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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枝恨(大爱诺诺)-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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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雅春要陪扉娘回门,不愿多说:“现在你可以进去了……”说完大步朝前走了。
“院子都空了,进去看什么?”孟宜春不满的撇嘴,突然眼里有光一闪,朝立在门口的孟饭儿挤挤眼:“想不想进去瞧瞧?看这几日神仙怎么过日子的?”孟饭儿精神大振,能偷窥主子的隐私,是无聊日子中的一点作料。
于是两个少年不分尊卑地抢进院中去猎奇。好奇归好奇,他们还是谨守分寸的没有踏足新房正寝,而是走进次间的小书房。
书案角上有一张薛涛笺,上面题着一首小诗:
寄春郎
垂髫出闺中,结发承郎恩,
芳丛绽新蕊,此物恋春风。
书案正中摊着一摞画卷,每一幅都是实景。最上面一幅画的是小院东南角,梧桐树下一琴一几,一个韶龄女子高挽发髻坐于几前,露出一段优雅的脖颈,素色月华裙,流云袖里皓腕如雪,屈指作抚琴状,半垂的眼眸含羞带涩,有醉人的柔光莹莹。
第二幅取景于小院另一角,尚余残绿的老树下,大红衣裙的少女在烹茶煮茗,炭炉银铫,少女怡然含笑,一身鲜艳的衣裙与周遭黄土衰草一衬,分外鲜活灵动,呼之欲出。
“红配绿,俗不可耐呀”孟宜春摇头,心里却称奇,弟弟的画技什么时候这般长进了。
“我觉着挺耐看,红配绿是俗气,可在少爷这纸上,却一点也不俗,正合适。”孟饭儿为主人帮腔。
“每干一件事都画一张,真真的闲情逸致啊”看完画,孟宜春将它们顺好。
孟饭儿又摇头:“不对不对,少爷有件事干了却没画。”
“哪件?”
孟饭儿脸红了红,一本正经道:“如果每件事都入画,那么这里最多的应该是 ,可其实一张都没有呀”
孟宜春在他头上敲一记,大笑不止:“饭儿呀饭儿,你比我那粥儿可有趣多了……”
四下无人,两人放肆地笑着,出了文魁院。却见院门口孟积珍背负双手瞪着一双眼仰头往上面瞧。
“爹,看什么呢?”孟宜春一面问,自己也仰头望上看。
只见月洞门的门楹上,原先那经了十几年风雨的“文魁院”三个字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三个墨迹未干的新字,想必是这几日才写上去的。
“铜雀台”,三个草书大字龙飞凤舞,盘踞于高高的门楹上。
看到这几个字,孟宜春哭笑不得,面上一阵抽搐。
“这写的什么?”孟积珍问。
“铜雀台。”孟宜春老老实实说了。
“铜雀台?那是什么台?”孟积珍继续追问,分明就是个院子,乱写
“是千年前一个皇帝养老娱情的地方。”孟宜春把这个合理的解释在肚里转了好几回,终究没说出口。于是岔开话题道:“台么,跟院子意思差不多的,古时候的人跟猴子牲畜一样,挖洞住着,后来嫌潮气重,又在地面上搭屋,到了夏商时候呢,贵族们还是怕潮气,便夯实了土台子,再到土台子上面盖屋,避潮气不说,还显摆,高高在上高人一等,比如说殷纣王的鹿台……”
孟宜春不厌其烦地向父亲灌输了一堆没用的学问,打发走了父亲。自己对着那三个得意洋洋的字望了好一阵,手一挥,向旁边犹自发愣的孟饭儿道:“搬梯子来,刷子笔墨伺候,这字,得改”
第二章 结缡(六)
第二章 结缡(六)
扉娘回到大何湾的姨母家,那一番热闹喜气自不必说,家里除了姨母夫妇、大丫二丫、三四五六七八这一串孩子之外,还有一个人静静立在角落里含笑迎她,扉娘目光一凝,这张脸既熟悉又陌生,她的出现在自己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一瞬间的恍惚之后,扉娘脑中一片清明,新婚的喜气霎时间冷去大半。
“银钿”
“小姐”
两个女子激动的扑到一起,再度分开后,两人面向而立,银钿满脸笑意,还有些羞怯,一张原本清丽的脸孔褶褶生辉,有一股动人的光彩往外流溢。
她变好看了,扉娘暗道,而且对自己的态度比从前亲热了不止一倍。
自复苏以来,银钿在自己身边,似乎就一直处于恐惧和疏离中,对未知事物的恐惧,不知自己是人是鬼是妖,疏离则是对自己这个主子谨守本分、不逾越尊卑界限的一种拘谨。单说那恐惧,时浓时淡,最浓时几乎吓得疯了,淡时也只是时过境迁后暂时掩藏起来,却从未真正消弭过。疏离就不必说了,她不会为自己的喜而喜,亦不会为自己的愁而愁,除非,与自己扯上了关系……
而如今,她站在自己面前,很为自己的喜事开心的样子……
“你怎么来了?”扉娘问。
银钿低下头:“夫人送我来的……”
扉娘勉强一笑,有些涩涩的,真是明知故问啊她望了望孟雅春,此刻他坐在八仙桌旁,与姨父何长贵低声谈论什么,根本没注意这边的动静。
扉娘把头转过来,一握银钿的手:“来了,就留下吧。”
银钿抬头,眼里有雀跃的光一闪,随即迅速地将头沉下去,扉娘暗暗叹气:“可怜的人儿”不知是怜银钿,还是自怜。
用过晚饭回到孟家大宅,天已全黑,孟田氏在灯火下把儿媳的陪嫁丫头扫了两眼,年纪差不多,看那身板却比扉娘着实厚实不少,满意地笑了笑。
回到小院,大丫打来一盆热水放在床边,刚要弯下身子,银钿突然道:“让我来吧”正待脱鞋袜的孟雅春手上一顿,略略有些不自在:“不用了,你伺候好扉娘就是。”大丫跟了他两三年,或许是习惯,他现在已不把这个丫头当女人看了,大丫在他眼里,是不男不女,又或是介乎男女之间的一种存在,有些事情由她来做,大家都自在。
银钿更不自在,还有几分失落,面上讪讪的,站在旁边不知所措的一幅模样。扉娘看在眼里,吩咐她先回仆役房里去。
“姑爷,小姐,婢子告退了。”银钿福一福,轻声道。孟雅春一双脚泡在热水里,面上表情舒开了,闭着眼睛随口“嗯”了一声,银钿低头慢慢走出去。
她一出去,大丫就笑起来:“官家大宅里调教出来的丫头,就是不一样,模样神态说话都赶得上一般人家的小姐了嘻嘻……”
孟雅春被大丫一双小手揉捏得舒服,正闭着眼睛享受,听了这话便睁开眼睛望大丫:“你笑话别人做什么?说不准这会儿人家在笑话你没个女人样子呢”
大丫跟主人嬉闹惯了,大概也是跟主人一样心思,没把对方当男子看,这会儿她正起面孔,抬起头一本正经的问:“今日起少爷又添了个伺候丫头,点翠也有了伴儿,咱两个,少爷你说说看,更中意哪个?”
孟雅春为难了,迟疑一会才道:“各有各的好,都中意”
大丫不满意这个答案:“啥叫都中意,我看这叫都糊弄。”
孟雅春叹气:“怎么不能都中意?你们两个做事分工不同嘛,比如说,刚刚她要伺候我洗脚,我就没同意么?”
大丫这才满意:“往后书房里还是我的,成不成?”想到小书童孟饭儿,大丫心里就是一阵激荡。
“成啊”孟雅春明白大丫的心思,话说这事还是自己一不小心凑合成的,哪能不成全呢。
大丫眉开眼笑:“那银钿就负责寝房里啦,其实我知道,少爷还是中意那斯文些的人儿……”
孟雅春并不接腔,闭上眼睛继续享受,脸上漾着惬意的笑。
扉娘看着自己的夫君,他的笑容很温和,只是,带给他笑意的不知是脚下这盆热水,还是别的什么?她坐在妆台前慢慢卸妆,心里扭成一团。
回到自己的小屋,银钿坐在床上双手绞在一起,发了好一会怔,喃喃自语:“难道他没有认出来我这个半日书童?”
“是你认错人了。”淡淡的声音飘来,扉娘站在门口,还是白日那身装束,去了钗环头发披散下来。
“小姐还不睡么?”
扉娘走进来,挨着银钿坐下。
“你在县学里见到的那个,并不是他。”扉娘缓声道。
银钿吃惊地望着扉娘,那样熟悉的样貌,怎么可能错认?
“他们是双生兄弟,你见到的那个,是宜春。”扉娘顿了一下,又蛊惑地指一指隔壁的院子:“他就住那里的文宿院……品行为人与雅春不相上下的……”扉娘觉得自己的声音都充满了蛊惑。
银钿呆了。她木偶般的顺着扉娘的手望一望隔壁的院子,又转头望一望对面的正房,然后,神色更加茫然。
翌日一早,孟雅春照例往书院里去,走到院门口脚步稍顿,回望门楹准备再欣赏一下自己的佳作,霎时目光就凝住了,自己的新院名被抹的干干净净,门楹上,还是原来那令人生厌的“文魁院”三个字,高高悬着,给他一种莫名的威压。
孟雅春楞了片刻,大步往书院里去寻哥哥宜春。
孟宜春早早在书房里坐着,既没有翻书也没有动笔,目光闲闲地转着,似乎料到有人要寻自己晦气。
“我院门口那几个字,是你改的?”孟雅春一进来就问。
“然也”孟宜春气定神闲的点头。
孟雅春气咻咻的坐下来:“为啥?手痒的慌?”
“你我正当少年,正是锐意进取耐苦攻勤之时,如何这般颓废不思进取?妾美妻娇,可作红袖添香之用,如何能为此荒废学业灭了志气?”孟宜春正色道。见弟弟不言声,他继续训导:“你该收心了,咱们兄弟俩苦读十年,才得了个生员功名,其中艰辛你该不会忘记,科场仕途才跨出这么一小步,往后还长着呢,可不能玩物丧志啊?”
孟雅春重重吁一口气:“这八股文,我是真不想做了呀”
孟宜春吃惊地盯着他:“你要半途而废,弃了科考?”
孟雅春不说话。
“你要像爹那样做田翁商贾?别说县令,就是见了那些主簿典史书吏之流,也得低头低声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人生大志,只在科举一途,爹还指望我们两个光宗耀祖呢,你好好想清楚”
孟雅春还是不说话,神色间似乎有所松动。
孟宜春叹口气,自案头取过一部线装册子仍过去:“我新弄了本好书,篇篇都是锦绣文章,你先拿去好好看看。”
孟雅春接在手里,沉甸甸的,随意一翻又合上:“记得咱们那个大赌么?如今天下大乱,八股做的再好,顶什么用?”
“治久必乱,乱久必治,总归要好起来的。就依你那说法,那李闯坐了天下,他就不开科举了?”
孟雅春苦笑,拿起沉甸甸的书册往自己书房里去。
第二章 结缡(七)
第二章 结缡(七)
“咱家佃户昨儿跑了三个……”孟金豆苦着脸站在孟积珍面前,禀报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
“租子呢?”
“还没交呢”孟金豆脸色更难看了。
“混账东西,可恨”孟积珍咬牙切齿的骂:“屋里家什呢?”
“原都是穷汉,一个个精赤,我去看了两家,剩些锅台灶子粗重物件,弄来还得找地方安置。”
孟积珍唉声道:“没准投贼去了。”
“板上钉钉的事,左邻右舍漏了嘴巴给我,说是那几个货跑路前透了风,投了贼好歹有口饭吃,饿死不如战死,刀子捅死算英雄,下辈子还能托生个好人家,饿死就没这命,下世还得变猪胎……”
想到原本庞大的反贼队伍里又添几个新丁,孟积珍心里就别扭,再一想这几个新丁还是自家佃户,关系向来不睦,万一他们过了黄河……孟积珍抽了口凉气,不能坐等了。
他立即遣人去县城寻摸朝廷新近邸报,晚上遣出的家丁回来,说本月的邸报还没到,因为裁撤驿路传站,走的慢,大约还在半道上,被贼寇响马截去了也未可知。他带回来的是上一期二次刊印的邸报。
孟积珍叫来孟账房,将邸报交给他念。孟账房接过来翻了一遍,冷汗涔涔的就下来了。“说的什么?拣要紧的念念”孟积珍心里发怵。
“说大贼首李闯据了洛阳,伪称’奉天倡义文武大元帅’,还坏了皇亲福王常洵的性命……”
一旁侍立的家丁马上接腔道:“果然果然,我上县城里这一趟,听到不少人私下在传,说闯贼吃人肉哩,他们谋了福王性命不算,还从王府后苑里牵了几头鹿出来,和福王爷一锅煮了,贼人们个个有份,还起了个好听的吉利名儿,叫做福禄宴听说那福王身子贼胖,一个顶一头鹿,贼人们啖了一天一夜还不尽呢”
孟积珍一哆嗦,身上的肉颤个不止,忙挥手叫他们下去,自己再叫来儿子商议。
孟雅春一进花厅,就看见父亲脸色有异。
“闯贼吃人哪”孟积珍唉声道。
孟雅春看见桌上的邸报,拿起来翻一遍,笑道:“贼人据了洛阳不假,如今他们兵精粮足,哪里还会吃人?”
“他们享了福禄宴,这福便是福王长洵啊,和着鹿肉一块儿煮的。”
“这上边没写嘛?”
“皇亲殒了性命够损体面的,还能把吃肉这事儿写进去?”孟积珍笃信贼首吃人一说。
孟雅春却不信。义不掌财慈不掌兵,这闯将虽非善类,如今作为一方雄主,何至于去吃那饥荒年月还排在草根树皮之后的恶心东西?
“讹传罢了,爹爹休惊。”
“能不惊吗?这都快到黄河边上来了。你上回说的那个主意,现下可以用了吧?”
孟雅春摇头:“如今局势未明,行这一步险棋,万一叫官府知晓,不等贼兵来,官兵就先来了。”
“咱小心从事,还不成么?”孟积珍被邸报和小道消息弄得心神惶惶,他不想再等下去了。
次日,孟家大宅外的空场里就停了十几乘大车,皆以青布重幔遮盖得严严实实,车上尽载粮米酒酿、活羊鲜豕、果干蜜饯、各色礼盒,外加金块银锭铜钱纸钞若干,以孟账房为首,领着数十护院家丁,以出外行贾售货为名,押着车队浩浩荡荡往黄河渡口进发。
过了黄河,穿州越县,一进失陷区,孟账房就将事先准备好的旗子拿出来插在车头。“山西布政司解州府芮城县良绅孟积珍犒奉天倡义文武大元帅师”,凭着这面迎风招展的醒目大旗,这支劳师队伍在贼占区畅行无阻,不出半月就抵达洛阳地面。
洛阳数朝帝都,自古繁华,如今被一场兵锋战火狠狠蹂躏了一番。城外郊野尽是荒村弃屋,一派凄凉景象,高高的城郭上过了火的黑和斑驳的暗红混淆不清,更叫人触目惊心。城头早已易了旗帜,城里的总兵头也换成了闯军中的臣将。
孟账房在城门口一打听,才知道文武大元帅并不在城中,又挥师东指去了开封。孟账房踌躇起来,也不知城里这个总兵头在闯军中算个什么品级,思虑再三,吩咐调转车头往开封进发。
半月奔走,离开封城外尚有十几里地,就可以看见密密匝匝到处都是兵,营寨一座连着一座,将开封外城西门堵得水泄不进。
孟账房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却从未见过这么多的贼匪聚在一处,他不敢造次,远远的将车马停下来。
车马刚一停稳,就有一队斥候骑马冲过来。斥候不认得旗子上的字,也懒得听孟账房解释,二话不说就将这几十号来历不明的人押进后营。
孟账房被两个贼兵一左一右架着,一面扑腾一面大叫:“放开我,我是来劳师的,我要见你们大元帅”
左边贼兵道:“听到没有?他要见大元帅呢,真有种”
右边一个道:“这孩子就让他见见?”
两个贼兵交换了一个难懂的眼色:“走,咱带你去前营”
孟账房由两个贼兵领着往前行,走了一盏茶功夫才到中营,中营兵马未动,死寂的气氛中却透着一股肃杀。一杆帅字大旗飘在半空里,前营已是遥遥在望,激烈的人声马嘶隐隐传来,越往前行,喊杀声打斗声就越清晰,待走到前营外围的警戒线,各种惨烈的声响已清晰地撞击着孟账房的耳膜。
伸长脖子一望,入目便是冲天的火光,城墙在冒着火,和着血水的火焰颜色格外妖艳,红色的火苗不断吞噬着生命,然后让那火焰更红更热烈……城墙下靠着一排排云梯,上面挂着密密麻麻的小黑点,城墙上箭簇木石乱飞,黑点数目不断减少,然后又增加,城墙下更多蚁群般的生命在向前蠕动,往死亡的天梯上攀爬。
或许是有着不可调和的深仇,又或许是杀得麻木了,两群人疯狂地互相屠戮着,不死不休……
血腥的画面猛烈的撞击他的视听,孟账房只看了一眼,就两腿股颤,软软地瘫了下去。
回到后营,交割了犒师的贡物,孟账房就带着随从们逃也似的离开了这个令人恶魇的修罗场。
第二章 结缡(八)
第二章 结缡(八)
闯军后营,新丁何喜余正蹲在一口硕大的灶前,往膛里塞柴火,一张脸熏得黑迹斑驳。大锅里的水在沸腾,大块的羊肉在滚水里沉沉浮浮,他自己一颗心也跟着起起落落,心口翻腾了好一会,他将一大堆柴火一把全塞进去,飞快的跑出了伙夫营。
他心里的火比灶火还烧得旺盛,狗屁良绅狗屁大善人狗屁义士不是他孟积珍欺人太甚敲骨吸髓,自己何至于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背井离乡跑到这里来每日弓着身子烧火弄得黑头黑脸照管十几口大灶?而且要是前营中营崩了,自己逃不过被刀子砍死要不就是被踩成一具干瘪瘪的尸。想到分配到前营前日去攻城之后就没回来的孟钊和赵铁山,他更是恨得无力,要不是自己身板儿小,少不得和两个同伴一般收场,人死了,尸体都不知到哪里去了。
一介小小伙夫,要见营中官将着实不易,何喜余在密密麻麻的营寨中四处寻摸、求恳,最后终于在一座帐篷里见到了一位参军。
这位参军本不欲见他。
开封已围了十多日久攻不下,折了许多兄弟,军中上下不少人献计,其中有一条妙策是“决黄河之堤,毁开封之门”,大元帅有些心动,奈何宋献策、牛金星、李岩等一帮书生坚决反对,说什么“此举一行,城中良否尽毁,得一城而尽失天下民心,甚不合算”云云,大元帅偏听了他们的,这几日还在继续硬攻,继续折损兵将……
这参军一听有个新来的伙夫要见自己,还说是有要紧事体,以为军中藏龙卧虎,献计的来了,便叫亲兵带进来。
“何兄弟,可有良策破城?”参军见面就问。
何喜余大窘,心说,我连财主家的院子都破不进去,就被逮起来送衙门里了,别说这连大元帅都拿不下来的大城了。
“没有。”何喜余摇头。
参军两眼一翻:“那你来见我作甚?“
何喜余忙道:“大人哪,今日来上贡的那个孟积珍可不是什么善类,就是从芮城县来的那个,恶得狠了,大人可别被他那几车东西蛊惑了“
“**祖宗今儿灶上用的新米,锅里煮的肥羊肥猪,你没吃一口?“
何喜余呆了。
参军瞬间又换了副笑脸:“咱还不晓得他恶?他要不恶,那些个好东西,一车一车的,打哪儿来呀?咱本分人家,一年到头干到死,都有啥?“
何喜余放心了,陪笑道:“那咱的队伍要是进了芮城县,还收拾不收拾他呀?“
“收拾,哪能不收拾?一个也跑不掉“
何喜余两眼放光,乐颠颠回灶下添火去了。
到了晚上,苦攻一日的前营人疲马乏,鸣金收兵。大元帅李自成从阵上下来回营,亲兵端来晚饭,托盘上尽是几个荤盘:“禀大元帅,今日又有富民乐捐东西还真不少哩“
“丢三瓜俩枣,拔一根两根细毛,就想买命?呸“李自成恨声道,他着实饿了,卸下盔甲,坐下就捞过托盘:”吃他娘喝他娘等咱成了再算账“
用过晚饭,将领谋士们都到主帅帐中聚齐议事。
又是苦战一日无果,文臣武将们脸色颓丧的、焦躁的、凝重的,什么神态都有,就是没有一个轻松自在的。大将刘宗敏随军征战多年,勇武有谋,是李自成帐下头号腹心,多日鏖战,他营中死伤颇重,此刻不免焦躁道:“大元帅,我看就依了那现成的法儿,再这么死磕下去,多少弟兄性命都搭上去了,新的不说,多少积年的老兄弟都赔进去了。人没了,往后还要不要接着干?”
“对头,放水一淹,把这鸟城开了封,弟兄们的命都省下来了”一个武将大声附和。
牛金星连连摇头:“不可不可,万万不可所谓小胜凭智,大胜靠德,一城一邑之得失尚是小事,失了民心,往后就进退维艰了。”
宋献策点头附议:“正是这话。咱们自起事以来,节节胜利一路势如破竹,靠的就是天意民心。为长远计,宁可弃城,亦不可行此绝户毒计夺之”
刘宗敏冷哼一声,肚里暗道:一群腐儒酸丁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们倒是拿出个好办法来呀?”
“依军师之见,这是要弃城败走咯?咱们苦战十多日,摞下这么多性命,敢情咱们弟兄性命都不值钱,白仍这儿啦?”
“军师这话说得差了,这半壁江山可是弟兄们用命换来的,不是什么天意民心”
自古文武不睦,说文人相轻,武人相争,那还只是内部矛盾,而文武两个阶层是互相鄙视了数千年的。
这会儿文臣武将意见相左,为数众多的武将们开始发起牢骚,七嘴八舌的炸了锅,将矛头指向在座的寥寥几个谋士,在外不能冲锋陷阵,在内不能肩挑手提,仅凭两片嘴唇一条舌大讲空话废话,什么天意人心,什么仁义道德,城池地盘那都是将士弟兄们拼了性命提着脑袋杀出来的,完了还得把大半功劳戴到摸不着看不见的天爷头上去。
李自成重重一声咳,将嘈杂的争论声压了下来。他肃容道:“军师所言不差,因小失大的事不能做,往后咱们还得靠百姓小民支持,不能叫他们寒了心”
见主帅发了话,武将们都息了声。
沉默了好一阵的刘宗敏突然眉毛疙瘩一舒,重重一拍大腿:“军师们介日里说天下归心,民心向着咱,天心也向着咱,若是这天爷爷要黄河决口淹了城,就怪不到咱头上了,对不?”
此言一出,语惊四座。帐中文武眼睛齐刷刷集中过来,个个都是大惑不解。
刘宗敏兴奋地道:“很简单,请巫师道士什么的设坛作法,求老天爷帮忙让黄河起洪,反正这烂朝廷多少年没管河道了,水这么一涨,不决口也难”
待他说完,座中人皆是苦笑不得,设坛作法,不是求雨就是祈福禳灾,哪有求天降灾的?若神仙有知觉,恐怕表情也是很好看的。
李自成稍一犹豫就同意了。旁门左道也是道,走不走得通再说,权当玩笑也好。
然而座中诸人意想不到的是,天意竟然真是向着他们的
一年之后,大雨不休洪峰来袭,滔天巨*顺着年久失修的河道卷向了开封城……
第三章 赌注(一)
第三章 赌注(一)
孟账房回到风陵渡就大病一场,延医请药无效,躺在家里水米不进,孟积珍感他辛劳,亲自来探视了一趟。
“这是犯的什么病?”见自家忠仆容色枯槁,气息奄奄,孟积珍动了一丝情场。
听到家主爷的声音,孟账房将眼睛睁开一线,眼泪唰唰地流下两行,口唇翕张:“老爷……”
孟积珍凑近细听了一阵,“死人?半死不活的人?”孟积珍疑惑地重复着听到的零碎字眼。
一名随行家丁道:“其实半路上账房先生就病了,夜里说胡话,白日里强撑着起来领咱们赶路,真难为他的。”
孟积珍点头:“定是路上颠簸坏了,又受了什么惊吓……怎么你们几个都好端端的?”
家丁道:“当时在开封城外,咱们几个在后营等着,他独个儿去了前营,准是瞧见他们厮杀了。”
“厮杀?是站在地上舞枪弄棒,还是骑马端矛来回跑?”爱戏成痴的孟积珍立即就想到了戏台上三英战吕布、关云长千里走单骑之类的武戏。
“不知道。”家丁摇头,他也只见过戏台上的打斗,武生们画着花脸,身上插满旗来回翻滚。真正的战场厮杀是个什么情形,他也不知是个什么光景,唯一见过的这位,如今躺在床上哼,定是不如戏台上的好看了?
丢下一块银锭作汤药之资,嘱咐好生将养,孟积珍回到家中。
坐在太师椅上,将一块刻着“义士”二字的木漆牌捏在手里,反复把玩,心里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这是他此番犒师的奖赏,十几车扎扎实实的东西,就换了这么个轻飘飘的破玩意儿,把玩一阵,孟积珍突然怒气发作,将这面木牌狠狠往地下一摔,过一会,又捡起来,将这个金贵的破玩意儿小心地包起来,藏之高阁秘柜。
有官府褒奖的“良绅”名号,又有了闯贼颁发的“义士”号牌,日后无论哪方胜出坐稳天下,有这两面护身金符,自己一家便可闲堂安坐高枕无忧了。心情大好的孟积珍从房里踱出来,袖袍一甩,得意地哼起了大得胜的调调儿。
新婚一个多月以来,文魁院里因为多了个美丽的女主人和一个俊俏的侍女,变得比从前鲜活了一点,只是这鲜活的气氛里,还有一丝微妙的别扭。对于大丫和孟饭儿这种感官并不细腻的局外人来说,是感受不到这种微妙的。说到底,深有体会的只有扉娘和银钿主仆两个。
不短的一段时间里,孟家兄弟在银钿面前照面不止一回两回了,银钿的眼神与表情变幻莫测,羞涩、窘迫、迷茫皆有,在兄弟二人身上停留的时光也分不出长短,弄得留心观察的扉娘还是看不懂,这丫头转的什么心思?她的心思,到底定了没有?
这天黄昏,扉娘领着银钿刚一出文魁院,迎面就碰上从书院回来的孟宜春。
孟宜春对着扉娘简单行了个常礼,目光蜻蜓点水般划过两张清丽的脸,他不是没看见旁边那个小丫头眼里的热,他装作没看见,那是弟弟的通房,还有正室,他可没打算招惹,大丈夫何患无妻?待两个女子还了礼,他便大步走进自己的文宿院,留下一个十分潇洒的背影。
银钿的目光还在那道影像上流连,扉娘轻轻叹口气,自语道:“有一种爱叫做痴。“
银钿一震,目光随即收回,面上一阵燥热,半晌才淡淡地道:“还有一种爱叫做占有。“
走到前院门口,银钿往旁边一拐,去了仆役伙房。扉娘去了前院膳厅,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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