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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山有匪-第8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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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离试了一下,发现果然如此,她一旦试图照着刻画,不是不成模样,便是脑内忽地一片迷雾,不知不觉停下动作,她思忖片刻,又道:“她也会。”
  “什么?”若耶一惊,手一顿,片刻后却若有所思道,“原来如此,怪不得她能想到这驱使八荒镜的法子。”
  “你不知道?”
  “钟明烛很少提她自己的事。”若耶皱着眉道,“我以前只知道陆临识得神文,他们情同兄妹,说不定真的是出自一脉,她会的话倒也不奇怪。”片刻后她忽地“啊”了一声,愤然道:“钟明烛又诈我!”
  “怎么?”长离问道。
  “当年你被困在六合塔,塔内便是以神文刻咒,她明明认得,却对我说不懂,还要我一个字一个字解释给她听!”正好最后一笔刻完,若耶起身,气呼呼虚空挥了一拳,“我得找她讨个说法去。”
  “她总是这般欺瞒人么……”长离喃喃道,“为何不告诉你真相。”
  若耶却叹了一口气道:“唉算了算了,她那时候功力未恢复,朝不保夕的,我若是知道这小小筑基修士竟懂得神文,定要抓了她好好质问。”
  她跟随慕云多年,遇事倒也能推敲一二了,说完后,她便让长离站到阵中,没有发觉她眼底起伏不定的情绪。
  长离已无危险,笼罩周身的火光散去,恢复为最初那簇小火苗,漂浮在她胸前,若耶竖起八荒镜,但见灵光一闪,自镜中落入阵中,而后,周围那圈符文上都闪现出淡色柔光,折转几许,最后落在那簇火苗上,许久后,镜中忽地闪过模糊的影子。
  那似乎是两个人,长离心一紧,正欲看个仔细,镜面却暗了下去,若耶收起八荒镜,指了一个方向道:“钟明烛应该在那个方向,不过这里灵气紊乱,我也探不出更多,只能先往那走走看了。”
  长离立即快步往那行去,若耶急道:“哎,你等等我。”说着抹去地上痕迹,追上长离与她并肩而行,道:“那些劫火不好对付,你可别撇下我。”长离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若耶所指的方向是东北,她们掉下去时,所处的位置是涿光山西南,这么一来倒正好要去往涿光山了,走了一阵子若耶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往虎穴走,然而她已在长离庇护下穿过数个断渊,此时若只身折返,多半又要被火卷下去,只得硬着头皮继续。
  一路上她都旁敲侧击想问出长离和钟明烛间发生了什么,然长离不是说“不知道”,就是沉默以对,叫她大大讨了个没趣,但四处火舌肆虐,不时有碎石滚落熔岩中,着实可怖,再一直安静下去,她觉得自己快要逼疯了,只得絮絮叨叨说起自己的经历来。
  原来她和余同半途遇到了前往南明山庄的黎央等人,那些人各个疲倦不堪,灵力不济,她担心他们半途遭遇妖兽,便叫余同护送他们回去,自己则继续北上,进入山地后,龙田鲤等人突然失去了踪影,她以为是自己跟丢了,着急之下四下奔走打探,很快就察觉附近修士频繁出没,其中不乏化神高手,她才醒悟过来,自己是入了羽渊仙子老巢,一发觉此时,她便想离开,谁知回去的路已经被封住,她只能将希望放在很可能还在附近的钟明烛身上。
  这日她正好途径此处,发觉附近有钟明烛的气息,可还没来得及去找她,就却被几个修士发觉,然后就遇到了长离。
  她自顾自说个不停,没发现长离在听到龙田鲤等人行踪不明时就陷入沉思。
  “那家伙鬼主意最多,事到如今,我也只能指望她了。”她重重叹了口气道。
  长离却忽道:“我小师叔他们,为什么会来这里?”
  若耶皱起眉头道:“是火正一族的人来报的信,我还以为你知道。”她见到黎央等人时,下意识以为那男子是黎央派来的,那时候时间匆忙,她便没有多问,而今听得长离的口气,心里不禁咯噔了一声,暗道:莫非其中另有隐情?
  “我不知道。”长离第一反应却是钟明烛背着她和黎央商谈了许久,又想到前阵子自玉牒中传来的密语,所有的不安和猜忌,化作一根刺深深扎入心中,一呼一吸都牵出几分疼痛。
  察觉她面色有异,若耶关切道:“你在担心你小师叔吗?他们失踪那一带我都查过,没有争斗的痕迹,很可能是他们发觉了我,设法将我甩开了吧。”
  长离没说什么,片刻又道:“有什么办法,可以直接从这里传送出朔原吗?”
  “这怎么可能?”若耶仿佛惊讶于她竟会问出这种问题,奇怪打量了她几眼才道,“朔原灵力匮乏,天气地势又险恶多变,多年来一直没有设下传送阵便是这个原因,你该不会是异想天开,想用这法子逃走吧?”她顿了顿又道:“除非有神器相助,但也太难了,恐怕需要布置数十甚至百年才行,有这时间,走也能走出去了。”
  长离眸色一暗,嘴唇动了动,似想说什么,但终究什么都没有说。
  地下无风雪阻扰,虽然不能飞行,但脚程仍是要比外界要快许多,行了约莫半日,若耶便觉得她们多半已进入涿光山腹中,流窜的火焰愈发多起来。
  原本尚有大块地面,那些流火如同流经的河流一般,而今却已成汪洋,她们在火海中的孤岛上迂回折转,方能堪堪继续前往东北,就在若耶觉得前方无路时,地势突然拔高,越过小山似的碎石堆,她们竟是步入一条修葺平整的小径。
  砖石切痕平整,俨然出自匠人之手,约莫是之前被震塌了,中间一段断裂,而下方碎石堆起来,正好让她们离开那片火海。
  只是这路上,情况也不比下面好多少,大大小小的岩石滚得到处都是,她们无法飞行,赶路颇是麻烦,又走了一阵子,前路却被封死了。
  那封石却是斩铁所制,长离无法劈开,若耶不敢贸然动用八荒镜的力量,生怕再一次引起崩塌。
  她料得附近至少有两件神器,若它们被八荒镜唤醒,一起爆发,后果不堪设想,她正想劝长离回头,却见她仔细审视那块封石,忽地像发现了什么似的,将堆积如山的碎石扫开,一个巴掌大的凹槽顿时暴露了出来。
  “这是什么?”她疑道,随后便见长离取出一枚令牌,将其放置于那凹槽中。
  令牌与那凹槽竟正好重合,一丝缝隙都没有,随后便见的火光一闪,水纹似的在斩铁上拂过,之后,那斩铁竟凭空消失了,里面确实个偌大的殿堂。
  长离收回令牌,便往里走去。
  她见到那凹槽与束火令形状吻合,便想到黎央说起的那个凭束火令才能进入的神殿。
  神殿修得很繁华,两旁摆着不少珍奇,顶上以明珠点缀,辉火万年不灭,中央屹立着一个三丈多高的雕像。
  见得那雕像,若耶当即一声惊呼,那雕像以整块昆仑玉雕成,如今下界昆仑玉为无价之宝,便是手指头大的一块就足以引人争得头破血流,这里却有这么大一块,纵然她看尽了东海的无尽宝物,一时间也被慑得说不出话来。
  “这是谁?”她问道,目光却落在雕像写镌刻的铭文上,便再一次惊呼出声,甚至比上一次还要难以置信,“天帝昊天!”
  可长离却只看了一眼这雕像,就急不可耐往后面跑去,她也不知自己为何这样着急。
  就算那女子和她生得一模一样,她也只是有些好奇,此刻她却是如此迫切,仿佛那是她等待了很久的事,自出生起——或者出生之前,就渴望不已。
  稍小的后殿很快出现在面前,她手一扬,将束火令掷入那凹槽中,而后不等那方斩铁全然消失,就闪身挤了进去。
  熟悉的面庞出现在眼前。
  那是她的脸。
  一模一样,宛若出自同一个模子。
  可那不是她。
  “琢光……”她轻轻道。
  那声音,仿佛来自梦境中的另一人。


第149章 
  “咦; 你等一下啊!”
  若耶还没来得及看清昊天的模样; 就就长离一言不发奔了出去; 她担心有意外; 便也只能追上去。
  才出大殿,沉重的斩铁巨门便在身后缓缓合上; 她顿时被惊出一身冷汗; 直呼万幸,心道:这神殿显然只认那令牌,自己若缓上一缓; 恐怕就要被关在里面了。再看前方那袭白衣一晃就消失在另一道门后,她便顾不上抱怨; 匆忙跟上; 进去前,她发现长离竟然将那枚令牌落在了外面,不禁好生奇怪,道:她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跟丢了魂似的?
  接住险要掉在地上的令牌后; 她才步入那间外形与前一座相似、但小了一半的石殿。
  殿中光线稍暗; 没有昊天殿中那些堆积如山的珍宝,看起来空空落落的,正中也立着一尊昆仑玉雕像; 不过远不如昊天像那样宏伟,站在一尺多高的方台上,身量和普通人差不多; 看衣着是个女子,手中捧着一把同样由昆仑玉雕成的长剑。
  而长离驻足于那座雕像前,缓缓探出手。
  若耶以为她要去碰触那把剑,结果她却轻轻抚过自剑下探出的指尖,然后转过手,托住那雕像的手背,像是要去握住那只手似的。
  “长离……啊!”原本若耶的注意都在长离身上,这时才注意到那雕像的脸,顿时发出一声惊呼。
  那女子竟和长离长得一模一样。
  除了额心没有朱砂痣,无论是脸庞还是身形,都和长离如出一辙。
  若不是长离也在,若耶恐怕要以为她进屋后被什么法术变成了这座玉雕。
  “她是谁?为什么和你长得一模一样,还是这就是你?”她盯着那尊雕像连声问道,她事先不知道这件事,是以见到雕像后根本难以克制心底好奇。
  长离却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一般,仰头望着那雕像,漆黑的眼中起伏不定,最终定格为一抹感怀,犹如跨越了千年万年,口中喃道:“琢光……”
  声音微微颤抖,单是听就能察觉其中隐含的巨大情绪。
  若耶皱了皱眉,她从来没有见过长离这般模样,哪怕是在提及钟明烛时,她都不会有如此剧烈的动摇。
  在落寞难过时,情绪也是淡淡的。
  而眼前这个长离,虽然模样和声音都是若耶熟悉的,但神情举止却像是另一个人。
  “你是谁!”她目中闪过一丝警惕,悄悄执了八荒镜在手,另一只手往长离肩膀探去,可还没有碰到,长离忽地伛偻起身子,一只手颤抖地捂住眉心,露出痛苦之色。
  若耶又是一惊,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只片刻犹豫,长离已跪倒在地,虽然她努力咬紧了牙关,仍不由自主发出痛苦的低呼,扣紧的手指节发白,很快,便连跪都跪不住,身子无力倒下蜷缩起来,浑身骨头都开始咯咯作响。
  见她死死捂着眉心,仿佛要将那处按出个洞来,若耶想起钟明烛曾经提过长离自小患有头痛之症,顿时反应过来,当即将她扶正,掰开她的手,然后默念法诀,指尖携一点氤氲了水色的灵光,往她额心点去。
  鲛人一族擅幻术,同样也擅长安抚躁动的生灵,她听钟明烛说过暂时还没有找到治好长离的办法,此时施展族中秘术,只是想叫长离不那么难受。
  下一瞬,她惊觉有一股剑气在长离体内游走,而那七枚玄冰针结成的封印,竟已产生裂纹,随后,她便发现那剑气是自长离灵海中溢出的,并且还在不断扩散,随着剑气愈来愈多,那封印上的裂痕也越来越深,而她灵海深处,仿佛有什么要呼之欲出。
  若耶尝试了一下压住那股剑气,然而她用以试探的力量一触到那剑气,瞬间就化作虚无,连一点波澜都激不起。
  她从未见识过如此凛然不容违抗的剑意,不由自主睁大眼,察觉四周灵力开始动荡,而那封印快要破碎,她当机立断就自长离身边逃开,双手捧起八荒镜往前一推。
  霎时就觉剑气席卷而至,势不可挡,若无八荒镜相护,若耶觉得自己眨眼就要碎成千万段。
  可就算这样,她也只能支持一时,在那凌驾于一切之上的力量前,她那点抵抗是如此微不足道,捧着八荒镜的手臂被压得缓缓屈起,再过不了多久,那镜子就要脱手而出。
  这该如何是好,难道今日就要死在这了吗?
  就在她束手无策之际,八荒镜上铭文忽地闪烁起来,镜中漾起水纹,因为长离就在雕像脚下的缘故,那雕像的影子也倒映在八荒镜中。
  随后,若耶便觉得八荒镜中的灵力突然发生了变化,不多时,一团模糊的影子自镜中跃出,下一瞬,若耶便觉得手上一轻,那狂乱的剑气竟平息下来。
  若耶心有余悸靠着墙,急促地喘着气,一动就觉得手足发软,连站立都有些艰难。
  她并非没有过命悬一线的时候,可以前种种危险加起来,都不如刚刚那剑气给她的压迫来得大。自爆发到终止,其实连一盏茶功夫都没有,她却觉得自己在三途河畔晃了数载,只差一线就再也回不来。
  “这、这是怎么回事……”待气息稍稍平稳,被惊惧慑住的头脑才勉强寻回几分理智,她看了看八荒镜,发现上面的铭文已经暗了下去,镜面也重回漆黑,其中半点光都无,那倒映出雕像的水纹仿佛从来不曾出现过似的。
  随后,目光落到远处,见长离双目紧闭躺在地上,她急忙走过去,叫道:“长离!长离!你怎么样了。”
  她叫了几声,长离却一点反应都无,她心里一紧,连忙探出灵力去查看长离情况,发现对方气息尚在,只是晕了过去,这才长长松了一口气,抱着八荒镜缓缓在长离身边坐下,目光在殿内转了一圈,最后落在咫尺畔的雕像上。
  只见她神情平和,唇角微扬,挂一抹浅笑,双眼微垂,乍看是在平静地望着手中的长剑,但仔细一瞧,目光却没落在剑上,而是透过那长剑,投往很遥远的地方。
  她初看那雕像时,觉得和长离一模一样,但细细打量后,又觉得没有那么像了。
  长离情绪寡淡,无论何时都一副疏离冷漠的样子,那女子看起来却很温和,那笑意,好似春风一般。
  “不是长离……”若耶自言自语道,瞥见女子手中的剑,忽地忆起剑气平息前一瞬自八荒镜中跃出的影子来。
  虽然很模糊,但依稀看得出女人的身形,手中执了一细长物,多半是剑,那影子抬剑轻轻一点,之后那股威压便消失了。
  “刚刚,是你?”若耶眼中透出几分茫然,这时她瞥见雕像脚下的方台上有数行铭文,面上又掠过几分惊愕。
  原本那里分明什么都没有。稍一思索她便恍然大悟,定是有人刻下后施加了障眼术,将其隐藏起来,刚刚那术法被剑气破坏,于是隐藏的铭文便显露出来。
  难道这里隐藏着什么秘密不成?她边想边看起那段铭文,才看了几行,便忍不住“啊”的一声,再度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天道要这世间重归混沌,人也好,神也罢,谁都无法阻止。”
  长离听到了男子的叹息,随后是女人的嗓音:“天道无情,却非绝情,又怎会要这世间覆灭,总会有办法的。”
  那声音含着笑,柔柔的,仿佛能包容一切。
  之后是犹如数万年那般长久的沉默,男子的声音再度响起,不复先时意气,变得苍老疲惫,语气无悲无喜,唯有怀念:
  “犹念当时四月,桃花如雨……”
  悠悠长叹中,暗色稍退,长离发现自己坐在漆黑的阁楼中,墙壁以及顶端悬着成千上万利剑,她被剑气包围,吞吐的锋芒散发着寒意,随时都要刺入她的血脉。
  她心一动,手也跟着探出,想要握住什么,下一瞬,却看到一朵花在墙角绽放。
  白色的花瓣缓缓张开,轻轻摇曳着,她凝目看着那朵花,无数画卷在眼前一闪而过,星月、湖泊、林中漫步的小鹿……
  她听到有人说:“缠情灯意为盟许三生,可我只要今下。”
  ——和你的当下。
  随着那道嗓音,河中浮沉的无数星火出现在她眼前,她伸手想抓住其中一盏,可手还没触到,一切便都消失了。
  黑幕再临,她看到一双眼睛缓缓睁开,眼底妖冶的紫色中闪动着嗜血的光。
  那双眼睛总是暗含几分嘲弄,仿佛是在嘲笑世人,也是在嘲笑她——
  若耶一遍一遍看着那铭文,忽地想起当初钟明烛要自己在九嶷山调查的事,面色顿时微微一变,扭头看向长离,犹豫了一会儿,便一手持八荒镜,另一手抵住她眉心朱砂。
  不多时,她便发出一声惊呼,再度看向雕像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口中喃道:“长离今年道龄应是六百七十多年,正好是差不多时候,原来这一切都有关联……”
  这时,她忽然听到轻微的响动,却是长离醒了。只见她面色发白,抚着胸口身子微颤,眼睛直勾勾盯着前方,好似尚未自噩梦中抽离。若耶见状立即关切道:“你还好吗?还疼吗?”同时探出手想要扶长离一把,下一瞬却见剑光迎面而来,长离竟不由分说就出了剑,不过这次已失了之前的凌厉,若耶身子一偏避开那剑,扣住长离的手,声音中染上几分怒气:“你怎么回事,我可没招惹你!”
  这时,长离好似才注意到是她,目光在她面上落定,眼里透出几分茫然来:“你是若耶……你怎么在这……”
  若耶瞪了瞪眼,正欲发难,忽地想起剑气爆发前那濒临破碎的封印,心下了然道:她想起来了。于是手一挥张起法印。被她的灵力笼罩,长离身子顿时一软,若耶眼疾手快扶住她。
  长离依旧直直看着前方,漆黑的眼中情绪渐渐退去,变得不近人情,但眼眶却渐渐泛起红意,她右手死死握着剑几乎要把剑柄捏碎,左手则握成拳,指尖深深陷入掌心将那处扣出血来,双唇颤抖着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是最终还是一言不发,反而咬住了下唇,好叫自己不发出半点声音,不多时唇间便隐隐透出血色来。
  若耶目不转睛看着她,长离愈是沉默,她愈是担心,一边叫苦不迭心想:我怎么那么倒霉,万一她找我泄愤怎么办?一边却暗暗心疼,她第一次见到长离的情绪,是在前不久不小心叫破钟明烛名字的时候,那时候长离的愤怒令她震惊不已,而此时,她虽然看起来神色平静一言不发,但若耶却在那双黑眸中看到了比海啸之际的海浪还要汹涌的情绪。
  那时若耶感受到了她的失望和愤怒,此时却是难以言喻的悲痛和绝望,连她这个旁观者都不由自主觉得心尖隐隐作痛。
  她甚至不敢去碰长离,生怕轻轻一触,对方就会如摔落的瓷器般,变得支离破碎。
  “长离……”她持续不断施法试图令长离心绪安宁下来,同时小心翼翼安慰道,“你别想太多,先冷静下来好不好?”
  她生怕长离情绪失控,是以一个字都不提钟明烛,长离却缓缓道:“她骗了我一次,两次,现在,是第三次。”
  每个字都在隐隐发颤,仿佛耗尽了全部力气才得以说出口的,而后,不待若耶反应,就拂开她搀扶的手,起身便要走。
  “等等!”若耶连忙拉住她,一指那雕像道,“你是不是认识这个人?”
  长离瞥了眼雕像,脑海中顿时浮现出浑噩之际在耳畔响起的那些话语,眼底掠过一丝疑惑,不过很快就被她压下,道:“不知道。”
  “来时,我听到你喊她琢光。”若耶却道,“你怎么会不认识她?”
  “我……”长离皱了皱眉,她只记得当时脑子里浑浑噩噩的,身子像是不受控制般奔过来,至于为什么,她却怎么也想不通,就像她的头痛症、她听到的那些声音一样,仿佛与生俱来,可她却不知其缘由。
  好像一直是这样,她始终是被蒙在鼓里的那个——思及此,她心里顿时生出几分恼怒,一把甩开若耶的手,冷冷道:“我不知道,也许是在说那柄剑吧。”
  帝剑琢光,天下皆知。
  可她心里却明白,自己连一眼都没有看那把剑,一进门,视线就缠在了那雕像上,一刻都没有离开。
  我就是来找她的,可她是谁?
  她忆起那些从未听过却莫名觉得熟悉的声音,面上掠过一分恍惚,忽然想起在谯明山内,看到这女子幻象后,钟明烛一反常态的失控,以及冷静下来后若有所思的神情,声音便愈发冰冷起来:“你应该去问她,她大概都知道。”
  ——你分明一早就看出了些什么,却故作不知。口口声声称不会伤害我的同时,处心积虑利用我布下那场局。
  想到那些犹然徘徊在耳畔的保证和誓言,长离眼里闪过一抹痛楚,她看着手中的剑,手紧了又松,片刻后,那些沉痛和懊悔都变成了决绝。
  若耶轻轻叹了一口气,道:“事实不见得如你所想——”可还没说完,她就对上长离的眼神。
  那是犹如出鞘利剑般冰冷的眼神,若耶顿时不敢替钟明烛分辨了,担心一言不慎,长离先和她拼命。她苦笑了一声,心道:还好那家伙不在这,不然不被当胸开个口子恐怕都没机会说话。
  她不想激怒长离,没有再去试图拉她,只是拦在她面前,道:“琢光不是剑名,而是人名,是雕像这个人的名字。”
  涿光山本为朔原无名之山,灭世浩劫之际,昊天取烛龙之息铸帝剑琢光,后火正一族迁居此山,欲名之以剑名,然卜曰玉易折,遂易字,因山临泛天之水,取水为畔,以琢光为名。
  黎央是这样说涿光山来历的。
  可若耶却说琢光是一个女人的名字。
  长离皱了皱眉,良久后终是舍了一走了之的意图,问道:“你如何知道?”
  若耶指了指那方台道:“这上面刻有几行铭文,上面记载了她的名字和生平,她叫琢光,是凡人剑匠,还是……”她顿了顿,目中流露出怀疑之色,似是自己都有些不信,声音中也添了几分含糊:“还是昊天的妻子。”
  说罢她便自言自语道:“我知道这听起来很匪夷所思,但我看了好几遍,都没看错,而且——”她一指中间一行,“上面说她一人承担族中诅咒而身死,后来昊天寻药将她救了回来,竹先生不是说救阿云那方子是他师父在合虚之山发现的吗?有起死回生之效,说不定就是这个。”
  见长离垂眸不语,若耶便继续将铭文上的内容一一说与她听。
  琢光出生于九嶷山,先祖叛乱被剔了仙骨,是以一族都背负诅咒无法修炼仙法,她生来擅剑,那时天下祸事肆虐已有数百年,她负剑行走于尘世,机缘巧合之下得白泽授道,又于昆仑被困幻境中,受千世轮回之苦,以凡人之躯参悟天机,一剑破了那幻境。那一剑惊动了昊天,他化作凡界男子与她相识,不多时便心生爱慕,在她殒身破除族中诅咒后,炼神药将她救回。
  “她虽是凡人之躯,剑法却凌驾众生之上,在昊天北上大战重霄时,西南妖族兴事,她一人便将其全部逼退。”
  “原来是她……”长离喃喃道,她想起锁星渊上那片的虚无,不禁低头看了几眼自己的指尖。
  那时候,她的手的确已探出界,却没有像百里宁卿所说的那样从此消失。
  是因为我与她有关吗?
  她心道,再度看向雕像的目中多了几分若有所思。
  “昊天本想替她重铸仙骨,但那时候他与重霄的战斗已到你死我活的关头,根本无暇分心,他得天谕,以天火铸剑,但经久不成。”若耶望着最后几行字,声音渐低,染上不忍的色调,“再之后……琢光……”
  “她知天命,跳下了剑炉,帝剑遂成……”长离恍惚道,她就像是早就知晓这个结局一般。
  重霄杀了半个天下的人,以他们的血炼出了所向披靡的凶剑。而琢光悟天道,以身铸剑,其为天道之剑。
  若耶已笃定长离和琢光有关,是以听到她的话后没有露出奇怪之色,思忖半晌后才道:“我本以为你是她的转世。可她既以身铸剑,必定魂飞魄散,无法转世,况且上面说,她复活的代价,便是断了轮回。”
  “断了轮回。”长离看向那张看似和自己一模一样实际上却截然不同的脸,轻声道,“可我是谁?”
  “你也是出生在九嶷山附近吧?”若耶忽然问道,见长离点了点头,她又道:“你活了多少岁?”
  长离不知道她为何问这个,但还是如实道:“六百七十三。”
  若耶眉头愈发锁紧,道:“你可知,差不多在你出生时,我几个族人以八荒镜之力,引水毁了九嶷山下一座凡人城市,城中无一人幸免,而那几个族人因此滔天大罪,为天道诛灭,尸骨却被人埋在了九嶷山,还以法术藏了起来。”
  “我不知道。”长离眼中再度显出迷茫,“他们为什么要毁了那座城?”
  若耶犹豫了一会儿才轻轻道:“也许,是为了你……”而后她又飞快道:“那困你历世的六合塔建在你出生前很久,塔中铭文多半是我族人所刻,只是他们后来身死,定是别人将八荒镜放回了塔中。”
  “是羽渊仙子。”长离道,她想到前不久前钟明烛所言的诱惑,声音不禁颤了颤,“我能助她破界飞升。”
  “可你就算有所大成,也是自己飞升,如何能助她,难道所悟的道还能送给她不成?”若耶疑惑道,思考片刻,她似是想起了什么,神色一震脱口道,“莫非是两千多年前……”
  可她还不及说完,地下忽地猛烈摇晃起来,顷刻间整座大殿都好似要翻过来似的。
  “糟了,莫非那神器的力量又失控了?”她惊呼道,眼见顶上有碎石扑簌落下,她不敢久留,拉起犹自在出神的长离便往外奔去。
  仓促之际她根本没顾得上分辨方向,取出那枚令牌一晃就挡路那扇斩铁巨门移开,之后才发现是从另一端出来了。
  热浪扑面而来,烧得她皮肤都有些疼,眼前是灼灼火海,地面四分五裂,漂浮在火中,好似水中浮木,她道了声不好,正想原路折返,忽地瞥见一根缓缓倾斜的石柱上,有个很熟悉的身影。
  一身白袍上血痕斑驳,不知受了多少伤,可神情仍是那般不可一世,她正将一个人踩在脚下,双手扣住那人执剑之手,将那剑反转过去,笑着将剑尖一点点往那人胸口推去。


第150章 
  那人赫然就是钟明烛; 只见她白净的脸上一半被血染红; 那双眼睛中浸染了杀意; 宛若来自尸骨如山的战场; 而唇角一抹若有若无的邪笑,仿佛对她来说夺人性命如探囊取物般轻易; 更是叫人胆寒。
  被她踩在脚下的是个两鬓斑白的男人; 看起来约莫四五十岁,同样遍体鳞伤,即使被逼到如此境地; 犹如未出鞘的剑似的,冷静沉稳; 好似那剑即将洞穿的不是他自己一样。
  若耶不认识那人; 但却认出他身上穿的是和龙田鲤相似的玄袍,天一宗门规森严,门中仅有三人会穿那样的袍子,她当即大变,一声惊呼不及出口; 便见白影一晃。长离已持剑抢上前。
  “住手!”她斥道; 眨眼至钟明烛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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