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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殊-第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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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海经》有云,这是舜的两个女儿,你怎么不晓得?”那些人鄙视的回答,然后再不理他,顾自交谈起来,话语高深,把何子宜听得冷汗涔涔。那歌妓忽然回头问他:“你怎么还不走?”头发一飘,露出下面那张脸,竟是个枯黄的骷髅!何子宜吓得大叫一声,就醒来了。天已大亮。郑德夫迷迷糊糊问:“什么事?”何子宜也顾不上回答,跑到门外僻静地方去痛骂:“狐狸,出来!我知道是你!弄恶梦吓我干什么?”
      白狐在空中现出身形,笑嘻嘻把一个纸团打给他:“是我!给恩公把考题弄来了。您去黄河边干嘛?当心又生病,还是拿着题目准备准备吧。”“什么?!”何子宜大怒,“难道我是靠作弊来求功名的吗?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快拿走,不要害我。”
      “小的就知道恩公会这样说,才帮您作了个梦呀。恩公您看现在这是什么地方?”白狐笑问。何子宜一看:嘿!不就是梦里的荒园吗?他胆战心惊走过几株柳树,看见个臭水潭,潭边是一块破石桌、几块墓碑!
      白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何子宜尖叫一声回身就跑,猛然撞在个软绵绵的身体上,绊倒了。那人也摔倒在地,娇呼:“何相公,您怎么了?”原来是客栈东家的女儿。
      何子宜抖抖的问:“这水潭边,葬的是什么人?”东家女儿想了想:“听说是群自以为很了不起的读书人,可老考不上功名,后来陆续病死了,连跟他们相好的女人一起,都葬在这里——相公您问这干什么?”
      她看不见,白狐露出个尖嘴巴在何子宜耳朵后面,笑嘻嘻说:“有了考题,还得结结实实准备几个月写出好文章来,进考场才有把握呢。您要是觉得自己水平比那几个死鬼还高,到黄河边闲跑上几圈还准能中状元的,就别理小的吧……就别理小的吧!”

      第三十三章

      何子宜啐了一口,走回客栈。郑德夫正找他呢:“贤弟,我们午后就动身去黄河看看吧?你刚刚去哪了?”何子宜吭吭哧哧的说:“我,我早起忽然头晕,出去透透气,还是不舒服。我病了。你、你只能先去吧,我好了就去找你。”
      郑德夫担心的关照了何子宜几句,也只能自己出发了。何子宜悻悻然吐了口唾沫,走回房间,关好门,爬进床底勾出那团纸头,打开了,等不及的瞄一眼,又心不甘情不愿撇头说:“这种事情,下不为例啊!”“我知道,我知道。”白狐吃吃的笑。
      要说何子宜真是个有骨气、有义气的读书人。这偷题舞弊的事,要不是狐狸使计策逼着,他是真不肯干的。如今既然大姑娘逼上床、该脱的也脱了,他还大义凛然把题目稍微变个形式,假托是往年他人试拟的题目,给郑德夫瞧瞧,好让他心里也有个底。
      这哥儿俩学识功底扎实,又有了题,考得能不好吗?都是名列前茅的。到金銮殿给皇帝老儿“廷试”时,皇帝觉得郑德夫关于水利的文章特别言之有物,还额外勉励了他几句。
      这一下,何子宜心里有点不平衡了:你瞅啊!考题是何子宜给郑德夫的、读书是何子宜读得比郑德夫认真、碰到稀奇古怪的事情时也是何子宜反应比较快,可这分数一出来,郑德夫跟何子宜也差不多;皇帝跟前,还是郑德夫比何子宜有脸。这叫人怎么能服气呢?现在那些官员都往郑德夫那边套近乎,夸他年青有为:几句话能说得龙颜大悦,今后前途准保一片灿烂。掌管工部的录事大人还帮他给吏部打了招呼。郑德夫想去什么地方锻炼锻炼,那是一定能优先考虑的!
      相比之下,何子宜就比较烦恼了。他把来凑热闹拍马屁的闲人们一骨脑儿全赶到了门外,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发愁,不知道自己会被分配到什么部门、担当个什么样的官职——闲职、要职、肥职、废职,这可差太多了!
      心里发着愁,嘴巴都变干了。何子宜想喝口茶,叫了两嗓子,书僮没来。说不定也去郑德夫那里看热闹去了,反而是客栈东家的女儿清脆答应着跑了进来,提个钧窑红釉瓷壶,倒出一碗新煮的茶汤。笑道:“巧了。听说这是上好的蒙顶茶,爹爹放了半年舍不得喝完呢,我偷偷给何相公您煎了一壶,刚煎好,相公您尝尝?”
      何子宜听得心底又是暖、又是酸,嘴巴里不由自主的问:“你不去郑公子那边巴结吗?他比我灵光,以后说不定是皇上面前的大红人呢!”
      谁知这女儿把小圆脸一沉:“怎么我们款待客人是看谁尾巴翘起来了、就要赶着去巴结的吗?”何子宜自悔失言,正要赔笑。这女儿却悄悄凑过来,道:“其实郑相公有啥好的?长得像个民夫。要奴家看。还是何相公您英姿勃发,以后一定前途无量。女孩子要是能跟着您,那才叫放心!”
      这话已经够肉麻啦,而且女孩家的香气还在他耳朵边轻轻的吹啊、吹。何子宜心头麻、骨头痒,不觉动手动脚起来。而这女儿半推半就,两个人就在房间里成了好事。
      事毕起来,匆匆穿好衣服,何子宜还搂着她赌咒发誓,说日后绝不负她,门外忽连声价喊起来:“何相公!何子宜相公在吗?”
      何子宜不知出了什么事,唬得面如土色。那女儿跳起来,从后面溜了。一伙人抢进门来,穿的是家丁服色,面料剪裁都极好,进得门来更不打话,簇拥着何子宜就往外走。何子宜慌张问:“怎么回事?”这伙人也不解释,笑呵呵道:“您到府里见了我们老爷就知道啦!”郑德夫正送一位小官吏出门,见到何子宜一阵风被人劫上轿子抬走,也吓一跳:“这是怎么了?”那小官吏却认得,吐舌头道:“那不是相爷家的轿子!怎么来这儿抬人了?”立刻摇摇摆摆跑开,大约是打听消息去,袖子在身子两旁一摆一摆,像肥鸭子的翅膀。
      何子宜被抬进相府,却是相府小姐招亲。他一跤跌进青云里。外人也不知他心里是怎样想的,总之再见到他,已然是春风满面的新贵一名。
      郑德夫仍然是治河,且提出了“泛滥法”,意思是说堵不如疏。而黄河每次冲泛,其实也带来了大量的肥沃泥沙。与其在两岸筑堤、堤外任百姓居住,水一冲垮堤岸就要倒霉,还不如在两边划出泛滥区,这一带就是不让人居住了。让上流的肥水冲下来,两岸的泛滥区可以成为湿地甚或是雨林,生长繁衍出大量物种,可以为人取用。也可以用风灵术将泛滥区的沃土取去作肥料,还可以在泛滥区种庄稼,因土肥沃,必有好收成,却是因每年都可能被淹,故不能种多年生的,只是一季一收的,已然获益。
      泛滥区外的界限,则仍然筑堤,以防哪次水淹得过于厉害,把区域外的民居也给淹了。因为泛滥区内的草木阻挡,水势缓得多了,再造堤,就容易挡住水。
      这样人对自然退一步,人要费的力小很多、自然给予人类的获利却大很多。
      郑德夫这计划,妙则妙矣,但是实在骇人听闻,所以人听后的反应多是:听起来这么好?难道就没缺点了不成?动静这么大,一改祖宗家法,想必有隐患!怎么可能说办就办。还是要研究研究才是。
      这一研究,不知猴年马月才有下文。河边百姓生计,危如悬卵。郑德夫腿跑断、嘴磨破,难有进展。他想起了老友何子宜。
      郑德夫想叫何子宜借相府势力帮帮忙,却是上山打虎易、开口求人难。这何子宜不知为什么这样忙,郑德夫老着面皮求见几次,都进不得相府。只有一次,他在应酬场面上见了何子宜。人多口杂,何子宜是众星捧月的新贵,人人都趋之若鹜,大略等同于州府外围会议上樱朵公主的排场。郑德夫地位尚且不如曼殊,简直是个打秋风的,哪里插得进口。
      从那场面出来,郑德夫独立寒风路口,仰天长啸,自觉穷途末路,一筹莫展。
      这时候,却有一阵阴风旋来。
      这阴风是死而有憾之怨魂,不愿接受灵力度化,而走入妖魔的邪道。
      郑德夫夷然不惧,呵道:“咄!何方妖魔,敢来滋扰?岂不知邪不胜正!”
      那阴风在他面前旋了一旋,并不敢近他,就在他身前数尺现出原型,盈盈下拜,凄然道:“老爷为民女作主!”
      郑德夫一看此人……啊不,此妖魂,是个女子,下身血污,抱个死婴,分明难产而死,不觉也恻然,便问:“你为何落到这般地步。”
      那女子登时掀眉咬牙,作出狰狞鬼脸:“这要问老爷的好友,何子宜!”
      原来她便是客店那女子,看何子宜考得好,生得也好,想攀龙附凤,不料何子宜被相府招婿,何子宜又没有余佩玉那个坚贞,只守着梅静云为妻。他就给相府招了去。那客店小女子本来也只该自认倒霉,但事情就有这么巧。她有了身孕。
      为了孩子,她厚着脸皮,再向相府求情,指望着孩子能认祖归宗,而她或许母凭子贵。
      郑德夫尚且不能进相府,这客店小女子何能幸免?不久之后,她就“难产而死。”
      她死不瞑目,化为妖魂,要求一个真相,看郑德夫正直善良,故来求助。郑德夫却拒绝了:人妖殊途。他怎么能助妖为虐!
      客店小女子苦苦哀求,一边已经暗下阴谋。郑德夫一个不小心,为她所乘,竟被她附体!
      那时郑德夫的治河攻略,终于被人带进宫中。州皇发放州府会议参详。会议召见郑德夫入叙。
      这是一场质询会。如果郑德夫对答得当,他的设想或许真能得到施行。那末他便发达了。何子宜也是那场会议与会者。他想跟郑德夫重修旧好。
      郑德夫踏入会场,有高人忽感有异,指着他道:“噫!妖气!”
      顿时刀剑出鞘,而郑德夫面目骤变,像一只充满活力的斑豹般,一弓身窜上一棵树上,紧伏树干,与月夜浑融为一。众人向上攻击,他却反从屋檐凌空下扑,手中风刀化作一道弯虹,电闪般向敌人劈去。
      他的敌人是何子宜。
      何子宜身边侍卫也是了得,身形一转,一对短刀回身一架,替何子宜挡住郑德夫凌厉的一击,但他自己被撞得倒飞向後,鲜血狂喷。郑德夫岂容何子宜有喘息的机会,手上风刀若如长江大河,滔滔不绝,一刀急过一刀,一刀比一刀狠辣,把何子宜迫得连连後退,狼狙万分。
      他人也来救何子宜,把郑德夫左手都砍断。郑德夫右手持剑,竟然不受伤势分毫影响。众人都一愕。就在这空隙间,当的一声,何子宜兵刃已被挑飞。有识相的喊道:“德夫被附体了!”

      第三十二章

      正因附体,所以客店小女子根本不在乎郑德夫这具身体的安危。而何子宜在郑德夫无孔不入的急攻下,胸前鲜血狂喷,来不及惨呼,倒地毙命。
      与会者发声喊叫,顾不得郑德夫是自己发凶、还是被人附体身不由己,总之一起上前,要把郑德夫也擒杀了再说。
      那倒在地上的何子宜尸身,却忽然发生了变化。但见胸口有白茸茸光芒闪烁。他伤口复原,又活了过来!
      噫!原来那白狐妖已与他合而为一。他一死,妖力让他复活。却是恰好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与妖勾结之事暴露人前,再也隐瞒不得。而郑德夫在此际终于凭自己的意志力摆脱了客店小女子的纠缠,把来龙去脉诉说一番。
      后头的事情就很自然了:何子宜与白狐妖伏诛。客店小女子的冤魂被度化。郑德夫计划通过,得以实施。风灵州深受其益。郑德夫现在成为太傅。
      但这事情里有疑点。有民间传说,郑德夫才是被白狐所祟的人,而何子宜是要在那次会议上揭穿他的。但他最终设计摆脱了白狐、又除掉何子宜,一石二鸟。
      曼殊问晨風的意见,晨風也觉得郑德夫进入州府会议而杀死何子宜颇不可思议,里头不知有什么曲折,却不是他所能揣测了。
      整个风州府上层,只有郑德夫这个人,与妖魔曾经有如此深的牵扯。若要说州府谁可能涉及妖魔试验,也只有想到他。
      那么。怎么求证呢?曼殊忽发奇想:“抓来问问!”
      晨風骇笑,随即也觉得不是不可能的。曼殊现在具备跟郑太傅对打而获胜的实力。
      若要去打,其实眼前就有个机会:郑太傅每隔三年。要去黄河泛滥区边巡视。经过很多地段时,轻兵简从,甚至只身深入,不喜欢带大量人马跟从。
      如果能埋伏在那里,有望鸟雀不惊的捉拿了他。
      曼殊说做就做。疄品郡残局,留给姜良他们慢慢的吃。这风灵州一边,她却跟晨風等人好好的计较。因有水。借重了水灵来的松华力量。松华正在闲得生蛆的时候,对此任务当仁不让。此外,七娘子谍报工作优秀。曼殊受益良多。
      至于曼殊本人,是州府会议列席人员,索性用了这个身份,明打明的请问郑德夫:她是否可以随行。
      郑德夫的反馈很快回来:“悉家主对黄河有兴趣?”
      “偌大手笔。”曼殊回答得很妙。“奇脱构思,谁不感兴趣呢?但是我,说来莫笑,只想去寻找踏傒族巢。”
      呵传说中的神奇灵物踏傒!放入水中,不管那水有多脏,都会被净化一生一世只服侍一个主人,或说它是以主人的灵魂为食。连寂瞳也只有一只踏傒。据说,踏傒在黄河边有发源的老巢。若能寻到那老巢。对踏傒的习性或许能有更多了解。
      郑德夫一时也感慨:“呵,这样的灵物。难怪悉家主感兴趣。可惜遗憾,踏傒在河边是否有巢,我都不知道。”
      “如果能有一人寻到,也只有郑太傅了。”曼殊给他戴高帽,“就算寻不到,听太傅讲讲河边的种种动植物,也是好的。”
      她又拿出阿石和晨風给她准备的小抄,说及种种当地珍稀动植物,如数家珍。这本来就是郑德夫的兴趣所在,听曼殊说来,落耳适心,引为同道中人,答应她随行。
      曼殊与他一路同行,确实在动植物知识上获益良多,对郑德夫也越来越敬佩。他并没有因为灵力高,就给自己换一具少年俊朗的外形。他的魅力来自他的美德。如果这样的日子再持续下去,晨風要吃醋:怎么你对他更喜欢还是对我?
      总算曼殊没有忘记本来的使命。找到机会,她把郑德夫孤身诱进河边泛滥区湿地深处陷阱。郑德夫原用灵器在湿泥上行进,忽觉脚下一沉,四面八方鬼影幢幢。郑德夫不退反进,避开了陷阱的索钩,但避不开曼殊鬼魅般的身形。郑德夫掣出风刀向曼殊反击去。曼殊仁剑一挥,使出了王级风暴术,形成死亡之舞。
      而量斗却遮掩了这么重量级的能量释放。包外界鸦雀无闻,什么都感受不到。
      曼殊本不用使出这么大动静的灵术。她是有意震慑郑德夫。
      风声止息,曼殊的仁剑锋贴在郑德夫的脖颈边。但她持剑的手势很恭敬,如同一个敬礼。
      “呵,原来悉家主也是妖魔。”郑德夫不疾不徐道。
      他并没有特别愤怒、或者特别意外。
      曼殊察其颜、观其色,问道:“所以郑太傅果然也跟妖魔有联系?”
      郑德夫颔首:“你果然也为追查白狐往事而来。”
      曼殊笑问:“不止我一个?那想必太傅已有完美版本,无懈可击,专为应付我们这些好奇人士。”
      郑德夫道:“不是每个好奇人士都有悉家主这样的手笔。”
      曼殊接受他的赞美。
      郑德夫又道:“想必我今日是出不去了。”
      曼殊否认:“还有一种情形,太傅可以安然出去。”
      只有一种情形。那就是郑德夫证明自己与曼殊等人一样,都是妖魔。甚至州府中本来就有一个妖魔集团。
      如果说曼殊能做到这么高的等级,凭什么在她之前就没有妖魔跟她差不多能干、甚至比她还能干呢?进控州府,也不是不可能的吧!曼殊乐观的想。那她只要跟这群先辈们会师就好了。说不定最后证明妖魔跟修灵者本来就是一家亲,只要把中间隔的一层纱捅破,大家就可以愉快的一起生活啦。
      她充满期待的望着郑德夫。
      郑德夫对住这双大眼睛感到汗颜:“我恐怕要让你失望。”
      曼殊充满期待:“不试试怎么知道呢,郑太傅?”
      不试试她的手腕,他怎么知道他可以用对付其他人的通稿来对付她?曼殊遇到的失望的事情很多,但今天她不觉得自己会特别失望。
      郑德夫道:“我想你可能要意外。”
      曼殊等他下文。
      他道:“我说出来,你也许不相信。何不听她自己说呢?”
      她是谁?谁是她?
      曼殊凝神以待。
      风吹草动,虫子簌簌在草底爬过去。郑德夫向她示意:“你既有剑,何不用剑挑开我衣服试试?”
      晨風表示:这是****!
      曼殊忍着笑,把这机会让给晨風。她在旁边掠阵。
      如果由她自己来挑,她未免掉以轻心。如今由晨風上阵,曼殊色心尽敛,只担心晨風会遇险。她全副精神在旁边守护。
      外衣挑开,里头,郑德夫穿着一件小汗衫。那汗衫并不很久,但线头已经泰半脱落,只余一点点还连着。这么样子,它并没有从他身上掉下来,因为其余部分由灵力维系。
      为什么这样的汗衫,他还要穿在身上呢?郑德夫道:“你可以拆线。”
      “不,你来拆。”晨風谨慎道。
      曼殊一笑。
      晨風也失觉而笑,客气道:“郑太傅,还是您自己拆罢。”
      如果郑德夫一开始就说他自己来拆,晨風可能也会紧张,拒绝他的要求,说:“你别动,我来拆。”现在郑德夫要晨風拆,晨風又担心是陷阱,反要郑德夫自己拆。谨慎太过,难免顾此失彼。在这种时候,不能不冒险。最好的作法索性是洒脱一点,去掉那患得患失的脸色,客客气气请他自己动手罢了。
      郑德夫拆开线头。曼殊和晨風听见声音,也看见人影。
      是白狐的人影。
      然而这并不是真正的白狐。
      这白狐像生前一样的慧黠可人、与郑德夫相并相从,但是却无法对曼殊和晨風作出反应。它只不过是一个投影,照着死前最后的模式行事。但它无法像一个真正的生命体一样作出反应。换句话说,它不过是一个“慰寂寥”的产物。既给郑德夫提供慰籍,也给曼殊、晨風提供了一个答案。
      当年的白狐一案,到底怎么回事?原来白狐的确是喜欢何子宜、跟着何子宜的。然而何子宜并不喜欢它。真正喜欢它的,是郑德夫。
      它把种种术法教给何子宜。何子宜像曼殊一样聪敏,懂得去掉其中妖气的成份,而只取单一灵力的部分使用。他入赘相府之后,想杀了白狐。
      他以为自己已经学尽了白狐的术法,设下陷阱,想抓住白狐,杀了它,作为自己除妖的功绩。然而白狐还留有一手,就像猫教老虎各种本事,最后留了爬树的这一手,当老虎想来抓猫的时候,猫就可以爬到树顶去躲避。
      白狐不但躲避,它还反击了。何子宜受了重伤。他这才知道,自己是对付不了妖魔的。于是他向正道人士们作了坦白,愿意接受任何惩罚,但是仍然要杀了妖魔。
      从始自终,何子宜不是坏人。他或许利欲熏心、或许始乱终弃,但是在大是大非上,他分得很清。他不能永远跟妖魔纠缠在一起。关键时刻,他个人荣誉与性命可以不论,却不能任由妖魔摆布。
      州府设了一个会议,同时邀请何子宜与郑德夫列席,其实是想诱捕白狐。

      第三十五章

      那一场会议,开了三天三夜。
      那一场“会议”的会场,辗转数千里。
      白狐逃了那么久、那么远,终于还是被擒杀。那是一个雨夜。何子宜也是死在那一夜。那算是很厉害的一只妖魔了。郑德夫有时候也想,这么厉害的妖魔,如果一心想为祸人间,什么事办不到?她偏偏爱上一个男人。
      郑德夫偷袭她的时候,虽然没有真的得手,到底重创了她。州府会议赌她不甘心,一定想伺机报复。关键就是要找到一个人,说得她相信,报复的好时机真的到了,她就抵抗不住这种诱惑,一定前来取仇人首级,以至于踏入陷阱。
      郑德夫深爱她,她一直都知道。被何子宜所伤后,她反击何子宜,逃开何子宜身边,的确是蒙郑德夫收留。郑德夫虽然深爱白狐,也无法拒绝州府会议秉着大道的要求。他对白狐说的报仇机会,白狐也果然无法拒绝。
      一切似乎如此顺理成章。白狐去截杀何子宜,反而落入陷阱。州府的好手追杀白狐,没有何、郑两人什么事了。何子宜露面诱何子宜入陷阱之后,就退到后面。郑德夫一并退却。大家以为他们的戏份完了。谁知郑德夫暴起挟持何子宜。原来白狐狡猾,在郑德夫身上下了妖咒,要他挟持何子宜。
      州府诸人浑然不觉,大失主动,以至于拖到三天三夜这么久,才把白狐给杀了。而何子宜也终不能幸免。唯郑德夫生还,且解脱了妖咒。州府很失面子,另编了一套说辞。郑德夫配合了这个故事。并借此契机,真正打入州府内部,又藉其他功绩,终于升至太傅。
      ——州府的人是这么相信的。
      那之后,郑德夫整日贴身穿一件汗衫,是白狐在去截杀何子宜之前,缝给他的。
      白狐在缝制此物时。曾感慨的问他:“你倒是真爱我的。”
      郑德夫唯唯喏喏。
      白狐又道:“奇也奇哉。我对你是没有施过媚术的。”
      郑德夫道:“天地设计,原比术法更神奇。”他没有中媚术,是天要他爱上白狐。死心踏地。
      白狐嗟叹道:“我对何子宜是施过媚术的。”因太在乎这个人,一定要抓在手心里,使尽百宝也在所不惜。所以她才相信他绝不会伤她。不止男女之情的盲目信任。还有术法在其中保证呢!
      何子宜却突然破了媚术的禁制,对白狐反面相向。
      郑德夫劝白狐道:“利益所致。诱惑力怕比术法都大。”杀白狐。何子宜可得权位。
      白狐嗤笑:“你不懂。若非被好事者所破,我的媚术岂是何郎能抵抗?”
      是州府的人先发现何子宜中了妖术,于是把媚术破解,再唆使何子宜杀白狐。白狐之恨,不在何子宜身上,而在州府这些人身上。她赴约,倒不是为杀何子宜,而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要杀州府这些人的。
      临走前。她把这件汗衫缝好,给了郑德夫。郑德夫深深感谢。她避而不受他谢:“我是坏人。”
      “是啊。”郑德夫笑,“坏狐,坏妖,祸水。”
      可是他喜欢,你奈之何?
      事以至此,老实人郑德夫倒忽然活泼起来。
      白狐也无奈的笑了,向郑德夫深深一拜,道:“善后拜托了。”
      郑德夫道:“应该的。”
      白狐道:“对不住,累你撒谎。”
      郑德夫道:“不是撒谎。我确实受你蛊惑,身不由己。”
      白狐笑起来,然后赴那死约。对那些州府的人,杀得一个是一个、杀得一双是一双。郑德夫则挟持了何子宜,把州府的人放在他心上的清心咒破开。媚术又发挥了作用。白狐放在他心中的媚术,还不能根除,只能压制。郑德夫把大石挪开,媚芽又活泼泼生长。何子宜不能抑制,前往与白狐同生共死。白狐临死前得情郎回身边,心满意足。州府的人最终尽诛这两人,回过头来检测郑德夫身心状况。他们事先没有察觉郑德夫受白狐的妖术禁制,故此生疑,怀疑郑德夫是主动协助白狐得回何子宜,而非受妖术控制。
      郑德夫的确是因为痴爱,才愿意帮白狐的忙,并非因为术法。但他打心眼里相信,这痴爱就像病菌、就像术法一样,是外力,是不可抗力,不是他自己能够左右。于是他通过了测谎。州府的人相信了他挟持何子宜,是他个人意志之外的“不可抗力”,也就是妖术。
      事先没有看出郑德夫被施了“妖术”,是州府的人的责任。两个人引咎辞职,之后才有晨風这样年轻升了少将的机会。
      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郑德夫穿了那件汗衫。那汗衫是把他的生命也缝在了里面。他拆线时,她会回来,宛如生前,与他相伴。但是线尽时,他会死。
      现在线已将尽。
      他不惜生命也愿意多与她朝夕相伴。
      现在他就用生命来告诉曼殊真相。
      可惜这真相与曼殊怀疑的州府与妖魔勾结,毫无联系。
      而郑德夫一死,曼殊还要费尽口舌与州府去报丧、去解释、想办法摘清自己。累得她!
      在最后两毫米线头前,曼殊拼命按住他的手:“喂喂,别死!”
      “不死,难道给你省麻烦不成?”郑德夫冲她挤挤眼,居然顶俏皮。
      曼殊哭笑不得。
      “有你善后,我就放心了。”郑德夫又道。
      唉呀,他已早无生意,但是不知如何解释自己的死,只怕累了一生清名。他唯有这名誉还放不下。有了曼殊在,他放心的交给曼殊去头疼了。
      “不要这么信任我吧!”曼殊哀告,按住不让他拆线。
      “好容易等到你这个靠得住的。”郑德夫非要拆了最后的线。
      “我就说你是****熏心。死狐狸诱杀活太傅!”曼殊狰狞呲牙威胁他。
      “你不会。”郑德夫笃定道,“你也是妖魔。毁坏妖魔名声,对你没好处。”
      这是真的。曼殊竟然无辞反驳。
      晨風向曼殊使了个眼色。曼殊怔怔放手。
      郑德夫却没有拆线,只对曼殊道:“如果可以,还劳烦你去找一个人。”
      “谁?”
      “你或许认得出来。她妈妈用血咒封了她的妖力。但她是妖魔与人类的孩子。”
      “白狐与何子宜生了孩子?!”
      “除了我,世上再没第二个人知道这孩子的存在了。但我也不知这孩子是死是活。她去赴死约之前,亲手把孩子安置,才回来我处的。她交给我一个哑谜,说在汗衫最后的线头里。”郑德夫道。
      “……”那他岂不是非死不可,曼殊才能得到这个谜?
      郑德夫欢欣的拆了最后的线,一团白光彻底包围了他。曼殊与晨風都没有看见白光里发生了什么。
      白光消失之后,他们看见了郑德夫的尸身。“噫!”晨風发出惊叹。曼殊也道:“他脸上这表情是什么?极乐么?”
      晨風不便置评。
      曼殊评价白狐:“坏胚子。祸水。”
      “可是他愿意。”晨風道,并拣起地上的布头。
      布头上现在显露出字迹,是妖语。曼殊看到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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