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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宠记-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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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简让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继而执酒壶起身,到了她跟前,用下巴点了点她手边的酒杯。
  钟离妩无法,喝完杯里的酒,把酒杯放到桌案上。
  他却倏然抬起空闲的手,拇指快速而从容地滑过她的唇,拂去她唇畔留下的一点点酒液。
  钟离妩挑眉,随即就要将座椅往后移,从而可以离他远一些、快速离开。
  他却先一步按住她的座椅扶手,“酒席未散。”
  “不错,我在酒席未散时离席了么?”她侧头凝视着他的手,语气有点儿冷。
  “没。”简让收回手,为她斟满酒杯,“酒席未散,不妨再进一杯酒。”
  他倒是会为自己找辙。钟离妩右手到了桌案上,摩挲着精致的酒盅。
  片刻后,他还未回座位。
  她拧眉,抬头瞪着他,对上的却是他如三月暖阳般柔和的含着笑意的视线。
  “我属虎。”他说。
  “嗯?”她眉头蹙得更紧,怀疑眼前这厮醉了。
  “饿虎。”他追加两个字。
  饿虎看到猎物,定会紧追不放。他得遇了意中人,亦会紧追不放。
  没遇见的时候,自己都怀疑这辈子命定孤独——见过的、出尽法宝出现在眼前的很多女子,他都无动于衷,连应付的耐心也无。终究心动的,是眼前这个女孩。
  她看不看得上自己是一回事,自己明打明地让她明白心迹是另外一回事。
  等来等去猜来猜去,不是他的习惯——等待猜测的日子里,她被人抢跑了怎么办?
  “……?”这会儿的钟离妩愈发不解,脑海里却闪过“饿虎扑食”四个字。
  他想怎样?
  “我忙了一整日,你把不该记住的全记住了,该记住的一概抛在脑后——这不好。”他眼波依然柔和、含笑,只是平添了些许怅惘。
  这样的眼神、这样的神色——勾引小姑娘可是十拿九稳……没正形的想法飞逝而过,钟离妩脑子有片刻的犯晕,呼吸有片刻的急促,心跳亦有片刻的加速。
  简让就在她这片刻恍然间,笑意愈发温缓,将她的手纳入掌中,“给你看看手相?”

  ☆、第13章 安排

  她说过的话,他照搬奉还。钟离妩将手握成拳,深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看手相就免了,我姻缘不顺、财运不佳、寿命不长。”
  简让失笑,“哪儿有这么咒自己的?”
  钟离妩没挣脱他的手掌,希望他自行放开,“不能坐着说话么?”
  “离你远了,你说话没正形。”简让敛目凝视着她的容颜,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她手背的肌肤,是温凉细腻的感触。
  不是第一次握着她的手,可之前或是为着探究她习武的根底,或是出于好心怕她摔下山,全无闲情领会她彰显于细微之处的美。
  他的手干燥、温暖,热度毫无阻碍地传递到她手上,对此刻的她而言,有着灼人的力量。
  她清了清嗓子,手势一转,反握住他的手指,“你说的,我会记住。”这样跟他磨叽下去可不是法子,别扭死了。
  “之后呢?”他闲着的一手落到她的座椅靠背上,目光柔和而诚挚。
  “嗯……”他全无平时漫不经心的态度,这让她咽下了揶揄的话,较为认真地面对这件事,“你甚至都不知道我是谁。”
  “你也不知道我以前是谁。”他把以前二字咬得有些重。
  只知道一个听说过的名字、身份,不了解彼此到底如何为人处世。
  “这种事……有些麻烦。”钟离妩意识到自己还攥着他的手指,连忙放开,转去端了酒杯,啜了一口酒,继续道,“你不能去找我那个——嫡母,”提到季萱那个假身份,她的态度是人前人后都很勉强,“我自己也好像是不能做主。”
  “才怪。”简让从她手里取过酒杯,一饮而尽,“看你想不想为自己做主而已,你要是乖顺的孩子,与她不会是这个情形。”傻子都看得出这些。
  钟离妩瞧着酒杯,张了张嘴,横了他一眼,“就算能做主,也不是一定要嫁你吧?况且也跟你说过,我一向不觉得嫁人有什么好处。”
  “不试试怎么知道。你是能吃亏的人?”
  “……嗯。”钟离妩笑着颔首,“但是,先等我看上你再说别的。”
  “好。我等。”简让干脆地应道。
  “有的事,要先说好。”
  “你说。”
  钟离妩神色郑重地对他道:“你我比邻而居、结伴游玩的情形就很好。我若是情愿,会给你准话,但你不能过多的纠缠;我若是没这心思,也会如实相告,不会耽搁你。”
  简让先是颔首应下,随后剑眉微扬,若有所思,“女孩子家,提及姻缘,怎么一点儿躲躲闪闪的意思都没有?”
  “你能拉下脸来直说,还指望别人扭捏羞涩?”
  简让一笑,心想也是。
  钟离妩的视线落在他手上,继续控诉他的失礼之处:“要不是知道你是怎样的身份、身手,你我已几番交手,不是你这惹祸的手废掉,就是我因你残了手脚。”寻常人哪里有机会讨她的便宜,能让她吃哑巴亏的,也只有他这种人。
  简让顺着她的话提问,“我这样不知轻重的人,你遇到过几个?”
  钟离妩不由撇一撇嘴,“有你一个已嫌太多。”
  简让逸出愉悦的笑容。
  钟离妩眨了眨眼睛,反应过来,敢情他是在询问她以往可曾有过被他这般对待的经历。真是……要是早一步想到就好了,大可以胡扯一番,把他吓退或是气得跳脚。
  随后,她犹豫着要不要跟他约法三章,让他不要凡事都往她身上联想。就如今日的事情,不要揣测,不要由一步看百步地想为她善后。她真的不喜欢这种情形。
  她思忖期间,简让已经转手取过自己的酒杯,为彼此斟满酒,末了端杯向她,“那我们一言为定?”
  “嗯。”钟离妩漫应着,心里则最终打消了约法三章的念头。若是提及,在他看来,很可能就是做贼心虚、越描越黑。由着他去揣测吧,自己和心腹能力不济的话,瞒不住他,相反,做事滴水不漏的话,他的疑心自会消散。
  说白了,他这样的人,有着比猛兽还要灵敏、准确的直觉,不会被谁的言语左右。
  她端起酒杯,只强调一点,“你可要记住了,维持现状,不准纠缠,不准管这管那。”那样的情形,她不曾经历,在前世看过的却不少。
  “答应你。”他语气、笑意里尽是温柔。
  酒杯相碰,她随着他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下一刻,她看着酒杯,险些跳起来。
  这酒杯,方才他用过了……
  她周身的血液有片刻的凝固,抬起头来,气呼呼地瞪着他。
  那是神光充足、灿若星辰的一双大眼睛,此刻因着心头的恼火或尴尬,眸子更亮,光华更盛。简让坦诚地对上她视线。
  她很快就败下阵来——这事情,也不能全怪他吧?谁叫自己没留意到呢?
  那纤长浓密的睫毛轻轻忽闪着,宛若熏风中的蝶翼。再凝眸看着他的时候,已有些底气不足,含带几分无奈。
  实在是像足了小猫,前一刻要炸毛,这一刻神色无害。
  他不由低语:“怎么这样……”怎么这样好看,这么可爱?他的手抬起来,想要轻抚她面颊,到了她鬓角却停下来——
  她又有了火气,眼里有着凌人的气势。
  他自是不会被这气势吓退,只是担心她认为自己言行存着轻薄之意,那样一来,先前一切都是白忙活。
  钟离妩打开他的手,“回去坐下,好好儿吃饭。”
  “嗯。”他笑,从善如流地收回手,回身落座。
  钟离妩开始专心用饭,吃饱之后,寻找四喜,“四喜呢?”
  简让微一沉吟,“在别处。”
  “别处是何处?”钟离妩随口追问,“在这院中么?”
  “……在。”
  钟离妩目光微闪,打量着室内,笑微微地道:“说起来,这院落里的玄机,你何时能告诉我啊?”
  “明日如何?”
  “好啊。”钟离妩站起身,“明日我和双福来找你。我回去了。”
  “好。”
  **
  当晚,钟离妩早早洗漱歇下,倚着床头看书。
  洗澡之后,显得毛色愈发雪白、大眼睛愈发明亮的双福自顾自跳上架子床,来回转了几个圈儿,最终小脑瓜和爪子并用,要钻进锦被中。
  钟离妩笑着掀开锦被,让它依偎在自己身侧。
  她盯着书页上的字,半晌没翻页。根本就看不下去,索性放下书,探身吹熄烛火。
  双福等她躺好了,便往上凑了凑,折腾了一会儿,最终把头枕在她手臂上。
  钟离妩手势温柔地抚着它的身形,听着它胡噜胡噜的声音,胡思乱想着。
  想到简让种种言语,她一直有些不敢相信。但是,冷静下来细想,便不再怀疑。
  他那样的人,就算给他一刀,都不可能与女子开这种玩笑。
  要是在这种事情上随意,早就有了风流或浪荡的名声。那样的话,邻国没可能得知他洁身自好的名声,更不会怀疑他大抵是信佛信教最终将遁入空门。
  他是认真的。
  那么,她呢?
  前一世形只影单到最终,胞弟一向觉得这是最对不起她的一件事。
  不论前世今生,都曾有不少的男子凑到跟前,说些情意绵绵的话。她不要说心旌摇曳,根本是一看人就厌烦,不是一口回绝,就是设法阻止人再接近自己。
  简让自然与旁人不同,不然她也不会是那种应对的态度与说辞。
  但是,她对他并没到喜欢的地步。
  如果是两情相悦的前提,不论对方是怎样的人,她都会义无反顾地嫁。
  相反,若只是一方有意,便是如何都不会嫁——哪怕是她单相思,也不嫁。不是她自私,不肯为意中人付出、等待,而是人得有自知之明,以她今生这个言行做派,没可能让不喜她的人改变心迹生出情意,她更不可能为着一段儿女情长就低头迁就谁。
  人活一世,姻缘不是全部。
  她这辈子的目的,只是随心所欲地活着,眼下在着手的为家族复仇的事情,不过是要给身体原主和季萱一个交待,如此才能心安。
  待得事情结束,她与季萱的缘分便可终止。
  季萱么,待她从来不怎么样,在她灵魂占据这身体之后,终归是没把她饿死、气死、虐待死,养育的恩情虽然早就被长久的矛盾冲淡,到底还是有。
  所以,她有足够的时间来确定对简让的心迹,不需心急。
  **
  翌日一早,麒麟过来回话:
  “林三郎毙命后落入深渊,地带偏僻,不知多久之后被人发现。身上没有明显的伤口,死因尽可以认为是失足摔下悬崖。”
  钟离妩颔首,“那就好,我们能得一段时间的清闲。近日若是被人盯梢,看着办就行——要是盯梢的人能力不济,大可以呵斥一番。”
  麒麟笑着称是,呈上一封信,“秦良昨夜写出来的一些人的底细,想着大小姐有必要看看。”随即道辞。
  林家三兄弟的死,麒麟算是打下手,出手的是秦良。
  秦良在岛上籍籍无名,平日并不引人注意,不要说岛上没人在意他的底细,便是季萱,也不知道他是钟离妩的人。
  麒麟精通下毒、解毒,而秦良身手不亚于钟离妩,更因为先一步来到这里,清楚岛上有哪些毒虫、毒蛇。
  林大郎与林二郎断气的准确时间,是前日深夜,只是岛上没有仵作,便是有精通此道的,没人提议,也就不会有人给兄弟两个验尸,便是验尸,验尸的人也不见得高明到可以推断出大概的时间。
  除非,景林或简让亲力亲为。但他们是来做闲云野鹤的,绝不会太多的介入这种是非。
  前日夜里,秦良潜入林家,以银针刺穴,让兄弟二人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再让他们服下入蜘蛛毒液的酒。
  事情说来就是这么简单,但事前需要花费一些功夫,安排最合适的人选各司其职。之所以得手还算容易,是因为林家兄弟不够警惕,没能防患于未然。
  不管怎么查,都查不到秦良头上,更查不到她们一行人头上。
  这件事就算了了,但是,下一次绝不会这样简单。
  钟离妩从信封里取出信纸,凝神阅读。
  家族的仇家,尤其是来到岛上的,她心里有数,但是面上一向与季萱装糊涂,是因为太了解季萱的性情。
  她若是显得无所不知,季萱会觉得自己作为长辈的威信被挑衅,少不得时时处处把她当贼一样防着。再者,就是戒心——季萱有时被她气狠了,便会无中生有的给她找事做、找人开罪,以前真吃过几次这种亏,事过之后气得肝儿疼,却没法子扭转事态。如今,她要杜绝重蹈覆辙。
  很讽刺。季萱与她同心协力才符合常理,偏生彼此都没那个打算。
  双福从内室走出来,跳上一旁的座椅,认认真真地洗脸。随后就有些百无聊赖地看看这儿看看那儿,末了跳下地,翘着尾巴,步调优雅地走出去。
  一盏茶的功夫过后,静照轩里传出四喜嗷嗷的叫声。
  钟离妩心知是双福又跑去气四喜了,笑着收起信件,刚要起身寻过去,顺道让简让告诉自己那所院落的玄机,水苏却走进门来禀道:
  “夫人来了,还有一名伍公子随行。”
  钟离妩道:“让夫人进来。”
  片刻后,季萱施施然走进门来,笑盈盈落座,“去,看看院中的伍公子如何。”
  钟离妩无所谓,站到半开的窗前,望向站在院中的伍公子。
  身形颀长,意态潇洒。她只能看到他的侧脸轮廓,估摸着是个样貌俊美的。
  “还凑合。”钟离妩回身落座,意味深长地一笑,“什么人啊?往后要跟着你么?”
  季萱的火气腾一下燃烧起来,“口没遮拦的!你这是跟谁说话呢?!”
  钟离妩奇怪地道:“我说什么了?至于一副被踩到尾巴的样子?”
  季萱瞪着她,半晌才平静下来,只是面上再无笑意,语气冷漠而镇静地道:“那个人是伍洪文,他父亲与你的父亲在世时是挚友,两家定了娃娃亲。信物自然是不可能留下来,但相关的字据仍在。按我的意思,你们在岛上成亲也无妨,待得回到南楚,你的身份恢复,他不介意以入赘的身份与你携手白头。我是怎么想都觉得这是难寻的好姻缘……”
  钟离妩凝望着她,目光越来越冷,越来越锋利,“少在这儿跟我胡说八道。别说是假的,就算是真的,我也不会听从这种荒谬的安排。”语声停了停,她吩咐水苏上茶点,再看向季萱的时候,恢复了温和的神色,“有些打算,你我都该开诚布公,这样对彼此都好。你先说吧,对我到底存着怎样的寄望?”

  ☆、第14章 打怵

  她以前就知道,季萱一定会把持她的婚事。
  之前有过两次,有男子找到面前示好,季萱因为惦记她的男子出身样貌不俗而心生不安,便从中作梗,生怕她与男子生情。她本就无心,便由着季萱瞎折腾。
  而现在,又来了,并且阵仗不小,把钟离渊都搬了出来——这意味着伍洪文是季萱一直属意的人选,且为此已筹谋太久——伍洪文早已接受安排先一步来到了岛上,不然的话,季萱怎么可能现抓到这样一个人。
  到了这地步,彼此也该交个底了。
  季萱却不打算如实相告,只说眼前:“我呢,到了这里,身无长物,得有个人照料衣食起居。你不想尽孝心,无妨,有伍公子帮你尽孝心奉上银钱就是了。”
  这要是说难听些,她是不是被季萱卖了?钟离妩怒极反笑,“你的积蓄到底是从何而来,我不关心。四年前我们两个已经算是分家各过,你养育我所花费的银钱,我已几倍奉还,你手里的产业,我也从来没动过分毫——你少睁着眼说瞎话跟我哭穷。
  “告诉你,要银子没有,要我听你的话不情愿地嫁给一个男子,更是想都不要想。”
  季萱冷静地道:“要我不再提及此事也行,你离开客栈,搬去我那里,不该见的人,再不要见。”
  “爱提不提,好像谁会把你这种话当真似的。”钟离妩一笑,“别打岔,说正经的。岛上的事情了结之后,你想怎样安排我的前程?”
  季萱喝茶,不说话。
  “你不说,我说。”钟离妩和声道,“这儿的事情了结之后,我会留下来,安度余生。你何去何从,我不会干涉。我留在南楚的全部营生都有专人打理,你回去之后,他们会每年给你一笔银两。只要你愿意,便可锦衣玉食。”
  “这就是你全部的打算?”季萱望着她的眼神里,尽是失望,“你把家族置于何处了?你要让家族后继无人么?”
  “难不成你还指望我重振门楣?”钟离妩失笑,“哦,明白了,你刚才提及那个人愿意入赘,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抱歉,我不能让你如愿。”
  “同样的,抱歉,我也不能让你如愿。”季萱很难得的没有发火训斥,只是语气很萧索,“到时候再说吧,你有本事,自然不会被我左右;没本事,那就只能听从我的安排。”
  “这倒是。”
  “还是说你的婚事吧。”季萱道,“我也知道,不可能强迫你与我看中的人成亲。但是小五,你我就算有再深的嫌隙,对于你的终身大事,我不可能害你,选中的人,必是门户相当、品行端正的。若是误了你的一辈子,到了地下,我有何面目见你的爹娘?你不能因为对我的成见,便凡事与我拧着来。”
  “你放心,这种事我不会与谁赌气。看中了谁,不论你对他是欣赏还是憎恶,我都不会放手;看不上谁,不论你对他是欣赏还是憎恶,我都不会与之结缘。”用姻缘跟人赌气?她可没那么想不开,跟自己又没仇。
  “你明白轻重就好。”因着钟离妩告知了打算,季萱有些缓不过来,这会儿显得很是疲惫,“好歹见见伍公子吧,不要失礼于人。你便是要责怪,也只能怪我没打招呼就把人带了过来。这不是他的意思。”
  钟离妩问道:“下不为例?”
  “……”季萱无声地叹息,“下不为例。”
  连面都不见就把人撵走,失礼事小,要紧的是若让季萱去对伍洪文解释,说不定又要编排自己。是以,钟离妩唤水苏把人请进来。
  伍洪文在门外等了这许久,神色怡然,丁点不耐也无。
  他来岛上已经三年。到了这里,一心一意地查找钟离氏与季氏两门的仇家,不着痕迹地观望那些人。之所以甘愿如此,是因父亲与钟离渊是莫逆之交,钟离氏灭门之后,家门也被连累得陷入凄风苦雨。更何况,启程之前,季萱给了他五万两银子安排好家中一切,还将钟离妩许给了他。
  钟离妩是在四年前远赴西夏,带回了大笔银钱,一时间成为了生意场里的人津津乐道的头号人物。
  他那时就想,十二岁的一个小女孩,不论是如何一|夜暴富,都必然是有着极为精明的头脑、过人的胆色。那时阴差阳错,始终不能正式与她结识,只远远望见过她美丽绝伦的样貌。
  这样的一个女孩,有谁能够拒绝?
  终于,她也来到了这里,他有大把的时间来了解她、走近她。
  听得丫鬟传话,伍洪文缓步入室,拱手行礼。
  钟离妩站起身来还礼,请他落座。
  近距离地看到她美丽的容颜,伍洪文有片刻的恍惚。女孩身形高挑,一袭白衣,腰封处让她纤细的腰肢一览无余;肤色如玉,眼若寒星,双唇宛若嫣红的花瓣。
  只比他记忆中更美。
  钟离妩回身落座,也不说话。
  季萱给两人引见,随后看着钟离妩:“往后我就不常来你这儿了,有什么事情要知会你,会请伍公子代为相告。”说着对伍洪文一笑,“日后就辛苦公子了。”
  这样的话,她就要与他不时相见。钟离妩没辙地笑了笑,可是这样也好,见谁都比见季萱要轻松。
  “应当的,您言重了。”伍洪文的语声低沉悦耳,态度温和有礼,他看向钟离妩,“大小姐在客栈住得还习惯么?可有什么要添减的?”
  需要添减的东西可多了——连房子都要现找地方现盖,但那是她自己的事,不劳外人费心。钟离妩应道:“住得很习惯,一切都很好。”
  她虽然态度温和,却透着疏离。伍洪文只得主动找话题:“眼下我住在岛中央一带,那里算得繁华,这里则胜在景致优美。”
  “岛中央一带?”钟离妩微笑,“离这儿很远啊。”
  伍洪文刚要说话,她已继续道:
  “那多好。”
  伍洪文:“……”
  季萱侧头剜了钟离妩一眼。
  伍洪文却只有片刻的尴尬,之后就逸出温缓的笑意。她这样的说话方式,固然有时会让人头疼,但也有好处,这样的人大多不喜欢绕弯子,开得起玩笑。作为男子,哪一个私下说话不是直来直去的?她这样的女孩子,总比需要小心翼翼讨好的大小姐容易相处。
  钟离妩已对季萱道:“你不是有很多话要交代伍公子么?不需要在我这里闲坐,回去吧。”
  “……”季萱抿紧了嘴,这丫头气人的本事是跟谁学的?她气极反笑,站起身来,“说的也是,改日再让伍公子来找你说话。”
  伍洪文随着她站起身来,含着笑意向钟离妩道辞。
  钟离妩站起身来,却没亲自送出门外的打算,“我腿脚不利落。”转头吩咐水苏:“送客。”
  季萱出门之前,又狠狠地剜了钟离妩一眼。
  钟离妩权当没看到,估摸着两个人走远了,唤来水香:“看看简公子在忙什么。”他要是出门或是正忙着,她就不过去添乱了——刚失礼于人,这会儿却想到了礼数——她笑得微眯了眼睛。
  水香应声而去,很快转回来:“简公子就在房里,说您随时可以过去。今日有货船前来,客栈的伙计已经从码头带回来不少箱笼——都是简公子的。”
  钟离妩当即起身,去了静照轩。
  简让意态闲散地坐在书桌前,手里端着酒杯,敛目看着铺在案上的一幅山水图。
  双福坐在他膝上,正神色活泼地玩着他腰间的玉佩。
  四喜敢怒不敢言地坐在他近前,望着双福运气。
  杜衡带着几名伙计搬进来几个箱笼,再依次打开。
  钟离妩走进门来,一眼就看到了几个箱子里都是文房四宝、书籍、宣纸,立时两眼放光——这是她没法子多带的东西,他却有这么多。
  她很嫉妒——瞧人家,一主二仆到岛上,安顿下来之后,家当才送过来。哪像她,搬家似的赶过来的。
  “你带这么多书和纸做什么啊?”她问道。
  简让望着她的侧脸,笑,“装装有学问的人,来日混个简先生的名头。”
  钟离妩笑出声来,“看这阵仗倒是很像。”
  “用不到那么多宣纸,分你点儿?”
  “好啊。”钟离妩欣然点头,“还有书,我能不能借阅?”
  “自然。全送你都行。”
  钟离妩笑意更浓,“变得这么大方,我居然有点儿不习惯。”
  “来看我房里的玄机?”简让抱着双福站起来。
  “嗯。”
  简让遣了下人,抱着双福起身,去往寝室,“你来。”
  钟离妩迟疑地站在原地,“去寝室?”他室内的格局,她在到来的当日晚间就看过,那时与他只是点头之交,腿脚又不利落,反倒不需顾忌什么。而现在,她进去就不妥当了。
  简让眼神疑惑地望着她,随后牵出一抹坏笑,“打怵了?”
  钟离妩默认。又不是什么好事,谁疯了才会逞能。
  简让逸出愉悦的笑声,“你啊,就是一张嘴厉害。”
  钟离妩横了他一眼,“谁叫你天生一副土匪相?”
  “你就说去不去吧?”简让一副怎么样都行的样子,低头对双福道,“她怀疑我大白天的起色心,你说这人得没良心到了什么份儿上?你还跟着她过什么?”

  ☆、第15章 整治(上)

  钟离妩蹙了蹙眉,瞥见一旁的四喜,弯腰把它捞起来,对他道:“少啰嗦,走。”
  简让一笑,举步往寝室走去。
  四喜哼哼了几声,肥肥的小身形挣扎着。有双福在近前的时候,它其实看她很不顺眼。
  “乖啦,乖啦。改日给你做排骨吃,好不好?”钟离妩语气很温柔地哄着四喜,引得简让回头瞧了她一眼。
  双福原本正扒着他肩头起腻,闻声看向她,嗓音清亮的叫了一声。
  “一边儿去,没良心的。”钟离妩没好气。
  双福又叫了一声,这次是冲着四喜。
  简让逸出清朗的笑声,转入寝室。
  钟离妩站在门口,一面安抚着四喜,一面凝神打量室内陈设。
  寝室与东次间中间的墙壁,里外都陈列着高大的衣柜、书柜、多宝架。
  她所处的位置,正好可以估算出里外柜、架加上墙壁的宽度。
  片刻后,她目光一闪,笑了。
  她本就对他这住处有着莫大的兴趣,看出蹊跷是迟早的事。
  他也本就没想瞒她,此刻顺手按下机关按钮,之后打开两扇柜门。
  钟离妩走过去,探头看向里面。里面有一条只容一人行走的窄路,以石阶铺就,两旁点着长明灯。
  路不算短,通往的自然是密室。
  “地下藏着你的全部家当么?”她回头笑问他。
  “嗯。”
  “可是,”钟离妩又探头看了看里面,“路那么窄,要怎样把东西搬下去呢?”
  简让就笑,“还有另一个入口,在厢房,眼下小厮住在那里。”
  钟离妩颔首。来他的寝室都不妥,他带她去小厮的住房更不妥。
  “那,密室很大么?”钟离妩对这类事情很好奇,因为以后她一定会用到。
  “下面占地面积加起来,应该与正屋差不多。”
  “有机关?”
  “自然。总不能浪费人手看门。”
  “地下被挖空了这么大地方,上面的屋宇还特别结实……嗯,等我建宅院的时候,一定要向你请教。”机关消息她懂得,却不懂盖房子这门学问。
  “……”简让没接话,岔开话题,“不下去看看?”
  “今日就算了。”钟离妩道,“跟你再熟悉一些再去。”
  简让也不勉强,“好。”
  钟离妩转身回东次间,“我好好儿选几本书才是正经。有没有有意思的史书兵书?”
  “最多的就是这两样。”简让扬眉,“女孩子家,怎么爱看这类书?”
  “不然看什么?难道我还能跟你借戏本子、诗书不成?”
  简让就笑,“也是。”转而扬声唤来杜衡,让他带人把一箱子宣纸和两套文房四宝送到筱园。
  双福安静了这一阵,没心情再与简让起腻,只眼巴巴地瞧着钟离妩和四喜,这会儿低声地叫起来。
  有点儿委屈的样子。
  “不知道你在委屈什么。”钟离妩数落它,“只准你跟着天敌的东家跑,不准我抱抱四喜?真是把你惯得没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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