔,道:“南宫爷爷怎知晚辈现在此地?”

南宫显叹道:“老朽从何知道,只因嵩山会后,风闻宫天宁已派有飞云山庄余孽和大批高手前来太原府,欲图建立争霸天下第一分坛,明尘大师暗中分派人手,叮嘱老朽和青城元修道长兼程同来太原,暗查敌方布置,不意今日午后,却在城东祥泰酒棂附近,得见令祖母罗夫人被三名番僧围攻,不敌矢手被擒……”

罗英大惊脱口道:“什么样的番僧?你……你知道她老人家现在什么地方……”

南宫显摆摆手道:“少侠请勿急躁,容老朽详细诉说,此事既已发生,如不能冷静承担,徒悲何益?”

罗英垂泪低头道:“晚辈敬领教诲了。”

南宫显长叹一声,继续又道:“当时约在申刻将尽,街上行人正多,那三名番僧竟不顾惊世骇俗,联手用‘大佛手’内家硬功。老朽独自蹑踪追出城去,现身拦阻,力战之下,终不敌番僧玄功,险遭毒手,不得已夺路回城,欲将此事告知元修道长,不料各处寻觅,竟不见他的踪迹,误打误闯,才找到此地,不想却碰见少侠。”

罗英听了这消息,三魂少二,七魄剩一,两行热泪,忍不住簌簌而下。

屈膝跪下,泣道:“元修道长他……他已经……”

南宫显神色一震,问道:“他怎么样了?你见到过他?”

罗英用手一指地上尸体,摇头悲不可抑。

南宫显俯身一把拉起元修道长的尸体,一见之下,脸色大变,连忙用手指沾了一点血液,放在舌尖尝了尝,沉声道:“血尚未凝,被害必不太久,这是怎么一回事?”

罗英挥泪咽嘎道:“都怪晚辈一时鲁莽,不料中了敌人嫁祸之计……”

南宫显目光扫在罗英短剑之上,血丝殷然,登时脸色一沉,道:“罗少侠,是你误杀了元修道长?”

罗英连忙摇头道:“不!不!晚辈也因寻觅祖母,寻到这座楼内,黑暗中不辨敌我,刺中道长一剑,但他他老人家显见早巳遭人毒手,在晚辈抵达之前,已经断了气了。”

南宫显闷声不响,高举火折子,对元修道长尸体反复查看了一遍,脸色越来越阴沉,冷冷说道:“少侠说他早已遭人毒 手,不知如何根据?老夫看不出他尸体上还有什么致命的伤口。”

罗英闻言骇然一震,忙也低头检视,果然,遍查尸体,除了一处剑创,竟别无伤痕。

他委屈地泣道:“晚辈适才也和老前辈一般,黑暗中突然出手,并不知是元修道长,但他中剑之时,并未出声,应手便倒在地上,尸身已冷,足见早已被人暗算身死,但此事晚辈百口莫辨,只好烦证老前辈做一个证人,咱们连夜运送尸体到嵩山去,相信秦爷爷一定能查出他致死的原因。”

南宫显哼了一声,道:“少侠此言,老朽自然相信,只怕各派掌门人和天下众雄未必肯信,再说,明尘大师已经不在嵩山,纵或将尸体运去,也无人以力少侠解脱这份罪嫌。”

罗英听了,几如置身冰窖之中,默默低下头去,再也无辞可答。

南宫显又是一声冷笑,道:“老朽等对少侠一家,素所尊敬,前次济南血案,是非尚未明白,今日又生此事,老朽痛心之余,只有替少侠一家清誉盛名,无限惋惜。”

说完,抱起元修道长尸体,便欲离去。

罗英慌忙拉住他的衣角,哀声道:“老前辈要到那里去?”

南宫显怒哼道:“还有什么地方可去!送他回到青城,由青城弟子自行了断。”

话声冷酷坚决,语意已明,从此青城与桃花岛,又将结上一段解不开的深仇了!

罗英泪如雨落,叹道:“老前辈不肯见信,晚辈无法勉强,但晚辈问心可对天日,相信误会终会水落石出的一天,老前辈请便吧!”

说着,热泪夺眶,涟涟如雨。

南宫显举步落下楼梯,一言不发,飞身掠向墙头,疾驰而去。

罗英怔怔留在画楼上,思前想后,心酸难禁,自怨道;“爹爹被囚禁百丈峰,犹可说是为了替罗璋叔叔受过,至少秦爷爷和奶奶都坚信他绝对未做那些可耻丑事,但今日之事如果传到他们耳中,只怕连秦爷爷也不肯相信我的辨解了。

人生痛心事,莫过于满腔委屈,无处可诉,罗英感伤许久,除了独自饮泣,气闷拥塞胸头,真恨不得横剑自刎在当场,但是,含冤而死,沉冤岂不是更无洗刷的机会了?生既负屈,死又饮恨,当真是生死两难。

嗟吁半晌,他终于横了心:不能死,若是要死,也该在救得奶奶脱险,替爹爹洗雪沉冤之后。

顿顿足,还剑入鞘,疾步奔出画楼。

夜空如洗,雨后天际,份外清朗,看天色,已在寅初,离天明不远。

罗英仰面向天,将满腹气闷,化作一声长而无声的叹息,心里盘算,摆在面前的,只有一条路——去祁连山。

他不知那掳走祖母的三个番僧是谁?但猜想,必然是来自百拉寺的喇嘛,则他们掳走竺君仪,也只有一个去处,那就是“祁连洞府”。

出赵氏花园,长街寥寂,绝无人迹。他放开身法,快如轻烟,瞬息间已奔驰过数条大街,看看已抵南门,忽然心中一动,忖道:“追魂金针南宫显曾说过那三个番僧用马车掳去奶奶,则必是循官道南下奔风陵渡,再折西入陕,这条路正是我回程时经过的途径,怎的沿途并未见有马车或番僧经过?”

这样一想,疑云顿起,连忙驻足暗道:不好,那番僧们别是故意在白天以车载运,掩人耳目,暗中却另走捷径,神不知鬼不觉将奶奶送往祁连山去?

再—思索,若循官道南下,经潼关西行,必然路过崆峒,如今明尘大师及各大门派高手正往崆峒去,番僧们即使狂妄,也不会这样傻得在大路上招摇,那么,他们很可能南下是假,西行是真,走捷越吕梁山,经陕北,跨乌鞘岭向西,沿途虽然尽是荒僻小道,却隐密得多,而且不必经过崆峒。

同时,就算番僧们并不是走的这个方向,自己超小路,能截在他们前面,岂不更好?

他越想越觉得有理,当下转身折返,又回向城西而采。

正行之际,忽然发觉前面不远,有个人影一闪而没。

罗英虽急于赶路,却被那半夜出现的人影引起了注意凝目一望,那人已隐入一条横巷不见,他好奇之心顿起,斜奔进入横巷,才转入两次变,竟发现这条横巷正通往赵氏花园后侧,也就是竺君仪曾经准备带他来附近寻祖圭的地方。

是巧合?是有因?他心里不觉动了奇想,脚下加快,追进了巷子。

那人发觉罗英追来,显得惊惶失措,飞奔掠穿小巷,略迟疑,便拧身越过墙头,窜进赵氏花园中。

罗英暗地一震,心道:果然有些古怪。

但他不久之前,才在这废园中坠过圈套,这一次特别小心,身形一跃登上墙头,却不遽尔乱闯,首先凝目向园中望去。

这一望,他惊得呆住了。

从离开到转回来,前后不过顿饭之久,但是,那画楼之上,却亮着了灯火,楼下和二楼卧室窗中,人影蠕动,笑语之声不绝。

罗英一怔之后,恍然大悟,敢情那些设置圈套赚他入壳的贼党,一直并没有离开过附近,只等他一走,便重又回到楼中?

难怪桌上残席未终,余酒尚温,难怪楼上被褥凌乱,来不及收拾……这一切,刹那间都得到了答案。

罗英怒火填膺,龙吟声中,探臂拔出短剑,身形一掠,扑向画楼。

顷刻间,楼中响起一阵惊乱,灯火突然尽熄。

紧接着,七八条人影分从楼门。窗口向外疾射,夺路四散逃走。

罗英大喝一声:“狗贼!还想走吗?”短剑振腕划出,抢步拦住距离最近的一个大汉,剑光飞旋,向他全身罩去。

那人身中提着一柄鬼头钩,但却无心缠斗,虚挡了一招,抹头便跑。

罗英认得他的背影,正是适才在路中跟踪的人,那肯让他脱出手去,沉声大喝一声,剑上力道顿增,横身又将他挡住。

那人连试了几次,无法脱身,匆匆取出一副汗巾将半个面庞蒙住,硬着头皮挥钩应战,口里却不时发出凄厉的啸声。

听那啸声,既像是知会同党快逃,又像是招呼援声。

但从他未动手,先用汗中蒙面这一点看,这人显然不愿罗英认出他的真面目。

罗英手中冷笑,短剑上又增加了两成内力,毫芒闪缩,电掣般紧将他裹住,一面运目四望,却发现其余贼党,已逃得一个也不剩了。

蒙面大汉钩法破绽百出,举手投足也显得杂乱无章,一心一意只想脱身遁走,叵论真实功力,罗英要杀他实在不是难事。

但是,这时罗英满身冤屈,无从洗刷,唯一希望,就要擒住一个活口.是以剑招密而不锐,并不想伤他性命。

转眼十余招,那大汉情急起来,索性只攻不守,拼着两败俱伤,钩法也渐渐凌厉起来。

罗英冷笑道:“你的同党已奔逃殆尽,徒死何益赶快弃钩受缚,尚可保全性命。”

那人只不答话,钩影翻飞,仍是一味死拼。

罗英不觉怒起,剑法陡地一变,寒光霍霍,剑势顿盛,银虹过处,那人惨哼一声,整条右臂,巳被剑锋砍落。

那蒙面大汉用手掩住伤口,踉跄后退三四步,突然倒转钩尖,猛可身自己胸前回手反刺。

罗英大喝一声:“撒手!”左掌疾翻,飞劈了过去。

掌风漫体而至,正撞在那人腿根步位,震得他身躯一斜,钩尖略歪,插在左胸肩肿上,一阵摇晃,翻身栽倒。

罗英迅若闪电般欺步上身,骈指连扬,点了他“肩井”、“府台”、“云门”三处穴道。

那人自负重伤,自戕不成,长叹一声,喀然垂下头去。

罗英正待伸手揭开他蒙面汗巾,突然,暗影中有人低喝一声:“打!”一缕破空无声继小暗器,疾奔背心射到。

罗英闻声知警,上身向前一倾,短剑反手斜撩,一式“太阿倒持”,锋刃扫在那袭来的暗器上,发出“叮”地一声轻微声响。

他片刻未停,藉着前倾之势,左掌一按地面,整个身子就像弹丸般弹回来,贴地倒射,向暗影中扑去。

倏然,一条淡灰色人影冲天拔起,凌空一转,竟从罗英头上擦过,两次起落,已越过墙头,隐入夜色中不见了。

罗英暗暗警惕自己,停步不追,提剑仍回到蒙面大汉倒卧之处,一把扯下他脸上汗巾,却见那人精目大眼,原来竟是白天曾经在园门前跟自己朝了相的家伙。

这人面貌,在他脑海中总觉得十分面善,但却一时无从记忆,于是缓和地问道:“咱们好像在那里见过?是不是?”

那人双目瞪视,并不答话。

罗英又道:“你不用害怕,只要说出姓名身份,我决不会难为你,一条左臂虽断,性命却可保全。”

那人仍旧张目不言不动,甚至连眼珠也不转一转。

罗英皱了皱眉头,沉声叱道:“你要是存心装聋扮哑,就怪别怪我给你吃吃苦头了。”

说着,振手一把,扣住那人右腕脉门。

五指一触,罗英吃了一惊,慌忙俯身探探他鼻息,这才发觉那人竟已断了气。

他既惊又怒,目光聚凝,仔细查看那人尸体,突然在他喉下要害上,找到一个细小的针孔。

罗英心中一动,吸一口真气,一手按住尸体咽候,另一手默运内力,缓缓由他锁骨向上推送,掌心一吸,一枚细针已被贴掌吸起。

第八十四章 失之毫厘

罗英见那枚金针,脑中突然灵光一闪,脱口道:“啊!我记起来了,他是在衡山派门下,曾经参加过崆峒山麓,七大门派与蛊母鸟婆之战,而且,这枚金针,不就是衡山掌门人追魂金针南宫显的成名暗器么?”

满天疑云,一拨而开,他不禁心里暗骂:南宫显,原来是你捣的鬼?

但,转念一想,又觉此事有些不对。

假如真是南宫显在暗中搞鬼,他怎会告诉我奶奶被掳去的消息?同时,楼中酒席上,共有四付杯筷,那另外三个人又是谁?

几经忖测,这件事有两种可能:如果不是南宫显暗生异心,蓄意嫁祸东墙,便是衡山门下另有叛徒不肖之徒,存心利用“追魂金针”,离间破坏南宫显与六大门派感情。

事实真象如果属于前者,这是一个令人可怕的忧虑,如果属于后者,那倒易于解释,只须拿这枚金针,私下问一问南宫显,一切误会便不致发生或扩大了。

罗英略作沉吟,便小心翼翼用一幅绢绸,将那枚“金针”包好藏妥,掩埋了尸体,然后悄悄退出赵氏废园。

一阵折腾,天色已明。

罗英索性在城中用了些饮食,又准备了些干粮,辰牌时分,才离开太原府。

由太原西行,自石千峰起,渐渐进入吕梁山脉,一进要到离石县田家会,沿途尽是崎岖山路,罗英选择这条小路,除了疑心祖母被掳,喇嘛们可能未循官道而行之外,更因山路极少行人,可能尽量施展轻功赶路,反而无牵无挂,方面得多。

他自得飞云神君授以内力,武功已大非昔比,这一旗展开,绝世身法,飞腾如烟,翻身越脊,行得竟比奔马更快,不到午刻,已越过了狐惬山。

正行之间,前面忽然出现一处小小镇集。

罗英一日一夜未曾休息,山区中发现集镇,自是欣喜无比,心想道,午餐能用些热食,一鼓作气,今天夜里使可以赶过吕梁了。

他兴冲中冲奔入镇中,正左思右盼想找一家售卖热食酒茶的饭馆大嚼一番,目光过处,突见一家灰土泥墙边,停着一辆单辕马车。

所谓“单辕马车”,只是一匹瘦小骡马,轮轴短小,用一匹马曳引,车厢也极为简单,上用四块木板,加上一片顶篷,这种车辆多数不用为载客,乃是山区居民和较大城镇中往来办货用的货车。

但是,罗英见的这辆,情形却有些不同。

只见整个车厢,全部以上好坚木制成,顶篷覆以红桧,用铁钉将车厢两侧门扉都钉得死死的,里面不知放的什么物件,而且,那车前拖的,竟是一匹枣红色的神骏健马。

罗英心中微动,暗道:山中小镇里,竟有如此漂亮车辆,这倒少见得很,难道会是番僧们押送奶奶的工具不成?

这一想,竟觉大有可能,顺目前望,原来停车之处,正是一家客店,木桌长凳虽然肮脏简陋,却是这镇上最像样的一家客店了。

罗英心中不禁怦然,缓步走到车边,想看看车中盛载何物?无奈那门扉钉得甚是紧密,竟无法看见。

他乃是心性正真之人,论理本不该偷窥人家车辆,但,这辆车实在太神秘,假如里面真的囚闭着他的祖母,那……

一念及此,再也顾不得小节,围知绕到车后,食指一探,指尖已透木而过。

车厢板壁上,留下一个小小圆孔。

罗英见无人注意,身形微矮,眯着一只眼睛,向里一瞧。

这一瞧,登时使他出了一身冷汗。

原来车厢中黑沉沉并无货物,只有一块厚毯,裹着一个身形如人体的包裹。

这还用猜吗!那封在车厢中的人,除了奶奶还有谁?

罗英一股怒火陡高三丈,当时便待运掌势碎车厢,但转念一想道:“好个助纣为虐的喇嘛,我先会会你们再说。”

一闪身,窜到店门口,怒目一瞪,沉声叱道:“这辆车是谁的?”

安静的饭店中,突闻这声暴喝,所有掌柜,店伙,和一个低头用饭瘦汉子都不约而同吃了一惊,那汉子扬起脸来,一见罗英,脸色顿时一变。

罗英也觉讶诧,扫目一匝,店中并无一个喇嘛,只有那瘦削汉子,十分面善。

那瘦削汉子见罗英皱眉似有不复记忆的神色,连忙堆笑站起身来,恭敬地道:“辆车是小人的,公子有什么吩咐?”

罗英凝目向他打量一遍,只觉这瘦削汉子似甚面善,仿佛在那里见过,只是他脑中事务烦乱,一时总想不起来,于是沉着脸问:“你是谁?叫什么名字?”

瘦削汉子陪笑道:“小人姓李,叫李二,在太原府骡马市裕通车行做把式,公子觉得在什么地方见过小人吗?”

罗英“哦”了一声,暗想:我才从太原府来,也许曾在街上见过此人,疑心一去,怒火也消了不少,指着那辆单辕马车问道:“这车是你们行里的?还是客人的?”

李二微—沉吟,答道:“是咱们行里的车,便雇车客人嫌牲口不够健,另外换了一匹。”

罗英又问:“雇车的是怎样一位客人,装载何物,要到什么地方去?”

李二笑道:“公子怎的要打听如此明白?敢情失落了什么贵重东西,追查失物,所以……”

罗英沉声道:“正是失窃重物,你快实说,决不会亏负你就是。”顺手取出一块银子,掷在桌上。

李二想了一阵,方才躬身答道:“装载何物,小人也弄不清楚,只是那客人身躯高大,携大兵刃,好像跟公子—般,也是江湖高手。”

身躯高大?携带兵刃?这会是谁呢?

罗英点丁点头,又问:“客人之中,有没有番僧在内?那枞姓什么?”

李二翻了翻眼,道:“小人没有见到番僧,至于客人的姓氏,老板知道,怎会告诉咱们做伙计的。”

罗英道:“既无姓氏,你这一车货物,要送到什么地方?交给什么人?”

李二道:“客人吩咐过,货物起运时,他已先赶往兰州。

只要送抵兰州,自会亲来取。”

罗英心里冷笑,暗想:“那番僧倒狡猾,必是给奶奶吃了什么药物,假作货品,故意托车行运送,避开官道显眼之处,待到了兰州,再由他们转运祁连,这主意不可谓不绝,只是今日被我追上,你们就别想如愿了。”

想到这里,把脸一沉,道:“在下因失窃重物,并追查一见命案,兼程赶来,你这车中货物,可否让我一过目?”

李二失惊道:“这个……”

罗英一瞪双目,截口道:“依也得依,不依也得依,看过之后,不会使你为难,否则,别怪我要自己动手,反不好看。”

李二迟疑半晌,终于含笑收起桌上银块,道:“公子要看,务必下手谨慎些,千万别让客人看出破绽来,小人的饭碗都砸了。”

罗英点头答应,领着李二同到车边,轻舒两指,毫不费力,便将车门上所钉铁钉,一支支拨了起来,倾刻便打开了车间。

那李二见他以手作钳,拔取铁钉,有如探囊取物般容易,吓得吐出舌头,半晌也缩不回去。

车门启处,罗英双手抱出毡毯包裹,匆匆解开,谁知低头一看,却惊得倒退两步。

原来包裹之中,并非他意料的祖母竺君仪,却赫然是青城掌门人元修道长的尸体。

那李二见所运之物,竟是一具死尸,登时也吓得脸上变了颜色,连连吐着唾沫道:“他妈的,那老人准是江洋大盗,他妈的,吃饱饭运这种东西,倒了八辈子的霉,我得回去告诉老板,赶快到太原府班头去首告,他妈的……”

事实演变,大出意料之外,罗英也惊得怔住了。

他定了定神,回忆前情,才恍然而悟,所谓那老人“身躯高大,携带兵刃”,可不就是“追魂金针”南宫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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