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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煮天下:十夫九美-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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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本不相干的人,哪怕违心哪怕歉疚,她还是狠下心觉得划算了。
可是,放弃回未来,明明两百多年的生命要被缩短到只有短短几十年,她却从来没想过划算不划算,也更加没想过要得到什么才能弥补自己失去的生命。
人就是这么奇怪,有计较却不能万事计较,更有的,其实无需计较。
身体昏迷着,她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唯一能让她安心的是早已谋划好的事会按照她的意思进行下去,北莫瑾给她的死士虽然呆板了些,但绝对言听计从办事无误。
唯一让她倍感歉疚的就是溯,她明知道他看不得自己受伤,还是强逼着他信自己,以至于她受伤的时候,他无能为力。她无端能体会到他的愤怒与悲伤,她欠溯的太多太多,恐怕这一生……早已还不清。
而致使她完完全全放下顾虑孤注一掷的,却是临阵前那封消息。要问她也是人,哪怕深思熟虑,哪怕考虑了再三谋划了千遍,她能保证自己不死,但是,只要是人……谁能不怕痛呢?
只不过,她不能再等了,刚刚离开京都只有半月……宫漓尘,你到底想做什么?
一片黑暗之中,珑月却突然感觉到了一股强劲浑厚却很温和的暖流,犹如宽阔的河水,却毫无奔涌的的气势,潺潺如温和的日下暖泉。这不是溯的内力,溯的力量她熟悉,且绝没有这么浑厚,绵绵不绝注入她体内,生生不息的力量……这是……
带着融融暖意的勃然力量让她换得一丝清明,却在瞬时间,铺天盖地的痛意□□,再次将她彻底打入黑暗中。
…………
忠义两难全 (1)
封扬被俘之后北瑶立即鸣金收兵,却顾念着珑月的伤势扎营未动,近十万大军包围着营地,连苍蝇也飞不进的铜墙铁壁,要想救一个人太难,举军强攻又投鼠忌器。
反倒是北瑶的军队,由副将率领着士气高涨,一日间居然三次全力进攻,生生将东炽国的军队逼退百里有余。东炽国的士气一再低落,群龙无首又无恋战之心,步步为营,却仍旧步步后退。
一匹快马直奔京城请示皇命之,两军正在胶着之中,北瑶军营中又传出一个惊天骇地般的消息,封扬被俘军营中,不欲受战败折辱,已于次日强行逆转全身经脉,以身殉国……
封扬是东炽国军队的灵魂,甚至是东炽国人心目中的神,乃是人心支柱的所在,如今突然传来暴亡的消息,那一番天塌地陷般的震撼,笔墨难以形容,辞藻难以诠释。
东炽国的军营中哭声一片,哪怕各各都是血气方刚的男人,仍旧止不住眼泪软下膝盖。没人怀疑消息是假的,纵然有人怀疑,也说不通。毕竟如果封扬还被压制在军中,他们便不敢轻举妄动,如今封扬不在了,他们可以毫无顾忌将北瑶大军杀个片甲不留。
可是,谁还有那份心力呢?
“为封将军报仇!!”一声声震天彻地的怒喊,最终迎来的却是一道圣旨,东炽国痛失名将,举国哀痛省战反思,不欲再损失数万将士,同意议和。
而就在东炽国的使节到达北瑶军营的时候,北瑶礼部的官员也刚刚到达,一切是那么顺畅,如行云流水一般进行着,一场明明可以改变整片大陆格局的战事,在珑月与封扬交手之后短短不足半月,便消弭的悄无声息。
至于议和达成什么协议,北瑶国究竟要付出多少代价,就只是那些礼部官员的事了。
巧舌如簧也罢,据理力争也罢,反正身后还有在养伤中的靖王,那已传遍北瑶上下如神一般的人,他们还怕什么?
北瑶究竟把靖王已经传得多么神乎其神,珑月自己并不知道,她只知道,一场战事不假,退敌也是真,再加上有墨子群的推波助澜,她日后若是回去了,恐怕人前吃点东西都会引来人们怪异的目光,她已经能想象的到人们欲供奉她吃元宝蜡烛的场景。
整整昏睡了七天,却也夜夜享受着强大内力的供给,还有夜里塞进她嘴里的药丸,颗颗都是世间奇珍,再加上那些明着熬的药,炖的补品,更是有多少溯就灌给她多少。
直到身体渐渐传来几乎撕裂般的痛楚,她其实不想醒来。她曾在林中严词要帝景天绝不插手,以他的能力若想搅局轻而易举,他居然真的没有插手,却在她重伤的时候夜夜替她疗伤,她……拿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他?
他们似乎是仇人,她是他报复玩弄的对象,设了一个天大的局玩弄了她周围所有的人,然后一梦醒来,遍地狼藉。
忠义两难全 (2)
然,在那个梦中,她又真的体会到了怦然心动……其实所有人都是真实的,唯有她做了个梦。
奋力睁开眼,胸口上贯穿身体的伤就连轻微的呼吸也会被牵扯,她这才领悟到什么叫撕心裂肺,仅一个睁眼的动作,几下喘息,就已经眼中眩晕,额头冒汗。
一条雪白的帕子划过她的眼眸,覆在额头上极尽小心的擦拭着,帕子挪过,却是一双……喊着怒火的眼眸。
那眼眸中如琥珀一般的颜色如今反倒像烧得暗红的铁块,杂着血丝是不假,但她仍旧看到了愤怒。
溯的脸前所未有的阴沉,本就难以合眼疲惫的脸上,那颜色,恐怕要比一旁给她熬药的锅子还要黑了。那紧紧抿着不见血色的薄唇,她能看得出,溯在咬牙。
“溯……”珑月轻轻开口,声音如滚着沙砾一般难听,刚吐出一个字突然抽紧了眉,她从来不知道,受伤会这么痛。
溯一惊,琥珀色的眼眸中顿时波光潋滟,但她仍能看得出,如果她此刻不是躺在床榻上奄奄一息,溯一定很想很想揍她。
用力牵起嘴角勾出一个笑容,明明睡了很久了,却仅是眨了几下眼,又觉得疲惫了,“溯……对不起……”
溯咬着牙,渐渐咬紧了唇,无奈沉眸摇了摇头,事已至此,他又能有什么样的表示呢?伤也伤了,他怕也怕过了,恨也恨了,还能怎样?
面对这样一个为了达成目的连命也敢不要的主子,他偏偏是个无能为力的影,如今仅能做着这些照料的事,他真的还能把自己当成影么?他已经……跟不上她的脚步了。
“只因为有你……我才敢伤……”
珑月还是说不了太多话,寥寥几个字,已经压不住眼前□□的昏黑。
只是,不管身处什么样的境地,哪怕如履薄冰一丝意外都会满盘皆输,她仍旧信任身边的人。
信任溯会在这种情况之下不遗余力的保护她,信任北莫瑾交给她的那些死士,会按照吩咐一一将后续的事情办好,甚至无端信任帝景天不会在这个时候出来搅局,倒是他替她疗伤绝对出乎了她的意料。
她更信宫漓尘,不管他做了什么想做什么,给予他的信任不会那么轻易就收回,她只是担心,担心他不懂得珍惜他自己。
再焦灼的心也无法加快伤势的好转,军营中的条件本就有限,珑月的身体又不能移动奔波,偌大的军队只因她停驻,因为只要她还活着,哪怕重伤,也是前方议和谈判之人身后牢靠的倚仗。
而就在珑月昏迷中的那整整七天七夜,两方官员绞尽脑汁唇枪舌战,从一个城池一片地域,再到一匹马一两金,都争得如火如荼,最终疲惫若死。
东炽国仍有倚仗,哪怕封扬死了,可军队仍在,攻下的城池仍握在手中,哪怕无将可战,再打下去很可能适得其反,他们却也不怕北瑶过于强横。
而北瑶国的倚仗无非是珑月,虽重伤在身,可那之后只由副将率领逼退东炽国大军的事也是事实,对方已无战力,且军心涣散,他们就必要据理力争,不能再让北瑶吃半点亏。
忠义两难全 (3)
唯有一件事似乎谁都忘记了,也或许谁也不愿再提,封扬军中随行的青梅竹马慕容芊。封扬一死军中大乱,后又有朝堂中的人前来接管,纷乱之中,慕容芊居然在军中失踪了,究竟是何时失踪,甚至是不是混乱中被踩踏于马蹄之下,都没有谁知道。
慕容芊平日里并不与兵将们有任何接触,哪怕偶有露面也必带着面纱。如此一个弱女子,如今已经与战事没什么牵连,哪怕有人想起这个女子,也只是颇为欣慰的咽下了话。既然是青梅竹马,那么就随封将军一同去了,封将军也不必孤单了。
炽热的夏日仍在继续,一场暴雨过后,短暂的遍地清凉,终于压下了弥漫滚滚的战火烟气,洗刷了地上凝成乌黑的血,一切归于沉寂,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溯将营帐的帘子略微撩开些许,疏散着帐中沉郁已久的浊气,抬头看了看似要放晴的天空,轻轻叹了口气,若能再下几天的雨,那该有多好?
又将帘子拢紧,珑月现在的身体,恐怕是受不得半点风,可又逢酷暑,帐中闷热,珑月的身体还虚。
稍稍一出汗,汗水便渗入伤口中,哪怕昏迷着也难得安生,更别说睡觉了。
拧一块帕子,将珑月额头上蒙着的薄汗擦去,轻轻擦净脖颈,又将帕子洗净,手却在薄薄被单的一角停住了。
“呵……溯,按理说我自幼便是你贴身照料,这些日子天天替我擦身,怎么还这么扭捏?”珑月眯眼笑着,一笑之下胸口起伏,又蹙紧了眉。
溯稍稍冷脸瞥了她一眼,哪怕日日已经见惯,仍旧脸上泛起了红。自幼照料是不假,这些日子不避男女之嫌也是真,可是珑月现在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就这么看着他,他又怎能淡然?
已经不是当年在他怀里打滚泼水的小女孩,也不再是那个随便剥了衣服满地跑的痴傻之人,她如今就这么清醒看着他,薄薄被单下玲珑有致的身形……
闭眼,溯开阖着口型无声道。
“哈……你看我还要我闭眼……”珑月失声笑着,却也乖乖闭上眼,溯的脸皮薄,她其实也挺尴尬。
不过,话说得严重了,她身上哪怕撤了被单,也没几处能露着的地方了,全身上下大小伤痕被绷带几乎裹了个便,溯的一方帕子都不用再次清洗就能将身上擦个完全。
微凉的帕子终于带来些许舒爽,这么热的天,恨不得剥层皮才凉快,却偏偏要裹着这么厚的层层白布。
“溯,伤口好像结痂了,要是可以,能不能解开几圈?实在太热了。”
感觉到溯的手微微一滞,继而极轻的手指解开她身上的绷带,将她的身体抬起,慢慢绕下几圈。绷带上还是凝固了些许血,一丁点的撕扯也疼的难耐,她如今的身体,却并没有疼的麻木,反而越来越娇气了。
大伤元气似乎没那么容易就痊愈,可是,有些事已经不能再拖了,虽然之前一件件事悉心安排下去,可如今还有事必须要等着她出面。昨日就有人来向她禀报,几经周折,他们已经将慕容芊从东炽国军中带了出来,她此一去,也算是给封扬送行了。
忠义两难全 (4)
至始至终也没问过溯关于帝景天的事,而帝景天堂而皇之的一呆就是整夜,溯不可能察觉不到,只是他一直三缄其口,她也不主动去问。
不管这究竟有多少曲折,帝景天从不出现在她面前,只替她疗伤却没有半句话给她,他既然不愿正面相对,她也避而不谈,这算是一种默契么?或许叫做逃避?
…………
被雨水洗刷过后的天空终于再次放晴,试过了风探过了温度,溯才勉为其难扶着珑月走出营帐。
营地中沸腾一片,留守的驻军并不在少数,悉数未在她帐篷周围,挤得水泄不通,那一张张满溢崇拜的脸,那一双双饱含激动的双眼……
珑月真害怕她会是有史以来第一个被看死的人。
“靖王殿下!!”一声山呼,纷纷跪倒在她面前,声震九天,膝震大地。
珑月不禁向溯身上靠了靠,胸口顿时一阵憋闷,要是被喊声震死了,同样人丢到外太空去了。
“本王出去走走,无需多礼……”珑月惨白着脸气短吐出几个字。
人群中突然走出几个人,一拱手道:“属下等人随行保护靖王殿下安全!”
珑月点了点头,都是她的人,北莫瑾教出来的人,用起来果然轻松。
溯小心搀扶着珑月一步步慢慢挪出军营,身后随行的五人静静跟着,直到看见了马,珑月仍旧很为难。
“远么?”珑月有气无力,不抱什么希望问道。
“主子,属下将封扬安置在十里外木屋中。”
十里……珑月暗暗倒吸了一口凉气,会要人命的,但是,她又真的想再见封扬一面。
从此一对爱侣天涯海角,她不知道封扬是否真会觉得这样就幸福,她欠他的人情,今生不知还有没有的还。
眼前的女子有些怯生生的,脸上挂着惊惶,风尘仆仆中还残留着泪痕,满脸的疲惫却难掩清雅秀丽,一身稍显破乱的翠绿衣裙仍旧依人之色。
这般楚楚可怜的女子,才适合封扬,替她遮风挡雨,享受绵软柔情。
珑月承认,在她刚刚得知慕容芊的存在的时候,她也曾嫉妒过这个女子,能占据封扬心中数年不倒,能让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受尽折辱为她留一条性命。
可如今……
珑月不禁打量了自己一下,一身便利的暗紫色短衫,乍看分不清男女。溯为她盘的发髻一向简单,束在头顶还真像个假小子,就连慕容芊在被掳之后头上还有一只玉簪,她头上却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
而她恐怕永远也学不来那副惹人垂怜的模样,相比之下,她太不像个女人了。
不比不知道,一比还有些许自卑,珑月自嘲一笑,“走吧。”
此时东炽国的军队早已经开始退兵了,而谈判似乎已经进入尾声,至于结果,珑月不去关心。只知道现如今周围倒是安全也没有了斥候巡视,否则,她也不敢带着慕容芊招摇。
珑月的伤势只能让溯带着她骑马,轻轻倚靠在他胸膛,偷偷瞥眼瞧着被一个死士同乘一匹马的慕容芊。
忠义两难全 (5)
慕容芊也颇有大家闺秀的风范,明明是这般不明究竟的状况,却仍旧不哭不闹。端坐在马上,与身后的男子极力保持着距离,眼睛虚无望着前方,一言不发。
她应该还不知道封扬活着的消息,那微微红肿的眼睛说明她此前哭了太多,而如今静得如一具木偶一般……爱人已死,又被敌军俘虏,在她眼中,已经没有什么神采。
她该为封扬感到欣慰么?毕竟能轻易看得出,慕容芊是真的爱他。
突然,慕容芊猛地一转头对上她的视线,珑月回以淡淡一笑,微拧身一手抱住了溯的腰,躺在他怀中,仰头在他颈间蹭蹭,无比亲昵。
而溯毫不知情的瞬间僵硬,一手牵着缰绳,一手还要揽着她防她坠马,不敢低头询问,生怕不小心碰着她尴尬。
“溯,累不累?”珑月抚着溯僵硬的后背,这才想到,虽然这些日子溯一直事无巨细照顾她,但很少见他背疼皱眉了,是更加能忍了还是伤势渐好?
溯一脸不明低下头,却见珑月瞪眼看着他,口型开阖无声道,吃醋。
对,就是吃醋,凭借女人没有由来的感觉,凭借女人排外的心理,她能看得出来慕容芊对她抱有些许异样的敌意,哪怕她还不知道封扬还活着,那种敌意仍在。
不因为她们对立的身份,不因为她亲手生擒了封扬,仅为她与封扬的关系,对了,慕容芊恐怕是知道,当初娶了封扬又放了封扬的就是她。
而她……还真不想给封扬日后的幸福生活埋下什么隐患,女人吃起醋来,是很恐怖的。
溯气笑着摇了摇头,将她的腰圈紧揽入怀中,夏日本就穿得单薄,些许汗意将两人衣衫紧紧贴在身上,身体也进而似乎贴得极近。
两人如真正的爱侣一般在慕容芊面前秀尽了甜蜜恩爱,十里路走得慢如悠闲散步,等到了封扬暂居的木屋外,珑月额头上的冷汗仍旧已经黏住了发丝,溯一脸心疼索性打横抱着她,想责怪又开不了口。
“我没事,伤归伤了,还不见得像块豆腐……”珑月笑着安慰溯,虽然有人心疼是件很幸福的事,但是她看着溯难过她也会心疼,而后果就是……两人没完没了的互相心疼。
“封……哥哥……”突然飘来失声带着颤音的惊呼,却仍旧能听得出,慕容芊的声音很好听,很娇柔,总之,就是比她更像女人。
珑月却没有循声望去,而是看向从木屋走出来的封扬。一身极其普通的墨黑长衫,腰间一条普通的黑布腰带,发髻整齐却没有加冠,若不是那身大隐于市的气质,已经如同一个普通百姓无异。
而那曾经俊美刚毅的脸上,如今带着她从未见过的温情,使得整个人充满了幸福的味道,当然,那表情也不是给她的。
脖颈一侧还有条已经干涸的血口,或许,是她留在他身上唯一的痕迹,仅是些皮外伤,不日便会彻底消失。
忠义两难全 (6)
“芊儿……你受苦了……”封扬沉声说着,寥寥几字,言语中尽是感慨之意。
而话一出,珑月却看向了慕容芊,只见她已经被扶下了马,却呆愣震惊的站在原地。那脸上虽也有失而复得的惊喜,但更多是苍白如见鬼,甚至是恐惧,仿佛眼前站着的人是不该从幽冥中爬出来的恶鬼。
微微一愣,这个表情,她还有些熟悉?当日的汐了了……
她当时还想问汐了了,你是恨我生……还是恨我死?
慕容芊艰难的踉跄着步子,脸上尽是惊恐的难以置信,口微张,如失了魂一般。
封扬几步上前,将慕容芊拥了个满怀,微低头看着怀中的人脸上刹然滚下泪水,淡淡一笑,“让你担心了,我没死。”
“封哥哥……”慕容芊埋在封扬怀中低声呜咽,双臂紧紧搂着封扬的腰。
这一幕如九死一生之后的重逢,历尽艰难的爱侣相见,珑月仍旧颇煞风景的咳了一声,坐在溯怀中直接道:“封扬,我已经和北莫瑾商议过,北瑶和东炽暂时都不是你们能久留的地方,反倒宣国更加安全。我会派人一路将你们送过泷河,届时,你们若是愿意游山玩水,替你打点好的行囊中应有尽有,若是有心想会会故友,也可以去宣国都城找他,他挺闲的。”
封扬这才抬起头看向她,眼眸中覆着淡然,微一点头,“多谢。”
“封哥哥……”慕容芊也在这个时候慌忙抬起头来,虽然在见到封扬的那一刻心中已有考量,仍旧不死心问道:“你没死……不回东炽国了吗?”
封扬轻轻一笑,望着慕容芊眼中是浓浓的宠溺与爱恋,“封扬已经以身殉国,此后我只是一介平民,你曾说过,也同样向往畅游天下的生活。我们可以先在宣国玩上些日子,日后还能出海看看。”
慕容芊一低头,却转而又看向珑月,那眼眸中这一刻到底闪烁多少东西,谁也无法分辨。
珑月大大方方对着慕容芊一笑,然,明明是一个很普通的笑容,却将慕容芊吓得躲到了封扬身后。
不由一耸肩,看着封扬,异常诚恳的开口:“封扬,多谢成全,否则纳兰珑月今日已是死人。”
其实整件事算下来,包括她一战便能生擒他,多少都算是封扬的成全,而他如今淡然相对一切功名利禄远去,携着爱人远离这两个国家,更加是对她的成全。
若没有封扬的成全,她如今恐怕死无全尸。
封扬也爽朗的一笑,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躲在他身后的慕容芊,“也要多谢你成全,此种生活,封扬早就求之不得。兴许即便是回了东炽,也难有如此的机会了。”
彼此的相让,彼此的成全,彼此的开脱,彼此的祝福,这其中流转的情却难以仅用“成全”二字来形容。
“保重。”
“你也是。”
不能说再见,她们此生若能再见,恐怕又要引来不知名的灾难。不必说再见,因为一句再见便是谎言,从此天涯相隔,他有他的闲情山水亲密爱人,她有她的心愿未了诸多挂念,她们……早已没了交集。
忠义两难全 (7)
纵然千言万语,这一刻也化作无声,或许是不应景,或许是多了人,总之,多说已经无益于心情。
珑月疲惫的靠在溯身上,又生怕累着他,艰难撑着身体,最后深深看了封扬一眼,“溯,我们走吧。”
溯对着封扬微一点头,赶马转身,一条刚刚走过的路,珑月的心情却已然不同。
故人短聚,惺惺相惜之后的诀别……恐怕也只有她一人才会有些伤感吧。
“溯,我想家了……”
她想家了,虽然身上的伤势容不得她即刻动身,但她还是迫切的想回家了。
封扬目送着珑月一行人离开,他其实根本看不见珑月被溯遮挡的身影,更没看见珑月再回头,却仍旧一直看着,目送着她们的身影消失。
一动也不动,在风中矗立着任由心思飘飞,可能这是他也唯一一次是最后一次放纵自己,多看那个身影一眼,此生再也见不到了。
不知这是否算得宿命的玩弄,得与失交织在自己面前,就在那么一瞬间,他不知该如何努力才能抓得住。得与失……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芊儿……能告诉我……为什么?”封扬一动也不动,声音中却没了方才喜悦清朗,沙哑得似乎已到末路般。
“封哥哥……你不该叛国。”慕容芊的声音仓皇低哑,站在封扬身后失魂落魄后退了几步,“封哥哥可以做以身殉国的忠烈,却绝不能做诈死脱逃的罪人!”
风声呜咽,卷过些许还带着水润的树叶飘散划过,落在地上,沾染些许血红。
“芊儿,我以为你懂我。”封扬轻轻说着,没有怨恨没有不平,只带着丝丝沙哑的困惑。
“是,芊儿懂,芊儿从小就知道,封哥哥不是追名逐利之人,哪怕为了达成当年伯父伯母的心愿成了盖世英雄,封哥哥的心中,也是向往着平静自由的。”慕容芊幽幽说着,突然别过了头,“可是,封哥哥不该被那个女人迷惑……封哥哥忘了芊儿,忘了昔日故国温情,曾经忠勇之心就连家国大义也忘了!东炽国眼看就要大获全胜……”
“芊儿……封扬没有手下留情,只是技不如人……”
慕容芊惨然一笑,失魂般摇着头,“封哥哥,你知道吗?你从来就不会撒谎,芊儿是最了解你的人,曾经以为,能得封哥哥这般的男子眷恋,芊儿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子,因为封哥哥……永远不会对其他女子动情。”
是动情么?恐怕就连封扬自己都不甚清楚,可是,他承认与珑月有惺惺相惜之意,承认有涌泉相报的感激,却从没有背叛过慕容芊,从没有动过要舍弃她的念头。他曾殷殷幻想着与慕容芊两人畅游天下,再找一处山明水秀的地方清净度完余生,那份惺惺相惜,他只愿放在心中,只存在于某个角落尘封,难道……这也叫谎言?难道……这也叫背叛?
“芊儿……”
“封哥哥……对不起……”慕容芊幽咽说着,脸上的眼泪已经不知淌落了多少,“封哥哥,原谅芊儿,芊儿也是逼不得已。曾经在你出征之前,皇上就早有提防,他吩咐芊儿……若你战死沙场则以忠君报国论,可若你有半点犹豫,若你叛国……哪怕诈死再也不出任何一国的朝堂疆场……慕容家族上下千余人……同遭连坐……”
忠义两难全 (8)
“原来如此,那是封扬对不起你了。”封扬慢慢说着,原来如此,原来从一开始……或许是珑月没死的那一刻,他已经注定了要失败。也或许……更早,就在珑月放他归国的那一刻,恐怕皇上见到他,就已经起了再次攻伐北瑶的意思。也或许是更早……在他见到不再疯傻的珑月的那一刻……
他可以狠下心与珑月刀剑相向,却终究没能痛下杀手,所以,他输。
而他也意会错了慕容芊,她可以要一个以身殉国的将军,也不能要一个诈死还生的叛徒,他终究是叛了,她就留他不得。
他不能怪任何人,却也不想责怪自己,因为……事到如今,他仍旧不后悔。
身后插着的匕首没入只剩刀柄,血顺着双腿流淌在地上,渐渐积起了一滩,血仍旧嘀嗒滚落,隐隐的水声。
血染满了半身,墨黑的衣衫上隐了血色,只见星星点点的水光汩汩流淌,那脚下土地慢慢浸透,暗黑沉凝的红,不再昭显生命的活力。
“芊儿,你走吧……你若是不回东炽,事后必惹来人追究,慕容家……封扬此生有愧……”
“封哥哥……芊儿对不起你……”慕容芊扑通一声跪倒在封扬身后,“芊儿知道封哥哥心中之向往,可是……可是……芊儿不能用慕容家满门为封哥哥做赌,封……”
“芊儿……”封扬这才有了动作,却仅是恍然间摇了摇头,“慕容家对封扬有如双亲在世之恩,此恩不报,封扬已是不义不孝……封扬如今……不怪任何人……”
他谁也不怪,不怪慕容芊,不怪慕容家的桎梏,甚至不怪东炽国皇上所为,他们做的都没有错,可是,他也不怪自己,他也同样没做错。
故而,哪怕事已至此,他心中仍没有太多悲凉,更加没有怨恨,若问世间冤有头债有主,他连纠结都不必,因为……这件事本就没有能说清楚的地方。
而慕容芊在第一时间杀了他也是对的,这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若不下手,总有一天他的行迹会败露。而他在这一刻死,仍能算得上早就以身殉国,东炽和北瑶的战事已经消弭,他……反倒是最不该再存于这个世上的人。
他唯一能感激慕容芊,便是没有堂而皇之在珑月面前杀他,否则,以珑月的性子……
“芊儿……封扬有愧于你……不盼来生……”
不怨也不恨,或许他走到今日这一步并非一夕想法所致,或许……早在珑月放他离开北瑶,那一步就已经踏错。
沙场豪情比不上对酒欢颜,万千抱负比不上一个成全,那身后跪着的倩影比不上前方早已看不见的人……
原来,他早就已经叛了,叛了心,叛了国,连自己都叛了……他还有什么理由不死?
所有人都没错,他亦不认错,那这世间……何其圆满。
风凄凄兮,他终没有战死沙场马革裹尸……或许……也是他曾经的夙愿已了?
…………
波澜再起 (1)
当珑月得到封扬被慕容芊刺杀的消息之后,还没来得及有任何震惊,随之递上的,是一封北莫瑾于大战之前就写给她的信。而传信的人也遵照吩咐,只有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后,才能将信交到她手上。
“珑月,见字如面。封扬乃难得一腔忠勇之将,上可比历代猛将奇帅,下可至后世景仰熏习。然,历代忠勇之士难得终老者少,纵然有明君荫护,至善的下场也无非卸甲归田圈禁一生。
将乃利器,可伤人也可伤己,而武将之忠,却是惹祸上身之引。至忠者不为君王只为家国百姓,至义者只为心中无愧而不懂阿谀帝王。古有云忠义两难全,实则不然,封扬固然可以忠义两全,但忠义两全者必遭君王嫌隙同僚排挤。
先行致歉,封扬之命非你所能注定,瑾仍有爱才之心,故未先行告之。此虽非谋算却已然有心,瑾在此歉然,望你能体瑾一番用心良苦。
瑾将封扬带回宣国了,瑾向你承诺,只有爱才之心却无利用之意,有生之年,封扬乃瑾惺惺相惜之故友,崇敬有加之天下名将,绝不逼其兵踏故土,只不愿忠勇将才落得悲苦境地。
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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