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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女书商-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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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龙一边笑说:“再有些碎冰加进去就更好了,”一边尝了一口,奇道,“怎么这等凉?难道家里有冰不成?”
王氏赶忙答道:“一直封严了口浸在井里的。”
“怪道这么凉呢,”天锡笑嘻嘻的,自己动手又倒了一大碗,招呼若茗二人道,“你们快尝尝吧,一会儿就被我鼓捣光了!”
端卿笑着喝了一口,也忙赞好,又嘱咐若茗道:“这东西阴凉,且有收敛,虽是暑天,你也别多喝,当心身子吃不消。”
王氏早注目看了他们多时,只是不知该如何称呼,此时笑笑地望着梦龙,微点头示意他介绍,梦龙刚到家来一团高兴,总未留心妻子的眼神,天锡瞧见了,笑道:“冯兄,你也不向嫂夫人介绍下林姑娘她们?”
一句话提醒了梦龙,拍额道:“瞧我这糊涂劲儿!叶兄弟、林姑娘,这是拙荆,小姓王,夫人,这两位是我在昆山交的朋友,林家书坊的林若茗小姐,解元公叶端卿兄弟。”
三人相互行了礼,这才重又坐定,梦龙吩咐道:“夫人,你先去收拾一桌酒席,中午陪大伙儿吃个便饭,再把厢房打扫一遍,今天他们就在家里住了。”
端卿忙道:“使不得,怎么好打扰先生?我们自去找家客栈就行。”
“跟我客套什么?在昆山我还不是住着你家屋子?”
天锡笑道:“你知道我一向不跟你客套,但我也不在你家,我这人出门喜欢住客栈,诸事便宜,而且使唤人跑腿办事的也方便,你这里统共几个毛丫头,还不够忙家里这些事呢,我哪里还好意思使唤?先前来的时候也都是在客栈,咱们说好,这次仍旧是客栈吧。”
梦龙笑道:“好,你素来难伺候,爱挑剔,就让你去客栈磨折那些人吧,我不虚留了。可是叶兄弟和林姑娘一定要留下地。”
若茗无可无不可,端卿却深觉打扰,连声推辞道:“我们也在客栈吧,一来自己方便,二来先生多时未归,家里料也事多,我们就不打扰了,正好也与天锡做个伴。”
天锡笑道:“你们别看我,都是自家人,怎么方便怎么来吧,别为了我倒弄得你们不自在。”
若茗的意思,倒想与王氏娘子多盘桓些时日,无奈端卿一向最不愿意打扰别人,又念及梦龙离家多时,夫妻相见自有一番亲热,遂道:“我们也是一样,在外面方便些,不打扰了,反正有空就过来拜访的。”
梦龙有些失望,道:“都不留下啊?还说你们来了家里就能热闹些呢。”
王氏笑道:“你们男人家住店,这个妹妹就在家吧?有我照顾,诸事方便些。”
若茗一个“好”字差点脱口而出,只是忽然心内一动:他们是久别重逢,何必在此叨扰呢?于是改口道:“嫂子,我随着他们吧,以后有机会再来劳烦你。”
梦龙夫妻俩相视一笑,只得罢了。
重游Ⅱ
中午饭毕,时辰已然不早,几人到天锡从前常住的客栈落了脚,正要休息,只见天锡兴冲冲进来道:“进去去吧,我带你们去见一个人。”
端卿生恐若茗困倦,便道:“劳累了一天,不如歇了中觉,明日再去?”
天锡笑道:“哪里就那么娇弱,我跟你们说,此人端的是世间罕有,保管你们见了不会后悔。”
若茗见他盛意拳拳,不忍拂他一片好意,遂笑向端卿道:“我还不困,要不就出去逛逛吧。 ”
三人来至门前,原来天锡已命店家备好了轿子,轿夫都是惯家,听得一声吩咐,即刻如飞一般抬起便走,若茗正自闭目养神,忽听天锡叫道:“到了,下来吧。”
若茗走出来一看,不觉诧异起来,居然是城里那带青楼妓馆所在,看端卿时,也是一脸愕然。
天锡并未留意二人表情,兀自得意笑道:“你们没到过这里吧?此处是苏州城歌儿舞女的所在,从前最是繁华,如今虽是国丧,看来也并未断绝了风月之事。我之前几次来苏州,冯兄都带我到过这里,此间有几个奇女子,真可谓出淤泥而不染,品性高洁,可惜误落风尘,只恨我没能力搭救她们罢了。我每次过来,必定是要拜访她们的,如今就介绍你们也认识一下吧。”
端卿略觉尴尬。欲待不进去。怕扫了天锡地兴致,欲待进去,又深觉不便,由不得看一眼若茗,却见她一脸跃跃欲试,早已答道:“好。”
原来若茗自上次偶遇那个叫松云地道姑之后,一直对此地充满好奇,天锡这个倡议正和她意。如何不高兴呢?端卿见她如此,心道小孩儿家好奇,只得随他们迈步前行。
但见天锡走至一处浅碧门扉,向着门内一个额发齐眉的小丫头道:“眄奴姑娘今日在家吗?”
那丫头笑嘻嘻道:“你找她呀,你多久没来了?”
天锡皱眉道:“此话何意?”
“你肯定是好久没来了,不然怎么不知道她已经赎了身出家当姑子了?”
天锡大吃一惊:“赎身?为何又出家了呢?”
正说着一个四十来岁风韵犹存的女人走出来,老远就招呼道:“哎呀,是余老爷呀,好久没来了。怎么今天冯先生没一起?”
天锡低声道:“罢,把她引出来了,麻烦。”笑道:“王妈妈。是我,今日我带了几个朋友过来,意欲听眄奴姑娘弹一曲,怎么说她出家了?”
王妈妈摇摇摆摆走来,向若茗两人打量一番,风摆杨柳般笑起来:“余老爷,你可真会开玩笑,哪有到青楼来还带着一位小姐的?我们这里还缺姑娘不成?”若茗不觉红了脸。听见天锡厉声道:“休得放肆!快快向林小姐赔罪!”
王妈妈见他发怒,赶忙敛衽万福,笑嘻嘻向若茗道:“小姐别见怪,我们行院人家,说话没轻没重,这里给您赔不是了,您向余老爷说一声。王妈妈老糊涂了。叫他千万别往心里去,别怪罪我才好。”
若茗当此之境。只得勉强点点头,那王妈妈方才笑嘻嘻直起腰,又向天锡道:“余老爷,我眼皮子浅,见识也短,说话不中听,您就恕我这一回吧。我知道了,您这次还是来听眄奴谈箜篌的吧?真不巧,她姐姐给她赎了身,早已出去了,不然我给你再找一个姑娘?”
“我正要问你此事,眄奴是谁给赎的身?怎么又出家了呢?”
“唉,还能有谁?还不是慧娘!自从她的孤老给她赎了身,眄奴就整天郁郁寡欢的,愁自己没个了结,我劝了几回她都不听,生生有一俩月没接客,末后慧娘不知怎么知道了,哄着她地孤老给眄奴也赎了身!你瞧我这里自从她两个去了以后,真是门庭冷落啊,余老爷,您老有半年多没来了吧?进来坐会儿?我这里新来的几个孩子,绝顶的俊俏聪明……”
天锡打断她,急急问道:“那眄奴现在何处?”
“就在以前慧娘住的院子里呀,那孩子古怪得很,有人给她赎了身,不好好嫁人过日子去,平白无故非要出家,到底绞了头发当起了姑子,你说奇怪不奇怪?当姑子也就罢了,又说她这种出身到尼庵里难免受人白眼,末后就把慧娘住的屋子改了改,就在这烟花地关起门来吃斋念佛,真是笑死个人!”
天锡没等她说完,早已跳下台阶,向若茗道:“走,我们去找她!”
两人一头雾水跟着他走,听见他感叹道:“眄奴也出了家,此地真是无人了!”
若茗忽然想起从前听他说过慧娘,问道:“那慧娘是不是你说过的闻名天下的歌伎?”
“就是她,你记性真好。”天锡叹道,“慧娘和眄奴,一人歌喉天下无双,一人箜篌世所罕见,当日她们在时,小小的无双楼每日围得水泄不通,我慕名来拜,足等了五六天才见到。这二人虽然出身微贱,难得聪明灵透,识见不凡,我和冯兄都是赞不绝口的。可惜我家里虽有几个闲钱,都不归我做主,鸨儿要价又高,纵想替她们赎身也办不到,再后来,慧娘遇见有情人,不惜千金赎她出来,又郑重其事迎娶了她,我一直替她欢喜,没想到连眄奴也赎了身,只是怎么又出家了呢?”
说话时来至一处院落,天锡止步道:“这就是慧娘从前住地院子了。”
若茗抬头一看,不由大吃一惊,红色门扉,匾额上“邀云伴月”四个字,不正是道姑松云所居的院落吗?
重游Ⅲ
天锡上前轻叩门扉,若茗忍不住对端卿说:“这事也太巧了,怎么找来找去居然是这里!”
端卿轻声道:“我也糊涂着呢,不知道那天见到的尼姑是不是眄奴…………话说回来,冯先生和天锡的交游真是广的很,我都有些发怵,不知道这些天他们还会带咱们去哪些古怪的地方呢。”
若茗笑道:“哥哥总是这么一本正经,从未来过这些地方吧?我好奇的很,像冯先生他们这样,活的倒也有趣。你说如果我哪天扮了男装偷偷找家歌楼进去,是不是挺好玩的?”
端卿笑道:“胡闹,这些地方原该远着些,被叔父知道该骂我没好好照顾你了。”
正说时大门“吱呀”一声开了半扇,上次见过的尼姑俏生生立在门内,问道:“谁人敲门?”
“眄奴!”天锡失声呼道,“你果然落发出家了!”
眄奴秋波缓回,微微一笑:“原来是你,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天锡见她缁衣布帽,大改从前模样,不由叹道:“不过几个月没见,居然有恍若隔世的感觉了。眄奴,不,如今你是出家人,是否该称法号了?”
眄奴微微一笑:“我并无法号,仍叫我眄奴好了。 出家在家,不同的是心境,名字有什么关系呢?”
若茗听到这句,不由暗赞一声好灵透地女子!真不知苏州是个何等样地地方。先有松云那般豪气中透着神秘的女子。如今又是淡薄超逸的眄奴,怪道冯梦龙与天锡要在此处流连了。
天锡仍止不住感概:“话虽如此说,只是当初见你时红妆绝艳,如今缁衣僧帽,怎么让我不感叹难过呢?我听王妈妈说是慧娘替你赎的身,既已脱离了烟花窟,为何不找一个情投意合的好好过日子,非要孤独凄苦。 守着青灯古佛呢?”
眄奴眉间一丝惆怅一闪而逝:“我岂有慧娘姐姐的福气……也是我命薄,前半生既入了那种行当,做出一番丑事,造下多少罪孽,如今清清静静,在此处赎我罪责,有何不好呢?”
天锡一时无话可说,只道:“今后若有什么为难事,托人给冯兄和我捎个信。我们必不会袖手旁观。”
眄奴含笑道:“我如今是出家人,能有什么事?多谢你如此多情。”又瞧了瞧若茗两个,“他们是你朋友?怎么好像之前见过似的。”
天锡奇道:“不会吧?我头一回带他们来这里。 ”
若茗忙道:“是曾见过。上次来苏州时,我们闲游至此,院内一位穿道装的姐姐曾邀我们进去赏花,当时未曾进门,之后再来拜访时,眄奴姐姐告诉说那位姐姐已经走了。”
一时眄奴也想起来了,笑道:“对,你们是来找过松云。不过她今日仍然不在。”
天锡回头看看端卿,笑道:“好你个叶兄,一开始说地一本正经,好像从没来过这里的样子,原来早就暗度陈仓了!”端卿不好与他分辨,只得笑了一笑。
眄奴又道:“承你多情,专程来看我。就请进来吃杯茶吧。”说着在前引路。几人紧跟其后,若茗正偷眼看那株叫“眼儿媚”的茶花。忽听眄奴道:“上次松云妹妹邀你来赏玩的,就是这株茶花吧?”
若茗奇道:“姐姐怎么知道?”
“不然你怎么一直偷眼看个不住?”眄奴笑道,“你既如此爱它,待会儿吃了茶,你再出来看个够,如何?”
“多谢姐姐!”
眄奴引着众人来到房内,小巧的屋中供着一尊白衣观音,座下几卷经卷,又是几个土黄蒲团,一个矮矮的春台,除此再无他物。眄奴道:“佛室简陋,各位将就坐吧。”说着将蒲团移至春台跟前,几人道谢坐下,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跟着捧出茶来,茶香与佛前线香混在一起,配着窗外疏疏落落几片竹影,一时竟都有了飘然出世之感。
众人默然片刻,末后眄奴道:“你怎么有空到这里来了?”
天锡忙道:“自上回一别,我便去了常熟游学,好容易脱身回来找冯兄,谁知他又去了昆山,我只好跟着去找他,才知道他在那边埋头写字,出了一部绝好的集子,喏,就是由这位林姑娘和这位叶兄家的书坊刊刻地《喻世明言》,现金已经上市,冯兄正在筹划下一本呢。”
眄奴定睛看了看若茗,道:“林姑娘看起来单弱,谁想竟如此能干。”又道,“冯大哥如今还在昆山么?”
“今日我们几个刚刚回来,他这会子在家休息呢,我十分牵挂你们,所以就带林姑娘他们先来看你。”
眄奴垂头吃茶,半日方道:“难为你还想着我。这一路上辛苦了吧?”
天锡笑道:“你是知道我的,向来贪图舒服,怎么会给自己找辛苦呢?倒是若茗她头一回出远门,又被我扯着马不停蹄到处走,不知道受不受的住。”
眄奴又看了看若茗,道:“原来你叫若茗,好清雅地名字,果然人物其名,就像这瓯新茶,令人神清气爽。”
若茗谦逊道:“姐姐过奖了,叫我如何担当的起?”
眄奴微微一笑,又道:“冯大哥肯在你家刻书,那你们家必定是附近数一数二的书坊。当初在苏州时,好几个书商找他,都不肯把书稿交出去,谁知道竟给了你们,也是缘分吧。 ”顿了顿又道,“冯大哥为人随和,宾主之间相处十分融洽吧?不知他这部书写的是什么?”
若茗见她如此关注,暗自后悔没有随身带本书来,于是答道:“是一部话本集子,有前朝故事,也有先生自己写的故事,一本四十卷,刚印出来的叫做《喻世明言》,还有一本《警世通言》,正在我家雕版,一本《醒世恒言》,先生只拟了回目,还没动笔写呢。《喻世明言》苏州就有,不如明日我取一本给姐姐看看?”
“我一个出家人,除了几卷佛经,早将其他的抛在一边了。”眄奴眼睛看着窗外,淡淡答道。
“出家人”三个字又勾起天锡一腔疑惑,忍不住旧话重提:“眄奴,我真是想不透,你韶华年纪,如今又跳出樊笼,怎么生活不行,何苦守着这清冷日子呢?依我说,早些将头发留起来,依旧还俗,做一个逍遥自在的人,却不好吗?”
眄奴淡淡道:“也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地福气。我落发前已经前因后果全都想明白了,你不必感慨,如今这样,未必不是我最好的结局。”
“要不然我替你寻一个清净所在?这里风景虽好,邻居却不甚佳,每日迎来送往的,难免扰你清修。”
眄奴笑道:“你这样一个聪明人,怎么如此执着,不能看透?修为在心不在身,深山与闹市,又有何区别?我如今虽未远离这烟花场,一颗心早就是槁木死灰,管他笙管喧天,管他朝秦暮楚,我自念我的经卷,他自迎他的新人,他不能扰我,我亦不去管他,正所谓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就住在这里又何妨?何况我在这里,就像不曾离了慧娘一般,心里也有个着落。”
天锡叹道:“早知道你和慧娘极好,难道她也不曾劝你吗?她如今夫唱妇随,享尽人间欢乐,怎么忍心看你在此寂寞?”
“她么,我落发之时,她正在场。”眄奴若有所思,“我想她是知道我的心思的,所以不曾劝我。天锡,你何苦执着在家出家地差别呢?我纵然不穿这身僧袍,依旧是心如死灰,对红尘并无所恋,如今这样,是我最好地结果。”
端卿见她言语洒脱,似乎看的极为通透,然而神情郁郁,时有惆怅不足之色,又像是有了极大地伤心事,不得已出家为尼,求一个内心平静,只是不知道何事让她心灰意冷?
天锡长叹一声,懒懒道:“慧娘走了,你又如此,从此苏州城内再无可留恋。”
眄奴微微一笑:“你怎么忘了冯大哥?你这次来,还不是为他?我们只不过是你们闲时才想起的人罢了。”
天锡无话可说,一口喝干杯中残茶,向若茗道:“我陪你出去看花吧,那株茶花还是我上次来的时候慧娘亲手栽下的,物是人非,世间最伤心的莫过于此了吧。”
重游Ⅳ
若茗与天锡出去赏花,端卿原本也要跟去,又见眄奴坐着未动,不好抛下她一人,于是留在屋内,远远瞧着他们在花间徘徊。
眄奴道:“未敢请教叶先生大名?”
端卿忙道:“不敢当,在下叶端卿。”
“哦,你和若茗姑娘都是才与天锡相识吧?”
“正是,不知你如何看得出?”
“若是老朋友,我应该早就听他说过了。”眄奴笑道,“天锡那人,虽然聪明绝顶,心里却藏不住事,尤其是朋友一道。他若与你交了朋友,他其他那些朋友必定会时常听他提及你们的。”
说的端卿由不住也笑了,道:“果然。我们时常听见他说起无锡的那些朋友。”
“天锡为人极为热情,即使相识只有一两天,若与他投机,就如几十年的老朋友一般。我看这位林小姐就与他颇谈得来。不过说话热闹是一回事,老熟人之间的微妙神情又是一回事,天锡与林姑娘之间便没有你和林姑娘之间那种感觉。”
端卿心中一动,忍不住问道:“什么感觉?”
“青梅竹马。”眄奴浅浅一笑,“我说的对吧?”
端卿头一次听见人当面如此说,砰一声心跳,淡淡的喜悦散布四肢,低声答道:“我和若茗的确是自幼相识。 此时若茗正低着头细看花瓣。天锡在旁眉飞色舞解说着什么。眄奴瞧了瞧窗外,若有所思道:“只是多年相识,未必比新结识地更为牢靠。”
端卿又是砰一声心跳,急急问道:“姑娘这话是说……”
眄奴忙道:“我偶尔想起别地事,发些无关的感慨罢了。叶先生,冯大哥近来可好?他在昆山待了多久?都是你们关照吗?”
端卿只得暂时抛开满腔疑惑,道:“冯先生近来精神很好,那几部书卖的也十分顺利。如今昆山、太仓、苏州一带已经渐次流播开来,再过些时日我们计划还要往外地运一批货,再去那边联络走动,要是顺利的话,江浙一带不久就传遍了。”
眄奴幽幽道:“冯大哥文才极高,可惜仕途总不得意,也亏煞他看得开,一门心思弄这些话本、传奇,又肯与我们这些身份寒微的人来往。”
端卿知道冯梦龙多次应考都未得中。但从未见他为此懊恼,听眄奴如此说来,便道:“我看先生并不在意功名。每日笔耕不辍,一门心思扑在这几部书上。其实功名一事,不过是凡夫俗子在意的虚名罢了,将来数百年之后,能流传于世的,恐怕还是先生这些文字。”
眄奴微微摇头道:“话虽如此说,没有功名终究是读书人心中一个难解的结。冯大哥那样地才学,竟然也被埋没。我每每想来,真替他遗憾不平。对了,冯大哥不是找你们刻书吗,怎么又回了长洲?”
“是这样的,先生他近来想做一个新集子,叫做《情史》,专门收录古往今来可悲可叹可怜的情事。这次回来是想整理一下手头的资料。理一个头绪出来。”
“情史,情史。 ”眄奴喃喃自语,“白日消磨肠断句,世间只有情难诉,岂是一本书可以说的清楚的?”
端卿正不知如何答言,天锡与若茗已经进来了,笑道:“果然好花!只是苏州与云南气候差异这么大,亏你怎么养的活它!”
“只好凭运气罢了,也不知道能开几时,又是几时就没了呢?”眄奴若有所思道。
若茗见她露出伤感惆怅的模样,生恐引起她的伤心事,忙岔开话题:“刚才我在外面跟天锡兄谈起松云姐姐,他也仰慕地紧,很想结识呢。”
眄奴看了看天锡,道:“你还是不改往日脾气,不管有没有瓜葛,听见稍有些奇异之处,便心心念念要与人结识。”
“我恨不得结交天下所有妙人,”天锡笑道,“那个松云究竟是什么人?若茗把她说的好似侠女一般。”
眄奴道:“是我结拜的姊妹。其实若茗姑娘说地没错,她比寻常女子确实多出几分豪侠之气。”
“你的结拜姊妹?怎么从未听你说过?”
“难道我的事你都知道?”眄奴笑道,“我落发以后,从前的一个朋友带着她来探访,我们十分谈得来,再者她又喜欢扮作道姑,当时开玩笑说,僧道本是一家,于是撮土为香,结拜了姊妹。”
“有趣!眄奴,我一直怕你一个人呆在这里孤独寂寞,既然你有这么多好朋友,看来我是白替你操心呢!希望你一直这么开心就好。”
眄奴垂头道:“多谢你挂念了。松云她跟你一样,是个四处走动的惯家,不知道何时就会到此停一两天,有她作伴,我一点也不寂寞的。”
若茗忙问道:“那她现在去了哪里呢?”
“她跟朋友往北走了,也没说去哪里,想来还是云游吧。”
天锡道:“天下竟有和我一样喜欢四处走动的女儿家?有趣,我更要认识认识了!”
端卿道:“你方才说她喜欢扮作道姑,难道她不是出家人吗?怎么家里人这么放心她四处走动?”
眄奴笑道:“你们对她还真是关注的紧。她并不是出家人,只不过为了出门方便,扮成道姑模样罢了。至于她为何如此自由么,因为她自幼父母双亡,一向自己做主惯了,所以才养成说走便走地脾气,我们这些人再不如她那样洒脱的。”
天锡无限神往,连声道:“早知上次我就与你们一起来了,必定不至于当面错过,眄奴,下回她再来,你一定要介绍我们认识认识。”
“你也忒心急了,你两个都是萍踪浪迹,谁知道几时能凑齐在苏州?还是看缘法吧。”
此时日影渐斜,若茗生恐眄奴疲倦,悄声对端卿道:“时候不早了,不然我们告辞吧?”
端卿心意与她相同,天锡却十分放心不下,犹自问道:“你在这里,一应的衣食起居可有人照顾?”
“如今是出家人,还谈什么照顾不照顾的,但凡能力所及,都是自己动手。”
天锡急了:“那怎么成?难道你是惯做这些的?这样,我明日买个丫头来服侍你吧。”
眄奴犹未怎样,若茗心中却一阵暖意,天锡虽然为人倨傲,有时稍显孟浪,但他待朋友这份心意却真是天底下少有的。
只听眄奴答道:“多谢你了,我并不需要。本就是修行赎罪之身,再弄几个丫头伺候着,成什么样子?没的折了福寿。”
天锡叹道:“只是你如此自苦,叫我如何看得下去?”
“你看着深以为苦,却不知我心中自是安宁祥和。”
一句话说地若茗也感慨起来,所谓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或者除了眄奴自己,谁也不明白这样地选择是幸还是不幸吧。
天锡想了想又问:“你日常的费用怎么解决?我看你也不出门,难道有人来布施?”
“现如今还是花从前地积蓄,慧娘也时不时遣人来送些东西。所幸我如今没什么花销,一日两餐素斋,一年两身僧袍,仅此而已,尽够了。”
“既如此,有件事我得替你做主。”天锡正色道,“你知道我手头虽没有大钱,散碎银子还是有的,况且我使的散漫,都不知浪费了多少在没要紧的事上。如今我每隔三个月遣人给你送十两银子,一来托你在佛前替我积些功德,二来让我改改花钱没有算计的毛病,三来也可稍替慧娘分忧…………她如今嫁为人妇,家里的使用想必是夫婿做主,若尽靠着她帮忙,未免太心实了,说到四呢,却是我一点私心,我们朋友一场,你赎身这事我帮不上忙,难道连这些也帮不了吗?”
眄奴深知他的脾气,料到拒绝不得,况且以他的家世,这些钱也不算什么,因点头道:“恭敬不如从命,多谢。”
天锡好容易听她答应一件事,欢喜的无可无不可,当即从袖中摸出一封银子放在桌上,这才道:“天色不早了,你早些闭了门歇着吧,我们改日再来看你。”
眄奴也未挽留,默默起身送客。几人慢慢走出门外,回头看时,见她低眉垂目,轻轻将两扇门扉合上,跟着当一声脆响,想是插上了门闩。
几人怅望多时,再未听见门内有一丝声响,唯有附近的管弦之声随风荡漾,不知是否扰动槛内人一颗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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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试探Ⅰ
翌日晨起,端卿与若茗商议着再去吕掌柜处看一看,天锡笑道:“你们都是老实人,就这么大摇大摆走去,他肯定要说只卖你们的书,跟从前那人没有瓜葛了,能问出什么实情来?”
端卿笑道:“依你说怎么样才好?”
“让我假扮客人去试上一试,他要是老老实实,这事就罢了,他要是背着你们耍什么花样,哼哼,我自有办法摆布他。”
若茗登时来了兴致,上下打量他道:“你假扮客人?怎么个假扮法?难道你还有改头换面的手段不成?”
“你等着。”天锡兴冲冲站起来,“待会儿瞧好吧。”
端卿看着若茗一笑,道:“这个人真是风风火火,有趣的很。”
没多会儿功夫,只听天锡的声音在门外道:“屋里有人吗?”
若茗笑答:“有人,你进来吧,听声音就知道是你,还跟我们假装什么。”
应声进来一人,拱手道:“有位姓余的老爷让我来跟叶公子和林小姐说句话,敢问可是你们?”
若茗正要笑他装神弄鬼,抬眼一瞧不由愣了,眼前这人蜡黄面皮,浓直眉毛,上唇两撇髭须,身量虽与天锡不差什么,面容却一点不像,况天锡从来都是白衣翩翩,这人却是一身灰色麻衣。
若茗迟疑道:“敢问阁下是?”“哦。我是余老爷地朋友。替他来捎个口信地,他说他刚才吹了牛皮要扮成别人,如今做不来,又怕脸上不好看,只好先回家去了。”
若茗一愣,跟着瞧见那人眼里闪着狡黠的笑,正与天锡一般无二,失声笑道:“天锡。你捣什么鬼!”
端卿也瞧出来了,抚掌笑道:“亏你怎么想的出来!”
天锡见已被他们识破,这才笑着扯掉髭须,得意洋洋道:“如何,我没有说大话吧?连你们都认不出来,何况别人?你们告诉我吕掌柜的铺子在哪儿,我这就去试一试他。”
若茗笑道:“你先别忙走,让我瞧瞧你这是怎么扮出来的。”
天锡笑嘻嘻走近,将脸凑过来。道:“都是小时候在家玩的把戏,想偷溜出门玩耍,又怕我爹发现。所以每回都改头换面,天长日久,竟成了一门绝技。”
端卿也赞道:“果然与之前大不相同,亏你想得出来!”
天锡笑道:“其实大样未变,只不过将人最显眼的地方略改了改,看来就截然不同。 ”说着指着自己道,“比如我脸色比较白,就要涂些颜料。弄得或黄或黑,又比如没有胡须的就粘两片胡须,细眉毛地就弄成粗眉毛,虽然只是改了一两处,看上去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若茗笑道:“再比如你平时只穿白衣,一到这时候就偏弄出一件灰不溜秋的衣服,好让人不防备。”
“聪明!深得其中诀窍!”天锡粘好胡须。 得意洋洋将自己浑身上下又打量了一番。道,“我这就替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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