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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女书商-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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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水心笑道:“十几年前便已还乡,从此再未出昆山一步,每日看花听戏,闲人一个,哪里谈什么任上不任上!”

周顺昌叹道:“叶兄真是明眼人,退步抽身得早,不像我今日含着一口窝囊气躲在这里,直气的头眼发昏!”

端卿与天锡不由得相视一笑,天锡便道:“大人何必生气?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等一鼓擒获阉党,大人自然要还朝的,到那时还有许多年大作为呢!”

周顺昌长叹一口气,慢慢说道:“你也走我也走,没想到我东林党也有树倒猢狲散的一天!如今朝中只剩下你父亲和叶相尚在支撑,要想东山再起谈何容易!我早说不该都辞官还乡,留着这些人在朝里,便是吓也吓得魏监一时不敢轻举妄动。”

天锡是晚辈,再者又从未在朝廷为官,所知均是父亲传授,听见这番埋怨一时想不出什么话来对答,倒是叶水心道:“蓼洲先生不能这么想,无论在朝还是在野,东林党都是阉党不能忽视的一股力量,要说吓他们,呵呵,只要东林党诸贤都在世上,便足以震慑魏监不敢太过放肆,何必非要在朝廷呆着呢?”

周顺昌道:“只是我们都回来了,越发没有人牵制他,越发猖獗起来,长此以往如何是好?”

“蓼洲先生等辞官归隐,魏监就算想捏造什么罪名,一时也不好找,不比在朝廷时到处是他们的爪牙,不定会指着哪一项陷害了好人,所以蓼洲先生只管放宽心静养一段时间,等时机成熟,东林诸贤一并还朝,一举根除阉党,却不更好?”

一番话说的周顺昌心情好转起来,笑道:“叶先生说的也是。我只为怄一口气,这一路上都愤愤不平地,显是我目光短浅了,今后还要多向叶兄请教才是。”

一句话说地叶水心心花怒放,再没想到自己素来钦敬的人会如此褒奖自己,忙谦逊道:“谈不上请教,若是蓼洲先生在昆山停留地时日长些,还望今后能互相切磋。”

天锡答道:“还真说不好要待多久呢,以后尽有时间见面。”

周顺昌因问道:“你说的那个隐身之所在哪里?”

“在城外七八里地地样子,叫做李家庄,极是偏僻少人,阉党肯定想不到那个去处。”

叶水心蹙眉道:“在李家庄吗?好远的所在,那里尽是乡农,要是去了那里,只怕连个攀谈解闷的人都没有。”

天锡道:“这时候以安全稳妥为上,还说什么解闷不解闷的,倒是可以多买些书带过去看。”

叶水心道:“何必买书,我家里那么多书,蓼洲先生喜欢那本拿走便是。”

周顺昌顿时来了兴趣,道:“听叶兄的意思,府上想是藏书极多?”

端卿代为答道:“敝家现开着书坊,做些书本生意。”

周顺昌眼睛一亮:“如此我可要叨扰了!叶兄现在可方便吗?不如现在就去看看?”

叶水心见他如此兴致,不觉自己也鼓舞起来,因道:“既这样,倒不如就在我家住着,家中并没有闲杂人等,断不会走漏消息,不比李家庄却又诸事便宜?”

周顺昌原本就是个耿介之人,素来仗着一腔正气,不把魏忠贤放在眼里,虽然听从劝说回到苏州,心里哪愿意躲躲藏藏?当下也不看天锡的意思,先便答道:“极好,那就叨扰了!”

注:生祠,本人在世时建的祠堂称为生祠。 

闹宴Ⅲ

果然当天周顺昌便带着行李搬进了叶家,天锡虽然觉得不妥,却也拦不住他,转念一想,叶水心在昆山颇有些地位,端卿又行事稳妥,在他家想来也错不了,况且以周顺昌的脾气,就算到了李家庄只怕也要召集乡农痛骂魏忠贤,倒不如在叶家深宅大院,由着他向叶水心说去,神不知鬼不觉,岂不更好?

他拿定这个主意,遂不再劝,帮忙收拾了行装,叶水心干脆连他也一并劝道叶宅住下,当晚几个男人把酒言欢,天锡却忽然左顾右盼,问道:“方卿兄弟呢?怎么不见他?”

叶水心不免有些心虚,端卿忙答道:“方儿他到保定府那边求学去了,大约一半年之内不会回来。”

天锡想了半日,问道:“保定府那边有什么出名的学堂吗?干吗不在苏州,吴下的天鸿书院文名远播,何必舍近求远呢?这一走叶世伯岂不是要玄念不已?”

叶水心还未想好如何向外人圆方卿这个谎,此时支吾道:“男人出个远门也不算什么,他这么大了嘛!”

周顺昌道:“保定府最有名的应该是云鹤书院,朝中不少人都在那里读过书,令公子去的也是那里吧?”

叶水心含糊答道:“嗯,多读些书是好事。”

端卿这几日在家,早已想好一篇谎话,当下不慌不忙答道:“方儿在家时我们给他打算的是在云鹤书院念书,只是他一向喜欢自作主张,如今出去了没人管束,只怕换了别家书院也未可知。”这么一说,即使在云鹤书院查不到方卿这个人,倒也不会疑心叶家扯谎了。

果然天锡信了,笑道:“方卿兄弟顽皮好动,去了书院可不是加了一道紧箍咒吗?不过回来时昆山就要多一个才子了!”

叶水心口不应心的谦虚了几句。继续推背换盏。宴罢之时望着一轮明月,蓦地心酸起来:要不是为了这些虚名,怎能害的儿子有家难回!

因为周顺昌到来的缘故,叶水心不好再关着端卿,只得放他到外面打点书坊事务,端卿也因此得空,偷跑去林家,还未见到若茗,林云浦已经一头闯了进来。沉着脸道:“你父亲的打算你可都知道了?”

端卿见神色阴沉。忙道:“小侄知道。我定当力劝父亲。”

“这样最好。”林云浦见了他。一肚子火气不觉又消了大半。叹道。“你爹真是固执。我怎么说都不行。何苦这样跟自家儿子过不去!”

因是评说自己地父亲。端卿并不敢答言。只是垂手侍立。林云浦还要再说。若茗已经走了进来。她自那日之后并未再见端卿。这些天总听见黄杏娘念叨着叶水心要退亲一事。此时见到端卿不免有些羞惭。见到父亲也在。更添了几分不安。低声道:“爹也在呀。你们说正事地话我先告退了。”

端卿慌忙道:“妹妹且留步。我有话跟你说。”

林云浦重重叹口气。道:“你们俩好好谈谈。我不在这儿拘着你们了。”走到门口却又想起。回头道。“从前你们都跟我说过。要找什么情投意合地人才能成婚。依我看都是空话。眼前再没有比你俩更合适地了!你们最好想清楚。这纸婚约究竟要得要不得。就看你们心意如何。若是你们还像从前那样空谈什么意中人。不如就听老叶地。婚事不提也罢!”

端卿心中一紧。想要恳请林云浦留步。央求他与父亲和解。又不知若茗心意如何。话在嘴边只能咽下。再看若茗时。只管垂着头翻来覆去绞着衣角。一副心事重重地模样。

林云浦走后,房中静的出奇,连远处的鸟雀声也分外清楚。端卿犹豫许久,终于开口道:“妹妹,刚才叔父说的话……不知妹妹心意如何?”他没说出的话是:你可想好了,究竟要我还是天锡,还是继续等什么令你心动的人?

若茗把衣角绞的越发紧了,此时心里有千言万语要说,嘴上却一句也说不出。端卿紧张地看着她绞,仿佛在绞自己地心似的,一阵急一阵闷,到最后忍不住轻轻从她手中扯下衣角,道:“妹妹究竟拿定主意了吗?若是不好意思当面拒绝我,就不开口吧,我自会向父亲说。”话一出口立时后悔,要是她果然不开口,怎么办?

等了片刻不见若茗回话,恰如一块巨石投进井里,半天没听见入水的声音,端卿心中空荡荡的,眼前熟悉的陈设也变得陌生冰冷,难受到了极致,苦笑一声,道:“我知道了。”懒懒走向门口。

忽听若茗低低一声:“哥哥且住。”

端卿身子一颤,心中一阵狂喜,慌忙回头,却又见她低了头只管绞着衣角,再不开口。

这一番静等的难受却比刚才更甚,犹如万千虫蚁啃食心肺,只等得额角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若茗原是见他失望走开,急的无法了,顾不得脸面叫住他,只是叫住之后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急得面目紫涨。此时若说由着叶水心解除婚约,自然是违背心意,然而说从此就是端卿了,却又有些迷茫,果真他就是厮守一生的人吗?

端卿紧张地双手紧握成拳,不多时手心地汗水密密渗出,湿的难以握住。眼睁睁看着她,只是不知道那清秀的面容底下隐藏着怎样的心事。

越急越觉得时间漫长,端卿忍不住又道:“妹妹有什么吩咐?”

若茗大着胆子抬眼看他,不觉吓了一跳,但见神色慌乱紧张,嘴唇紧抿双手紧握,哪里是平时那个端方严谨的端卿?尤其是他的目光,竟似燃着一团火似地,令她一刹浑身也燥热起来,头脑却有些恍惚。这一瞥所生的感动,让她油然而生一种悲壮,不由得说道:“哥哥尽管放心。”

端卿有一刹那几乎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似乎整个人都飘在云里雾里。正在恍惚之时,忽然听见一人的声音说着:“你家小姐既然在,还通报什么呢?”跟着天锡抢在林福前头掀帘进门。

若茗一惊之下,慌忙退开几步,面红耳赤道:“你怎么来了?”

天锡一回头看见了端卿,不由得笑了:“怎么叶兄也在?早知你往这里来我就跟你一起来了,也不用林福来来回回通报着,多麻烦。”

刚刚的亲厚稠密太过短暂,端卿在心里怅然叹口气,道:“我是从书坊过来的,所以没叫你。”

其实天锡嘴里说着要跟端卿一起来,见了他在心里却是失望的。来了几天从未与若茗单独谈过,以为今日是个机会,哪知他也在!

天锡不知道其中的曲折,若茗却心如明镜,因而更觉尴尬,慌里慌张跑到门前吩咐上茶,惹得林福多看了她几眼,心说:这是一向的规矩,哪里还用你亲自吩咐?三个人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到后来天锡道:“我来时叶世伯正吩咐说要演《鸣凤记》,还说家里地班子生角不够,要到外面请人配戏,想来肯定热闹,你们不去看看?”

端卿心内一动,道:“从外面请人唱?人多眼杂地,会不会泄露了周大人的踪迹?”

若茗不由问道:“周大人?是周顺昌大人吗?”

天锡笑道:“正是,多蒙叶世伯相助,现在我二人都住在叶兄家里。”

若茗心说叶水心一向不喜欢搅合官府里地事,怎么这次倒网开一面?难道这个周顺昌有什么过人之处吗?耳听天锡又道:“叶世伯说了,周大人只管坐在人丛中听戏,只不要出声,断不会被人认出来的。”

端卿想想也是,不要说戏班子那些人,便是昆山地士绅见过周顺昌的只怕也没几个,只要周顺昌自己不表白身份,应该不会被认出来。因道:“倒也是,周大人闷了这么久,消遣一下也好。”

天锡笑道:“若茗去不去?”

若茗情知叶水心此时气尚未消,不好相见的,便道:“你们玩吧,我家里有些事,这些天出不得门。”

天锡一阵失望一阵担忧,忙又道:“还那么忙吗?别累坏了身子,哪天我带你出去逛逛吧!”

若茗忙道:“这阵子委实没空,怕是出不去。”

天锡失望之下,顾不得端卿在场,忙道:“那我明天再来家里找你,咱们单独说说话?”

若茗见端卿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吃着茶,手里却将茶盏捏的死死的,以至整只胳膊都有些抖了,不由又羞又愧,|奇^_^书*_*网|低声道:“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好了。”

天锡急了,忙道:“有些话只能跟你一个人说!”

端卿心里酸溜溜的,再也坐不住,慢慢站起道:“你们要是有事,我就不打扰了。”

天锡大喜,忙道:“叶兄先走一步,我随后就赶上。”

若茗急了,忙道:“哥哥且住,我还有些事要跟你说。”

端卿情知她是为去自己疑心,此时欢喜如在云端,就连耳边传来的天锡的声音也变得可爱起来“算了,我还是下回再来吧”! 

闹宴Ⅳ

《鸣凤记》写的是嘉靖年间奸相严嵩的故事。~~。 ~~严嵩与其子严世蕃总揽朝政,排除异己,前丞相夏言不顾自身安危弹劾严嵩,被严嵩构陷罪名,遭斩首之刑。严嵩为斩草除根,将夏氏一家发配边疆,夏言之妾有孕在身,为防迫害逃至杭州,被秀才邹应龙收留。兵部主事杨继盛闻听此讯怒发冲冠,连夜上书细数严嵩罪状,甚至指责嘉靖皇帝宠信奸佞,嘉靖大怒,下令将其斩首。后岁大比,邹应龙高中三甲进士,与朝中忠义之士联名上书弹劾严嵩,终于扳倒奸臣。

这故事周顺昌早已烂熟于心,如今再看,仍忍不住心潮澎湃。嘉靖时朝堂之混乱正与今日略相仿佛,只不过奸相换了阉党,凡事自有主张的嘉靖皇帝变成了只知道做木匠活事事听由魏忠贤安排的天启皇帝,东林党的日子比当初的夏言和杨继盛更加难过。周顺昌看着看着,不觉热血沸腾,仿佛早又回到人兽同堂为官的京城,正在朝堂之上据理力争,怒斥魏阉孽党。

叶水心一句话打断他的思绪:“我朝文人也算是有心,这些实事改成传奇本子上演,非但看着更加警动人心,也能起到教化民众的作用。”

周顺昌回过神来,赞同道:“不错,若是天下写文章的都能秉持此心,何愁风化不清。只可惜除了一出《鸣凤记》,鲜少有写本朝忠臣义士地本子。”

叶水心笑道:“传奇没有。话本有也就足够了。景文可听过冯梦龙这名字?”

原来这两天相处,叶水心早与周顺昌倾心吐胆相交,故而不称周先生,竟是直呼他的字“景文”,一来亲厚,二来也可瞒过众人耳目。

周顺昌沉吟道:“冯梦龙?哦。想起来了。好像是我的同乡吧?听说他才气有些,可惜不走正途,整天跟歌儿舞女来往,竟不愿意仕进,也算是轻薄文人的典型了。”

天锡性急,就要替冯梦龙分辩。叶水心笑着止住他,道:“景文误听人言了。这位冯先生与我有些来往,绝非外界传闻的轻薄人,我给你看一篇文章就知道了。”起身入内拿出《喻世明言》,翻到《沈小霞相会出师表》一卷,双手奉与周顺昌,笑道。“景文看看这篇文章好不好。”

周顺昌一目十行,越看越是欢喜,赞叹道:“好文字。更兼好胸襟,好见识!这也是我朝故事。沈链以从七品锦衣卫的身份敢于弹劾气势嚣张地严嵩父子,即使父子三人都被杀害,仍然不肯屈服,早已在士林中传遍了!即使我东林党人也以他为楷模,时常说起,感激赞叹不已地!这是谁写的文章?难为他于大义之外故事也说得如此动人,看到痛快处真令我须发皆张,快哉,快哉!”

天锡不等叶水心回道,早已道:“这便是叶世伯刚刚说起的冯梦龙写的呢,书是叶世伯刊印的。”

叶水心笑道:“冯梦龙可还是轻薄文人吗?”

周顺昌大笑:“是我错听人言,错怪他了!将来回乡之时一定要拜会一下。”

“拜会”二字却让天锡心中一动,忙道:“我倒想起昆山县令丁仲元来了,他多次向咱们示好,如今大人既到了昆山,要不要跟他打个招呼让他照看着些?”

周顺昌原不在意这些事,自然无可无不可,叶水心与丁仲元甚少来往,也说不出意见,唯有端卿道:“以我的愚见,还是不要告诉他地好。丁仲元屡次示好均是在余伯伯主掌礼部,东林党得势之时,难保是真心还是趋炎附势,此时东林党情势危急,万一错看了丁仲元,消息走漏出去,却不害了周大人?”

叶水心点头称是,天锡迟疑道:“丁仲元一向多礼,态度也恭谦的很,不至于吧?”

“至于不至于,且看过一阵子他给不给魏忠贤建生祠就知道了。”端卿表情严肃,“昆山是小县,按理说建生祠这事摊不到这里,但如果他抢着盖了,足以说明他是小人,若是他不动声色,还可相信他一二。目前不好妄下结论,周大人地事最好也不要让他知道。”

天锡想了想,点头道:“这倒比我想的更加稳妥,也罢,就这么办吧,等等再说。”

正说时忽听台上锣鼓声分外急促,原来已经演到了杨继盛灯下起草奏章,痛斥奸相严嵩和不分愚贤的嘉靖这段。扮演杨继盛的老生是叶水心亲自调教的优伶,此时演来分外投入,一举手一投足,都把这个乱世孤臣的悲痛、愤怒、舍生忘死表现地淋漓尽致,更兼唱腔悲怆愤激,这老生声音浑厚苍凉,两者两结合丝丝入扣,周顺昌一下子便钻进了戏中,台上的杨继盛奋笔疾书,写的双手鲜血淋漓仍不肯停笔,口中还不忘痛斥严嵩父子地罪行;台下的周顺昌嘴巴一翕一张,竟是跟着他念着唱词,就连脸色也红涨起来,显见愤怒到了极点。

叶水心等人见此情形,便不再说话,安静看戏。没多久演到杨继盛将奏章呈上,嘉靖大怒,严嵩推波助澜,杨继盛被打入臭名昭著地东厂诏狱,受到一百廷杖的大刑,筋骨尽折。台上的杨继盛带着手铐脚镣,满身血污仍然不屈不挠,痛斥严嵩恶行,台下的周顺昌要紧牙关,紧握双拳,一双大眼几乎要喷出火来。

叶水心从未见人看戏如此投入,忍不住小声劝道:“景文切莫太过入神,看戏乃是消遣,为这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周顺昌吭也未吭一声,竟是没听见。

叶水心又是好笑又是担心,也只好继续看戏。

不多时演到严嵩篡改圣旨,将杨继盛的名字列入斩首名单,杨继盛被押赴刑场。行刑当日,杨继盛面无惧色,慨然与妻子诀别,英勇赴义。杨继盛的妻子张氏将幼子托付家仆,自刎殉夫,双双陈尸刑场。当此之时,严嵩正在府中饮酒作乐,得意着重于扫除劲敌。

周顺昌霍然站起,动作太大以至于椅子也被带翻了,叶水心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问,已听见周顺昌嚷了声:“天底下难道没有王法正义了吗?”

跟着便见到周顺昌一跃跳上戏台,竟然揪住那个扮演严嵩的须生痛打了起来,那须生莫名其妙,只好叫嚷躲闪,又不敢还手,一声声直喊着:“叶老爷救命啊!”

叶水心哭笑不得,端卿、天锡面面相觑。僵了一会儿,众人一齐上前,又是拖又是拽,想把他二人撕罗开,谁知周顺昌竟是卯足了气力,双手如铁钳一般揪住那个须生不放,那须生的假胡子被扯得滴滴答答乱粘在戏服上,冠子也歪斜掉下,嘴里只管说:“老爷住手啊,小的并没有得罪您老呀!”

周顺昌红着眼睛道:“打死你这个祸国殃民的奸臣!打死你这个陷害忠良的小人!”

众人这才明白他为何打人,叶水心忙道:“景文,景文!这不是奸相严嵩,他只是个唱戏的,快醒醒吧!”

众人连喊带拽,终于将周顺昌拉开,回到座位时犹然忿忿说道:“只恨没有打死这奸相!”

天锡噗哧一声笑出了声,忙斟了一杯茶奉上,道:“大人消消气,只是看戏罢了,怎么竟当真了?大人放心,凡是奸臣都不得好下场,严世蕃后来不是被斩首示众了吗?严嵩也也沿街乞讨,老病而亡,可见天道是最公正的,奸臣绝不会跋扈到底。”又在耳边悄声说,“大人放心,将来魏忠贤的下场只有比他们更惨!”

周顺昌喝了一口茶,这才渐渐平息,自己想起来不觉有些惭愧,道:“我竟如此糊涂了!”

叶水心忙道:“景文乃是性情中人,可想而知!”

此时戏台上仍是乱作一团,掌鼓的、司琴的愣在当地,不知该不该继续拉,有戏份没戏份的伶人都跑来前台窥探究竟,那挨了打的须生耷拉着脑袋收拾破衣烂衫,领班的却在跑前跑后打躬作揖,唯恐是演得不好触怒了老爷们。一片慌乱之中,唯有琴默抱着琵琶沉默不语。

不多时端卿来至后台,先好言抚慰那个须生,跟着给几个外头借来的伶人分发了银子,这须生所得的又比别人多出几倍,乐的眉眼皆开,便是挨打也不计较了,只说:“怎么能让老爷破费呢!下回有什么事,只管叫小的来就行!”

!~Qī~!端卿笑道:“都只为你演得太好,所以刚那位老爷当了真这才打了你几下,切莫往心里去。”

!~shu~!“哪能哪,小的怎么敢怪罪老爷!”须生眉开眼笑说道。

!~ωang~!端卿一走,这须生忍不住又向领班问道:“那位老爷是谁?好么,这脾气,亏我没演秦桧,要不非给打死了!”

领班倒不知道,因问起旁边帮着打点衣包的林家小厮,小厮想了半日才说:“好像姓周?我也不知道,刚听见老爷叫他景文。”

须生笑道:“以后看见他在我就悠着点演!”

注:此事为周顺昌在福建为官时的真事,不过当时看的并非《鸣凤记》,而是演秦桧、岳飞事迹的戏剧。

七十四 探亲Ⅰ

天锡得了空闲,慌忙又跑去林家,恰好这天林云浦不在,若茗只得亲自出来相陪,天锡早已是憋了好几天的话,忙忙便道:“昨儿是怎么了,你在撵我走吗?”

若茗低着头不做声。天锡倒抽一口凉气,语调酸涩说道:“果然是了。这么说你并不认为我是能够与你相伴终生的人?”

若茗的头越垂越低,有几分想争辩,又有几分不愿开口。

天锡忽然掉下泪来,涩声道:“这才多长时间,怎么就变成这样了?我不明白,当初你我那么投缘,怎么你这么快就变了?”

若茗茫然无措,扪心自问,难道真已经决定了要舍弃他吗?

那天端卿和天锡同在面前出现,她几乎是下意识的支走天锡,只为让端卿放心。那次之后她想过许久,越想越迷茫,那举动是如此自然,似乎从心底流露着强烈的愿望,要她远天锡而近端卿,然而真的决定了吗?多年的兄妹情意真的可以升温成爱情,而不期而遇的投缘已经被证实只是根基浅薄的好感吗?

她不自觉地望着天锡,看着他伤心、迷茫的脸庞,初识时几乎无时不在的论辩,同去无锡时的谈笑风生蓦然浮上心头,让她有几分不舍,有几分不忍。半晌,低声道:“天锡,我虽然并没有想好今后何去何从,但是我渐渐发现,对于你。只比朋友多一点点。”

天锡绝望沮丧之中听见这话,仿佛抓到一根救命稻草。忙道:“只要这一点点就够了,你对我终究与别人不一样,这点就够了!”

若茗摇头道:“不够。我不信这能支撑今后几十年地生活。”

“可你除了我还有谁?”天锡从未想过还有别人能走进她心里,忍不住道,“我不信还有别人比我更了解你!就凭这点就足够了。今后的时间还长,你会发现我才是最合适地一个!”

若茗既不愿伤他。又不想含糊带过,令他继续执迷,只说:“我的确已经很认真地想过,我对你并不如你对我一般笃定,天锡,这件事从此就算了吧。”

“不。我知道你是因为咱们很久没有在一起。有些生疏了。若是想从前一样朝夕相处。你肯定不会怀疑这点!”天锡越说越激动。更加相信自己地猜测就是真实情况。道。“若茗你放心。这次来。我至少要待够一个月。哪怕朝廷天翻地覆。我也不管了!我只要在这里陪着你。时间一长你就会发现。你和我永远是最合适地。”

“天锡。你听我说……”

“不。你听我说。肯定是分开太久地缘故。决计没错!”天锡一想到已经找出原因。不觉又兴奋起来。“咱们认识地时间本来就短。中间又有好几个月没有互通声息。你放心。这次我不走了。管他有什么事我也不走了。我好好陪你。我每天都过来找你。你放心好了!”

“天锡。我觉得这不是分开太久地缘故。我当初太过轻率。并没有明白自己地心意。”若茗此时着急与他分辩。话越说越流利。“可是后来发生了一些事。逼迫我不得不认真去想。我想了这么多天。直到昨天你来。我忽然明白了。我对你地心意只比朋友多一点点。仅此而已!这不足以让我将后半生交托于你。天锡。你答应过让我想清楚后再做决定地。我想清楚了。你明白我地决定是什么。”

天锡烦躁地在房中团团打转。最后断然说道:“不对。你并没有想明白。你还是在生气我这么久不来看你。咱们什么问题也没有。只是分开地时间太久了而已!你想没想过。你开始猜疑就是在分开以后。这足够证明所有地问题都在于分开太长时间了!你放心。我留下陪你。你再给我点时间!”

若茗正要再说。天锡摆摆手表示不想再听。跟着大步走开。到门前时才说:“你给我点时间。我会让你明白。只是分开太久而已。”

若茗紧跟着出去,叫了几声,他却头也不回地走了。

端卿自周顺昌来后重获自由,他心里早惦记着方卿的情况,几次欲禀报父亲到苏州一趟,总不得空,这天总算见周顺昌不在跟前,忙道:“爹爹,书坊里的纸扎不够了,我意欲到苏州采买一批。”

叶水心洞悉一切地望着他,半天才说道:“你带些银子给他,叫他不要回来,自己万事小

端卿一下便明白父亲已经猜到,心中五味杂陈,低声道:“我会把父亲的挂念讲给他听。”

“罢了,这个不用。”叶水心叹气,瞬间仿佛老了几岁,“儿女果然都是孽债,只叫他好自为之吧。”

端卿闷闷退下,不多久黄夫人亲自带着两包银子过来,哽咽道:“这两包每包二百两,还有些银票你贴身收着。”

端卿默默接过,黄夫人也不愿多谈,转身便走,却忽然想起一事,又站住低声道:“问问他们亲事办了没有,若没有催着点,或者你就在那里帮着张罗完事吧。”

当晚端卿与若茗商议时,若茗垂泪道:“我也着实惦记他们。”

“不如你问问叔父,我想他也未必放心的,让你也去一趟看看也未可知。”

若茗果然去问林云浦,林云浦还在沉吟,黄杏娘已经落泪道:“老爷,咱们既然不好去看她们,难道若茗也去不得吗?趁着端儿过去,便一起瞧瞧她们吧,我委实放心不下!”

林云浦长叹一声,道:“既这么说,好吧,你也带些银子,早些帮他们安置了住处,他两个都不是惯做营生的,告诉他们别学着做生意,操不起那心,也别在家坐吃山空,早些置办点田亩,雇些人种着,一年地吃穿都不用愁了。”

若茗一一答应了,黄杏娘未免又翻出许多衣服来,从夏天地薄罗纱衣,到冬天的大毛衣服乃至皮袄,整整收了两大包袱,又嘱咐道:“这一年内千万别回家,我们跟吴家说她一直在乡下,万不可拆穿,好歹过了两三年,有机会再回来吧!”

第二天一早,端卿过来接若茗,黄夫人自那事之后总未来林家,这天竟然也亲自跟来,若茗见了她,未免有些没意思,见过礼之后便低头不语,黄夫人瞅瞅没有外人,低声道:“好孩子,你听我说一句,你伯父说取消婚约,原也是为你们好,这事情早晚要捅出来,到那时受人耻笑反而不好了。”

端卿正留心细听,忽听她说出这么一句,心内一惊,不由叫了声:“母亲,这事容后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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