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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风秦楚-第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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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呀,北门没理由骗他。
“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良吉一下子失去了主张。
“还能怎么办?必须让他们知道,得让他们逃走。”
“又能逃到哪里去呢?父母均在,田地又带不走……”
“活着总比死了强,几千条人命呢。不知道也就罢了,知道了,怎么能放得下?心中压着块石头似的,——你难道能够做到无动于衷吗?”
“那你为什么不自己去?”
“我不正等着你帮忙吗,只要你答应,我们就一起去。”
“扯上我干什么?”
“总得有个熟人,到时,谁相信我啊!说不定还会叫起来,或是惊动官兵。——你熟悉哪里吗?熟悉他们吗?你总不能看着他们去死吧?”
“这……?自然,可你不要坑我。”
“只要告知了他们,他们信,是他们的造化;他们不信,也只有由他。这样,你我才会心安理得,别的,我们就管不着了。你想好了没有?想好了,我们就走。”
“这也真是的,怎么会出这种事?你不是坑了我一家?”
“难道你兄弟也不值得你走这一遭吗?”
“什么兄弟,前些年,这小子,偷了我家的羊,那么不仗义……”
“那就快走吧。”北门晨风知道他应允了,一把拉着他。
“好些年前,我爹在季子庐,不就带我去了一趟时雨轩。**的老爷,就那么狠心,责罚我爹。气得我爹大病一场,我就知道天下乌鸦一般黑,你这老爷们都不是好东西,这不……,我原本就不该认识你……”
他们骑了马,朝郦山急驰而去。到了郦山已是戌时。整个陵寝在一片昏暗的灯火中,依然冲腾着繁忙的景象。他们将马系在一片密林中,二人匆忙翻上那从陵寝中挖出来的土堆成的山丘,这山丘如今已成天然山丘,山丘上布满了蒿草、鬼针草、田皂角和兔丝子,再就是挂着小红果的荆棘。整个陵寝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象一个巨大的天坑,显得异常壮观、大气,深不见底。灯火是渐渐地稀了,役夫、工匠们也开始回工棚。良吉到过这里,一切都非常熟悉。他的几个乡党和堂兄弟都是石匠,正在陵寝磁门中的地宫中,在将那由巨石构成的殿堂作最后的装饰。比如按置百官牌位,描绘天象图案,精益求精。此刻也已收工。一切都差不多了,只要明天再进入地宫,将已安置好皇上龙体的青铜棺椁的那灵宫封闭,然后将最后的一点扫尾工程做完,灌上水银,就可以大功告成。然后大家就可以走出地宫,将磁门关上,剩下的就是派新来的役夫来封土。
北门晨风和良吉来到他兄弟的工棚,他兄弟还没回来。几个乡里见是良吉,奇怪起来,却不认识北门晨风。听说他们来找他兄弟,以为是他兄弟家有什么事,说了几句话,各自忙各自的去了。过了一会儿,良吉的兄弟就回来了。
“这么晚,你来这里干什么?”那兄弟警惕地看了北门晨风一眼。看来兄弟俩感情并不好。
“你出来,我有话对你说。”良吉也不管他。
“什么事?这里说好了。”那兄弟并不动。
良吉不理他,自己和北门晨风走出了工棚,在荒地里等着他。
那兄弟只得跟了出来。
“……这么晚了,你来干什么?是不是我家……?”
“小声点,不是你家,是你。”
“我?我有什么?”
“你听着,别惊慌,我们是来救你的。”
“救我?”那兄弟更是摸不着头脑。
良吉遂将北门晨风得知的事情复述了一遍。
“这不可能!”那兄弟不信,真的,没有谁会相信。“他是谁?”那兄弟怀疑地打量着北门晨风。
“别问我是谁,”北门晨风说,“但是,我们犯不着冒这么大的风险来骗你,这是事实,是我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北门晨风把自己在六国宫区的经历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这真实地复述,真情实景地再现,就不容良吉的兄弟不信。
“真要感谢你们了,”那兄弟翻身就要跪拜。
北门晨风一把扯住,说:“别这样,你得立即去通知他们。”他指的是所有的工匠。
“通知他们干什么?我们走就是了。”
良吉看看北门晨风,也希望这样。
“这怎么行,我们冒着这么大的风险,难道只为你一人?这可是几千条人命哪!”
“没人会相信的,你说了……,也救不了他们!只要他们一知道,一定会炸开了锅,反而会坏事。”
“这不行!”
“我们走!”那兄弟对良吉说,并不理睬北门晨风。
“别动,如是这样,别怪我不客气。”
那兄弟没把北门晨风放在眼里。可良吉不敢。
“兄弟,你……,还是听他的吧?”
“为什么?你就不想活了?”
“他,他是北门晨风。”
一听是北门晨风,也是知道的,知道违拗不得。
“节侠,这会坏事的,你是来救我的,可别害了我!”
“我也不为难你,这样吧,你把几个信得过的,平日比较要好的弟兄叫出来,告诉他们。然后你们就走,别的就不要你们管了。”
那兄弟见这样说,无可奈何,只得进了工棚,过了一会,跟出来五六个人。
这五六个人一旦知道了事实真相,如何再肯听从北门晨风,立即拥进了工棚。北门晨风再也制止不住,没有一个人听他的,那良吉和他兄弟早就一遛烟地跑了。
这些人惊动了整个工棚,人们纷纷拥上来询问?北门晨风知道再也无法暗中操作,便把真相对他们说。开始他们还怀疑,一旦确信,真的如那兄弟所言:一哄而散。这里的骚动早已惊动了军卒,一队军卒过来弹压,才发现出了乱子,叫将起来。远处的军卒朝这边奔来。北门晨风知道事泄,再也无力回天。到处都是梆子声,军卒们蜂拥而至,立即将别的工棚隔绝开。那边的工棚没有一个人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事?逃亡本是经常发生的,抓捕逃亡者也是人们所常见,没有引起更多的关注。他们都是命运不曾看顾的人,成了那史册中沉重的一笔:“皆坑之”中的一个。本来他们是有希望的,但人的自私将这一线本是微弱的希望关闭了。
搜捕的军卒一队队,他们将抓捕住的人立即就地处决了。北门晨风的脱逃本来应该不艰难,但他为了救出更多的人,只有在大批的军卒赶到这边来时,才不得不喟然长叹一声,掉转身去。
他先是逃到一个乱葬岗,但马上明白,这里其实很危险,便马上离开了。他一离开乱葬岗,那里就被军卒包围。好在黑夜掩护了他,再就是他的心态也救了他,他并不慌张。他总是能及早地发现异常,混乱的局势和众多慌不择路者,这逃命的都在奔走。他或静伏,或急奔,这使他躲过了几次险境,不知是他幸运还是军卒幸运?也许两者都存在,一旦狭路相逢,那就只能是两败俱伤。
数以十计的匠人逃了出来,他们不是庆幸,有的死了兄弟,有的死了至友,有的死了父亲或儿子。有几个聚在一起,疑窦丛生,询问这是不是事实?才发觉这可能是那些仇视朝廷的任侠在挑拨离间,编造出的鬼话。一旦有了这种想法,便越发觉得不对,自己怎么就会相信这等鬼话?结果却付出了这么惨痛的代价,而且还将连累家中的父母妻儿。这样一想,不由得愤怒起来。如今,哪里才是他们的去处?于是都决定暂避九(山凶八攵,上中下)山,真的是没有活路了。另一方面他们还想证实,这一切到底是否是事实。
但这是无法证实的,章邯第二天就将那数千名工匠全部封杀在地宫中,然后又将那些知情的军卒包括昨晚搜捕逃亡的军卒,秘密处置了。当新的役夫进入陵寝进行封土时,他们并不知道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一幕。他们将一筐筐黄土挑来,倒下,夯实,一切均在这黄土的倾倒、夯实中被深深地掩埋起来。那些躲藏在九(山凶八攵)山的逃亡者更是无法搞明白,也无法证实,他们终于确信自己是中了良吉那狗入的圈套,被当枪使了,不由得将仇恨发泄到他身上。遂在一个黑夜,潜入良吉的父母家,将他全家给杀了,然后上山为寇。至于以后他们终于明白了这是事实时,那已是过了很久的日子了。
北门晨风逃出郦山,已是一无牵挂。如今,他要到哪里去呢?他想起了徂徕山至简堂。他异常怀念那早已不存在的一切,他想到那里去看看,也想起了博阳令丞孙致礼和狱吏高右人,不知他们现在怎样了?他决定东行。
三、十年一觉又东行
再一次地走在往东去的驰道上,只是上一次,已是十几年前了。那一次是在夏末,这一次却是冬末。景色依稀,却不可辩,似乎似曾相识,却又全是陌生。上一次是他一人,这一次却跟着良吉(良吉在咸阳也呆不下去)。
他们出了潼关,风雪中,开始了一段上山的行程。右边是深深的河谷,河谷中是湍急的流水,河对面是缓坡、林丛,田畴在雪霰中模糊不辩,景色静穆而又寒瘦。马蹄下的山路破碎,到处是萎黑的蒿草、枯苇,偶尔遇到一两个农舍,仿佛有隔世之感,且又大多破败不堪。路边的流水沟挂满了冰凌,依然有汩汩的流水在不断地流。左边是一突兀的巨石,突出在山岩边,岩上立着一片光秃秃的栾树,那灯笼似的子实在风中抖瑟着。山路崎岖多曲折,似乎没有路了,又豁然开朗,显出一大片的平垅,但却异常荒凉,没有人烟。他仿佛还记得,当年走过这里时,这里还是一个村子,他曾在此住宿了一夜,如今却一点痕迹也没有了。仿佛有一支大手,把这一切都抹去了,他真不相信,如何能抹得这样干净?
“莫非我的记忆出了问题?”他对良吉说,“这儿,那儿……分明是有人家的,我还记得他们的模样。”
“老爷,记忆是会出差错的,明明是,却往往是自己错了。不过,这次或许并不错在老爷,修驰道的时候,两边拆去了多少人家……”
“是吗?那他们到哪里去了?”
“老爷,你也太忠厚了,黔首都是草,谁会在乎一根草呢?再说,一根草,是不会死的,你不用记挂他们,他们总能活得好好的,茁茁壮壮。”
他们转过路顶,道路开始向下。
那路特别陡,马都走得非常小心,那弯也转得特别的急。真不知当年,始皇帝东巡的圣驾是如何小心地走过去的?
“这路修得?……也真是的,”北门晨风颇不以为然,他认为这修路的简直是蠢才。按他的主意,无非是将山顶削平一点,或将路右的陡坡填平一些,那山路就可以平缓多了,也就不显得这样险峻。
良吉听了,就笑了起来,说:“老爷真不知修路的艰难?”
转过一道特别陡峭的山道,然后是一道缓缓的下山道,这道直而且平坦,望不到尽头,两边都是荒地,天地间只有黑白二色。
“老爷这一去,也放得下家眷?”
“噢,是吗?”答非所问,北门晨风并不想告诉良吉,自己和他一样,如今也是孤身一人。但良吉的问话,却引起了他的伤感。其实,他颇有些后悔,不该这样对待美丽居。如今,真不知她怎样了?假如支可天那恶贼再来纠缠……?他只有不想,狠了狠心,“她与我,如今有何相干?是死是活都是她自己的事。”但心中却又难解。
当年,他行进在这东去的山道间,想的是燕姜夫人,是她的托付。如今,他想起了洗心玉,这真是一种宿命。两个毫不相干的女人,却阴差阳错地长得一模一样,就这样地改变了他的命运。想起洗心玉,心中就如一阵刀绞。如今她已是别人的妻室,这几年,一点音信也没有。他想象得出,洗心玉一定是和韦蒲在一个不知名的深山老林中,过着平静安祥的日子。她一定过得很幸福。或许,早就把他忘记了,而且忘得干干净净。
洗心玉那柔弱的身姿,就象这身边的雪花一样,那样柔和而又不可作摸,又是那么的冷漠,一次次地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他无法理解,这是一种怎样的柔软。
“我在做人上可能是太失败了。”他想。
“……我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她呢?”他又想起了美丽居。“固然不可饶恕,可都是因我而起,她所做的一切,不都有着我的一半吗?如今,我却这么狠心,把一切都推到她身上,这对她不公平!”
“我真是不可救药了,怪不得小玉会离我而去。”
他继续想下去:“美丽居对我的爱比洗心玉深,无论我怎样对她,她从来没有离弃过我。”想到这里,他感到很伤心。因而想到,假如再有那么一天,自己能见到她,他一定要求她宽恕。然后,再劝她改了,再……。他想,如能和她恩恩爱爱的,象洗心玉和韦蒲一样,找一个没有人找得到的地方,不管别人怎样看待她,自己也要爱她一辈子,让她悔悟过来。
他就这样,一路上胡思乱想,但每一次他都得不到结果,始终无法将自己的矛盾心理安排得妥妥帖帖。
不一日,天地间渐渐显出早春的嫩绿,马陵道上的黑松林依然象当年那样莽莽苍苍。他依然是想起了二百多年前的马陵之战。当年,他走在这山道上,也是见景生情,油然而生的情怀,此时又油然而生。多少英雄豪杰在这一依然青山斜阳的天地间,演绎过多少波浪壮阔的历史画卷,给后人留下了多少值得人敬仰的人生和感叹。而自己却是这么渺小,蹉跎岁月,什么是英雄豪杰?他似乎感到自己的生命毫无价值。
舍门里就在眼前,舍门里客栈废墟上又建起了新的客栈,只是略显矮小。
那片巨大的古柳依然存在,飘着一片嫩黄的柳花,似有似无的绿色。
他和良吉进了客栈,当年酒垆前如今却坐着一个俊俏的少女,野花一般,但很瘦小。
见有客来,这少女出来牵了马去,又扭动着腰肢款款地走了进来。她整了整衣襟,故意松挽着右衽,露出胸脯雪白的一痕,显得很有肉感。她很有些知道自己的美丽。那年月,多艰难,什么也没有,她本是卖给这店主作奴婢的。没想到,这店主却逼着她干起了这种营生,来取悦地方乡绅和往来客旅。她一个弱女子,不敢违抗,不得不从。现在也做得熟练起来。
除了麦饭和汤饼,及一些粗蔬干菜,淡薄如水的米酒,便什么也没有。
北门晨风并不奇怪,一路上他都是这样过来的。只要肯出钱,有时也能弄到一些肉食,比如羊肉。假如能买到一只老母鸡,那一天就是享福的一天了。
“鸡?这里那里有鸡啊?”这女孩儿掩嘴“吃吃”地笑了起来,听良吉这样说。
她笑得有些淫荡,用手掩着她那有些小巧的嘴,目光乜斜地盯着良吉,勾魂摄魄一般。这样的女孩儿,男人喜欢。良吉从来没见过这样漂亮的女孩儿对他表示这样的亲热,快活得眼睛放出光芒来,都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了。
“小娘子,你就不可以想想法子吗?我们又不是不给钱。”
“假如我是一条羊腿就好了,让你吃,”这女孩儿挑逗着,用手挽起衣袖,露出她那还算丰腴的雪白的胳膊来,推到良吉的面前说,“就让你咬,——你咬呀!”
“那我就真的咬了?”
“让你吃了,吞了才好呢!”她把手臂递到良吉嘴边,塞过去。
北门晨风皱了皱眉头,他为这很有些看不惯良吉。他只是看不惯良吉,但对这些卖身为娼的女孩子总是感到惋惜,从不鄙视。
“你去吧,”他对这女孩子说道。
“你们也不让我陪陪你们吗?两个大男人,多没味,你们总不会小气到连请一个女孩儿都不肯吧?”
“老爷!”良吉很是喜欢她,他向北门晨风恳求道。
北门晨风也有点怜惜这样的女孩子,他不坚持。
良吉知道北门晨风是应允了,很高兴,对那女孩儿说:
“算我请你好了,总得搞点肉食来,这样也太清淡。”
女孩儿接了点碎上金,说:“我去试试看。”说着便出去,过了不久,就牵来一只半大狗。良吉见有肉吃,立即来了劲头。那女孩儿叫伙计将这半大狗拎去宰了,不到半个时辰,便端上来一大盆香喷喷的嫩狗肉。北门晨风不去理睬他们,这是他的通病,当年对支可天,他也是这样,他吃他的。良吉真是喜欢上这女孩子。那时的人们,没有什么节烈观,也不大看重贞操。这女孩儿漂亮、活泼,对良吉好,良吉被她迷住了。
喝着那寡淡如水的酒,北门晨风什么感觉也没有。他打量着这新的店堂,想象着当年,就是在这地方,他第一次看见美丽居……。
那六月却有些醉了(到这时,他才知道她叫六月)。
她唱了几支小曲,用筷子敲着碗边,声音很清纯,没有一丝做作。大多是唱一些女孩子苦的歌,后来她唱了一支《游子吟》:
水无行止,泛彼舟辑,秋风苦炽,归无期。
水无行止,苍茫何知?秋光炽逼,吾心非石。
水无行止,邈以难期,秋意何澹澹兮,无以泪。
听着这支歌,北门晨风颇为伤感。
当年的美丽居,不也是这样一个少女吗?她就坐在——,是的,她就坐在那里。他仿佛还看见当年的美丽居,披一件海棠色的斗篷,着一件榴红的紧身衣,头戴一顶镶金滚银的笠帽,一张粉红色的面纱罩着她的面庞。当时,她的面庞是看不见的,但现在,北门晨风却透过了那面纱,看到面纱后美丽居的面容,他的心一阵悸动。
“嘤嘤……”他听到了哭声,才从沉思中醒悟过来。
是六月,她是醉了,正伏在良吉的手臂上痛哭。
“你喝醉了,别,别……”良吉正劝她。
“我醉我的,与你何干?”六月很是伤心,说完这一句,又猛地灌了一大碗,“醉死才好呢!”
“怎能这样说……”
北门晨风看出这六月很不幸,便说:“姑娘,你有什么不幸,说与我听,或许我能帮你。”
“谁会帮我?你们这一个个大老爷们,只会寻欢作乐……”
北门晨风便不去理她。
“姑娘真的不能再喝了。”良吉很是心痛,拿过她的酒杯。这和六月以前遇到的所有男人不同。
六月哭了一会儿才停住,止住了悲伤,直接了当地对良吉说:
“客官,小女子愿侍俸客官一宿。”
“这……,不,不!”良吉一听这话,吃了一惊,他真没这样想过,他太喜欢她了,认为那是亵渎。
“去你的吧,你是看不上我。”六月恼怒了,她为今天的失手而恼怒。
“怎会?”良吉说,“姑娘在我心里,就象仙子一样。”
“骗谁!”
“天日可鉴,这可是我的真心。”
“那你就算是救救我吧,如今天我接不到客,老爷是不会放过我的。”
北门晨风盯了她一眼。
“这么利害呀?”良吉似不信地看了看她,又为难地看了看北门晨风说,“姑娘,你说吧,我家老爷是个侠士,他不会不管你的!”
听着六月悲切的哭诉,她不讲自己是被卖为奴的,只说是被店主强抢来的,并逼她为娼,这使北门晨风和良吉十分愤怒。
“我不想这样过,我不想!”六月悲切地哭泣着。
“老爷……”良吉义愤填膺,求助般地看着北门晨风。
“可……?”北门晨风也为难了,这样一个小女子,他拿她怎么办?总不能带着一个不相干的女人上路吧?
“我愿侍俸这位客官一辈子,如不嫌弃,只求老爷救我出苦海。”六月拼了性命,她不止一次这样做过。但每一次都是那些龟老儿欺骗了她。但她不悔,她相信眼前的这二位主仆。
“良吉,”
“老爷,你就救救她吧。”良吉又对六月讲,“你不必这样,我可不能乘人之危……”
“我是真心实意的,你一进来,我就知道你是个忠厚老实的人,我真心的愿意侍候你一辈子。”
“如果是这样,那就没有什么麻烦了,良吉,你是否喜欢她?”
“老爷,看你说的。”良吉有点扭捏,不好意思。
“那就恭喜你们了,我在这里,先祝福你们两个恩恩爱爱,百年好合。我答应你,带她走!”
这里发生的一切,均被那杀狗的伙计看见,立即去告知了店主。店主一听,这还了得,立即带了七八个庄客过来,一拥而入,将他们团团围住。
六月忙躲在良吉的身后,吓得面如土色。
“什么鸟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这店主煞是生得凶恨,冲将过来,就要抓人。却被北门晨风一剑逼住,众庄客那里见过这阵势,只是叫喊着,不敢上前。
“是要人,还是要命?”北门晨风厉声喝道。
那店主被剑逼住,如何敢动?知道这是一个利害的,早已失去了威风,嘴上却不绕:
“好汉总不能平白无辜夺我奴婢?天地不容。”
“你逼良为娼,本就该死。”
“节侠岂可听她一面之辞,我可是有卖身文契的。”
北门晨风一听此言,才知六月的话不可全信。
“求老爷救我,老爷如不管奴婢,奴婢就要被打死了。”六月慌忙给北门晨风跪下。
“那就看在我的面子上,放了她。”
“天下哪有这样便宜的事?”
“你是从也不从?”北门晨风只掣动了一下剑,那店主的脖子就出现了血痕。
“节侠如要杀我,不也是一条命吗?”这厮依然不惧,“但我也不愿拂逆了节侠的主意,我就将她卖与你。”
“卖与我?”
“正是。”
“那好吧,你说?”
“一谥上金。”(比城邑中要便宜一半)
“我哪有这许多钱,给你十五两。”
“这不是强抢吗?”
“给他。”北门晨风对良吉吩咐道,随手将他推开。那店主虽然百般不愿,却不敢再言语,只得接过上金,与众庄客去了。
“你呀,差点叫我成了不义之人。”北门晨风对六月埋怨道,他不知道六月是卖身为奴的,而夺人奴婢,是为时人所不齿的。
六月乖巧,忙拉了拉良吉。
“谢谢老爷了。”她和良吉双双对北门晨风跪下,行了一个大礼。
良吉娶了六月,夫妻二人自然尽心尽力地来侍候北门晨风。有了六月,那日子也自然不同。北门晨风总觉得此次东行,好象和上次差不多似的。上次收了支可天,这次收了六月,人生似乎总是在不断地重复着过去,却又在不断地更新着内涵。而自己却总是这么寂寞,总是不断地在嗟叹中虚度。他的日子过得甚至连良吉都不如,这样,他又喟叹不已。
四、依稀徂徕山
主仆三人,这样一路行来,这一日,来到了博阳邑。
博阳邑早已物是人非,原博阳令丞孙致礼早已亡故了。狱吏高右人犯了事,知情的人说,发配到渔阳去了。北门晨风这次来,本就想去至简堂,想旧地重游,来慰藉自己对故人的一片思念之情。再说他也感到囊中的盘缠总有要用尽的时候,想在至简堂故址置点产业,隐居下来。他知道那地方风景绝佳。另也是想理理自己那纷繁的思绪,过一段平静的日子。他和良吉夫妇商量了一下,把这事决定下来。这样,在博阳邑住了一段日子,在一个春深似海的日子里,主仆三人便朝合口村而来。
离开大路,依然是当年的羊肠小路。齐郡、薛郡一带原本民间还是比较殷实的,但经过秦皇朝的横征暴敛,也显得一片凋鄙,村庄破旧不堪。北门晨风依稀还记得,那一条小路左盘右旋地沿涧溪而上,时而是水漫石,时而是溪流。顺着山路,转入合口村,只见几个老弱病残依着黄土垒起的残垣,在晒太阳。合口村怎么变得都认不出来了,但那一片桑林已挂满了青青的桑椹。葱郁的桃林、柳林杂掩着几间似乎已没人住的茅草房,这茅草房歪斜着,一边的房顶已蹋了下去,显得特别凋鄙。桃林下是菜畦。菜蔬和杂草共生,那菜长得很醒目。
过了合口村,到了山路转折处,北门晨风挽转马头,回望来路,还依然感觉得到这山口的开合。整个合口村已不象当年那样炊烟袅袅,一片宁馨。不知是岁月变旧了,还是人间变旧了,也许是随着岁月的流逝,人的心态变了。当年是意气风发,如今却是流水沉伏;当年看一切都充满了朝气,而如今却是寻找——那依稀残存的记忆和哀伤。
进入山里,两边是苍松怪柏,杞梓楸枫。
山间,一丛丛雪白的野蔷薇开得分外灿烂,迎着众绿中的阳光,象闪烁不定的笑容。
春天的树象水洗过一样,绿得透明。
“怎么绿得这么漂亮?”北门晨风想,他想起了当年的那满山红叶,想起了象红叶一样美丽的美丽居。
山路陡峭起来,且杂以巨大的卵石,溪水覆石而下,穿插在茂草当中。路到了这里,已不再象当年了,野草和荆棘掩上了路径。山间的路,都是山民往来劈出来的。他们每一个人,只要路过山径,便用手中的柴刀,一边走一边砍,所以山径便不会被野草占领。可如今……,也许,至简堂那边的确是没有人烟了。
他看到了山顶上那一片栎树林,这一片栎树林疏落有致地散布在山顶。林地黑沉沉的,每一棵栎树都是那么拙壮美丽。他总是想,这里多么象是一个梦中的仙境,他想起了洗心玉,那梦幻一般的影子;想起了苦须归宾,那咄咄逼人的个性;想起了上古师、安仪师、封姨、田悯、齐云,还有安女、辛琪、玄月、采薇……。这里,那里,这里的每一棵树都象她们,长得这么葱郁,这么美丽。她们好象就站在那里,站在一棵棵树下,“呀!”地一声笑着向他走来,忽地又不见了。
只有这一片静穆的栎树林,穿过了岁月,依然保持着当年一如既往的风姿。
路到这里一分为二,向北是几微山庄,向南是至简堂。他们转向南,山路越走越高,路左是深深的山谷和逶迤而下的群山,起伏在一片青岚之中。路旁这一处那一处地长着无忧草,已抽出高高的花骨朵来,杂在一片仙人草平展的绿叶中,他看见洗心玉种植的瞿麦,一丛丛密集地生长着。
过了山弯,一片开阔地,只见那三棵巨大的香枫,向上耸峙,遮蔽了天空。象大山一般构筑起一个巨大的绿色穹庐,梳漏着一缕缕阳光。地面都已荒芜,杂草丛生。
这里依然是这么青幽、宁静、深邃。
但至简堂的月洞门没有了,只剩下地面上弯弯的一隅残存,似残月镶嵌在这残破的垒石黄土上。且长满了首乌藤和覆盆子,当年的凌霄已淹没在这些疯长的杂草间。
至简堂并没有剩下什么,连当年火烧的痕迹也不留存,除了那几株厚朴,桂树和后院的榆树,槐树。当然还能看得出当年至简堂的格局,比如谷神堂,比如水井(里面的水依然清泠泠的),比如后门转向田庄的石阶,都还留存着至简堂的气息。如今,这一切都淹没在野草荆棘当中。那么绵连的房舍也只剩下这么小小的一片,总叫人不信,这里怎么容纳得下当年的那一片房舍?
北门晨风首先记起的就是封姨、安女和当年死去的众多生命。他们该是葬在至简堂后庄的那一片菜园里,那还是他请人来安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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