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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清-第3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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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南某偏僻乡村,一处普普通通的宅院里,黑幕白绫相间,花圈四立,布置得庄重肃穆的灵堂中,一个身着孝服的俏人儿盈盈下拜,脸上泪痕未干,让人见之犹怜。
“爹爹,你该跟娘亲会面了。如果那就是你心目中的天国,你就该向娘亲赔罪,娘亲应该会原谅你的,就像我已经原谅了娘亲,同时也想得娘亲的原谅……这人世间,本就不该有苦难,大家都不该相害……”
少女再度叩拜,堂中灵位上正写着:“父亲许三之位”。
拜完灵位,少女出了灵堂,一人上前低声道:“圣姑,南面来人了。”
少女面露喜色,吩咐道:“好生招待,莫让官府察觉,我们闻香教白莲宗要归正途,就着落在大英身上了。”
部下恭谨离去,少女转身南望,目光迷离,低低自语道:“等我带着大家南归之日,一定要寻到大叔,就不知大叔你还记得我许五妹么……”
一边说着,她一边手中轻捻着怀中的什么东西,看指尖的来往,竟像是一根小木棍。
【本卷终】
第八百六十五章 不堪言的失败
胡虏陷中原……
脊梁断,衣冠毁。
七十年,不见苍天。
中国有男儿……
血犹热,志不灭。
铁火煎,天道为剑。
吾皇伟哉……
胡虏俯首,中国再起。
吾皇圣哉……
圣武卫世,执刑在天。
……
天佑大英,世代福延。
天佑吾皇,万万年。
东京龙门西面,原本是矛线街的狭窄小巷已辟为通衢大道,左右分立着造型各异的小楼,楼顶上飘着各式旗帜,有识之人能认得,这些都是异国之旗。例如那一轮日晕四耀,中心是一朵金黄菊花的旗帜是日本国旗,而那面蓝底白叉红十字的旗帜正是大不列颠王国国旗。
不列颠驻赛里斯公使馆的主楼顶层,正奋笔疾书的公使馆劳伦斯爵士被窗外的歌声打断思绪,他无奈地轻叹一声,走到窗前,打望使馆街中心那队赛里斯禁卫军的换防仪式。这些身穿黑红相间军礼服的官兵负责护卫各国使馆,换防时必唱的颂歌让各国使馆官员们,尤其是欧罗巴的使馆官员们颇为纠结。
这歌声太有感染力了,即便是最自傲的法兰西公使,在私底下也跟劳伦斯说,每当听到这歌声,就觉得无比自豪。因为自己跟伟大的赛里斯开国皇帝生活在同一个时代,甚至还能经常会面,这歌声时刻提醒着他,这片有着五千年历史的古老土地上,一个崭新的帝国正在崛起,在这位伟大君主的带领下,踏上了世界历史的大舞台。
这位君王统治的帝国疆域是任何一个国家所不能比的,人口比整个欧罗巴还多,去年的国库收入也快赶上了整个欧罗巴。如今他的数十万陆军正在亚洲西北作战,他的海军已有效控制着占整个地球一半还多的海域。而帝国的一亿五千万臣民却丝毫没受战争的影响,过着让伦敦和巴黎市民都称羡的富足生活。在这样的君王面前,任何一个欧罗巴君主都必须鞠躬以示尊敬,同时心存畏惧。
感动之后,再意识到自己的立场,回忆起自己国家跟赛里斯这些年来不愉快的历史,纠结就自然而生。
劳伦斯没有太多纠结,他一直主张大不列颠与赛里斯携手共赢,尽管国王和议会没有全盘接受他的主张,但两年前不列颠海军在第三次锡兰海战中的惨败让他获得了主持两国来往的机会,先是在葡萄牙与赛里斯通事馆缔结两国和平条约,一年前又来到美轮美奂的东京,出任公使,至少两国的关系正由他主导着,朝他所希望的方向迈进。
劳伦斯只是对这颂歌唱响的时间有些不满,清晨七点,正是他一日思维最活跃的时候,他每天都选择这个时间写昨天的日记,而这歌声总要干扰他的思绪,让他不由自主地代入到赛里斯人的角度审视事情,写出来的日记自然有些变了味。
劳伦斯决定听完颂歌后吃点什么,再看看报纸,之后再写日记。
立在窗前细听,劳伦斯忽然觉得这歌声的味道有些不对,带着一丝悲怆和愤懑,甚至还有士兵边唱边抽泣。
“琼恩,报纸到了吗?赶紧拿给我!”
劳伦斯眉头一跳,意识到了什么,招呼着自己的助理。
“先生,《越秀时报》、《岭南报》、《江南快报》和《东京早报》到了,其他报纸还没到。”
助理推过来餐车,一侧叠着厚厚的报纸,一侧放着一杯刚泡好的红茶,外加从使馆早市上采购来的新鲜水果,这就是劳伦斯的早餐。
端起茶杯,凑在鼻下猛抽了一口,劳伦斯发出满足的喟叹,开始翻起报纸。
果然,出事了。
西域大都护府征西大军北路军左军轻装冒进,企图突袭海努克城(伊犁)的准噶尔汗王夏宫,结果在银顶寺遭准噶尔五万大军伏击,左军都督杨堂诚战死,左军所部四营八千人苦战十日,弹尽粮绝,仅撤出千余人。
祸不单行,北路军中军派兵急急往援,又遭附从的准噶尔部族军叛乱,中军副都督安威中弹身亡,花了好几天才击溃纠缠的叛军,只接应到左军残部。
损兵折将之外,西征战事更出现巨大转折,北路军前军和右军在塔尔巴哈台遭遇罗刹的哥萨克骑兵,据战俘交代,罗刹已与准噶尔联手,共同抗阻英华进中亚。
英华征西大军自两年前入西域后,并非全无败绩。圣道二十一年十月,吐鲁番就被准噶尔人偷袭得手,驻守此地的两营韩国附从军全灭。圣道二十二年元月,古城也遭两万准噶尔骑兵围攻,驻守此地的一营越国附从军和一营红衣全灭。
但这些挫败都只是小节,不仅失败原因都是受累于附从军,准噶尔人企图切断英华补给线的努力也都告失败。自圣道二十年十二月,准噶尔三万大军突袭长生墩,却被盘石玉的前军和岳超龙的中军南北夹击,丢掉近一半人马后,准噶尔人就再不敢跟红衣正面对决,即便集结大军突袭,也是打了就跑。
眼下是西元1740年,圣道二十二年九月,准噶尔人已被逼压到西域之西,汗王夏宫都已暴露在英华大军之下。
可如今这一败,战殁两员年轻骁将,精锐红衣折损近万,还真是英华红衣创建以来最大一桩失败。难怪换防的禁卫们情绪低沉,心怀不甘。
劳伦斯很理解这些禁卫军官兵的情绪,不仅有失去战友的哀痛,更多是尊严被冒犯的愤怒。当年第三次锡兰海战失败的消息传回国内,不仅不列颠海军官兵的心情也是如此,甚至不列颠平民都有同感。不败的军队居然失败了,自认天下无敌的骄傲之心遭受沉重打击,当然会失态。
看着报纸上汹汹的讨伐之声,不仅责难宰相、枢密院、总帅部,乃至西域大都护府,甚至连西域大都护,威名赫赫的吴崖都被指责。理解之外,劳伦斯还有一丝感触,没有战无不胜的军队,这样的失败根本算不了什么,可赛里斯一国却群情激愤,新生的赛里斯帝国还是太年轻了。
劳伦斯更关注罗刹人的举动,由这一战,他才恍然,为何两年前欧罗巴的波兰王位继承战争结束得那么利落,原来是罗刹人感受到了赛里斯的巨大威胁,要掉头在亚洲用力了。
“这倒是一桩巨变,欧罗巴的形势将产生一系列的变化,不列颠必须把握这样的形势,看是否能攥取相应的利益。如果是国会那帮目光短浅的家伙,多半又会觉得这是从赛里斯身上找回场子的机会,可未央宫那位陛下的怒火真烧起来,即便只是从罗刹人身上转出一小部分到不列颠身上,不列颠现在也难以承受,要知道,那位陛下对北美大陆的兴趣远超国会那些议员老爷们。”
劳伦斯的思绪急速转动,开始尽职为不列颠的利益谋划。
未央宫里,那位陛下的怒火已经充盈勃发,一月之内的行程全都取消了,接连三日都埋在总帅部里,对着西域大沙盘发呆。
“就算杨堂诚昏了头,方堂恒也昏了吗?两个小子都出了毛病,吴崖也杀人杀得血迷了心窍!?轻装冒进这种低级错误也犯!朕留给他们的时间是五年,不是三年!急着去送死投胎么!?”
闷了三天,李肆终于出口喷人了,总帅部里一帮参谋们个个脑袋低垂,仿佛这次战败都是他们的责任。
“派人去问问吴崖,问他身边的准噶尔小姑娘是不是奸细!拿着朕的方略去,本该是步步紧逼,主力在后,看他现在打成了什么样子!?羽林军拆成三块,龙骑军更撒得满地都是,去问问他是不是把朕的方略擦了屁股!他不给朕一个好交代,朕就去西域御驾亲征!”
李肆越数落越生气,脱下白手套,重重砸在沙盘上。
“人呢?没听见朕说话?你……”
沉寂好一阵,没人回应,李肆咆哮着扫视左右,却发现部下都盯着角落里的范晋。
“范独眼,这总帅部都被你调教成书斋了?”
李肆的矛头又指向范晋,说话更不客气,若是换在前朝,就是直白地训斥范晋侵夺军权。
范晋一只独眼跟李肆对视,眼中含着无奈,许久后才幽幽道:“此败非战之罪,陛下清楚的……”
李肆愣了片刻,嘿了一声,一拳头砸在沙盘底桌上,再坐回椅子,捻着胡须,目光变幻不定。
他当然清楚这一败的根源,杨堂诚为什么轻装冒进,是因为大策凌已通过军情司表示了投效之心,有大策凌的指引和内应,突袭准噶尔汗王夏宫,胜利几乎是板上钉钉。
可没想到大策凌却变了卦,也许不是大策凌本人,是他的部族逼迫他变卦,但他出卖了杨堂诚却是事实。而原本投效英华的几个准噶尔小部族也随之反叛,拖住了援军,才有这一场大败。
大策凌为什么会变卦,原因也很简单,罗刹人终于表明了态度,要强力介入西域。而罗刹人介入,为什么会让大策凌变卦,原因又是吴崖对借力准噶尔内部力量不太关注,对大策凌许诺的好处不够,不足以让大策凌的部族坚定地站到英华这一面。
但这事却不能归罪于吴崖,根底还在他李肆自己。是他胃口太大,不愿扶持大策凌作为准噶尔过渡时期的汗王,他准备在西域一步到位,以青海和漠南漠北方式管治西域。他给吴崖划下的界限摆在那,吴崖自不可能给出界限之外的许诺。
李肆之所以生气,不仅在于此败,更在于罗刹人横插一杠,这让他五年平定西域,再转而北伐的计划受到严重威胁。尽管他一点也不怕跟罗刹人开掐,可这一掐到底要持续多长时间,他可心中没底。罗刹人不是不列颠那种精于算计的敌手,它就是头蛮熊,一旦发了狠,不打个头破血流,它是不会罢休的。
回想前世历史,满清乾隆对付准噶尔的时候,罗刹人没这么大反应啊,就算加上西伯利亚的威胁,也不该让罗刹人舍弃欧洲的战略重心,转而重视遥远的东方。要跟英华正面对决,怎么也得投下十万以上的军队,罗刹人是疯了么?
李肆百般不解,之前他定策西域时,并不认为罗刹人有魄力伸手,这基于他对罗刹历史的了解。
罗刹的安娜女王就在这一年翘掉了,即位的伊凡六世还是襁褓幼儿,跟母亲孤儿寡母一对,根本握不住权柄,依靠的摄政王也接连垮台,按照前世位面的历史,明年他就该被他表姐伊丽莎白女沙皇夺位。
基于形势的判断和历史的把握,李肆才有信心,认为罗刹人无力干涉,可以在五年内平定西域,可现在罗刹人怎么就蹦出来,还用了这么大劲呢?
李肆想不明白,如果他虚心请教那些欧罗巴公使,并且公使们也愿意说真心话,那么就能找到让他啼笑皆非的真相。
因为罗刹人害怕了,不列颠人的惨痛失败,法兰西人的自找没趣,西班牙人的幸灾乐祸,已将他“赛里斯大帝”的威名传遍整个欧罗巴。止小儿夜啼当然做不到,可让某些君王心惊胆战却是足够了。
不列颠公使劳伦斯爵士对赛里斯的夸张描述在欧罗巴已经深入人心,拥有规模接近西班牙的现代化海军,陆军则有百万之多,装备和战术即便不能跟欧罗巴一流强国比,怎么也是中等偏上(劳伦斯爵士是把义勇军也算上了),而最让欧罗巴诸国惧怕的是赛里斯的人口和国库收入,两个数据都是一亿五千万!前者比欧罗巴总人口还多,后者换算成英镑,相当于五个不列颠,这几乎也是整个欧罗巴的总和。
除了赛里斯的国力,他李肆的形象也被渲染为一位英明神武的统帅,亚历山大式的英雄。在短短十年里就推翻鞑靼在塞里斯南方的统治,让鞑靼俯首称臣,二十年就把国家建设为欣欣向荣的强盛帝国,疆域横跨两个大洋,立足于三个大洲,亚历山大似乎都还要差一截。
即便劳伦斯爵士的描述,都是基于败者自遮颜面的掩饰,毕竟把对手说得强大一些,不列颠的失败也不至于太难看。但这些基础数据却是来自赛里斯人自己的统计,作不得假。
当重病中的安娜女王得知赛里斯在贝加尔湖和唐努乌梁海持续驱赶罗刹人的同时,还兴兵五十万西进,她的病立马就好了一半,是吓得回光返照。
最上层的权力争斗是一回事,可全力“抵御”赛里斯的侵攻却成了罗刹一国上下的共识。赛里斯西进甚至唤起了罗刹国中对蒙古人西进的苦难回忆,五十万大军只为灭准噶尔,罗刹人都觉得这只是赛里斯人假道灭虢,谁知道赛里斯人是不是想一口气打到黑海呢?
罗刹人跳脚就是这么来的,只是李肆现在是灯下黑,已置身历史大势,再难挣脱大势,以旁观者的目光审视时势了。
李肆没想明白罗刹人搅局的原因,但也清楚,自己对吴崖乃至战死者的指责也是心虚,这让他郁闷难解。
“这一败并不碍大局,相信吴崖会冷静调整部署,陛下……”
范晋见李肆目光游离不定,心道不好,皇帝积威已深,虽也时时自省,但自傲还是免不了渐渐加重,再让皇帝闷在总帅部,说不定还真要玩万里之外授阵图的把戏,赶紧劝走了事。
范晋在李肆面前毕竟还能直言,有些不客气地道:“陛下这几日还没去大观园呢,去散散心吧。”
李肆目光瞬间爆亮,那是怒火,接着又黯淡下来,他当然听得出范晋的劝谏之意,但是……
李肆闷闷地道:“朕这个皇帝,现在就只能袖手旁观么?”
范晋认真地点头:“等臣下们把事全办砸了,那时陛下再出来擦屁股吧。”
李肆咬牙,嘴皮爆出一个无声的“草!”
第八百六十六章 大观园之乐
总帅部就在未央宫西侧的演武殿,出了演武殿,一队侍卫亲军就跟了上来,领头的是个四十出头,一脸高原红的魁梧汉子,龙纹领花,金衬底肩章上是两颗金星,这是位有封号的少将。
“官家,要去哪?”
将官正是格桑顿珠,在北庭大都护府辖下跟罗刹人干过,在西域大都护府辖下跟准噶尔人干过,虽立有战功,可他这个皇帝亲卫出身的野路子将军,毕竟不如科班出身的将军,有了立身之绩后,又回到了侍卫亲军,继续宿卫皇帝。而什么大将军的前程,就指望正在黄埔陆军学院学习的儿子去争了。
李肆随口道:“大观园,少带人,就去散散心……”
格桑顿珠去安排人手,李肆又问随侍:“娘娘们谁有空?”
随侍应道:“贵妃娘娘去了杭州主持江南蹴鞠联赛,慧妃、敬妃和宁妃娘娘也去了,其他几位娘娘……”
李肆嗯了一声,示意知道了,贤妃领衔办了个女子学会,推动一国的女子教育,现在正在江西巡视。淑妃回南京参加安威的葬礼,德妃萧拂眉倒是有空,可年岁见长,就过着清心寡欲的修士生活,大观园那等热闹地她是不愿去的。
拜上天所赐,萧拂眉也特别注重皇室成员的养生,除了早年四儿子病夭外,这二十多年来,他和妻儿都还无病无灾。皇妃们都各忙各的一摊事业,不纠结于鸡毛蒜皮的小事,家中和和美美。纵然李肆在外隐有风流之迹,可他一直都很清醒,没让后园继续壮大,皇妃们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还心怀歉疚,觉得有时候冷落了他。
夫妻各有小心思,三娘带着皇妃团出外,想到自己可以一个人花天酒地,李肆原本压抑的心绪稍稍昂扬,总算能享受一下皇帝微服私访的乐趣了。
换装之后,三辆马车自未央宫西门驶出,绕了一个圈子,向京城东面驶去。没有骑兵随行,马车没有标记,没入到京城繁华街道中,看上去也就是富贵官宦人家出行。
乍看起来,李肆似乎一点也没吸取西安行刺案的教训,居然还玩起了微服私访,可那是西安,在国内,尤其是东京和南京,李肆便只是带着几个随从公开亮相,也不存在太大的安全问题,麻烦的只是要被老百姓包围,根本谈不上享乐。
两京乃至两南腹地,明面上的治安管控和暗地里的密谍排查都有多年积淀,加之国泰民安,南北止戈,李肆的活动空间终于能接近宋时的皇帝,可以相对从容地下到民间。更主要的原因还在于,眼下内政大多归于宰相打理,加上律法渐渐独立,李肆这皇帝在国人心目中的形象越来越接近于一尊神像,落在身上的责任和恩怨越来越少,当然也就越来越安全。
可这也正是李肆郁闷的来源,以理智而论,放权是必然的选择,而他这个皇帝能闲,说明他这二十年的辛劳没有白费,一国机制正渐渐成形,按照他所期望的模式运转。
但以感情而论,他这圣道皇帝管的事,背负的责任越来越少,“英明神武”之能渐渐无用武之地,这很不爽。
他其实还管着很多事,包括军务、外交、殖民以及立法。可南北暂时相安,侵蚀北方的密谋又有陈万策在办。不列颠人认输之后,欧罗巴也正在酝酿新的局势,东西关系缓和。殖民天竺又归西洋公司和西洋大都护府自己运作。就连之前最操心的法权之事,也因两院改制后越来越主动,不仅办了他想到的事,他所虑未及之处,也正由两院、政事堂和民间舆论一并扫进了博弈棋局中。
甚至是征服西域之战,因他在总帅部梳理好了参谋体系,又有范晋坐镇,他给出目标、资源和要点界限后,也再没可插手的地方。即便是罗刹人横插一杠,总帅部的参谋们也早拟过应对之策,西域大都护吴崖在吃过这次亏之后,必定也会吸取教训,调整部署,也用不着他再多嘴。
总结而言,现在李肆很闲,而且不管是宰相薛雪还是军务总长范晋,都还想推着他更闲,范晋都赤果果地要他这个皇帝去大观园游乐,李肆能不郁闷么?
这种转变在两年前李肆从西北回来后就已经显露出来了,大观园就是他这闲劲弄出来的。身为开国皇帝,李肆当然耐不住寂寞。不好插手国事,那就搅和国中人心吧。
文化、体育、科技和娱乐,这些方向是他关注的重点,帮着朱雨悠推动图书馆建设和女子教育,甚至开放女子入科举,前两年还在国中引发了激烈的争论,现今达成的妥协是在明法、明算、百工和通事等专业性很强的科目里开放,而进士、博学、经义等传统科目则还保持不变。
这一桩绝大进步自然被腐儒和满清视为英华进一步沉沦的明证,但对英华国人而言,跨过这一道心理门槛不算太费力,原本英华女子已通过织造等业,正广泛走向社会,而女子教育经过这么多年积累,已立有不少女子学院。尤其是女子师范学院,吸纳了大批有文化的女性,借助于她们,英华国中铺开初等教育的工作才会进展顺利。这些女夫子自然也领有官身,再开放科举,推动女子进入其他领域一展所长也是顺理成章。
文教之外,李肆对“体育事业”也格外关注,帮三娘运作出规模宏大的全国武道总联赛,而蹴鞠运动也正以高度对抗和组织度的特点吸引国人眼球,岭南联赛和江南联赛已经成型,再组织起湖广和川陕赛区,又是一项全国性的赛事。至于那些小的赛事,例如龙舟赛,也跨越军民领域,成为江海地区民众生活的又一项亮点。
科技领域尤为李肆所关注,这两年他也改了思路,之前是以单纯国家性质的天道院、将作监和各制造局包揽基础科学和工程技术的研究,这项政策现在已经显得保守和封闭。为此他把将作监改组为皇室专利局,这个专利局相当于一个招标委员会,皇室通过中廷主持管理,只是充当中间人、公证人和统筹管理者。专利局吸纳社会各界的需求,向社会公布科研项目,支付专利赏金,专利法的执行则交给法院。
国家拨款用来支持天道院的基础科学研究和制造局的重点工程技术研究,皇室专利局则靠社会团体的资金推动实用技术研究,通过专利法来实现技术交易和刺激技术变现为市场,由此英华的科技事业就有了立体层次。
皇室专利局设立后,不仅掀起了民间研究科技的热潮,还解决了国家和军队诸多难题。例如海军一直在研究灯光信号技术,但因缺乏高亮度的专用灯具而头痛不已。靠海军自己去研究灯具显然不可能,而这项需求报给将作监或制造局,又被大量的其他科研任务压住。海军自己去找灯具作坊,更是大海捞针。
现在通过皇室专利局,跟海运、演出等同样对灯具有需求的行业一同出资,省钱省力,又有多家灯具公司和无数精工巧匠参与竞争,好处太多了。
皇室专利局的运营相当成功,第二年,也就是圣道二十一年,就敲定了六百多项专利,发放专利赏金近百万两,今年增速更为惊人,上半年就已有了五百多项专利。这些专利覆盖各行各业,造就了一批新兴产业,还催生出不少富豪,拿到了专利,不仅意味着一笔赏金,还有源源不断的专利授权费等着。
文化、体育和科研都重在国事,而在娱乐方面,就含着李肆不少私心了。
大观园就来自他的私心,洛参娘是他的禁脔,飞天艺坊也由他注资成了私人所属的艺坊。为了照顾这位多才多艺的绝色舞娘,让她后半生有所依靠,同时又满足自己享乐之需,他就再度出资,在东京建起了这座占地颇广的娱乐场所。
马车驶出街道,进到一条林荫大道,前方远处,一座恢弘的场馆渐渐入目。如果自空中俯瞰,大观园就像是两轮半月相对而拥,大的半月隐隐裹住小的半月。半月中心是五层宝塔式高楼,飞檐走壁,红砖绿瓦,一座座三层小楼自宝塔左右伸展开,相互间又有亭廊相连。楼下有松柏,亭廊花木繁盛,此时夜色初降,红紫青蓝各色灯笼挂在树木和门庭之间,真似蓬莱仙境。
再行得近了,仙气顿时被喧嚣的人声打破。大观园这两轮半月坐落于东京正北面,黄埔江边,占地足有三四顷,半月之外,隔着一圈用作停车的广场,又被无数客栈酒楼围住,此时所聚之人足有数万之多。
马车没有停在大半月,而是穿过有人把守的石砖小道,来到江边的小半月,没在广场停下,直接进到小半月主楼下的车房里。
大观园是个“娱乐超市”,就跟南京的小金明池一样。天南地北的戏台班子都汇聚于此,售卖他们的歌喉、舞技乃至嘴皮功夫。陕西的秦腔,河北的直隶梆子、山东的快板,大江南北,关内关外,乃至海外各种风情的演艺都能看到。
大半月的班子偏向大众化,甚至还有杂耍和驯兽戏,小半月走的是高档路线,占据着小半月主楼三层的飞天艺坊专注于唐宋古乐,已经不是最受追捧的去处,二层的四方舞社和一层的德林社是新起之秀,前者拥有来自东瀛、西域和天竺、波斯等国的舞者,后者则网罗了江南和岭南最优秀的说书人,评点时政,逗趣取乐。
只有少数人知道,四方舞社和德林社也是飞天艺坊的产业,飞天艺坊的洛大家是半月主楼的所有人,而知道皇帝是飞天艺坊和大观园第一大东主的人就更少了。飞天艺坊的常务管事当然是这极少数人里的一个,他已在楼中这条专用通道等候许久。皇帝驾临前,已有便衣禁卫暗中通知,即便是微服私访,必要的功课也绝不会少。
“洛大家被贵妃娘娘招去杭州,助兴蹴鞠联赛了,陛下……”
管事很惶恐,李肆听到这话,心中也是哎哟一声暗叫,三娘不会为难洛参娘吧?再一细想,这些年下来,三娘心胸越来越宽容了,而且也不是才知洛参娘跟自己的关系,应该不会出什么事,这才定住了神。
洛参娘不在,李肆意兴阑珊,正要走,塞外胡笛的乐声从二层传来,悠扬悦耳,心中一动,“朕就去二层看看,一切照常,别弄出动静。”
由格桑顿珠带着两个侍卫亲军郎官,外加一个随侍,主仆五人下到二层,落座预留的贵宾席。此时二层舞台上,光影迷蒙,一个作西域胡女打扮的纤纤丽影柳腰摇曳,在欢快的乐声中舒展舞动,台下数百观众屏息静气,个个看得如痴如醉。
尽管那舞姬蒙着面纱,可见那星眸流转的风情,还有柔躯舞动的风姿,让李肆眉头一皱,此女好眼熟,很像两年前在西安见到的马家姑娘……
“好!好!赏!”
一声高呼打破了宁静,惹得众人怒目而视,李肆也不悦地看过去,一曲还没舞毕就鼓噪,真是大煞风景。
“妙人儿,今日就挂牌罢,等着爷来疼爱!揭了面纱,先让爷瞅瞅!”
那人犹不觉自己已扫了众人的兴,竟然口吐狂言,更让满场看客目瞪口呆,这、这家伙是从哪里蹦出来的?当大观园是怡红楼了?人家是戏子,不是娼妓!
这个时代,即便在英华,戏子地位依旧不算高,但也非北面所比。戏子在私底下也会开出价码,招揽恩客,但终究是你情我愿之事。而这大观园的戏子更是一国顶尖之人,更不是可以被随便亵辱的对象。
大概是觉得此人太不着调,台上舞姬毫不为所动,继续尽职地跳着,四方舞社的管事也没有强硬回应,还希望此人能有所自知。
那人没得到回应,像是恼了,催着身边下人要作什么,下人低声解释了好一阵,毫无效果,再转头四顾,似乎想找什么人,也没找到,不得已,扬手将一坨什么东西丢上了舞台。
舞姬身姿曼妙一旋,闪开了这东西,那东西砸在舞台上裆裆作响。
“十两金子,换妙人儿你摘下面纱,够了吧!”
那人起身显了身形,年纪不大,瓜皮帽,滚花绸衫,腰间坠着一串玉佩,叮当作响,胸口挂着一串金灿灿的链子,一手挥着扇子,手上的金扳指闪得人要花了眼。
他一边说着,一边昂首扫视四周,似乎在等着如潮的惊叹和赞誉。
“哪里来的山西佬!敢在咱们大英治下作威作福!?”
观众们终于激动了,这一口山西腔的家伙是找死么!?
管事也终于过来了,礼貌地拱手道:“这位客官,这是礼乐之所,四方舞社之人也是卖艺,不涉娼寮之事,还请自重!”
那年轻人鄙夷地嗤了一声:“卖艺不卖身!?不过是价码不到而已,这大观园搞这么多花样,不就是要伺候爷这种人,从爷这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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