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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清-第2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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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通青海西疆,将准噶尔绑上英华战车,再回卷陕甘,之后借机处置准噶尔,这是皇帝和总帅部、枢密院早早就确定的长线战略。

王堂合的龙骑军入川,没有带一匹战马,甚至全军都没进汉中,而是走川西北方向入青海,正基于这样的战略。

罗堂远亲自带着军情司最精锐的干将,在西北经营了好几年,争取了一些小的蒙古部族支持,接应龙骑军。此外,还通过大小策凌的线,以宝音公主为名义桥梁,推动策妄阿拉布坦联英,结成“英准同盟”。

策妄阿拉布坦在两年前去世,继位的噶尔丹策零也是一个雄心勃勃之人,建统一的军事组织“昂吉”以及野战炮兵部队,也算是有为之君。此人满心仇恨压迫准噶尔的俄罗斯,也念念不忘藏地和青海。当然,继续叔祖噶尔丹的伟业,学满州人那般夺汉人天下的美梦也不是没作过。

噶尔丹策零最初对英华非常警惕,自己的妹妹被英华皇帝抢去作了妃子,英华还跟满清联手,把准噶尔赶出了藏地,现在英华又来拉自己跟满清作对,他自然不怎么愿意入局。

可英华崛起已是铁打的事实,加之“联英派”大小策凌的影响力也确实不小,而更重要的是,长江大决战已近尾声,满清被打个落花流水,不仅要丢掉整个南方,说不定北方都要崩溃。噶尔丹策零有些坐不住了,再不打落水狗,就没了准噶尔的好处。

英华的西路军统帅专程来了青海,约见噶尔丹策零,商谈携手进兵青海和陕甘之事。噶尔丹策零觉得有了台阶,也有了足够的面子,赶紧率军从伊犁赶了过来,准备参与这场盛宴。

“草原、戈壁、沙漠,都不是你们汉人的,看你们的兵,骑术都不及我们的十岁小子……”

纯白大旄下,身材粗壮的噶尔丹策零随口说着,似乎有口无心,可这话一语双关,已在划定双方的界线。

身侧一个满面风霜的汉子操着一口流利的蒙语道:“大汗,我们汉人之所以被称呼为汉人,就是大漠射雕,封狼居胥得来的。”

噶尔丹策零哈哈笑了:“罗将军,你是个直爽人!冲着这一点,我就愿跟你,跟你们汉人携手!咱们先干掉共同的敌人,再来一决雌雄!”

罗堂远也笑着挥鞭策马:“我们会让大汗心服口服的……”

两人脸上的笑容不知蒙了几层真假相织的面纱,笑声却无比爽朗,直冲天际。

江宁,龙关渡,力夫散去,一群民人服色的精壮汉子上了载货满满的渡船,正要开船,几条小快蛟却围了上来。

“军爷们辛苦了,我们有刘总管的令牌,在帮行营办事。”

见来人虽是便衣,却举止干练,快蛟船还涂着海军编号,渡船上的斗笠汉子低头抱拳招呼着。

“我们不是海军的,也不是行营的……”

一个中年人朗声道,斗笠汉子楞了一下。

“兴盟会涉嫌盗掠公财,我们军情司奉总帅部军令探查。”

被手下簇拥着上了渡船,那中年人肃声宣告,跟抬头看来的斗笠汉子面对面,眼对眼。两人同时呆住,好一阵子,怪异的笑容也同时升起,还发出了意味难明的嘿嘿笑声。

“周昆来……”

“甘凤池……”

恩怨纠缠不清,由好友变成仇敌的两人,竟在这南北大决战的尾声里,相会于江宁的渡口上。

笑声比哭还难听,似乎压着复杂的冲动,像是想相拥而泣,又像是准备拔刀掏枪。

好一阵后,笑声消去,周昆来艰涩地道:“你是来杀我,还是来灭我的兴盟会?”

甘凤池目光如刀,在周昆来的脸上刻着,沉默了很久,他才摇头道:“杀你?你一个瘸子……一个只知道求财,心早已没了的瘸子,杀你有什么意思?”

再指指渡船上满满的货物:“你的兴盟会也不值得灭,年羹尧把江宁府献给了行营,还留下了江宁知府和城中豪商的积财,这是行营的。你们兴盟会帮年羹尧办事,可没让你们取走这么高的佣金。”

周昆来既尴尬又意外:“这、这是我自作主张了,不过……你真不是奔着我来的?”

甘凤池冷笑:“你的兴盟会还有用处,以后你就老老实实蹲在北面,继续卖消息吧。至于你我的仇怨……我很想一枪把你的脑袋轰烂,可那不值得。与其杀了你,不如看着你一路卖消息,最后退到北京城里。想着你给满人当狗的情景,我心里就说不出的快意。”

周昆来压着怒气道:“我周昆来不是谁的狗!这辈子,没谁能再让我当狗!”

甘凤池哈哈一笑:“你以为这就是作人了?你还是条狗,把良心卖给了银子的狗,还没有家,就是条野狗!”

一个“家”字,让周昆来身躯微微一抖,再没了锐气,他低头无语,就任着甘凤池的部下把他和一帮手下赶下了渡船。

“这些家伙真能浑水摸鱼,这里起码有十多万两银子吧。”

“干他们这一行可真滋润,咱们一月才六七两银子干薪,头儿你也不过十多两。要不咱们去投那周昆来?他怎么也得给咱们开个三薪吧?”

军情司的黑猫们打着趣,甘凤池这个黑猫头目脸也黑了,劈头盖脸锤了一顿部下,似乎在借机泄怨。

甘凤池看向岸边的周昆来,摇头道:“他那种人,穷得这辈子只想着银子了……”

接着他振作起来,呼喝着部下:“赶紧料理完这码子烂事,咱们还有大生意要作!”

岸边周昆来也一直注视着甘凤池的身影,直到没入江面之际,目光都没有挪开,心中就翻腾着一个念头:“家……我的家,我的家到底在哪里呢?”

塘沽,枪炮声、喊杀声响彻天际,一波波的兵丁自北面而来,如潮水般冲击着草草而成的沟堑防线。

“敌人都是反贼!都是跳梁小丑!只要顶过了这一关,自有大富贵等着你们!”

“宝亲王许了抬旗!不论死者生者,都升三级!大家务必坚持到底!”

沟堑里,傅清和塘沽总兵鄂善振臂高呼,鼓舞着守军的士气。

这已是九月七日,光绪皇帝弘时在北京城和周边府县推行满州新政,有如一部石碾滚滚而转,自血腥中凝出一股秩序,一股只容恶徒、非人之奴的秩序。

此时允禵和张廷玉所掌的朝堂官府,已被压到了角落里,弘时就觉手脚伸展,无比快意。一面组织全新的“绿旗营”,一面派兵追到天津府,要将弘历和茹喜“绳之以法”。什么舆论,什么江山,激进派两眼血红,再难理会,只求一战,而他也只求屁股下的龙椅安稳。

包衣兵上不得这大台面,弘时等人将西山大营的留守营,会同步军营护军营的死忠部队,浩浩荡荡近万人杀奔塘沽而来。塘沽总兵鄂善虽忠于弘历,可手下只有三千多人,守到现在已是第五天,忠心随着战意,眼见即将耗尽。

缩在总兵衙门后堂里,枪炮似乎就在身边发作,弘历脸色惨白,每一声炮响,身体就要抖上一下。他懊丧地道:“早知道该直接朝南走的,南面还有地方督抚,还有赵弘恩、巴赞和年羹尧,对,特别是年羹尧,他有跟老三一拼的力量!”

茹喜嗤笑:“眼下这时局,还有谁能信得过?赵弘恩、巴赞,谁知道他们脑子里转着什么?至于那年羹尧,四阿哥你真到了他手上,还不知是怎么个死法!”

她焦急中还带着一丝笃定,目光转向远处海面:“快了,他快来了,走之前,我已经传出去了消息,他肯定快来了!”

弘历略带着哭腔地道:“他、他是我们大清的死敌啊,如果他另有想法,我还不知道是怎么个死法!当、当初我们就不该指着他!我们到底站在哪边啊……”

刘统勋的声音响起,他高声喊着,惊喜无比:“来了!来了!”

两人精神猛然大振,茹喜是捂着胸口喘气不止,弘历脸上也绽开了满满的笑容。

“南面的信使来了!”

刘统勋的喜讯传遍塘沽,前线的官兵士气大振,竟然利索地打退了对手。

船帆鼓胀,数十艘巨舰组成的船队顺风破浪,风驰电掣般地掠过海湾。看着熟悉的杭州湾渐渐甩在背后,“昆仑”号战列舰上,四娘连声道:“过了!驶过了!龙门在那边!”

李肆微微笑着揽住了她:“没过,咱们的目标是塘沽。”

四娘杏眼圆瞪,塘沽!?

第七百一十八章 炮轰大沽口

圣道十年九月中旬,牵动英华一国人心的长江大决战渐渐落幕。当一艘艘满载货船驶入黄埔港时,码头上的调度官和装卸工们看着船桅挂着的南洋公司徽旗,才记起来这场去年轰轰烈烈打响,却悄无声息结束的战争。

船上下来大批灰衣蓝裤的官兵,同是黄肤黑发,码头民人下意识地当成了从南洋来的义勇军,以尊敬的目光和热情的招呼相迎。没想到这些“义勇军”竟然更为谦卑地点头鞠躬,齐刷刷一片,如风荡草林,“阿里嘎多咯咋咦嘛斯”的短呼格外有力。

“这就是传说中的……黄埔,圣道天子的行在!?”

“好多好多的船,好多好多的人,好热闹!”

“那就是蒸汽机!?钢铁还能动,能吐着黑烟喘气!那是活物!是神明!”

朝一群鼓掌的装卸工九十度鞠躬后,英华南洋大都督府辖下日本协统制高桥义廉环顾四周,眼里星光点点。部下们更像是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不是望着人潮发呆,就是朝龙门吊合掌祷告。

“眼下已经冷清多了,你们如果是前些日子回来的,怕要被吓趴在地上。不仅人多,船更多。港口里还汇聚了一支庞大的舰队,其中还有六艘如山一般的巨大战舰,每一艘都有当初进江湖湾那种魔龙舰的两三倍大!虽然只有两层火炮甲板,可葡萄牙公使告诉我,即便是欧罗巴诸国的三层炮甲板战舰,也不一定能打得过。”

日本公使青木昆阳来码头迎接他们,见众人都是一副神魂颠倒的表情,不屑地再加了一码。

高桥义廉感慨道:“果然啊,天朝只是动了一根小指头,就把幕府打败了。”

青木昆阳点头:“当然,灭缅甸,占马六甲,逼巴达维亚开港,天朝也只用了一只手。”

看看正好奇而惶恐地打量四周的官兵,青木昆阳扯起了嗓门:“华夏泱泱大国,立寰宇中央,奉行天道,国势一日比一日强。就是我们日本该五体投地,全心尊崇的天朝上国!你们能踏足中华之土,天子行在,这是莫大的荣耀!就该更严厉地约束自己,绝不能乱了仪礼,让天朝人耻笑!”

他很认真地道:“天朝人点头,你们就要鞠躬!天朝人鞠躬,你们就要跪拜!天朝给我们下命令,我们绝不能提一分要求,绝不能给天朝带来任何麻烦!绝不能让天朝有一丝为难!”

高桥义廉跟着上千日本官兵齐声鞠躬,以无比坚决地语气应道:“嗨咦!”

“迎接仪式”完毕,高桥义廉满心期待地问:“青木君,我们的请战誓书有什么结果?”

青木昆阳摇头:“谢知事拒绝了,态度还很严厉,说这是天朝家事……”

高桥义廉急切地道:“满洲人又不是中国人……我们萨摩武士,不,我们日本武士,愿意奉上忠诚和生命,为驱逐鞑虏,恢复中华而战!青木君,你就再努努力吧!”

青木昆阳显然也是这么想的,不甘地道:“是啊,我也是这么争取的,可谢知事说,这是什么……雷区,谁碰谁就死无葬身之地……”

他脸上升起浓浓的不解:“满洲人不就是异族吗?对天朝人来说,不就跟我们日本人一样?”

渤海,风平浪静,可如云船帆压着海面,正蕴着无尽风雷。

昆仑号战列舰的官长舱里,李肆端坐正位,环视下方神色不一的文武官员,沉声道:“满人虽是异族,却又是我华夏身上的脓疮!当初华夏自体溃烂,才让其趁虚而入,与华夏沉疴合二为一。我们要解决的不仅仅只是满人,而是再造华夏,让其吐故纳新,能自强不息!”

“此次北行,功在百年,却不容于一时的民心舆情。朕不要你们背责,朕一人背着!因此朕也要绝言路,闭耳目,这一路来的争论至此休矣!再有人面陈异议,或挟民意谏言,不要怪朕从严治罪!将此事泄诸于外者,更以叛逆论处!”

在座众人都是英华文武大员,文有政事堂次辅范晋、通事馆副知事汪由敦、江南行营参事宋既,翰林院掌院学士薛雪、陈万策。武有枢密院右知政,总帅部海军使、南洋大都督箫胜、南洋舰队总领胡汉山、海军副使,伏波军都统制郑永、羽林军副统制刘澄。李肆身侧还侍立着一个俏生生军装丽人,正是侍卫亲军副统制吕四娘。

被李肆这绝少显露的霸道镇住,众人面色凛然,范晋、胡汉山、刘澄乃至四娘还皱着眉头,显然心绪还没顺过来。

六艘战列舰、八艘巡洋舰,二十艘护卫舰,外加二十艘运输舰,浩大舰队北上,国中舆论宣称是皇帝北巡,安抚江南。可舰队一路急赶,在定海稍事休整,接着就直入渤海湾,兵临大沽口。

心思单纯如四娘一干人都无比振奋,以为是要直取北京城,赶走满人。可李肆此时才宣布了行动目的,让很多人一时难以理解。

基层乃至中层官兵倒没什么动荡,不仅是英华以军事学院和训练营为核心的军事体系日渐稳固,令行禁止的原则执行得非常彻底,李肆还亲自坐镇,亲口发号施令,军心再有波动,那英华建军这十多年的努力就是白费了。

为了确保此次行动不出意外,执行此次任务的部队还是老红衣老伏波军,天刑社成员占据军官主体,因此下面没出什么问题。

问题出自上层,四娘是身边人,也不负责军事,问题倒好解决,可上到胡汉山、刘澄,下到师统制孟松江、冯一定,这些硬邦邦的将领就难作工作。即便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可这些人心中郁郁依旧难以消去,时不时还要在李肆面前争论几句。

舰队已到大沽口,此时再无时间,也再无心力争辩,李肆只好独断专行,压下所有异议。自起事以来,他少有这般决绝,即便是反对之心最浓烈的胡汉山等人,也都心中打抖,暗自检讨自己是不是恃宠而骄了。

见胡汉山的嘴唇还在蠕动着,萧胜皱眉道:“打下了北京城,北面的天下就是我们的了?真是幼稚!北京城不过是一层皮,得了这层皮,里子却要被年羹尧这种人夺去,要夺回来还不知要废多大功夫。捅出的篓子又全得咱们背上,白痴才干这种事!”

刘澄委屈地反驳道:“这道理咱们都懂,可还要咱们套上鞑子的皮……”

陈万策道:“你们纠结,可满人却是更纠结啊。”

想想满人的反应,胡汉山刘澄等人的心情也渐渐好转起来,是啊,这个时候,最纠结的可不是他们,而是岸上的满人。

船舱里笑声渐起,咚咚炮声响起,却不是舰队发炮,而是来自西面岸上的大沽炮台。

李肆皱眉,不是已有约定了么?

萧胜赶紧安排部下去查明事态,神色却依旧轻松:“怕是炮台守军被吓得失手了。”

李肆很不爽:“把炮台给朕平了!”

众人暗爽,这才对嘛,咱们是来帮忙的,可你要不开眼,就别怪咱们不客气。

萧胜下令的时候再多加了一句:“小心点,炮弹别打到北塘去了,打死了弘历,咱们还得另外找人。”

北塘,一帮人正聚在高处眺望海面,个个惊喜交加,泪流满面。

“来了!他来了!他带着如云的战舰来了!这天下就是他一句话的事……我早看准了的!天底下,我是第一个看准了的!”

不是被李莲英扶着,不是身边还有他人,茹喜已经趴在地上,痛哭出声了。

“有救了!能活了!该我的位子,也终能回到我的手里了,老天爷开眼哪!”

同样浑身发软的还有弘历,看着远处海面的浩荡舰队,他就觉那是上天遣下的天兵天将,挟着无可阻挡的巨力,替他声张正义。

“南蛮……这就是南蛮的力量吗……”

“有这样的强邻,我大清未来会是什么下场啊。”

傅清和刘统勋等臣子的观感却更为复杂,既是庆幸,又是忧惧。

心情虽然复杂,脚下虽然发软,可有了如此强大的援军,眼前的危难该能烟消云散,众人心中已跨过鬼门关的一脚总算是收了回来。

得了南面信使的保证,这拨“四阿哥党”心气高昂,而来攻的“帝党军”连日不下,锐气已失,又因帝党排斥朝堂官府,军务体系一塌糊涂,后勤补给频频告急,士气一落千丈,双方竟在塘沽相持了一月之久。

这一月的苦难,眼见是要结束了。

就在这时,却听咚咚几声炮响,眼尖的还能看到几里外的大沽口炮台升起白烟。

什么情况?

茹喜弘历等人楞了半天,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海面船帆猛然变作雷云,道道焰光迸现,之后才是隆隆炮声传来,连绵不绝地拍打着耳膜,如雷霆霹雳,似乎轰碎了他们整个身心。

大地都在颤抖,大沽口炮台升起道道烟尘,不多时就被罩在浓浓尘雾中。

北塘这边的一帮人哗然大乱,如无头苍蝇一般四下乱窜。

“他是来抓我的!他来是占北京城的!还呆在这干什么!?来人啊,护……护驾!”

弘历浑身哆嗦着,惊慌失措地叫喊,鼻涕眼泪都糊在了一起。就觉自己从云巅一下摔倒了地府里,这心理反差太过强烈,再没了昔日的雍容沉稳。不过众人也都个个魂飞魄散,没谁注意到他的失态。

“抓你?四阿哥,你想多了,你又没坐上龙椅,抓你有什么用处?”

一个年轻人的淡淡话音响起,众人似乎有了主心骨,乱蹦的心脏终于找到了地方。这是英华信使,通事馆副通事蔡新,不过二十来岁的小年轻,却有一股经了大历练的不凡气度。

他悠悠道:“至于占不占北京城……这就看四阿哥你的诚意了。”

众人长出了一口气,茹喜尖着嗓子喊道:“鄂善!鄂善呢!叫他赶紧派人打白旗!”

镇定一些了,大家都已明白,恐怕是大沽口炮台的官兵被那浩大舰队吓得手滑了,点燃了引信。

鄂善匆匆而来,扯白床单砍树,忙了一两刻钟,茹喜忽然叹道:“别派人了,咱们……咱们去亲迎。”

炮声已渐渐低沉,海面上多出无数海蛟船,拉着细密的尾浪,朝岸边冲滩而来。

第七百一十九章 历史的正轨

十四年了……

第一眼见他时,是在英德白城,他凭空在河滩荒地上建起来的白城。

那时的广东,还是大清的广东,至少皮面上是。他借婚宴为名,召集广东文武官员,在白城演武,震慑一省,成了当之无愧的李三江。

那时的他才刚行冠礼,书卷气跟骄横跋扈的作派混在一起,异样的气息,根本就不容于这个世界。

相隔十四年,他没有太大变化,猩红军装、长筒马靴加上腰间的火铳佩剑,压迫感也不如当年他在广东官员面前的嚣张气焰,只有唇上的短须,眉头的浅纹显露出时光的侵蚀。

可当他抬眼看来时,一股充盈着奇异力量的涡流滚卷而开,裹得她心神摇曳,感觉自己像是要被拉上王座,却又像是被推出大帐。

这让她忽然自怜起来,十四年前的她正少女怀春,一心向北,那位悲天悯人的四阿哥塞得她心房胀胀的,对害了四阿哥的他满心憎厌。

当父亲说起要找人接近他,埋下暗间时,她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我愿去”三个字,就此定下了她这十四年既悲苦又烁目的人生。

十四年了,他已登基为帝十年,夺了大清半壁江山,两任大清皇帝都败在他的手里,如果算上这一次,他又扶起了两任大清皇帝,亘古至今,还有谁有他这番大能?

而她呢,原本区区旗人,小小知府之女,也成了她本梦求而不得的四阿哥、雍王爷、雍正皇帝的淳妃,独居紫禁城一隅,满朝权贵都不敢轻视。

可是……她终究是个女人……

北塘高处,林立军帐环绕着一顶凉帐,李肆端坐帐中,接见茹喜和弘历。对李肆来说,这场会面必不可少,他必须亲自评估两人是否可用,当然,假公济私,满足一下好奇心,看看弘历这位前世原本历史上的“十全老人”,这也是免不了的。

而对茹喜和弘历来说,特别是茹喜,这一场会面,意义就非同小可了。自李肆现身,她就紧紧盯住不放,眼神迷离,还隐见涟漪。

名分上是雍正的女人,可实际上……

女人心深沉如海,变幻如风,十来年里,她都满心以为,自己倾心的是那位从四阿哥到雍正皇帝都没少过大决心的人,可这几个月的风云变幻,让她的信念本就如风中之烛,此时再见到李肆,信念的一角轰然坍塌。

四阿哥已经败了,已经死了,之前的雍正皇帝成了太上皇,之前她借送食水悄悄在映华殿远处,用望远镜窥探过。全身瘫痪,须发皆白,嘴里还不停留着哈喇子,跟当年病重卧床的康熙皇帝几乎没有区别。再想到自己挨的那一记重重耳光,以及几乎将她变成地府恶鬼的监牢经历,胤禛的身影悄然破灭。

“可实际上……我是你的女人!我的红丸是你拿走的!我是被你送到雍正身边,为你作间的!我在北面稳着大清江山,也是你的安排!我这十多年,是为你活着的!”

茹喜越想越动情,眼圈发红,下意识地就向李肆靠近。

一个窈窕身影而出,拦在了茹喜身前。

同色军装,黑亮马靴、一宽两窄皮带扎着,腰间跟李肆同样披挂,头戴接近凤冠造型,但更为简洁洗练的红帽,即便不看眉目,这装扮,这身线轮廓,也将一股摄人心魄的飒爽英气直直压入心间。

茹喜被慑得心神一震,定睛看过去,脸颊忽然升起胭脂般的浓浓红晕,而眼瞳也亮得闪光,像是蕴着一团烈火。

小红……

十年前,她和茹安,就是被这个叫小红的侍女,用短铳破了她们的红丸。十年过去了,这个小红不仅还在李肆的身边,眉目甚至都没什么变化。

“可怜的女人……”

茹喜怒视着四娘,四娘看着她,也有一番感叹,同时还暗自庆幸,幸好当年官家没把她收入房中,看这十年她在南北之间周旋,满脑子就是满人天下,替雍正跟官家传话不说,现在又要掺和满人皇帝的扶立之事,这女人的心思可真是深沉阴狠,而对权势的欲望也是令人咋舌。

“想得太多就是这样……不过三十来岁,就起了这么多皱纹……”

接着四娘又以女人天性评判着茹喜的姿容,并且感激着翼鸣老道不知从哪里挖出来的养颜秘方,让无涯宫后园姐妹们的颜容在这十来年里都没什么大变化。

女人的世界,男人是怎么也难全懂的。

就在两个女人眼神交兵,以这十来年的恩怨为战时,两个心态迥然不同的男人也在相互打量着。

原来乾隆就是长这模样的啊……

李肆的心态就这么简单,一点涟漪都没起,一件工具,当然不值得动什么感情。历史已经改变,这个弘历再不是前世历史里那个乾隆,谈不上什么憎恶。

弘历却是惶恐不安,外加手足无措。他受过系统的帝王培养,原本不至于这么拘束,可他自觉面对的是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副画,连贯天地的巨幅油画。

敞帐背后的海面上,泊着雄壮舰队,左右军帐伸展开,或红衣或蓝衣的军人们列队前行,这些景象如背景一般,衬得一身军装的李肆无比威严,而那淡淡的注视,又像是传递着上天不经意的垂怜,和深不可测的审度。目光虽轻,却灼得弘历满身是汗。

弘历更为不安的是,他不知道该怎么打招呼。不见不行,自己的命运握在人家手里。可要见礼的话,该行什么礼?眼前之人是一位皇帝,已半分了华夏的天子,不跪拜,不叩首,那就是不敬。可他是大清皇子,未来的皇帝,他又怎么能对敌国之君行大礼呢?

十九岁的弘历,在三十四岁的李肆面前,连平等而视都作不到,更别提揣度这位未来敌手的心理。

弘历的失态很快变了性质,因为四娘挺身站了出来,那一刹那,弘历整个心神都被丽人英姿给拽了出去,呆呆地盯住了四娘,呼吸都停了下来。

“嗯咳……四阿哥,还不见过……皇上!”

茹喜清醒过来,赶紧招呼着,心念转瞬就进入到冷冷的利益计较中,直言要弘历放弃矜持。当年你爹为那位子,再狠的事都干过,如今只是要你对自己狠一些,这都做不到么?

弘历辛苦地将视线从丽影方向拔出来,觉得身边有如此亮丽风情,别说跪,爬着学狗吠都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他决然地推金山,倒玉柱,两膝跪倒,额头触地:“叩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弘历三拜九叩,李肆却没有之前预想的那种满足感,有什么意思呢?你跪不跪,拜不拜,根本就不影响我的安排。

“你十四叔是什么立场?”

“身边哪些人可信?”

“你爹现在什么情况?”

李肆没有废话,直入主题,原本以为还会再遭“羞辱”的弘历大喜过望,赶紧一一道来。

听到雍正瘫痪,身边只有一个李卫,之前被饿了半月,得了一些接济后,又因他们“四阿哥党”出逃,估计又断了食水,已是生死不知,李肆微微叹气。

“朕跟你爹,相交日久,也算是老朋友了,他这般遭罪,朕心头也是不忍啊。”

李肆很认真地道,一边四娘使劲按住甩白眼的冲动,真是虚伪得让人肉麻啊……

可李肆的语气就是这般真诚,以至于弘历也红了眼圈。

原本李肆也是真心的,在他心底里,对雍正这二愣子还是存着一份敬佩。对亲人狠,对自己狠,对天下人狠,十年如一日,难得的人物啊。

李肆起身扶起弘历,语重心长地道:“朕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也只挑着几万人的生死富贵,而你却要挑起几千万人的生死富贵,重任在肩啊……”

他拍拍弘历的肩膀,如鼓励子侄一般地道:“好好干……”

这般明确的许诺,弘历长出了一口气,乍着胆子应道:“叔……皇的恩情和心意,侄儿没齿不忘!”

两人这番来回,帐中充盈着念旧扶新的亲情,谁也没办法跟南北大势拉扯在一起。

念旧……为什么没念着我的旧……

茹喜在一边暗自感伤,四娘也暗道自己想错了,官家是动了真情,她也忍不住鼻头微微发酸。

“细节自有人安排,对了……”

李肆当然不会跟茹喜和弘历直接谈条款,但他觉得有件事必须亲自过问,此时他才看向茹喜。

“新的年号定了吗?”

茹喜跟弘历对视一眼,心说你还真把自己当叔叔了,这种事都要插手?

“宣统……咳咳,你们还真是没有创意……”

听到又一个熟悉的年号,李肆差点被口水呛住。再一想,取这名号的用意自然很清楚,那就是剥夺弘时那位“光绪皇帝”的合法性,彰显他弘历才是正牌继承人。

“不行,这不好,朕赐你们一个。”

这句话出口,一股不容拒绝的气息喷涌而出。

“就叫……”

李肆心说,我来这里,就是要把历史拨回正轨的。

“就叫……乾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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