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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女书商-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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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小姐的事?”

若茗见端卿一脸惊讶,才想起这件事天锡只告诉了自己。如今既然已经说出了口,端卿也不是外人,她索性捡大概地向端卿说了一遍,问道:“我的疑虑是不是杞人忧天?应该不至于吧?我回信时就不再说这事了吧?”

端卿沉思了许久,方才说道:“方从哲一事我多有耳闻,如今朝野议论此事的也不在少数。不过东林党已然入主内阁,朝臣中也多半是他们自己人,所以这事虽然大家都在议论,却从没有人敢在圣上面前捅破,也没人上书替方从哲辩解,所谓世态炎凉,大概就是如此吧。想当初方从哲得势的时候,有几个不去奉承他的?如今他落魄而去,居然连个说句公道话地都没有。”

若茗道:“不要说在朝为官,就算是民间,也只认得意之人,有几个理会那些落魄不得志的?先不说这些,只是我想,如果余伯伯一心一意追求的大义到头来是错的,是误国误民的,怎么办?”

“我不知道。”

若茗急道:“哥哥别说笑了,我是认真问你,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余伯伯费尽心机除掉所有挡路的,若是到最后他发现自己的主张是错的,到时候怎么改?天锡又怎么办?他那么信任余伯伯,敬仰东林党,要是他发现他相信地一切也可能出错,这打击他怎么受得了?”

端卿苦笑道:“茗妹,我是真真切切不知道,并不是说笑。”

“连哥哥也不知道吗?”

“如果我知道,我怎会闲在家中,百无聊赖?”端卿微微一笑,“我深知官场上这一套我不懂,也无法顺应潮流,这才放弃出仕地念头,安心在家帮父亲做事,我这样一个人,你怎么会以为我知道怎么处理这种情形呢?”

若茗也笑了:“在我面前哥哥就不要谦虚了,我知道哥哥不出仕绝不是因为做不来,而是不想做。”

“妹妹太高看我了。”

“我说的都是肺腑之言,在我心里,还没有哥哥做不来地事。”

端卿听见她夸赞自己,正暗自欢喜,忽听她又道:“只是天锡他跟哥哥不同,他太过单纯,又容易冲动,我真怕他走错这一步,跟下来就不知所措,痛苦一生。”

端卿心内一动,小心翼翼道:“你这么关心天锡……”话未说完自己也不敢再说下去,忙调转话锋道,“官场上的事,很难说是对是错。譬如三党与东林党的争斗,这么多年闹来闹去,其实未见得哪一方有更多利国利民的举措,东林党得势也好,三党主政也好,你觉得对平常百姓有什么区别?”

若茗想了半天才道:“这阵子与从前似乎没有什么不同,百姓的日子还是那么过着,朝廷里该闹的还是闹着。”

“对,我的想法就是这样。除了大奸大恶或者不世出的能人在朝以外,其他这些党派的手段都差不多,他们的政见、主张之间的差别也都是在微末之处,像前些年张相那样肯大张旗鼓改革的是极少数。除此之外,什么大义之类的也都是个口号而已,至少我不认为大义什么的掌握在某一方的手里。”

“你是说余伯伯心里想的未必正确?”

“很微妙的问题,我从始至终都觉得朝廷混乱有一半是因为这些党派互相争斗所致,从开国到仁宣之治,政令简单,百姓过的很好,自从朝臣中有了派系,政令越来越多,百姓的日子反而越过越差。这些年三党与东林党水火不容,各自有各自的主见,谁得势谁就把从前的政令一笔抹倒,朝令夕改,国不成国。其实据实看来,三党跟东林党的主意上无外乎那几条,互相之间没有什么大不同,都因为这些内讧,反而苦了百姓。依我看三党在朝还是东林党在朝哪有什么差别!”

“东林党人相对来说还是清廉一些吧?”

“这倒是,”天锡点头道,“东林党人大都是饱读诗书,持身极正的君子,这一点却是三党比不上的。”

若茗松一口气,道:“既然这么说,东林党肯定要比什么三党要好一些吧,至少不用担心官员们为了中饱私囊给百姓多添负担。”

端卿沉吟道:“如果朝廷没有党争,三党的杰出人物和东林党能够携手合作,岂不是更好?这样闹来闹去,许多大事都在内讧中荒废掉了,直闹到现在,结果就是东林党认为彻底除掉三党的人他们才能站稳脚跟,施展抱负,而三党又认为东林党跟自己过不去,唯有他们不在朝,自己的日子才好过。今上似乎对朝政并不关切,登基以来党争纷然,今上却并不采取什么措施,唉,都是为了国家朝廷,为何不能携手共进?”

“或者东林党人看不惯三党贪赃的行为,无法共处?”

端卿意味深长道:“三党虽然有行为不端者,但不是人人都贪;东林党虽然多是君子,但也有一些投机的小人混在里面,这些人做过的不地道的事也不在少数。”

“可是余伯伯心中有大义,一心一意要辅助圣上振兴国家,那些人照余伯伯的说法都是为了自己的功名利禄,差别就在于此吧。”

端卿想了想道:“可是为了完成这个大义,首先要内讧几年甚至几十年,百姓怎么办?”

若茗焦躁起来:“照这样说三党不好,东林党也强不到哪里,那天锡怎么办?”

注:仁宣之治,明仁宗朱高枳和其子明宣宗朱瞻基统治的十一年间,政治清明,国家稳定,被称为“仁宣之治”。 

解惑Ⅱ

端卿闻言微微一笑:“罢了,不说这些,朝廷的事,咱们也不用费心,即使费心也使不上气力,毕竟咱们都不是官。”

若茗叹息道:“若论我自己,自然是听都不想听这种事,可是如今,我十分担心天锡,咱们几个相处那么久,你也知道他的脾气,如果他听了余伯伯的话,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来,最后却又发现居然都是错的,那他怎么受得了?我真希望他从未掺和进这种事,安安稳稳地度日。”

“生在官宦之家,何况父亲又处于权力斗争的核心,他怎么可能撇清?”端卿看着若茗忧心忡忡的脸,鼓足勇气问道:“你觉得天锡这个人怎么样?”

他问的突兀,若茗自己却也心虚,支吾道:“很好。”

“对你对我如何?”

若茗快走两步,低声说:“都是朋友。哥哥问这些干吗?”

端卿虽然害怕问出什么结果,只是心中一点疑惑压得太久,再也无法克制,道:“我总觉得他对你,对你,他对你与众不同。或许是我多心了。”

若茗只觉得脸颊上一片**辣的,幸好四下无人,低声道:“我不知道。”

端卿听见这话,心中凉了大半,呆了半天才道:“在无锡时常听见松云和眉娘笑你们,她们说你俩很般配……”

若茗越发脸红了,低头不语,只管快步往前走。

端卿见她就要走出花园。他心想外面人多嘴杂,许多话反而不好说,忙轻轻一拉若茗的袖子:“妹妹,你且站住一步,我有话问你。”

若茗只得站住。低声问道:“什么话?”

端卿鼓足勇气道:“天锡对你如何。人人都看得出来,不用再说。只是妹妹你意下如何?”

若茗羞涩难当,不敢抬头看端卿。用低的几乎听不见地声音答道:“问这个做什么?我想回去看看姐姐。”

“别走,我想知道。”端卿心内隐隐有种绝望的感觉,硬撑着问了下去,“我见到天锡对你十分钟情。”

若茗只觉得两颊烫的难以忍受,低头时看见端卿皂色的丝鞋。忽然觉得心里安稳许多。她模糊的意识里忽然想到,眼前地人是除了父母之外最亲近、最信任地人,这种从一两岁时就牢不可破的信任是天锡也比不上地,对他,有什么可隐瞒的?她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端卿有些急了,不自觉地挪了挪脚,若茗发现他在铺着细白沙粒地地面上留下了两个大大的脚印。脚掌浅。脚跟深,这情形令她忍不住想笑。有一刹那甚至忘记了这次谈话的主题。

端卿忍不住了,问道:“妹妹,你在听吗?你心里怎么想?”

若茗回过神来,轻声道:“他说,他明年春天还要到昆山。”

“做什么?”

“求亲。”

有一瞬间端卿只觉得从头到脚冰凉,眼前的景物模糊了,甚至身子也有些不由自主的摇晃,他勉强定了定神,道:“你答应了?”

她只是垂头不语。

心里有一处被撕裂了,难以忍受地疼。原来她心里那个人是天锡。原来青梅竹马只是一个美好的愿望。

有一刹那他想告诉她:茗儿,咱们已经定了亲了你知道吗?然而下一个时刻他忽然发现,自己只想让她快乐。

他了解她如同了解自己。以她的个性,若不是找到一个自己满意的郎君,是不会幸福的。而我,居然错误地以为那个人是自己。

早就想过刻板、老成的自己跟她会不会合适,得出的结论却是:像她那样活泼、积极的个性,有一个稳重的人相伴未必不是好事。到现在才发现,原来同样积极地人才是她地选择,比如天锡。

原来十几年累积起来的信任和温暖并不能升温成为爱情。端卿在绝望地同时隐隐约约又看见一丝希望: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都有,你们有什么呢?

若茗见他久久不语,自己越发不好意思,低声道:“哥哥,你知道天锡的性子,跟我一样急,这件事,这件事我也有些犹豫的,只是他那样……”

“那你心里是愿意还是不愿意呢?”端卿仿佛看见了一根救命稻草。

若茗沉默良久,摇摇头又点点头:“我不知道,被他追着赶着,容不得多想。”

端卿越发心凉:“原来你答应了……”

她低头不语,脸却越发红了。

原来最后一丝希望也是绝望。就算我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得不到她的心,她就不会快乐,那我又怎么能够快乐?

她跟他,年龄更加接近,性格更加相投,这一路上数他俩之间的话题最多,我早看出来了,只是不敢承认。为何我一直退缩在哥哥的外衣下,从不敢对她吐露半点心声?只说到时候订婚的消息公布,一切都是水到渠成,却没有想到她心里既没把自己当成可以婚嫁的对象,又怎么会水到渠成?只说以礼相待,一切有父母做主,为何没想到也会有人捷足先登,为何没想到对她吐露一二消息,让她心里有自己的位置?

此时懊恼、悔恨、绝望种种情绪搅在一起,只恨没有人能够倾听自己的心声。

若茗见他脸色越发奇怪,忙道:“哥哥是怪我行为孟浪吧?”

“不,我不怪你,男婚女嫁,理所当然。”端卿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胸口仿佛被大石重重压着,停了半晌才又说道,“不过这件事,叔父会同意吗?”

她头垂的越发低了:“不知道……到时候再说……”

端卿长叹一声,既然你已作出了选择,既然你已情根深种,只要能让你幸福,就让我独自痛苦吧。道:“别怕,天锡人才出众,与叔父也颇谈得来,叔父应当会答应的。即使他不答应,”苦笑一声,“到时候我和父亲都会帮着说话的。”

她几乎难以觉察地点了点头,许久才道:“哥哥,这件事不要告诉别人,他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过来呢。”

“你放心,我绝不透露一个字。”端卿说完,忽然有些想笑,这算什么,原来自己竟能够应付,原来一个人竟能忍受如此沉重的绝望。

两个人又默然不语站了许久,若茗以为端卿是惊诧所致,不好意思再开口,却不知端卿心中的痛苦不啻于刀刺火烧。

正在此时,忽听一人叫道:“你两个干什么的,只管傻呵呵站在一处?”

抬头看时却是方卿,笑嘻嘻地走近来道:“我好容易放一天假不用念书,说来看忆茗姐姐,谁知道她又睡了,找你们找了半天,原来却在这里,怎么不说话站在一起发呆做什么?”

若茗忙道:“你怎么这时候放假?不是说书院里规矩最严了吗?”

原来叶水心见方卿在家总不肯好好念书,他虽不指望儿子考取功名,也不愿看他虚度光阴,因此把他送进了昆山素以严格著称的思齐书院,每日点卯上课,一月才有两天休息时间,弄的方卿起早贪黑,苦不堪言。

方卿闻言,得意笑道:“今天先生病得起不了身,只好放了一天假,要是明天还病着,我还能再歇一天呢!”

端卿笑了笑,道:“见过叔父没有?”

“没见着,婶子说前面有客人,在书房里说话呢。”

若茗正在想是什么人来了,忽听端卿道:“咱们回家吧,妹妹她们都忙着,咱们在这儿也帮不上忙,反而添乱。”

方卿笑道:“刚来你就让我走,还说找若茗玩儿呢。”

“若茗哪里像你这样闲?又得照顾你忆茗姐姐,又得忙书坊里的事,你改日再来吧。”

方卿叹道:“改日,还不知道有没有改日呢,这个书院比孙悟空的紧箍咒还厉害,想起来我就头痛。罢了,你说回家就回家吧,若茗,我先走了,有空再来找你。”

若茗答应着正要走开,忽听端卿叫自己,回头看时,见他神色凝重,道:“你放心,我都知道了,我会帮你。”

若茗愣了一下,方卿张着眼睛道:“你们说什么呢?你要帮若茗做什么,要不要我帮忙?” 

五十 邂逅Ⅰ

若茗在书房外头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起初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待走进去一看,果然是冯梦龙,若茗有几个月不曾见到他,心内欢喜,忙道:“冯先生怎么不打声招呼就来了?”

冯梦龙笑道:“我习惯了走来走去,哪儿有空提前打什么招呼?”

林云浦手里捧着一卷纸,招呼若茗道:“你来看看,冯先生新辑出来的《情史》。”

若茗含笑接过,道:“不用看,肯定是极好的,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做完了。”

冯梦龙呵呵一笑,道:“哪能这么快!我从构思到开始着手搜集,也不过三个月的功夫,没弄完呢,这只是其中一卷,先给你们看看合不合适。还有,刚才跟你父亲说过了,《醒世恒言》估计还要再往后推一推,我想先把这本弄出来,再做那一本。”

“那《醒世恒言》大概什么时候能出来呢?”

“大概要明年六七月间了。”

林云浦笑道:“茗儿,你这么问显得何等心急,要让冯先生笑话你只知道做生意了。”

冯梦龙闻言大笑:“哪里哪里,林姑娘正该问。也是我性子懒散,想起一出是一出,手头活还没忙完又改主意做别的。不止林姑娘要问,就连我一想起来也忍不住要笑,三言三言,结果前两言稀里哗啦完了事,第三言却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得见,这才叫等的一个九曲回肠哪!”

林云浦听了也笑:“我猜那些看了前两部的必然等地九曲回肠。眼巴巴瞅着我们家的书目

若茗边笑边道:“《情史》先生还打算交给我们做吗?”

林云浦道:“我正跟冯先生说呢,如今老叶那里另起炉灶,也打开门来做生意了,你要是愿意,交给他跟交给我是一样的。”

“一客不烦二主。我只管给你。至于你们怎么分拆,就是你们的事了。”冯梦龙笑道。“而且实话说来,这集子什么时候能完结我心里也没底。看看就是腊月了,家里诸事都忙,到春节又是乱糟糟到处走亲戚,能静下心来看这些文字的时间不多。”

“恰与我们相反,书坊里一到年底是最忙地。”

“哦。此话怎讲?”

若茗道:“一年之中,唯有腊月、正月空闲最多,虽说过年诸事忙乱,不过细算起来,最忙地却是家里的妇女,男人们并学堂里地书生都放大假,不是在吃酒看戏,就是寻各种游乐。”

林云浦接口道:“游乐之中的一种,就是案头闲读。所以每到年底。都是我们极力鼓吹叫卖地时候,各大书肆无不推出时新的读本。务必要赶在正月之前抢一个好彩头,给手底下的工人散利钱,过一个肥润的新年。”

“原来如此,这么说我这一闹岂不是耽误你们了?”

林云浦笑道:“先生的大作怎么能跟我们平常卖那些闲书相提并论?就是让我等一两年我也心甘情愿。说句市井小民爱算计地话,单只前两部书,我们的盈余已经是往年这时候的几倍,我和老叶都托你的福,正说要选个好时候大摆筵席酬谢先生呢,怎么说这种见外的话!”

若茗也道:“年底卖的都是些市井上流行的消遣书,,不怕先生笑话,有许多十分粗糙,就是博人一笑,打发时间而已,根本不值一提。先生的大作不管什么时候都是畅销,不用论什么年底不年底的。”

冯梦龙笑道:“既这么说,,我也不管是不是你们安慰我,我只当是真地。那我就照着原来地计划慢慢琢磨这个集子,不着急赶工了。”

若茗忽然想起凌蒙初给邢家编书的事,正要跟冯梦龙详谈,忽听有人在外问道:“老爷在吗?”却是梁云林地声音。

林云浦叫了声“进来”,梁云林双手打起红锦软帘走了进来,叉手行礼道:“东家,画匠明日想请半天假到庙里烧香还愿,不知道使得不使得。”

林云浦道:“既是要去庙里,半天怎么够,你明天就不用过来了。不过你现在老叶那里,你还是跟他说一声吧。”

梁云林答应着退了出去,冯梦龙瞅着他的背影道:“是你们雇的画师?好生年轻。”

“虽然年轻,手艺却十分了得,先生书里套色印染的图案都是他一笔一笔描出来的。”

“真是不能小看这些年轻人,一个个都这么能干哪!”冯梦龙嘴上说的是梁云林,眼睛却笑眯眯地看着若茗。

林云浦也看出他捎带着夸若茗,忙道:“年轻人虽然精力好脑子活,可惜经验上还是欠些火候,总要先生时时点拨才行啊,所以先生暂且不要回去,寒舍颇有几件房屋,先生在这里休养一阵子,也让若茗她们有机会向您请教。”

冯梦龙笑道:“不成,看看就腊月了,今年统共只有三四个月在家呆着,再不回去就说不过去了,我打算在昆山停留三四天就回家,出了正月再来,那时候《情史》应该也差不多了。”

若茗虽有些失望,仍道:“既如此,就在我家里住吧,再去叶伯伯的别院又要从头收拾一回,再说修竹堂新建,那边也忙乱。”

“修竹堂?”

“就是叶伯伯书坊的名字。”

冯梦龙笑道:“名字挺有意思,好吧,我就打扰你们了。”

若茗心里却在想着,究竟要不要告诉他凌蒙初编书的事?虽说冯梦龙为人豁达随和,但是同行相忌,再怎么说凌蒙初也是步他的后尘,借他三言的金字招牌,他知道后会不会生气?

梁云林一大早收拾了香烛等物,跟老娘再三交代后,这才动身往观音庵去还愿。这愿心是老娘生病时许下的,如今老娘身体已经痊可,梁云林老老实实照着当初发的誓愿捐了五两香火银子,再三磕了几个响头,这才离开。

观音庵在城门外七八里地远近,这一来回就花了他一个多时辰的功夫。看看日色未中,梁云林便打算中午吃了饭依旧到叶家干活,正然想着,忽觉路边野地上一个女子的身影仿佛有些眼熟。

梁云林留了心,不觉多看了几眼,那女子一身素白衣裙,用外衣垫在河堤上坐着,正对着满眼残败的芦荻发呆,面前摊开一张白纸,放着果品等物。

梁云林正看时,那女子好似觉察到了,微微回过脸来,梁云林吃了一惊,原来是叶家的凌琴默。

梁云林不由自主走上前去,施了一礼道:“见过凌姑娘。”

琴默冷冷看了他一眼,微微点头却不回话。

梁云林虽然老实,但也看得出琴默不愿意见他,忙又施了一礼道:“画匠打扰了,先行告退。”倒退几步正要走开,忽然瞥见琴默脚边放着一个包袱,看样子颇为沉重,也不知道她怎么带过来的,忍不住道:“凌姑娘,我帮你拿东西吧?太重了。”

琴默终于开口道:“不用。”

“你一个人怎么搬得动?”

“我约了车子。”

梁云林恍然大悟,正要走开,忽然又想起一事,忙道:“你孤身一个人来的?没有同伴吗?”

琴默淡淡道:“没有。”

梁云林顿时不放心起来,又道:“那我陪着你等吧,等你上了车我就走,荒郊野外的你一个人太不安全。”

“不必。”

梁云林见她总是冷冷淡淡,自己倒没意思起来,本来就是面皮薄的人,那里经得住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冷落?讪讪地走开几步,回头见她冷清的身形,到底还是于心不忍:若是车子没有如约而来,若是有什么歹人,若是忽然下雨,她怎么办?

他虽不好意思再上前去,却也不走开,远远寻了块石头坐下,想着等车子来接走了琴默再走。

看看日影上移,仍不见车马的影踪。梁云林出来时没带干粮食水,早已饥肠辘辘,只是看琴默仍然坐在河堤上,便也不肯走开,忍着饥饿苦等。

又是小半个时辰过去了,梁云林正在难过之时,忽然听见那个冷清的声音叫道:“画师,你吃点东西吧。” 

邂逅Ⅱ

梁云林乍然听见琴默叫他,反倒吓了一跳,再想不到她会主动开口。回头看时,仍然是冷冷淡淡的面容,指着面前用油纸裹着的点心对他说:“你饿了吧,吃点快走吧。”

梁云林更加不好意思,忙道:“我不饿,没事,姑娘自便。”

琴默果然不再说话,却也不去收点心,就那么放在手边。

又过了许久,还是不见车马的踪影,梁云林越发饥渴起来,有意无意揪下一根半枯的野草在嘴里噙着,正在此时,忽然听见琴默的声音离得极近说道:“吃吧,肯定饿了。”

原来琴默不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走到他身边,手里还拿着点心和水壶,认真地看着他。

梁云林吓了一跳,慌忙推辞道:“没关系,还好,还好。”谁知道话音未落肚子就咕噜咕噜叫了起来,只得尴尬一笑。

琴默也忍不住微微笑了一下,道:“吃吧,我也饿了,你不吃我也不好意思吃。”

梁云林硬着头皮接过,背转脸小口小口吃着,琴默慢慢走回去,果然也拈起一块点心,送到嘴边却又不吃,远远说道:“你怎么这等老实,说了让你回去,你偏不回,非要守在这里挨饿。”

梁云林忙道:“姑娘一个人太孤单了,万一有什么事连个帮忙的都没有,我在这儿,好歹能帮着张罗一下。”

琴默笑了笑:“你不但老实,而且热心,如今世上像你这样的人太少了。”

梁云林惶恐说道:“哪里话。不管是谁碰见了都会帮忙的。”

琴默淡淡一笑,掐下一小块点心慢慢嚼了起来,却不答话。

梁云林吃完点心正要喝水,忽然想起这水壶是琴默地,不知道她会不会在意别人用过?强咽了一口唾沫。小心收起水壶送过去。琴默看了一眼,道:“你不渴?”

梁云林忙道:“不渴。没事,待会儿就回去了。”

琴默微微一笑:“你嗓子都有些哑了。喝吧,没关系,你不喝我更过意不去了。”

梁云林被她说中心思,只得端起水壶离得远远的向嘴里倒了点水润润喉咙,末了双手将水壶奉上。琴默这才收了。

梁云林正要走开,琴默却指着边上垫着纸张的地方道:“梁师傅坐这里吧,不用走那么老远躲着。”

梁云林小心翼翼坐下,却又无话可说,只得看着远近处的枯草败苇,寻思着这副风景若是写入画卷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恰在此时,听见琴默问道:“梁师傅,你看这里的风景,虽然有些萧瑟。但若是入画。是不是挺好地?”句话提起梁云林地兴致,不由自主话多了起来:“是呀。姑娘真是好眼力。这种风景虽然有些衰败气象,但是做出画来还是不错的,别有一种潇洒地气质,轻易不容易见着。只不过现在的人都喜欢热闹地画图,这种画我就是画了也没人要。”

“那就自己留着看。”

“要是在过去,我是不敢的,从前家里太穷,好容易弄到点纸张笔墨,都要攒起来画些能换钱的画供养老娘,如今好了,林老爷待人大方,开的工钱又高,我有了闲空也能琢磨点自个儿喜欢的画,比从前好多了。人都说画师地画有匠气,我在书坊待了几个月,确实觉得画画比从前拘束了很多,要是再不抓紧练习,越发要退步了。”

“听说梁师傅画画是自学的?”

“是呀,从前家里穷,哪里请得起师父,都是自个儿琢磨的,粗糙的很,我一直想着有机会好好拜师学艺,可惜一来没时间,二来有名望的师父又不收我们这种不入流的弟子,我想来想去也不知道怎么才好,唉。”

“叶老爷认识不少厉害人物,或者能帮你介绍些高明的师

“叶老爷那么忙,我怎么好意思拿这些小事去麻烦他?我想着等哪天攒够了钱,我就请个长假找个肯收我的师父好好学一学,免得总是自己瞎琢磨。”

“依我看师傅的画就是极好了,用不着去学,一学了那些条条框框,举手投足都不能自由,处处都想着规矩,却不少了灵性?”

梁云林惊奇地看着她,道:“凌姑娘真聪明,说地头头是道,要是你肯去学画,一定能成大家!”

琴默笑了,道:“我都是瞎说,你也信得?”

“怎么是瞎说,一句句都说在点子上哪。”

琴默无可无不可地笑了,道:“梁师傅是一大早就出城地吧?为的什么事?”

梁云林老实将还愿地事和盘托出,琴默听完垂头不语,半晌忽道:“我今天出来,也是为了父母的事。”

“哦,凌姑娘也是还愿?”

“不是,今日是我娘的忌日,”琴默望着远处,幽幽说道,“在叶家不方便祭祀,我就带了香炉和祭品出来了。”

梁云林这才醒悟到那个沉重的包袱里装的是香炉香烛,想到这是她的伤心事,自己不便多说,便低了头不言语。

琴默却不再等他开口,主动问道:“梁师傅父母都在健在吗?”

“父亲过世已经有四五年了。”

“哦,你比我幸运一些,我十岁时,父母先后过世,此后一直是我师父带我。”

“你师父?你师父不是叶老爷吗?”

“不是,我从小起还有一个教琵琶的女师父。”

“你师父现在……”梁云林一语未了,早已想到必定是女师父也已亡故,忙住了嘴。

琴默面色如旧道:“也过世了。只是她命苦,临终时还为了我的事不得安宁。说起来这一生里,父母虽然生我,却没什么时间教我,全亏师父教我琵琶,又教我认得几个字,应付各种场面,如果不是她,那一年我出来闯荡时早就饿死了。”

梁云林没有想到她的身世如此坎坷,颇有些唏嘘感慨,只是不知如何劝慰,只得泛泛说道:“还好现在凌姑娘事事顺利,先苦后甜,今后肯定会越来越顺。”

琴默微微笑道:“但愿如你吉言。”

两人又坐了一阵子,又是琴默先开口道:“其实梁师傅,我那时候是骗你的,我没有约轿子。”

梁云林憨厚一笑,道:“没事,我帮你拿东西,咱们慢慢回去。”

“早上我雇了轿子出来,等打发他们走了才想起来还不知怎么回去,多亏遇到了你,只是也耽误了你大半天的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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