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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清-第2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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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人一心,跟南蛮斗个鱼死网破,南蛮反而要畏我们。我太祖十三副甲起兵,不就是拿出了韩信背水一战的志气,才得了这天下的么?”

弘时扫视众人,脸上满是将生死富贵乃至龙椅置之度外的决然。

“朕已即位,那些个汉臣也没什么用处了,巡捕营……朕看推到河南去防备南蛮为好。一万汉人绿营,置在京城里,看住他们得多少兵?”

他再看向允禵:“十四叔啊,南蛮伪帝放在这边的线,怎么也得掐了,不然怎么向满人展我决绝奋起之心呢?”

允禵嗯咳一声,脸色有些不好看了,崇安插嘴道:“皇上这些交代深有见地,我们几个赶紧议出条陈来。这几日皇上也累乏了,还是先调养好身子,咱们大清还指着皇上镇住场子……”

这话味道很有些滑,弘时鼓噪起来的热气顿时被凉意驱走,他也不是笨蛋,脸上的红晕迅速消退,楞了片刻,矜持地点头挥袖:“也好,有劳诸位为朕分忧了。”

允禵等人告退,空空荡荡的暖阁里,弘时低声自语道:“镇住场子……朕就是给你们当幌子的!?”

军机处已被改作了协办总理事务处,议政王大臣会议以此为运转据点。原本雍正就是将各地军国事奏报和交办流程直接归拢到军机处,现在军机处之下的运转一切如常,之上的流程,则变为议政王大臣会议决策,协办总理事务处执行。

这还只是新皇登基后名义上的政务流程,实际却有不小差别。议政王大臣里,允祉只顶了个名义,并不参与议事。马齐只是总理大臣,却要跟议政王大臣们一起议事。然后由马齐领着徐元梦、讷亲、张廷玉、蒋廷锡等总理大臣具体经办。

事务房最偏僻的一处厢房里,六个铁帽子王外加允禵、马齐再度开会,没多久就起了争执。

福彭对众人很不满:“皇上誓言新政,条陈都拟好了,为什么大家不跟着办?”

衍潢是福彭路线的忠实拥护者,扒拉着扇子,仿佛是腰刀一般:“咱们不是汉人,是满人!还搞什么调和、中庸的,搞了几十年搞成了这样!当初摄政王是怎么搞的?杀!对汉人还是那套法子:不听话的,杀!北面几千万汉人里,摘出百万忠心奴才,别说守北面,收复南面的半壁江山,也是指日可待!”

本是康熙十六皇子的允禄继了博果铎庄亲王爵位,身份非同一般,他倾向于福彭和衍潢两人,“南蛮以华夏正朔自诩,之前入江南,就在江南民人面前缩手缩脚,太爱惜羽毛。我看咱们只要抱定决心,南蛮真要退缩。”

崇安哼道:“这个皇上纸上谈兵,你们也跟着起哄?看看这什么新政,逐退汉臣,清理汉员?你们知不知道,六部里从笔帖式、主事到郎中再到侍郎,咱们满人虽然占着大半位置,可事情全都是汉员在办?少数有为的也不过是转译满汉文档,没了汉文档,满文又从何而来?”

“朝堂没了汉人,地方州县又怎么催收钱粮?靠满人?麦苗跟杂草能分清就是有为了!”

“再说扩汉军旗这一条,把可用汉人全编入旗,以满旗对汉旗监管,供战阵驱策?先不说可不可信,可不可用,这都难料。就说这银子从哪里来?入旗就要吃铁杆庄稼,否则怎么专心练武打仗?太上皇是留存了四千万两银子,可眼下南北战事还不知道要填进去多少,最后能剩多少?”

“皇上有没有算过,扩旗十万,一年要费多少银子?起码五百万!这还只是死的,选人、辟居,差事,再加上少了这些人的人丁钱粮,一千万能打住?”

“再来,连通准噶尔、俄罗斯和西班牙,这都是上嘴唇碰下嘴唇,虚的!准噶尔已经上了南蛮的船,西班牙都不敢跟我大清正式来往,俄罗斯……更是远在天边。”

崇安一番话,将弘时拿出来的“新政”条款批得一文不值,福彭和衍潢面色涨红,就要争辩,允禵悠悠一叹,打断了他们。

“看来皇上对咱们这议政王大臣会议,另有想法呢。”

众人沉默,废话,他们现在搞的这套“八旗议政”,都是关外征战时代的古制了。皇太极立国大清后,这制度就只剩下一层皮。入关得了天下后,从顺治到康熙,都死死压着这层皮,甚至不惜借汉人之力,为的就是确保皇权在握。

人就是这样,升米恩,斗米仇。弘时登基前视众人为再世父母,屁股一坐上龙椅,看众人的眼色就不对了。想着之前在东暖阁里,弘时那表情,崇安马齐等人就隐隐后悔。

片刻后,福彭忽然梗着脖子道:“十四爷,咱们都是敬你的,本想着你来做这皇帝,你又不愿。眼下你既不帮着皇上行新政,还护住了淳妃姐妹,十四爷,你又有什么想法?”

允禵眼角跳动,冷冷道:“我还能有什么想法?不是我跟康亲王继续举着四哥的旗号,登基那日跳出来的就不止是几十个满汉大臣,而是一朝满汉!弘时这皇位能坐得上去?”

他的语气也不怎么善了,“你们血气方刚,四哥喊满汉一家,你们就喊满主汉奴。可喊和作是两回事,怎么作也大有文章,要下功夫调治旋磨,哪能像提刀砍头那般痛快?”

“我大清能得天下,是靠骑射,是靠满人自己?动点脑子想想!不是咱们满人举着崇儒尊统,满汉一家的旗号,不是有汉人心甘情愿为前驱,大清能得整个天下八十年?”

崇安等人点头,马齐也无奈地叹气。

允禵还没完:“你们老想着,反正还有关外可退,就搏一把拉倒。可你们有没有想过,咱们满人,还是当年居于黑山白水的满人?入关这几十万满人,都已吃了三四代铁杆庄稼,受朝廷养活,你让他们到关外烟瘴之地再以渔猎为生?”

“不说一般满人,就说咱们,咱们还会什么?咱们回到关外,还能有什么活路?”

扫视脸色苍白的众人,允禵语调非常深沉。

“咱们满人,已经没有退路!这天下不只是汉人的家业,也是咱们满人自己的家业,没了这家业,咱们满人也就彻底完了!”

“为什么要拉着汉人,要糊上这层皮面?咱们避不开汉人,咱们也只能靠汉人治国!就说咱们满人,现在说话办事,哪里还有昔日关外满州的影子?剥了这层皮,跟汉人有什么区别?”

“既要守住这份家业,就得从长计议,就得方方面面想全了,能争取到的,能借用到的,咱们都不能随便丢开。咱们不是五百年前的蒙古人,有那么多部族人丁……”

其他人凛然,福彭却没被说服:“十四爷,你那套无非就是忍辱姑息!康熙爷姑息出了个李天王,雍正忍辱出了个英宋,眼见咱们成了辽金末世,还要继续忍下去!?”

衍潢拍掌道:“没错!与其坐着等死,不如鼓足劲儿拼一把!咱们满人如果这点血性都没了,要这天下还有球用!”

会议在争吵中不欢而散,弘时的那套“满州新政”也只能被搁置起来。

平郡王府,衍潢对福彭道:“这不是办法……”

福彭恨声道:“十四爷这十年,心性还真是被高墙磨平了,他也不想想,不行新政,又何苦干这一桩泼天的忌讳事!”

衍潢摇头:“十四爷倒还出于公心,可康亲王几个,听说在江南银行还存着大笔的银子……”

福彭握拳咬牙:“连几个人的议政王大臣会议都齐不了心,还想着什么满人齐心,我真是幼稚!”

见他这脸色,衍潢心惊肉跳,就听福彭再道:“只有新政才能救满人!只有……”

他眼中闪起精光:“只有弘时……皇上,才能救满人!救能救的满人!”

康亲王府,允禵朝崇安点头:“蒋廷锡传来了南面的消息,是我昔日幕友陈万策的原话。南北以黄河为界,东西以西安为界,明定期限十年。陈万策我已不敢信,蒋廷锡也不知是否别有用心,这条新线难以足证李肆的诚意,所以需要茹喜这条线再去试探。但我想那李肆所求,也该大抵如此。”

崇安叹气:“这条件……皇上和福彭那帮人怕是绝不答应,早知今日,何苦当初,若是弘历即位,该能镇住这帮尿血上脑的满人。”

允禵摇头:“话也不能这么说,没马齐和康亲王你们出面,那些满人说不定要捅出更大的篓子,现在至少咱们还能握着大局。”

崇安颓然道:“大局?现在是咱们满人三只手争扯着大局,汉人就在一边看戏。”

张廷玉府,刘统勋几乎恨不得朝张廷玉叩头:“今上要行满州新政,置我们汉人于奴婢之地,中堂,真不能继续看戏了!”

张廷玉老神在在:“我们?延清啊,我们是士,不要跟民混在一起。汉民可驱策,汉臣却必须借用。新君这新政,根本推不动的。风声正紧,我们,居于朝堂的我们,就得镇之以静,不能学着田从典,徒损我们汉臣精血。满人里不是没聪明人,新君不改弦更张,自有满人出头,轮不到我们出头。”

刘统勋可没张廷玉这深沉心性,出了张府,在大门口如无头苍蝇一般地转着,差点撞着了另一人,是蔡世远。

“呸!”

在刘统勋看来,此人乃汉臣,又是弘历老师,这番动荡,他却毫发无损,甚至还升了工部尚书,补了田从典的缺,显然是投了弘时一方。他憎恶地一口痰吐在地上,转头就要走,却被蔡世远拉住。

“刘延清,此时就在找能朝我吐痰之人,非如此,不可信啊。”

蔡世远笑吟吟地道,接着附耳一阵嘀咕,刘统勋先是狐疑,接着眼睛越来越亮,最后定在脸上的是凛然决绝之色。

刘统勋道:“华夏之为华夏,就在道统不绝,我刘统勋愿行此大事,扶纲常,正君臣!”

乾清宫东暖阁,另一个汉臣恭恭敬敬地三拜九叩,正君臣大礼。

弘时表情颇有些诡异:“吴襄……你这名字……”

翰林院检讨吴襄,这名字确实很惹人注目,可他却朗声答道:“若臣早生百年,定将那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逆子斩除!”

听这家伙一本正经地说笑,弘时噗哧笑了,接着又皱眉,还没发问,吴襄又道:“逆子裂我大清江山,为祸圣祖之治,臣九泉之下也难瞑目!本想着投胎来助圣祖讨灭逆子,却不想阎王爷说,有圣祖在,何须你这无用之辈,就再拘了臣一甲子。”

这家伙越说越来劲,脸上的谄媚之气也渐渐显露出来:“原本臣还怨阎王爷,可见皇上登基,才恍然大悟,原来阎王爷是要臣为皇上所用。”

弘时也觉得胸口有些发闷,强撑着笑道:“朕可不缺说笑话的,你递的折子……”

吴襄转了脸色,认真道:“臣知皇上之心!满州新政,为的是大清江山,看似为满汉划下藩篱,可保住大清江山,也就保住了黎民苍生!臣虽身在汉,也愿以命相效,助皇上一展宏图,建中兴之功!”

弘时呼吸加重,看此人的目光也有些变了,再听吴襄道:“臣不是田从典那等老迂,也不想像张廷玉那般看戏,臣有条陈……”

暖阁里,吴襄侃侃而谈,弘时不断点头,最后还拍掌叫好。

紫禁城乾西五所,一个侍卫递了牌子,兵丁恭敬地让开了路。

“傅清!”

府院里,见到此人,弘历失声低呼。

“四阿哥!奴才有罪!”

傅清噗通一声跪下,泪水哗哗直流。

“奴才就不该跟那帮人通气!原本只是不忍皇上骨肉相残,可没想到,没想到……”

傅清当然没想到,雍正让他去杀弘时,他却暗中通知马齐等人,最后事情演变到马齐等人反乱,弘历丢了皇位,要杀的弘时却成了光绪皇帝。议政王大臣会议立起后,他就被拘押起来,还是允禵保下了他。

“你、你……唉!你也是个愚人啊!”

弘历已大致清楚热河行宫之变的过程,对自己这姐夫原本恨之入骨,可眼见他低头悔罪,恨意也暂时压了下来。

“别自责了,当日弘时厨子下毒案,我看就是那帮人事先策划好的。不是想着要气死皇阿玛,就是借查勘之机,行倒打一耙的勾当,诬赖我是存心陷害弘时。还好十四叔护住了我,这事才没干出来。”

想到一个“忍”字,弘历也为傅清开脱起来,一边扶起傅清,一边想着傅清的来意。

“十四爷不敢明面上说,其他满人都对马齐福彭等人恨之入骨,大家可不当弘时是什么光绪皇帝,都等着看他笑话呢。四阿哥,事犹可为,万不可放弃!”

傅清恨声说着,弘历两眼也渐渐发亮。

东五所一处偏僻宅院里,李莲英一边说着,茹喜一边点头。

“满州新政……真是自取灭亡!这可不是他想看到的,十四爷也得靠我跟他说话,咱们且看着,不须太多时日的。”

她低声自语着,眼瞳也是亮晶晶的。

紫禁城西北角,荒凉的映华殿外,一个胡子拉茬,满身血污的大个子蓬地扑在地上。

“看你往哪里跑!我李卫可是专抓耗子的,你还能跑得过我的手掌心?”

两手掐着一只耗子,李卫眼瞳闪闪亮,下意识地就朝嘴里送去,耗子脑袋凑到嘴皮上却又停下了。

“不行,你是皇上的……”

鼓足了决心才将耗子从嘴边挪开,李卫挣扎起身,朝着殿里奔去。

“皇上!皇上……准备用膳了!”

李卫的大嗓门荡开,却被高高的宫墙和厚厚的门板挡住,门墙外,一圈兵丁们缩在墙角阴霾里,满耳朵都被知了声灌着,听不到里面的任何声响。

第七百一十四章 落幕与揭幕

“朕看着你们,看着你们把江山祸害成什么样子!猪都知道顾圈,你们根本连猪都不如!”

“是弘历即位吗?不,不是弘历,弘历没那么大胆子,敢把朕活活困死,肯定是弘时那忤逆子!”

“弘时……你们倒寻得好啊,真是好啊!以为得了一位听话的主子?他就上不得台面!他以为皇帝只需要开口,他以为皇帝是言出法随,你们且受着吧!看一个泥腿子扛起了金扁担是什么德性!”

“十四肯定被他们放出来了吧,呵呵,十四,你也是毒辣心肠,就坐看着朕下地狱!也好,下去后该遭刀山油锅的不止朕一个了,你跟着下来的日子也不会远!”

映华殿里乱糟糟一团,像是遭过劫掠一般,这是茹喜下狱,茹安跟着李莲英迁到储秀宫破落地时,太监侍卫们清理后的情形。

此刻殿中置着一张凉塌,雍正倚在塌上,就晃着脑袋念叨个不停。脖颈以下没见一分动弹,竟已全身瘫痪。热河行宫那一夜里,雍正气血逆转,本该翘掉了。幸亏李卫留了几个炼丹道士,还配出了一些丹药应付,居然把雍正救了回来。

凄号、怒哮已是之前的事了,此时的雍正已稳住了心神,就像碎嘴婆子一般,不停地念着,似乎自己还坐着龙椅上数落群臣。

“李卫,朕饿了!朕要吃东西,朕要活下去!”

雍正扭脖子唤着,片刻后,李卫端着一个破碗出现,嘴角还残留着血痕。

他们君臣二人被囚禁在映华殿,不仅马齐崇安等人不敢对雍正下刀,连李卫都不好直接杀了。李卫毕竟是军机大臣,直隶总督,巡狩宿卫大臣,杀了李卫,不仅朝堂人心惶惶,荆襄和江南的前线将帅更是人人自危,说不定谁要投到南蛮去。

没人敢杀他们,但人人都想着他们君臣两人死,于是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囚禁两人之后,议政王大臣里,无一人吩咐供应米食之事。守卫的兵丁军将又是远远围住映华殿,不仅天天轮换,还被严令不得跟被禁之人接触,于是除了那几个议政王大臣,其他人都不知道,就在紫禁城里,昔日的皇帝,跟着最忠心的臣子,正在饿死的边缘挣扎。

还是李卫能干,施出早年混江湖的本事,掏鸟窝,挖鼠洞,这大半月居然撑了下来。

“皇上……味道有些腥,忍着点……”

李卫用木片挑着一坨坨有点像肉糜的东西,一口口喂给雍正。

“朕什么罪没受过?有什么不能忍的?只要朕还活着,老天就一定会睁眼的!唔……”

雍正的话已多到李卫都难以忍受的地步,近乎于粗暴地将东西塞进雍正嘴里。

“这不是鸟肉,是耗子吧,也不像是炖的……”

“臣没力气,实在钻不出火来,臣是用嘴先……”

雍正觉得味道有些怪,随口问了一声,李卫的回答让他默然,他心理上想反胃,但生理上却没反应,他太饿了。再一想,当初都跟着李卫跳过粪坑,还有什么不能忍的。

“好、好,李卫啊,咱们君臣,真是相濡以沫,朕怎么也忘不了你。”

雍正动情地道,泪珠也在眼眶里转着,李卫更是哽咽不已。

“待得朕重见天日,朕封你铁帽子王,赐免死铁券,朕把女儿嫁给你……”

雍正剖着心肝地许愿,还觉得不足以酬李卫的赤诚,咬牙道:“朕给你抬旗,入满州上三旗,赐你觉罗姓!”

李卫眨着泪眼道:“若是皇上真能再见天日,就是老天爷对臣的莫大酬谢了,皇上这些恩赏,臣不敢受。”

雍正此时的心思却格外纤细,他皱眉道:“还不满意?你是对入旗不满意?你夜里就说过梦话,说还没来得及回徐州老家祭祖祠,你以汉人为荣,看不起满人?”

李卫正想分辨,雍正心理生理同时起了反应,哇噢地将吃进去的东西全吐了出来。

荆州,岳钟琪立在城头眺望江面,时当盛夏,又在江边,死尸臭气熏着,让这位久经沙场的悍将也压不下胸腹间的翻腾之意。

再想到这几日收到的各方消息,他的脸色更是青白不定。

破格赏识提拔自己的雍正皇帝成了太上皇,坐上龙椅的不是预定的弘历,而是弘时。发给自己的谕令,竟不是皇帝的印玺,而是什么议政王大臣会议。具体的调度军令也不是出自军机处,而是什么协办总理事务处。

天变了,变得太快,岳钟琪品了两三天,才被一大堆空头赏赐砸醒,从京城急奔而回的家人带来了更清晰更完整的消息。

弘时要推行满州新政……他这个雍正旧臣,汉人大帅,还有什么好下场?

岳钟琪认真想过南投的选择,而补全消息的不少碎片,也是从敌人传来的劝降书里得来的。可惜,当面是他的叔叔,从叔侄俩南北对敌的那一刻起,这个选项就不存在了。即便岳超龙以亲情为引,甚至这几日还缓了攻势,他都置若罔闻。

原因很简单,叔叔当年投南蛮,父亲病上加气,撒手人寰。如果自己向叔叔投降,那就是不孝,而叛敌又是不忠,不忠不孝全了,他岳钟琪有何颜面存世?

江面上,南蛮的战船正轰鸣不断,城墙一直微微发颤。岳钟琪就这么大咧咧地站在城头,毫无避让之心,而周围的部下,乃至城头的兵丁们,也都是一脸死灰,呆呆地受着炮火。

他们此时也都知道了京城的变故,此刻正心如乱麻,不知该如何自处。

抛开个人恩怨,荆州城里残存的上万清兵,心头想的都是一件事:大清乱了,未来一片迷茫。

襄阳,鄂尔泰和荆州将军查弼纳也正站在城头,气色颓唐。他俩虽是来视察城防,心中的城墙却早已轰然垮塌。

查弼纳翻来覆去就念叨着一句话:“那样搞怕是不行的啊……”

鄂尔泰听烦了,挥袖道:“怎样搞都不行!”

他们都是满人,对所谓“满州新政”的根底并不排斥,但这新政愚直如儿戏,让掌着实务的两人都觉难以接受。不仅如此,两人得了一大堆封赏,可新皇要推的新政这般强厉地否定雍正旧策,他们身为雍正旧臣,自然要为自己的下场担忧。

查弼纳使劲摇头:“不行,京城肯定要乱的!这新政就像是南蛮的开花弹,大动静还在后面。”

鄂尔泰一拳头捶上城垛:“是啊,怕的就是这个啊!”

武昌,大都督府军议厅,屋外细雨沥沥,屋里贾昊抱着胳膊,面对军图皱眉沉吟。

“怕的就是这个啊,眼见要收尾了,总有人搞出花样。北京城里来大的,年羹尧来小的,都是不安生的家伙。”

虽然荆州、襄阳、南昌、安庆等要地都还没攻下,但长江大决战已近尾声。此次作战是为占土,因此打法就跟以往有很大不同。各路人马以有力之军逼压要地,其他人马则散为细流,如星火燎原,掠入各个州县。一方面是将忠于满清的死硬派驱赶到那几处要地汇合,一战聚而歼之,一方面是配合朝廷的安抚措施,护着政务体系进入新占地。

但就在这节骨眼上,满清皇位更迭,北京城乱了。这让各地的满清将帅各生异心,也使得贾昊必须调整应对,能尽量攻心的就攻心,比如让岳超龙瓦解荆州的岳钟琪,让江南行营组织起更多民间力量,推着江南的满清官府投入英华怀抱,甚至跟已经跑到江宁的李绂尝试着沟通,争取和平收复江南。

策略调整,步调就乱了,可对方更乱,也少不了浑水摸鱼的卑鄙家伙。

“大都督,这雨要下大了……就像当年益阳那雨。”

脆声响起,贾昊转头,陇芝兰怯生生俏立身后,眼中也盈着水意。

“雅秀夫人来信了,说……这事要见大都督真心,大都督,你若是真心不喜我,就在这雨声里说明白吧,我也好死了这颗心。”

“这、这什么真心,忽然说这个……”

也正是感觉战事到了尾声,陇芝兰径直逼宫,贾昊顿时乱了方寸。

陇芝兰咄咄逼人:“大都督又收养了武昌孤儿,安南的,巴达维亚的,吕宋的,加在一起,已有五个义子,加上一儿一女,就是七个。这么大个家,你想累死雅秀吗?”

她大胆地走近,逼视着贾昊:“雅秀说,大都督的心在天上,但却还尽心地顾念着地上,她懂你,我也懂。为什么不能展开你的羽翼,为更多人遮风挡雨?不止是义子,不止是雅秀……你能的。”

清幽的香气渗入贾昊心底,他暗自叹息,为妻子居然看破了自己的心思而羞愧,又为妻子容他护他悟他而感动,而眼前这位丽人的十年苦思,更让他涌起一股男儿的担当雄心。

“芝兰,你说得对,我其实跟吴石头没什么分别,就是个贪婪之辈,我该正视自己这一点。”

他手臂一展,将佳人揽入怀里,埋首下去,堵住了陇芝兰正因极喜而颤动的红唇。

门外冒出几颗大小脑袋,吃吃笑声被使劲压着,在庆贺贾昊这迟到了十年的收获。

江宁码头边,年羹尧满面红光,双手扯住装扮成一般儒生,刚从山东回来的左未生,“老左啊,真是、真是……意想不到哇!”

他激动得语不成声,左未生也是哈哈大笑:“是啊是啊,真是天降良机啊!原本咱们还怕得要死,就想着怎么从皇上,噢,太上皇那头狮子嘴里抢点碎肉渣子,现在么,对着一群猪狗狐狼凑起来的乌合之众,咱们就要大块吃肉了!”

年羹尧点头:“京城必乱!”

他眼中闪着看透时局的精光:“不管十四还是马齐,京城里没有能一锤定音的人!新皇用汉臣掌管的邸报吹风,要推满州新政,议政王大臣会议掌着原本军机处的奏报路子,给督抚们洒定心丸,这才半月不到,两边就凑不到一起。我看再过半月,说不定龙椅上又要换人……”

左未生道:“山东教匪已被压在了那几个州县里,只要大军开到,顿成齑粉。现在要紧的是满军营,他们如何了?”

年羹尧很笃定:“已过了宁国府,我照着南面行事的法子,在安徽广召车马行,月底就能到芜湖。进安徽的时候,南面追兵差点就咬上了,可锡保照着我的安排,弃了汉军旗人,更南面的一记埋伏也生效了,现在不敢再追得那么利索。”

左未生皱眉:“看南面左右两路水师没急着会合封江,估计还是圣道皇帝觉得北面形势不妙,有心放一马。这一马放到了大帅手里,再遭一记冷箭,当心圣道皇帝生怒啊。”

年羹尧也微微叹气,似乎很是忌惮:“没办法,手里人马不多,更缺火器将兵。南北都要支应,越强说话才越有份量,至于圣道皇帝……”

他展着眉头,似乎也在给自己信心:“咱们这是谋小财,圣道皇帝谋的是大业,还不至于拿出力气来对付咱们。再说咱们也准备好了一份大礼,应该能平他的怒火。”

左未生点头,接着他叹道:“可惜啊,京城里还不知是怎样一番精彩,咱们是没办法亲眼目睹了。”

年羹尧道:“朝前看!老左,你我所求不同,但都是看着一条异于南北的路,他们唱他们的戏,咱们走咱们的路。”

圣道十年,七月下旬,长江大决战尾声已至,但最终如何会如何落幕,比过程还要令人期待。就在国中舆论已经开始欢呼雀跃之时,李肆的心思已经完全沉入了另一桩挑战里,北面的大戏刚刚揭幕。

“北面必乱!那个什么光绪,还有什么议政王大臣会议,根本掌控不了形势。这不是我们想要的,我们有所作为,这一战才能圆满落幕!”

李肆的判断如此肯定,让还不太清楚北京城局势的重臣们有些不解,皇帝的信心是从哪里来的?

李肆笃定地道:“成年之君,对上一帮识见不一的宗亲重臣,得人心的储君也没收拾掉,还好好地呆着,这样也能稳定朝局,那根本就是逆天了!”

他再沉声道:“最重要的是,这层层矛盾,还夹着满汉之分,北面形势崩解,恐怕就在朝夕之间!到时谁会主掌局势?”

李肆这问题太深,众人皱眉不语,心中闪过无数历史片段,李肆目光悠远,话语里深含着感慨:“谁最凶残,谁最狠,谁就会主掌局势……”

第七百一十五章 大义灭亲

李肆又道:“虽是一时疯狂,我们不伸手,局面也不可收拾。”

举起一份军报,李肆冷笑:“江南之事,就是预演。”

江南行营的和平努力没有成效,用刘兴纯的话说,李绂已经疯了。

丢掉苏州,对李绂来说也近乎于天塌了,再加上皇位更迭,李绂已经六神无主,索性破罐子破摔。

苏州是江南银行总部,护卫如钉子一般扎在城里,跟红衣兵没什么关联,却逼得李绂必须放大批人马监视。苏州知府常斌被大义社暗杀,府县衙门又被江南行营渗透颇深,外加周昆来等江湖势力掺杂其中,李绂虽占苏州,却只控制了城防,城里却是各方势力犬牙交错。

韩再兴的怀远军兵临苏州,不仅只围两面,也没急着下城,就是想让李绂将常州等地的力量都拉过来。可城中局势越来越乱,李绂再难掌控,不得不提前攻城,把李绂赶跑了。

这可断了李绂的根,苏州汇聚了李绂在江南搜刮的上百万银子和截留的近百万石江南漕米,这一跑路,除了军机大臣、江浙总督的头衔,李绂再无半分资源,就连这两顶官帽,也因京城动荡而摇摇欲坠。

逃到江宁的李绂向江宁、镇江府和常州府大发告贴,鼓动州县百姓群起“抗贼”。告贴里大肆渲染恐怖气氛,措辞已从过去的绝圣贤、毁衣冠、断伦常,上升到老弱屠戮,男女充奴。

制造谣言,散布恐慌,这还不算什么,毕竟这几年下来,即便耳目最闭塞的江南人也对英华有所了解。而告贴里说到红衣兵过境寸草不生的言辞,更有不少是幕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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