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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是金-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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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禩温和地问道:“太医院派来看脉的是哪一位?那启帖药案是如何说额娘这病的?”

楚笑寒的脑门上几乎要落汗下来。这太医院请脉望诊的那位,唤作张献,用脚趾头想也晓得必是胤礽安排的,明明就是喜脉吧,这御医摇头晃脑地说些什么左寸沉数,左关沉伏,右寸细而无力,右关虚而无神。什么心气虚而生火,肝家气滞血亏,肺经气分太虚让人听不明白的话。

然后瞎七搭八地断出一个经期不调,夜间不寐,血亏气滞,胁下痛胀,月信过期,心中发热,头目眩晕,寅卯间自汗,如坐舟中,不思饮食,精神倦怠,四肢酸软。又说在热河必见了风,感了风寒,可不是吃一两剂药疏散疏散就能好这样便宜的事。

而后开了一些养心调气的药来给良妃,又非常谨慎地添了一些红参和白参。

楚笑寒不懂医理,但是依稀记得在现代的时候,怀孕期间貌似不宜太补,但是人参能不能吃是不晓得。可见这御医也十分仔细,并未开那十分名贵稀罕的渗药,再加上心想我不来管你,自有太子会管你,故而也是大喇喇地毫不担心。







正文 萧萧几叶风兼雨

只是眼前这胤禩,问起自己药方子和脉案来,却犯难起来,心想:你……你……一个多罗贝勒,何须来问我这个对医学一窍不通的宫女这个事情,直接跑去太医院哼一声,可不比在这里盘问我快多了?不过,不过,如果那张献是胤礽的人,会不会“鸟”胤禩这倒是粉难说滴事情哇……

再说了,不知胤禩到底有没有瞧出来他娘的情况,若是……若是,他知道,他额娘怀孕了,会怎么想?

这,这,这只怕是奇耻大辱吧?

还记得很久很久以前看过的一本书——《天马的血族》里头,汗王崩了后,大皇子接位,将汗王所有的妻妾收归所有,但还是安慰二皇子说:“你的母亲也是我的妃嫔了,当然,只是名义上。”可见,即使是子承父妾,但是对于有子嗣的庶母,还是要注意避讳的。因为,这里头牵涉到自家兄弟。

胤禩等了半日,见楚笑寒低头就是不说话,知道她做那缩头乌龟就想避了问话,便嗤嗤地冷笑起来,说道:“兰欣半日不答,可见这里头是有蹊跷的。不如移了去你屋里,细细儿从头回爷罢。”

楚笑寒一惊,只觉神移魂摇,若是这事情从她口里传出到得胤禩耳中,想都不用想,胤礽必然是不会让自己再多活一日的。

正惊慌不知所措的时刻,却听得花盆底子的鞋哒哒地敲击着地面,走进来一人。偷偷拿眼睛一瞟过去,只见却是穿了正式圆领、对襟、左右开气、袖口平直的嫡福晋青色团龙褂服的郭络罗氏。囧,虽然平日里瞧见她都十分头晕,但是此刻见着却似救星。

不知为何脑子里却掠过当日在四爷府邸内,胤禛曾经问过自己:“你可瞧见阿昭走过,她今儿穿了石青色褂服,上绣孔雀。”现在想起来,真的想狠狠敲自己两个爆栗子头,哪有绣孔雀的女款朝服?他是在探问自己有没有常识呢。就算是一个失忆的人,只要是旗下人,便是三岁孩童,也知道纹饰差别。尤其是女孩子,只要到了十三岁就得进宫选秀,这种贵妇的衣服饰纹,自然是要细细交待了清楚,免得认不得显贵,届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可见,便是寻常家长里短的是非,在这皇家各人前头都不是可以随口说的。普普通通说错了一句话,谁知道听在有心人耳里会被见叶知秋地推测成何等情形。

所以,此刻这种情形三缄其口也只能是唯一、且最好的选择了。问题是主子问话,奴才却又不得不答。正在作难,可巧八福晋郭络罗氏这大救星便来了。

只是,怎不见外头守门的宫女通报呢?

还没等楚笑寒想利落,那郭络罗氏已经“蹬蹬蹬”地到了眼前。倒是没有像头两次初见时候的鲁莽冲动,动辄拳打脚踢、破口大骂,可见后来那次“威胁”还是挺有用的。

只见郭络罗氏在楚笑寒身前约一尺处站定,那明艳动人的脸上却十分不搭地满布得意嚣张和盛气凌人的神色,她拿那双大而靓丽、灵动有神的眼睛斜斜睨着一旁的胤禩,只伸出左手点出一个食指,指了指楚笑寒,对着自个儿后头的几个侍婢冷然说道:“就是这个宫人,叉了出去。”

楚笑寒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只是觉得有点不对劲的时候,已经被一左一右两个身材颇为粗壮的婢女架起胳膊,生生双脚凌空抬将出去。

只听得后面胤禩低低喝道:“你又来闹什么,她是额娘的贴身宫人!现如今额娘身子还不大爽快着呢,又是年节里头,再大的事情也过了这阵子!过了这个年!”

郭络罗氏竟也不惧,笑道:“我今日可是得了令的,便是爷您非要偏心护着她,只怕也不能够。若是爷实在不放心,那就跟了来,瞧瞧在皇阿玛跟前,你可有法子也保得住这不知死活的小**。”

听得“皇阿玛”三个字,楚笑寒已经心丧神移、魂飞魄散,不知是出了何等样事,竟要惊动康熙皇帝,看来今日之事势难善了,莫不是良妃、胤礽之事?又或者是自己的李代桃僵的身份见光曝露?

果然胤禩听了郭络罗氏这话,立时也微带惊愕地住了嘴,只疑虑重重地默默跟在后头,一起出了钟粹宫,看是要同跟了去。

一路从东六宫的甬道过了日精门直往乾清宫而去,只模模糊糊地感觉过了上书房,依然向西行进。因为无需自己走路,只抬头瞧着天花上的斗拱,楚笑寒不禁很不合时宜地想着,怎么这样内外不分呢?斗拱居然都做到室内来了,这在别的殿阁倒是没留意过有没有,此刻被人架着,竟是瞧得这样清楚。

听说过西面正对着上书房的,该是南书房。

混里混沌、迷离恍惚之间,只觉一些嘈杂的通报声,而后进入一个房间,被后面架住自己的婢女狠狠推了一把,踉踉跄跄地不受控制地向前跪跌倒在厚厚的地毯上。

“儿媳郭络罗氏给皇阿玛请安,皇阿玛圣安。”

“胤禩给皇阿玛请安,皇阿玛万福圣安。”

“奴才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

“奴婢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

耳边听得胤禩和郭络罗氏以及一干太监宫女都在跪地叩头请安,楚笑寒只垂头趴伏在地上,索索发抖,不敢开口。

少顷,几个侍监宫人婢女竟然无声无息地鱼贯退出。也许是皇帝让他们退出的缘故?楚笑寒心里猜测着,一边自嘲地微笑起来,居然还有闲心揣度这些事情,实在是太搞不清楚状况了。

“皇阿玛,这个宫人就是额娘身边的头等宫女钱兰欣。”只听得郭络罗氏开口说道,“这个女子平日里就一惯的贫嘴贱舌的惹人厌,偏不知如何蛊惑得额娘对她特别喜爱,竟提了她做那贴身的心腹。她一个汉旗的下贱人,违例做了头等宫人却一点儿不知足,还要阴微下贱地去勾搭我们爷。这些都不去说她,只说一宗,身为宫人,竟敢大胆偷换皇阿玛御赐汤药,弄得额娘眼下月信迟迟不至,喜脉疑云散布东西六宫,实在有损皇阿玛和额娘的声誉。这种欺上瞒下、大胆妄为的奴才,真真留不得。”

“有这种事?”头顶传来一个略带沧意,却低沉威严的声音。这声音有些耳熟,好像在哪儿听过一样。

“回皇阿玛,在皇阿玛面前,儿媳怎敢胡言妄语。”郭络罗氏一副言之凿凿的做派。

“蕊媖,无凭无据,切莫在皇阿玛面前说这些流言混话。”胤禩低低喝道。

郭络罗氏见胤禩回护钱兰欣,这急性子的立时气怔大怒道:“我哪里说些流言混话?我可是拿了这下贱东西实实在在的把柄。额娘本就身子单弱,被她这样一害,下面的病只怕没有三五年哪里好得利落。……还有这三宫六院的主子们,嘴上不说,哪个没在怀疑额娘自己指使了宫人偷换了皇上赐的药,这样大年纪还要拼了命地去怀皇阿玛的龙种,不就为了裕宪亲王的一句话么!妄图再得荣宠,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你给我住口!”胤禩带了些怒意喝道,只是令兀自软瘫在地上的楚笑寒十分诧异,胤禩怎会如此儒软的一派样子?面对郭络罗氏的张狂却仅仅是压低了声音,控制着呵斥了一声,这可实在不像他。

“皇阿玛,儿媳妇手里有这贱婢的命门,这物事足可证明钱兰欣这个宫人意怀不轨,蓄意谋害额娘。只不知她是哪个坏胚子派来的,这般处心积虑地要害额娘和我们爷。”郭络罗氏不理胤禩,只趴伏在地上冲着康熙说话。







正文 离人偏识长更苦

“嗯,你且呈上来朕瞧瞧。”康熙语声平平地应道,听不出一点儿情绪。

过了一会儿,只听得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不知道郭络罗氏·蕊媖给康熙瞧的是什么东西,让楚笑寒倒也有几分好奇纳闷。

“儿媳禀皇阿玛,这堆东西是什么,以儿媳妇的眼力自然是看不出的。但是皇阿玛英明睿智,学贯古今又精通天文地理医卜星相,想必一眼就能知悉洞觉。”郭络罗氏愤愤地说完,续又补充道,“蕊媖是那日无意中瞧见钟粹宫的素然好好儿的却在那樟树下扒拉,心下好奇,上前盘问了一番,顺藤摸瓜、抽丝剥茧这才知道这等放诞诡僻之事。蕊媖实在不敢相信宫闱之内,竟有这样肆无忌惮,胆大包天的奴才,所以还特意私下里寻了数位御医请教了一番,发现居然此事千真万确,绝无虚假。”

素然?樟树?

楚笑寒依然趴伏地上,只觉手脚酸软,昏昏沉沉的,但是脑子里映入这几个名字,不由得急速运转起来。素然在樟树下?在樟树下扒拉什么?樟树下?樟树下有什么?樱花树下埋尸体,香樟树下又是埋什么呢?好像,好像自己确实是埋了什么东西来着……

樟树下……啊!对了,樟树下,自己埋了药渣灰。

其实,也不能说是灰。因为那药渣实在烧不成灰,用炭火引了半日,还是黑乎乎地跟个炭块一样不肯化成灰烬。最后,迫于无奈,楚笑寒便用脚乱踩了一阵,趁了夜里,上夜(守夜)宫女没察觉的樟树死角那里,挖了个尽可能深的洞埋了下去。

因为没有彻底“毁尸灭迹”地消灭这药渣,所以事实上楚笑寒还是一直觉得心里有根刺一样,每日里惶惶不安。真羡慕武侠小说上的“化尸水”,那玩意儿可真是好用,问题是自己怎么就见不着也拿不到呢?虽然初时不断忧心此事,但是随着时日过去,没有发生任何变故,到得后来,也就淡忘了。

此刻一听郭络罗氏提到素然和樟树,一下子就想了起来,不由得心神恍惚不宁起来。这药,本是良妃让自己煎制的……结果中途被那高三变换了去。自己也猜疑过,只怕这是紧急避孕药,诸如毓婷之类的吧?既然太子遣人来换掉,可见猜得不错。

那样看来,这回,自己是死定了吧?

只听得康熙淡淡然地问郭络罗氏:“那你又怎知这药不是良妃自行指使了这宫女换的,却口口声声断定是这奴才悖逆主子,私自换药?”

郭络罗氏朗朗回答道:“儿媳妇一得知此事,自然是最挂怀这点,所以大胆妄为,去问了内药房的宫直切造(宫内值日的医生,负责调制药物),盗了八爷的腰牌去请调了额娘的医案……”

“你……!”胤禩似乎震怒惊愕,却说了一个你字后气结。

“蕊媖自知罪该万死,但请皇阿玛念在蕊媖一片赤心,谅宥了儿媳妇吧。”郭络罗氏侃侃而谈,似乎毫不畏惧康熙一般,只听得她也不待康熙有否表示,却自顾自地说下去,“蕊媖偷偷儿看过额娘的医案,方知皇阿玛并没有将近几年新研制的大内秘药由内药房下配钟粹宫,儿媳妇私下里想,则必是皇阿玛怜惜宠爱额娘之故,由额娘殿内人自行领取调配煎制,以示颜面荣宠。则那钱兰欣既会去煎煮药物,想是奉了额娘的命,但她却私自隐秘倒药、埋药渣滓,这其中定有蹊跷。想是她偷换汤药,又瞒了妃嫔月信记载,不知是何用意。这才弄得额娘今日大病,方从太医院的案帖得知额娘竟是月信迟迟不至,喜脉疑云议论纷纷……由此看来,蕊媖虽然愚笨,却也知道已经不妥。皇阿玛天纵英明,自然洞悉万事,一切皆请由皇阿玛睿智决断。”

康熙似乎沉吟不语。

郭络罗氏眼见皇帝没有表示,竟然又说道:“皇阿玛若是不信,可以传了那小宫女素然来问话,况且太医院、内药房、敬事房的案帖均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容不得弄虚作假。”

胤禩终于斥道:“此事自有皇阿玛处断,你无需一再强调,催得这样急,可是有什么用意?”

郭络罗氏几乎跳起来一般的声音叫道:“我有什么用意?爷认为蕊媖会有什么用意?蕊媖一心只为八爷,只为额娘,只为皇阿玛!偏爷有眼不识金镶玉,放着金子样的心不要,偏要去怜爱那些低等下贱的瓦砾!”

“蕊媖,你稍安勿躁。”康熙皇帝平稳沉着的声音只清清淡淡地说了几个字,终于止住了郭络罗氏的狂躁不安,“你说的这事,朕知道了。你且跪安吧。”

“皇阿玛……”郭络罗氏似乎极不甘心,开口欲待再言,却半中止住了,想必是康熙打断了她。不知康熙皇帝是怎样做的,那郭络罗氏竟也不再闹,居然当真乖乖地跪安告退了。

一时间屋中恢复了寂静无声,明明知道有人,却这样的安静,几乎令人有些毛骨悚然的静悄悄。

过了良久,方听得康熙皇帝问道:“钱兰欣?这名字听着有些耳熟。”

听那语气,显是对着胤禩问的,于是便听得胤禩犹豫一阵,即刻回答道:“那是去岁秋狝后,在承德的热河离宫,额娘跟皇阿玛求了要去的宫女。本是离宫内的一个年长姑姑,儿子见她颇为伶俐,样子也不俗,心想这样的人才在离宫倒是浪费了,便荐了给额娘。”

康熙皇帝嗯了一声,问道:“听蕊媖说来,你似有意收了这宫人?故此惹得这丫头如此躁狂不安?”

只听胤禩坦然回答道:“儿子初时倒确有这个念想,只是兰欣早回了额娘,坚决不允,儿子不愿对区区一个宫人用强,天涯何处无芳草,这也就罢了。偏蕊媖不知从哪个爱嚼舌根的那里听来此事,总是夹缠不清地纠结闹腾,倒是让这钱兰欣吃累了。”

康熙皇帝噫了一声,只轻描淡写地说道:“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胤禩略略顿了一下,但是没过多少时候,也是起身走了出去。

楚笑寒整个神经一下子绷紧了,几乎可以感觉到灼灼的视线正在打量自己,只是看不到皇帝的表情,不知康熙是喜是怒。

轻微的脚步声慢慢地踱近,即使是趴伏在地上的楚笑寒,都从眼帘里瞧见一双玄色朝靴,靠近鞋帮处绣了钩藤米珠,到脚踝处便看到刺目的明黄色,上绣草龙。

“钱兰欣,你抬起头来。”康熙皇帝用非常平淡的语气说道。

楚笑寒心中如敲鼓般响个不停,却知这可是绝对不容无视的皇令,当下立刻乖乖抬起头来,趁了这机会,心惊肉跳地微向上挑了眼皮儿,轻扫眼前的康熙皇帝。

……!!!爷爷?

那位在德胜门前,给了我金锞子的爷爷?

这一次他没有穿深灰大襟马褂,同色行袍,头上也没戴那一目色同料的暖帽。此刻,他穿着紫貂披领的明黄色夺目朝服,右衽,箭袖。肩、胸均绣正面五爪龙绣,另有行龙纹绣数条,下裳还有日、月、星辰等十二章花纹,旁边配有五色云纹。这是皇帝的衣裳。就算是四五年前刚从二十一世纪过来的楚笑寒,都能轻易认出来的大清皇帝的龙袍。







正文 敢犯龙颜为情痴

康熙皇帝看到楚笑寒略略发怔的眼神,虽然只是在楚笑寒眼内一晃而过(现如今对于意外情况的脸部表情,镇定功夫已经大有所成了…_…|||),转瞬即逝,却依然惹得他又多看视了楚笑寒一眼。这一眼自然也被楚笑寒捕捉在自己眼内,不由得暗自心惊,不知自己刚才的怔谔有否被皇帝发觉,天知道会不会令他多虑到什么地方去。

“嗯,很是眼生。朕且问你,刚才八贝勒的话,你可听到了?朕很是好奇,你一个汉旗的小宫女,为何会拒绝成为多罗贝勒的妾侍?换了旁个,只怕是性命脸面都不要了的凑上前去,这可是求都求不来的恩典。”康熙倒也奇怪,不去问那良妃的事,却来问这无关紧要的端由。

楚笑寒咬住嘴唇,不知该如何回答。眼前可是康熙皇帝,不是闲杂人等,一个回答得不对,还不光光是她自个儿的生死问题,只怕牵扯连累了旁人。不说别个,头一个良妃她便吃不消眼睁睁看着她有事。

可是以她的身份,还不能不答,倘若不答,只怕一样惹祸,思忖良久,终是斟酌着尽量捡那不紧要的理由回答道:“回皇上的话,奴婢……奴婢惶恐,自知身份低贱,不敢高攀八贝勒。”

康熙听了,只淡淡地说道:“嗯,不敢高攀八贝勒,倒是敢攀四贝勒的高枝儿啊。”

楚笑寒心中一震,果然皇帝是知道的,好在自己也早料到了,便低头恭敬答道:“回皇上的话,奴婢也不曾想过攀附四贝勒。只不过是为情痴儿女,既心下倾慕,难免生出亲近的想头,唯独这正经入府,断然没有想过。纵是欢乐趣,离别苦,这身份摆在那儿,绝不生那妄念,免得最后落得个‘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为谁去’的下场。”

康熙皇帝听了倒是一怔,说道:“你这丫头年纪不大,看事倒是清楚。倒不像是寻常人家的孩子,也难怪……嗯,那便不说这个。良妃那汤药,你有什么话要说的?”

楚笑寒低着头,心里明白皇帝这话的意思是:你有什么要辩解的,就赶紧说吧。倘若不说,那可就盖棺定论了。

只是,这事要怎么说?

难道说,是胤礽让我换的药?无凭无据,说出这样的一个论点去“诬陷”当朝太子,难不成想自己再死得更快一些?何况,为了良妃,也不能这样说啊。胤礽的事情一扯出来,难道良妃能独善撇清?

楚笑寒想了想,横下一条心回答道:“奴婢回皇上的话,奴婢没什么可说的。那药确实是奴婢倒了的,而药渣子也确实是奴婢埋在钟粹宫内香樟树下的。”

康熙听完,依旧淡淡的,竟然也不动怒,只问道:“嗯,那你做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是何目的?”

楚笑寒微微笑了笑,说道:“回皇上的话,奴婢一日发现良主子的柜子里藏有凉药,奴婢虽不懂药理,却知此药极伤身子,良主子身子骨本就弱着些,若是吃这些药,只怕不好,虽然自奴婢服侍良主子,倒也未曾见良主子用过这些药,但话虽如此终归备而无患,未雨绸缪,提前处事,较为妥当。这才瞒了良主子,偷偷换了那些药,将换下来的药烧煮了,倒了汤药,将药渣子埋在钟粹宫内的香樟树下。当然奴婢愚昧,也怀有私心,总是希望良主子若得皇上临幸,则还是能有得怀龙种的机会为好,这样方可重获皇上宠爱。存了这些念头,所以奴婢才会私自换药煮药埋药。”

在宫内,也隐隐约约听说,康熙皇帝自四十一二年的时候开始,便令内药房研制那些避孕的凉药。这凉药虽属大内禁药,且一般药物总要由内务府的内药房来按例分配,但是其实并没有这样严厉,不像那些用来流产打胎的药物来得忌讳。本来么,这种药物那个妃嫔会稀罕啊,害不了人,只能害自己,是人都巴不得多怀两个皇帝的孩子呢。

虽然,可能会被人怀疑藏这些凉药的动机,可总比被直接戳穿和太子私通,还居然怀孕的事实强吧。再说,良妃本就性子淡泊,她就算不愿意怀皇帝的孩子,只怕熟悉她脾气的人倒也不会意外。

既然已经被郭络罗氏捅破了自己埋药的事件,闭口缄言不见得是好事,徒然留给好事之徒多加揣测的空间。还不如自己一口气说了,预先上了白纸的颜色,省得后面再生事端。

听了楚笑寒这样坦然说明原委,康熙皇帝凝目瞧了楚笑寒一阵子,终问道:“你可知,一个宫婢,擅自偷取主子的私物暗里烧埋,属损毁贱卖之列,该当定什么样的罪?”

楚笑寒跪倒在地,以额触地,回答道:“奴婢自知罪无可恕,恳请皇上降罪以示宫规则例威严。”

康熙尚未开口说话,却听得外头太监通报:“太子爷求见皇上。”

许是见康熙没有反对,外头的太监便迅速放行了,须臾便见胤礽急匆匆地从外头大步走入了这南书房。

“皇阿玛!”胤礽竟也大胆,竟不请安问候康熙,只急急唤了声皇帝便站在那里瞪着自己的父亲。

康熙微微皱眉,但也不见他发怒,只抬了眼侧头问自个儿的儿子:“何以急成这样?”

胤礽也不废话,直接拿手指了指楚笑寒说道:“蕊媖说的那药,是我遣了高三变命她换的。皇阿玛不用怪这些无辜的奴才婢仆们,原是儿子的主意。”

轰隆轰隆……楚笑寒只觉得脑中有四五列火车奔过,还都是动车组系列的。不会吧?太子爷,俺费了半天老牛劲,想了这个自觉非常妥当的说法来掩护您老人家和良妃,您就这样一脚都踹翻了?当然,俺主要是护良妃,您是顺带的。可也不带这样闹别扭的好不好啦?您这样一说,俺不就成了欺君之罪了?

康熙皱紧了眉头,一言不发,不知在想些什么。

胤礽忽而笑了起来,压低了声音说道:“皇阿玛,其实您也晓得,芸香就要生了,那是儿子的骨血,将来是您的孙子。儿子知道您还没决定到底怎么处置芸香,所以才会又是留宿,又是赐物,显得荣宠无比的样子。只是,您不觉得太突然了点吗?您都二十几年没搭理过她了,忽然却在木兰辉罕让她贵受椒房之宠直冠后宫,大家都奇怪得不得了啊。儿子说的这个事情,您觉得有趣吗?”

他疯了!他一定是疯了!楚笑寒骇然看着跟前这个男人,明明瞧去俊眉修目,丰神迥异,一副清清爽爽的好皮相,怎会说出这样不经大脑癫狂无知的话来?

康熙略略低头,在前头踱了几圈,依然不说一句话。

胤礽似乎不肯罢休,兀自还要说下去:“当年皇阿玛您强封了芸香,告诫胤礽不可随意动自个儿兄弟的额娘是吧?现如今儿子偏让芸香诞下我的孩子,将来还要把这大清的江山传了给他。这未来皇帝的额娘,怎么都得是皇后、皇太后了吧?皇阿玛啊皇阿玛,原本不过是抬旗改宗修牒的一桩小事,为何您非要一意孤行,弄至今日如斯田地呢?儿子心里其实明白得很,皇阿玛您非常中意芸香吧?瞧那王氏,不就是风采略似香儿么,您把个宫女宠得什么似的。眼下跪着的这个钱兰欣,换了别个,犯了这等事,您还不立马拉了下去敬事房几板子打死了?儿子在乾清宫外还候了几刻,不料进来她竟还完好无恙,连根头发丝儿都没少……果然皇阿玛也同儿子一般,一看就觉着,这骨骼神气是有几分像香儿吧?可惜啊,她早就是老四的人了,但其实皇阿玛您已经抢了一个儿子的女人,再多抢一个又有什么打紧的呢?儿子愚笨得很,自以为是皇阿玛心爱的儿子,又是太子,其实,到了今日胤礽才清楚,皇阿玛同儿子,首先是君臣啊!一个臣子跟皇上抢女人,可不是犯死么?”







正文 溪云初起日沉阁

楚笑寒几乎软趴在地上,额头冷汗直冒,背脊上津津湿透,只觉头发、衣服尽皆漉漉答答地粘在了脸颊上、身体上的肌肤。

嗯,这回,大约是谁来都不成了,没人能救得了自己了。

这胤礽……这胤礽……楚笑寒颤抖着从地上抬眼瞄向上方,只见他依然站立在那罩着明黄色龙绣锦缎的书案前右侧,兀自双手握拳,瞪视着左前方的康熙皇帝,神态没有一丝一毫的恭谨尊重。

康熙皇帝过了半晌,缓缓说道:“胤礽,你这几日太累,竟有些犯糊涂了,跪安吧。”

胤礽僵直站立在那里半日不动,但似乎终抵不过康熙皇帝的眼神,猛地转身蹬蹬蹬地怒冲冲离去,竟然也不作礼告退就这样放肆地走了。

轮到自己了吧,楚笑寒无力地想着,不知道是赐毒酒还是白绫,可别是菜市口午门斩首什么……凌迟剐刑之类的想想就怕,自己那么怕痛哪里吃得住呢?就算是像珍妃一样被推到井里淹死也还轻松一点呢……

“钱……兰欣?”康熙皇帝开金口了。

楚笑寒勉强从地上曲起腿来,让自己有个跪地的样子,战战兢兢地道:“奴……奴婢在这里。”

“你先回去伺候你主子吧。”康熙淡淡地说。

什么?什么?老爷子在说什么哇?

回去?这样简单轻松?这……这……这不可能吧?

难道真是胤礽说的,因为自己身形气质有些像良妃,然后康熙皇帝看上自己了?囧,楚笑寒的脸部肌肉扭曲起来,不会吧?人家幼小稚嫩的心灵承受不起的,好不好啦?

嗯,好吧,我承认,康熙皇帝眼下是五十挂零的样子,因为此刻没穿那上次初见时候的地主老爷一般的褂袍暖帽,却穿了一身十分显精神的朝服,所以看去跟那些四十几岁的人也差不了多少。因为制服效应的关系,看着样子还特别的文采精华,清隽帅气。但是不管怎么说,他老人家是胤禛的老爹,而胤禛……已经跟自己有一腿了,囧,这个,所以……所以……就……难免产生一种违和感,无法言喻。

康熙皇帝转身走到书案后,看楚笑寒还呆在那里不动,便自和声说道:“去吧。过了年再说。”

楚笑寒回过神来,赶紧手臂用力想要撑起身子跪退下去,却发现力气不足,手软脚软,实在爬不起来。

正跟个晒干螃蟹样无力地划拉着四肢挪动的时候,后头轻手轻脚地上来个慈和样的老太监,伸手扶起了她,且压低了声说道:“姑娘跟咱跪退吧。”

恍惚间,迷迷瞪瞪地跟着前头那老太监就回到了钟粹门,站定之后才抬头看,只见他头有青色顶戴,看着像是比较高品的领侍样,笑眯眯地,那眼角皱纹里和乐的笑纹都漾开来,十分斯文,此刻他不温不躁地说:“姑娘就回去吧,咱这就走了。皇上让咱嘱咐你一句:‘这以后,没紧要事儿别出宫门’。你可记住啦。”

楚笑寒慢慢地顿住,只见那老太监说完,便谦和地冲着她点点头,温温和和地掉头走了。

嗯,听明白啦。康熙皇帝的意思是:过完年再来处理她;只是,不管这事怎么收尾,钟粹宫的门,她钱兰欣就不用想再迈出去了。

但实际上根本就没想过这样结局是否令人沮丧的问题,直至此刻整个脑袋里还依然被皇帝竟不杀自己的困惑震惊环绕着,所以迷离恍惚间到了自个儿的屋子里却仍然处在头壳昏愦中。

楚笑寒呻吟着揉了揉脑门,跟死鱼一样地横陈在床上,一动不动。真心地祈求上苍自己在这个年代的五年是一场噩梦,能够立时醒来,继续玩她的魔兽,上她的大学,哪怕每日都陪楚韶颜看《宫锁心玉》,研究清穿文,都可以呀,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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