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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草-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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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之中一片哗然。
姜云舒惊骇道:“岩心火?!”
太阳与太阴真火之下各有三种珍稀火种,岩心火便是凝聚于人间的那一种阳火,霸道强横之极,并非凡水可以熄灭。
叶清桓在震天的喧嚣之中甚至听不清自己的声音,不得不尽力大声道:“若要它熄灭,只能靠独修水行元的大修凝结灵水,要么就等着它烧尽一切,将自身灵性消耗殆尽!”
姜云舒毛骨悚然:“火中还有三百多个活人,怎么能干等着让它烧尽!”
她不留神被烟气呛了一口,剧烈地咳嗽起来,叶清桓面色凝重地望着一众修士聊胜于无地引水施救,似乎想要从其中找到些无人留意的线索。蓦地,他一抬手牵住姜云舒:“那边……”
他没说完,姜云舒突然看见了他左手腕上轻轻晃动的琉璃珠子。
她精神一振,匆忙打断:“我有个法子要去试一试!你多加小心!”说完,也不管对方的反应,便拨开人群,御剑冲到了火海边缘。
叶清桓心头一紧,可再想拦的时候却已经来不及了。
下一瞬间,满场的喧嚣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抹了下去,古怪的寂静从火海旁边渐渐蔓延开来,终于感染了所有人。
金红蒸腾的烈焰不知何时开始变了个颜色,就好像在不知不觉中被沉凝的夜色染透了一般,浓厚的黑色从地面一寸寸攀爬上升,同样也是火焰,却让人感受不到一丝热度,反而森冷如冬日冷泉,而若细看,便会发现那深深的黑色之中,还隐隐透出一丝不祥的暗红,犹如干涸已久的鲜血。
岩心火的炽烈之气居然真的被压制住了许多。
被困之人得到了短暂的喘息之机,人群中的水行修者也连忙趁势结咒。
叶清桓眸色愈深,喃喃自语:“南溟火。”
神兵利刃,若不能以坚盾抵挡,便得用同样的神兵相抗。
可他同样知道,姜云舒不过是筑基后期的修为,想要以一己之力对抗这铺天盖地的火势实在勉强,更何况……
他转眸望向方才注视之处。
然而,那个人却不见了。
叶清桓一怔,终于有些慌乱——能在抱朴宗轻易盗得火种、许久才被发现的,恐怕是内贼,既是内贼,此时多半也在此处随机应变,若他突然见到了个能够凭一己之力暂时稳定局势的人,又会如此做?
他的心脏突然不受控制地剧烈鼓动起来,一下又一下的重击让他开始有些眩晕,奋力推开挡在面前的人,朝着记忆中的地方挤过去。
在他前行的方向,距离火场不远的一棵树下,正有个急得坐立不安的少年修者,他猴子似的每隔一会就窜上树看一眼,急道:“掌门怎么还不来!哎呀我要是能帮上忙就好了!”
没人理他,他便自己嘟囔:“难怪我娘总说我没用!我真是个废物!……我怎么就是帮不上忙呢!”
他正在团团转,忽然听见树旁一位小师兄疑惑道:“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这话不是对他说的,而是在问他身边的另一人,然而却没有得到回答。
少年修者不由自主地多看了一眼。
可就是这一眼,让他突然觉出了不妥之处,那位师兄旁边的人他也认得,是个沉默寡言的抱朴弟子,平素倒也算和善。但眼下,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却发现那人的表情在火光映照下好似有些不安,又似乎有些狰狞,他忍不住往下看去,却发现那人微微颤动的衣袖并非是因为主人的颤抖,而是因为掩在袖中的手在隐秘地捏着咒诀。
“你要做什么!”
少年在刹那间福至心灵,脱口大叫出声。
而下一刻,他就骇然对上了那人充满杀意的目光。
再想躲开已经来不及了,两人的修为相差实在太多,少年连手中的树枝都没来得及放开,只觉胸口骤然一冷,一柄幽蓝如玄冰的利刃穿过枝叶的阻隔、破开血肉,在转眼间就洞穿了他单薄的身体。
他的身魂好似都在一瞬间被冻结,只来得及恍惚听见小师兄的惊愕嘶吼从仿佛极遥远的地方传来,然后冰冷的黑暗与沉重的坠落感就飞快地吞噬了他。
他最后只剩下了一个模模糊糊的念头——还好,还有人发现了他要做坏事……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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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讳避
叶清桓也听到了这声泣血般的嘶吼。
他脚下像是被钉住,只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在这一刻,直到听见有人悲声道:“师弟!”他脑中那根将要绷断的弦才终于颤巍巍地收缩了下,让他能够东拼西凑地找回了一点理智,朝着混乱发生的地方跌跌撞撞冲过去。
在他的身体里,层叠的旧伤都在这一刻重新被搅动起来,丹田之处升起的剧痛像是要将他整个撕裂,可他却浑然不觉,腥甜的血气涌入喉中,被他毫不在意地尽数咽下去,他伸手推开挡路的几个抱朴弟子,却忽然脚下发软,不禁一个踉跄,差点跌倒,树枝挂住了他束发的乌木簪,木簪落在地上,被不知是谁踩在脚底,他那头过长的灰发便在炽热的夜风中簌簌披散下来,让他简直像个苍白的山魈鬼魅。
就在这时,他终于透过影影憧憧的惊诧人群,再次看到了那个图穷匕见的内鬼。
那个人灵活地侧身避开了同门击来的禁锢法术,他脚下除了少年渐渐冰冷的尸身以外,还倒着个不知生死的年轻人,而他的表情愈发狰狞,袖中的法宝也不再遮掩,那是一把水墨画扇,然而上面每一道墨竹的叶子都泛起可怖的幽蓝冷光,他催动咒诀,扇上竹叶霎时间从扇中透纸而出,每一叶都倏然被拉长,化作了一片幽光湛湛的淬毒利刃。
正在拦他的一人躲闪不及,被割破手臂,面上顿时泛起黑气,无声无息地倒了下去,正在结阵的其他几人不由一愣。
而那人要的便是这电光石火间突然迟滞的一瞬。
他厉喝一声,扇面骤然大开,无数利刃破空而出,全都指向数丈以外的姜云舒!
姜云舒已是强弩之末。
她境界不足,单凭一腔意气只身压制火势,本就是行险之举,若无周围许多水行修者竭力辅佐,只怕此时早已受到反噬,可即便有人相助,五灵根天然的劣势也已经显露无遗,无论如何努力,最终能够转化为己用的灵元都远逊于他人,经此一番消耗,已然寥寥无几。
骚动伊始,她便发觉了,也同时猜到了对方的目的。可单单发觉并没有任何意义,火海之中时断时续的嘶哑哭叫逼着她片刻也不能松懈。
急促的破空之声在一片嘈杂的背景之中清晰地传入耳中,她蓦然转过头,直面呼啸逼近的无数利刃,瞳孔之中甚至被淬毒的刀锋映出了一点鬼火般的湛蓝。
姜云舒却半步也没有躲避。
无论是她,还是曾经在危难之中曾接掌过她的身体的那个共生的灵魂,在这生死攸关的一刻都平静得近乎坦然,就连她手心泛起的暗红火焰都不曾颤动一下。
她几乎可以感受到毒刃上的森森寒气。
千钧之重骤然落于一丝细发。
而就在这生死之交的一瞬间,不知何处而来的狂风突然席卷天地!
黑色的和金色的火焰彼此交缠,爆出一声干涩的促响,一同借着风势腾向天空,浓烟短暂地散开,灰土四溅之后,竟显露出漫天粲然星辰,枯焦的草枝被连根拔起,树叶连同细枝一起折下,全都在顷刻间绞碎于烈烈长风之中。
在这样的烈风之中,就算是数不清的毒刃,也与真正的竹叶没有任何区别,甚至没来得及颤抖,就被风蚀成了几点细碎的齑粉。
只听“撕拉”一声,那内鬼手中的扇面撕裂,扇骨寸寸摧折,他连退数步,“噗”地喷出一口血来。
内鬼不曾料到如此的逆转,面上闪过一丝惊惶,他迟疑地看了一眼脚下生死不明的同门,从袖中漏下一只小瓷瓶,而后别过头去,用力捏碎了手中一颗木莲子。
霎时幽香浮动,弥漫了整个火场。
方才还同仇敌忾的修士们动作皆是一钝,而这样的迟钝到了定性略弱的人那里,甚至变成了心智沦丧,当即有好几人祭出法宝,意欲攻击身旁的同伴。
一个专注于灭火的水行修者也不幸着了道,眼看着已在指尖凝出了一簇锋锐冰凌,可下一刻,她却像是被清风拂面一般,发丝与衣角都向后微微飘起,而人也毫无预兆地晕了过去。
那内鬼已逃出了老远,叶清桓却视若无睹,他把目光从那个迷失心智、想要偷袭姜云舒的女修身上收回,双手拢袖,慢慢地从震惊了的众人之间走出来。
他面上毫无血色,连嘴唇都显出一种不祥的灰白色,而神情却冷静到近乎漠然,他的步伐缓慢而稳定,过于宽大的衣袖与下摆被凛冽的风行灵元鼓荡而起,又仿佛隐含着要荡尽一切似的暴戾。
他漆黑的眼珠微微转动了下,仿若透明的淡漠目光扫过面前的人,最终落在姜云舒身上时,才总算带上了一点暖意。
下一刻,所有人都听见一声巨响。
一道清冽水练划过夜空,如同捕猎的巨蟒一般精准地卷住了逃离的内鬼,将他猛地掼到了地上。
在水练之后,本该闭关清修的怀渊长老出现在众人眼前,这一次她没有坐在轮椅上,而是飒然御风而立。她容色冰冷,不发一言,甚至不屑再看一眼那个被直接打散了修为的内鬼,直接结咒灭火。
冰寒沁人的水汽仿佛被她自虚空之中召唤而来,之前许多修者一同施为也仅能勉强拖延的火势在她手下似乎与烛芯上燃烧的一点火苗没有什么区别,只不甘地挣扎了片刻,就悄然被打湿成了一片脏污的灰泥。
她沉默地盯着最后一缕灰烟散尽,突然问:“你们掌门人呢?”
那死去的少年修士未曾得到解答的疑惑被她再度提了出来,惊魂甫定的人群这才恍然发现,这样大的事情,无论是掌门人还是两位长老,都自始至终不曾露过面。
就连正在救援被困迷津遗民的抱朴弟子都不禁暂缓了手中的动作,一种诡异的氛围渐渐蔓延开来。
静默了好一会,有个满脸是血的修士呻/吟道:“两位长老在镇守和清查武库和书阁,因为岩心火被盗,掌门……掌门怕再出事,就、就请两位长老过去……”
他被冰冷的水汽所激,刚从昏迷中醒过来,短短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
话音未落,他口中的两位长老已先后御剑而至。
执律长老第一句话便是:“怎会如此狼藉,掌门师姐呢?”
紧跟着到来的执剑长老也惊讶道:“师姐是水行天灵根,她方才也对灭火之事把握十足,我们这才放心让她自己来此,怎么,难道出了差错?有没有人受伤?”
怀渊居高临下,目光凝在那死去已久的少年身上,冷冷道:“若她不在此处,那就已经……被我杀了!”
……杀了?!
两位长老僵硬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与茫然。
执剑长老方要说话,被她师兄拦下,抬头望向凌空而立的怀渊,沉声道:“怀渊师姐这是何意?”
怀渊飘然落于地面,广袖轻展,身下又出现了惯常用的那架轮椅,将她稳稳托住。她这才冷笑道:“我若说她指使人放火,又亲去我那里杀人灭口,你们只怕不信,既如此,就自己去看罢!”
执律长老愈发震惊:“何出此言?掌门师姐与你相交数百年,即便谈不上知己,也算是好友,如何会扯到杀人灭口上!”
怀渊淡淡道:“因为迷津来的那两个小娃娃在我那里。”
“……”执律长老一时语塞,蓝宛说的那些离经叛道之语,别人不知,他却是亲耳听到了的,但就算再匪夷所思,说这话的也毕竟是个十几岁的孩子,怎么也不至于让人锱铢必较地报复。
而若真如对方所说一般,掌门人因为这些话而动了杀心……他回首望向泥泞一片的火场,心底隐隐发沉。
在他思索之时,怀渊忽然再度开口,她也没用多大的声音,但周围的窃窃私语就全被压了下去,每个人都清晰地听到了这样一句话:“诸位应该都知道白栾州中横贯四方的地裂,也都或多或少听说过,那些裂隙是百余年前突然出现的。”
一瞬间,所有修士全都安静了下来,无论是救人的,还是庆幸劫后余生的,都禁不住放轻了呼吸,没有人料到,被师长们讳莫如深许多年,也被他们自己偷偷猜测了许多年的秘辛居然会在这样一个时刻被提起。
执剑长老惊道:“怀渊师姐!”
怀渊对她的惊诧充耳不闻,漠然道:“所有亲历者都不提那件事,甚至……呵!”她冷笑半声:“连亲历者都没剩下几个的原因,仅仅是——那件事实在太过惨烈也太过丢人,是所有当事门派的伤疤隐痛,让所有人都恨不得关起门来,自己把苦果嚼碎了自己咽下去!”
她说到这里的时候,姜云舒正好从短暂的昏迷中醒过来,她最后只记得一场仿佛要将天地摧枯拉朽的烈风,刚晕头转向地收拢起一点思绪,突然听见这么一句,心中蓦地一惊,想起地底那片寂静无声的白骨荒野来。
她便下意识地在人群中寻找起叶清桓的身影。
叶清桓并未离她太远,就在几步之遥的另一棵树下,他抱臂而立,样式简单的青灰色长衫勾勒出清瘦而挺拔的身姿,只是袖口处似乎缺了窄窄的一条,而长发垂落下来,直到腰际才用一根泛着毛边的布条简单地束起来。
姜云舒脑子还有点晕,见到这一幕,先是忍不住十分敝帚自珍地想:“真好看!”
可盯着看了一会,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嘴角还没来得及展开的笑意倏地僵住。
她一下子跳起来,惊道:“你的修为……虞前辈不是说……”
叶清桓“啧”了声,翻手用素问剑鞘在地上划了一道线,早有预料地把她给拦在了另一头,这才轻描淡写道:“先别过来,我刚进阶,灵元还有些失控,一会就好。”
姜云舒胸口猛地一窒:“若不是我……”
叶清桓便低眉笑了起来,随后偏过头轻轻咳嗽几声,笑道:“若不是你怎样?——若不是你去帮忙,那三百多个人只怕大半都烤成肉干了。做都做了,又没做错,这会儿摆出一张哭丧的脸给谁看呢!”
灼热的夜风短暂地平息了下去,可他周身却仿佛仍有风拂动,举手投足之间都隐隐带着一股异样的凛冽之气,果然是刚刚进阶才会有的异象。
他透过人群的缝隙,望向相对而立的几名元婴修者。
而怀渊长老接下来的话语也传了过来。
她说道:“地裂缘由不明,但其中气息阴邪,引得世间不安,于是先有一众大修相约入内探看,却意外遭人算计,陷于其中,其中便有抱朴道宗的老掌门太一真人,也有我清玄宫掌门松壑真人。偏偏正当此时,不知从何处生出传言,称地底藏有失传多年的修行秘典,引发修道界诸般混乱,清玄宫为救援掌门人,不得不数次派出精锐真传弟子前去地裂的举动,也被有心人诬蔑为有意独吞宝藏,短短数月间,无数门派乃至散修争先恐后奔赴地裂。”
姜云舒心中搁置多年的迷雾便渐渐散开了一角,显露出点清晰的轮廓来——真传精锐弟子,怀渊长老的爱徒应当就是其一,而松壑掌门如今正在门派闭关清修,想来即便事态混乱,当年的救援应当还是成功了,只是不知为何被救者平安离开,可施救者却反而深陷陷阱,与那些被误导引诱而来的修士拼死厮杀,最终全都成了地底那颗迷心钉的养料……
果然,怀渊接下来便说道:“这些人大多没能重见天日,修道界也再一次元气大伤。而雪上加霜的是,不少门派都同时出现了叛徒,清玄宫白虎阁长老也是其一,他借机煽动叛乱,偷袭之下重创我与朱雀阁寒石长老……”
叶清桓握于剑上的手指猛然收紧,指节绷得惨白。
怀渊却面色不改,仿佛在说于己无关之事:“我们师兄妹五人朝夕相处,竟不知那人何时练就了一身邪异法术,最后虽然合力将他擒杀,但……寒石师兄却重伤难愈,自此缠绵病榻,我也成了如今的模样。”
众人都忍不住将目光落在了她不良于行的双腿上。
所有人都多少听说过百余年前清玄宫苍龙阁长老怀渊真人如何惊才绝艳,也都在惋惜她一朝沉寂,却极少有人窥探到真相的边缘。
便听她平淡地补上了最后一句:“而那种邪门的功法,我方才又在你们掌门人身上见到了。”
第100章 谕令
若是换一个门派,只怕清玄宫一行人现在已经成了众矢之的。
可抱朴道宗毕竟是抱朴道宗,昔日的天下第一门宗即便衰败没落,骨子里那一股朗朗清气却从未被岁月消磨殆尽。
两位长老带着几个真传弟子,随着少言寡语却特别擅长打人脸的怀渊真人来到了她居住的客院,虽然人人表情沉肃,紧绷的气氛一触即发,但居然奇异地未出一句恶语。
院门洞开,但其中却被新设下了禁制。
怀渊查验过没有异状,挥手解开禁制,而后袖手让道一边,让抱朴道宗的人先进,自己好似不经意地侧头看了眼同门的几个晚辈,悄无声息地传音道:“赤霄修法邪门,我又顾忌那两个小娃娃,本难以轻易取胜,但缠斗未久,她却突然气息凝滞,这才被我一击毙命。我思来想去,觉得此事奇怪得很,恐怕有诈,你们多加留心。”
她目光扫过姜云舒,又单独对叶清桓加了一句:“这孩子修为不行,若有万一,你带着她先走。”
叶清桓一声不吭,假装自己没听见。
别的倒还好说,唯独被他视之如师如父的寒石长老已成了他今生的一块逆鳞,他想:“要是那王八蛋真和害死师尊的人有关,就算她这会装死,我又何妨让她真死透了!”
便转头传音姜云舒:“一会若有变故,你不用管我们,自己先脱身。”
姜云舒不愧是他精心教出来的,与他十分有默契,也立刻把眼神挪开了几寸,假装自己突然聋了。
叶清桓顿时气结。
这时,先进去的几人已经郑重拜见过了掌门人的尸体。
粗略检查过后,执律长老站起身,向怀渊一礼:“掌门身上并未见偷袭痕迹,当是在光明正大的交手中落败身死,方才在下有失礼之处,还请怀渊师姐见谅。”
怀渊面无表情地等着他下一句。
果然,就听他说道:“但掌门体内灵元已然散逸,无从查验是否曾经修炼过邪异法门,乾坤囊中也只有一些寻常法宝灵符,并未见可疑之物。”
他叹了口气:“若怀渊师姐坚持原本的说法,还请同我等一起去掌门住处再行搜索。”
“师兄!”执剑长老突然打断,“你难道不了解掌门师姐的为人么?她素来谨慎妥帖,若她真做了见不得人的勾当,难道还会把证据留在随便什么人都可以摸进去的房间里?!”
怀渊冷淡地转眸——身上没有证据,房中恐怕也没有证据,所有对抱朴掌门的指责都可谓空口无凭,虽有蓝宛两人算是人证,却又因身份缘故而无法让人信服,这样一来,事情便难以交代了。
她低低地讽笑一声,正要开口做个了断,却不防执律长老沉吟道:“师妹,你带几个女弟子,陪同清玄宫诸位进内室再仔细查验一番掌门人的尸身。”
他坦荡而认真,堵住了所有将要滋生的疑虑。
几人本没抱有太大希望,却不曾想这一检查居然还真发现了些古怪之处。
除去衣物后,没多久,一个抱朴道宗的女弟子便轻轻“哎”了一声,忐忑唤执剑长老:“长老,这里……这花纹是?”
女子爱美,也常有人对镜贴花黄,甚至是截几缕云霞在□□的肌肤上绘成花纹装饰,可再怎么装饰,想来也不会特意挑选了污泥似的颜色描画在肋下。
执剑长老面色陡然一寒,素来稳定的双手像是有些发抖似的,望向怀渊。
怀渊不为所动:“看我做什么。”
她只得叹了口气,一番施为之下,竟然真的从尸体左肋间发现了一枚在生前炼入体内的储物法器。主人既已死,便自然解了禁制,执剑长老迟疑良久,终于从中取出了唯一的一件物事,掌在手心看去,发觉乃是枚洁白精巧的木莲子。
执剑长老一惊,下意识将神识探入。可刚刚隐约觉出这东西恐怕是用来传讯的,莲子上突然浮起一层乌黑暗纹,那暗纹仿佛有自己的意识,觉出了探入其中的并非特定的功法,霎时震荡起来。
震荡先极细微,但须臾间就猛烈起来。
怀渊目光沉凝,低喝道:“松手!”
执剑长老也同时回过神来,立即撤手,双手于身前结印,在木莲子周遭匆匆布下了个简易的防护符阵。
就在她刚刚结印完毕的一瞬,木莲子也刚好炸开,细小的黑灰色微尘四溅开来,最终被符阵的结界挡下,然而其中阴森邪气却不受控制地四下飘散,渐渐消散于空中。
执剑长老大惊道:“这是何种邪法!”
她话音尚未落下去,房门已被人撞开。
叶清桓与执律长老各据房门一边,目光在屋子里匆匆划了一圈,便立刻又落回脚下的地面上。执律长老沉声道:“究竟发生什么了?方才的响动是怎么回事?”
抱朴掌门的尸体还横在床上,却一时无人再关注,曾经朝夕相对,甚至时刻景仰的师长、同袍,最后却性差踏错,一世清名毁于一旦,不可能不惋惜难过,但再惋惜,却又敌不过深夜中那一场大火,更无法挽回无辜死难的少年人的性命。
便只能刻意地漠然以对。
执剑长老闭了闭眼,托出掌上那一簇暗色灰烬,涩声说:“师兄,我从掌门尸身上发现了这个……”
她简单地将方才的发现叙述了一遍,最后道:“自始至终动手的都是我一人,最后也是因我不慎,才导致证物毁去,请师兄责罚。但即便木莲子已毁,尸身上的隐秘储物阵法还在,而且,若师兄信得过我的判断,我可在此断定,这木莲子必定是用作与什么人互通消息!”
抱朴道宗之内,乃至于整个修行正道上,想要互传讯息都是再光明正大不过的事情,又怎么会需要这般偷偷摸摸地行事。
木门忽然发出轻微的“吱呀”声,执律长老按在门上的手先是一沉,像是要给自己寻找一个支撑,可门板却不受力,早已轻飘飘地荡开,他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骤然收回手来,强迫自己站直了。
急转直下的隐情并未给任何人反驳的余地,可他却也没有立即顺着执剑长老的话说下去。
他神情木然地看向内室衣衫不整的尸体,也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开口,说起的却是无关紧要的内容,话音也有些飘忽:“当年我被师父接引入门,家人不放心,便跟着搬到了山脚下居住,一晃二十年,我都没有觉出入山修行又或是在镇上帮工究竟有什么区别。直到双亲寿终,兄姊也垂垂老矣,而我自己却依稀仍是少年模样……我才知,仙凡终究殊途。那个时候,师父太忙,你还未入门,就只有师姐安慰照料我,我自此视她如亲人,不会因寿数与天命差别而独留我在世间蹉跎的亲人。”
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却不想,竟有今日。”
短短几句话触动了所有人的心肠,每人都沉默不语,连怀渊也没有再说什么不招人待见的冷言冷语——眼看着犹如血脉至亲的同门堕入邪道,绝不是件好过的事情,她百年之前便早有体会。
但接下来,执律长老却迅速地将脆弱迷茫之色尽数敛去,肃声道:“前掌门赤霄真人勾结邪道,修行邪法,为人师长却蛊惑指使弟子作恶,偷盗,为私利纵火行凶,同门相残致使无辜之人枉死,阴谋偷袭同道、意图杀人灭口,每一桩恶行皆是对我抱朴道宗门规戒律明知故犯!”
他望向垂手站在屋内的几个抱朴真传弟子:“传我执律堂谕令,赤霄真人之罪,罪不容诛!既已身死,则自门派除名,尸骨亦不得归葬门宗,罪行篆刻于碑林,令世代引以为戒!”
若说抚恤之事尚可商榷,责罚却是令出必行,再无更改余地,有人忍不住,低低地啜泣出声。
执剑长老仰脸注视他许久,最终第一个站出来,深深俯首:“谨遵代掌门法谕!”
抱朴道宗无数年来的规矩便是,若掌门人有不测,则执律堂长老即掌门之位。
“逍遥”二字从不是从心所欲地恣意自在,背后总要有一杆绝不弯折的标尺划分出善恶是非。
赤霄真人百余年前捧着师尊临终以鲜血书就的传位谕令归回门派,成了第一个以非执律堂长老的身份继任掌门的抱朴门人,此事究竟是水到渠成还是阴谋使然,早已无法考证,然而无论前尘如何,这唯一一个未曾将千万年来传下的戒律刻在骨子里的掌门人,终究还是幕落于血腥之与欲望中。
姜云舒莫名唏嘘。
她忽然记起前一天刚到时,那牵着小青驴接济山下僧人的小小少年,还有山门处接引弟子轻描淡写的誓言,又隐约想起崖边树荫下怀渊长老的低语和赤霄真人的大笑,不过只是短短十几个时辰之前的事情,竟遥远得恍如隔世了。
叶清桓便见她从内室床榻边直起身来,安静地走到他身边,语调平缓:“蓝宛说,魔徒只会按着自己认定的那条路走下去,若我注定入魔,至少我想选一条能把这些操蛋的混账事全都扫出人间的路。”
说不清为什么,在火场的生死一线之后,也在见证了一介大修令人不齿的陨落之后,她却豁然开朗起来,在她心中缠结多日的迷茫与忧虑在这一刻被尽数斩断,姜云舒觉得自己从未有任何时候比此刻更加清晰坚定,就好像蓝宛描述的属于魔徒的固执与信念真的从她的血脉深处复苏了一般,就连躁动不安的另一半灵魂也终于平息了下去,仿佛终于完成了她的使命。
姜云舒慢吞吞地把那句颇为粗俗的话说完了之后,长长地吐出一口郁结于胸的浊气,然后抬起手,轻触叶清桓消瘦的面颊,微笑起来:“我不屑变成她那样。”
她想,我愿披甲执戈,我也可以双手染血,但却不是为了堕入深渊,我只想做出你许多年前就做出过的选择,竭尽所能守护这天下苍生——便是入魔,也无法阻挡我本心之道。
第101章 兄弟
就在姜云舒说完那句话之后,叶清桓沉默良久,才仿佛终于读懂了她未能说出口的心意,他怔了一下,心中怦然而动,灼热的温度猝不及防地从心口涌入四肢百骸,在重新能够思考之前,他已蓦地抓住姜云舒的手,将她拉到怀中,深深吻了下去。
所有人都愣了。
屋子里摆了一具背叛者的尸体,周围站满了心绪黯然的朋交与长辈,而他却旁若无人地和自己的徒弟……伤风败俗。
连姜云舒都维持不住平静的表情,一时间瞪大了眼睛,呆若木鸡。
叶清桓回过神来,也发觉自己的举动太过不合时宜,但他只是默然了一瞬,就把毫无意义的事后补救之词给咽了回去,像是打定主意不要脸了似的,十分坦然地重新站直:“你们不去审那个活的么?”
怀渊无声地张了张嘴,却觉得无话可说,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率先带着子真出去了。
恰在此时,叶清桓火上浇油道:“看那内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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