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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卫国师大人-第10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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晗月公主可以被秘密送回晋国,只要换个身份就能活完一辈子;可是峣王孙不行,他的存在就是明灯,峣人会找他出来,重整山河。
到了那时,谁不知道这一回的屠城只是笑话?连最重要的峣王直系后裔都不杀,还谈什么鸡犬不留?
魏王的声誉,以及魏王与国师的关系,都会受到损害。
冯妙君却不为所动:“事情要是好办,还能显出什么诚意?”她微微一哂,“晗月公主是大晋的王女。魏国打下峣国之后还有一大堆麻烦要处理,还会再接着撩拨晋国么?放回晗月公主本就是个合理的决定,不能拿来当作送我的人情用。”
云崕目光微闪,嘴角微弯:“若能办到,安安便不生我的气了?”
“……嗯。”
“好。”他笑意加深,“一言为定。”
两人都没提起即将到来的这场大战,因为它不可避免。冯妙君明白,魏国对峣志在必得,几乎没有什么能阻挠萧衍和云崕的决心。她能做的,也就是想办法保晗月公主母子性命,以全昔日情谊。
云崕抬腕去牵她的小手,“女王可否纡尊就坐?”
他的声音格外柔和。
冯妙君下意识让开了。
云崕咳嗽两声,换了个姿势:“不生气了,嗯?”
冯妙君听他声音很紧,想起他身上伤势仍重,心里不由得一软,腰板儿也没那么硬了。云崕来捉她的手,她终是顺着他的手劲坐到了氅上去。
初夏的屋顶还挺凉,灰氅铺就的面积不大,她这么坐下来,跟他就只有一拳之隔。
男子身体的热力,好像隔着两重衣裳都能递到她这里来。
她有些不自在,想往外坐去,他却紧握着她的手不放,笑眯眯道:“我的安安不愧是女王,就是有国君的大度!”
好嘛,话都让他说完了,她还好意思再板着脸么?冯妙君气得笑出声来,转头去盯他伤口:“笑得这么欢,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吗?”
“啊。”他像是才想起来,“确是在合拢了,痒得很,也不知会不会留疤痕。你帮我看看?”说着就要去解自己襟口。
冯妙君倒不去拦,眼巴巴等着。其他男人若被她这么直勾勾盯住,指不定要腼腆起来,幸好眼前这人可是云崕,脸皮厚得爆破蛊也击不穿,还能飞快地宽衣解带。
直到他露出匀称而肌理分明的上半身,她才凑过去细看两眼,这才点头:“的确恢复得很好,再有几天又是活蹦乱跳的了。”这说的是外伤,接着她伸指在他心脏部位按了两下,“这里呢?那东西取出来没?”当时她只给他做了应急处理,后来随着一起逃出去的还有几十号修行者呢,里面一定有医术精湛的药师,用不着她去操这份心。
她的动作如此自然,可是力道不轻。云崕不疼,就是痒,从她触着的地方一直痒到心里去。他又想去抓她小手,可是被她躲开了。
他遗憾地撇了撇嘴:“取出了,但心伤还要养上一阵子。”
冯妙君看他嘴唇还是欠缺了血色,当然知道他心疾未愈,赶紧叮嘱道:“魏军不日即到,此地再没有你出手的必要了。你好好养着,别再牵动伤势!”
别玩儿脱,别挂了,她还活得有滋有味儿哪,不想陪葬!
“放心吧。”云崕桃花眼中有异彩闪动:“安安的关心,我自会记在心里!”
冯妙君半个身子都麻了,简称肉麻。可她无从反驳,只得艰难应一句“你知道就好”,赶紧岔开话题,“刺杀苗奉先的死士,你从哪里找来?”修行者都惜命,舍得拼个玉石俱焚的人不多。
“她叫柳玥,原本不在峣都行动的人选当中,是她自告奋勇。”云崕缓缓道,“她嫁到魏国东部边境,一个叫作草甸村的地方,夫妻感情甚笃,婚后才被发现有修行天赋,属半路修行。四年前,她的女儿去田里给父亲送饭,结果被几个峣兵盯上,拖进树林里凌辱了两个时辰。父亲循路来找女儿,被这几个峣兵直接打死。事后隔天,小姑娘也投河自尽。”
他顿了一顿:“柳玥闻讯悲痛欲狂,但天长路远,赶回去已经是半月后的事了。你也知道魏峣边境从来关系紧张,诉求无门。她潜入峣营想杀掉这几个峣兵,却被军中修行者打成重伤,险些栽在里面。从那以后,她就将峣人恨之入骨,但凡是对峣行动,她都想加入。”
冯妙君不语,好一会儿才问:“她为什么想杀苗奉先?”先暗杀再自尽,这决心得有多么坚定?
“辱她女儿的峣兵里,后来有一个官运亨通,升作了苗奉先的亲随,很为他器重。”云崕叹了口气,“再说,你知道当时驻扎在草甸村东部的边境大军是谁在领军吗?”
第448章 恶毒又矫情
冯妙君明白了:“苗奉先?”
“是。那时恰好是峣国的练兵季,那支军队又恰好是苗奉先统领。柳玥袭营时,也是苗奉先派人要将她击毙。”云崕轻呵一声,“你说,她不恨苗奉先还能恨谁?”
“凡事莫不有因果。”他淡淡道,“你眼里的英雄,在别人眼中或许就是十恶不赦的刽子手。”
冯妙君沉默许久。此事的起因该怪谁,是苗奉先驭下不严,又或者是魏峣两国延绵了许多年的仇恨?
一笔烂账,恐怕谁也算不清楚。
“可是印兹城百万生灵,总不是都有过错吧?”她偏头去看云崕,眼里有冷光闪动,“魏国怎么敢立屠城状!”
“我若说,此事我事先并不知情,安安可信?”
冯妙君自是不信的。
“我还在乌凛镇养伤,昏睡期间,萧衍那里就向峣国发出最后通牒。他太着急了。”云崕苦笑道,“令出如山,举世皆知,已不可改,我反对又有何用?”
他毕竟是国师,不是魏王。可即便是萧衍本人反悔,也没有收回此状的余地。令出如风,很快就传遍所有国家。
冯妙君目光在他脸上逡巡。
他诚挚道:“自你我相识以来,我对你可曾有一字谎言?”
她想了很久,才勉强道:“不曾。”他的确没对她撒过谎,隐瞒不报是另一回事。
“我不是魏人,对峣国没有深仇大恨,只想助魏国打赢这场仗而已。”云崕心平气和,“屠城有违天理、有伤天和,我为何要做?”
修行者最不愿做的就是逆天行事、沾染因果。屠灭百万生灵的因果之力有多可怕,云崕又怎么愿意碰触?
从这一点来说,他的确没有建议屠城的理由。
冯妙君眼波流转,说出来的话却冷硬:“即便你说的都是真话,可这一回你被萧衍裹挟,屠城要是当真发生,你也要背负莫大罪业。”他和萧衍是一伙儿,后者有人神共愤之举,他怎么能置身事外?天道有知,也要挂一笔账在他身上。
云崕将手枕在颅下,仰望天上星辰:“自我入世相助魏国,犯下的罪业还少么?”
他话音低沉,其中有淡淡自嘲。
“那你为何入世,为何偏偏选了魏国?”她心中一动,想起老魏王萧平章说过的云崕往事。显然,是云崕挑选了魏国,他的志向从来不止于国师。
这家伙到底想做什么呢?
“天降大任于斯人也——”云崕拖长了语调,才说出这么一句就被冯妙君给抢断了:“得了,少打马虎眼!”
“好,好。”云崕笑吟吟道,“那你且说说,为什么要当新夏的女王兼国师?”
她没好气道:“时势所迫。”在螺浮岛,她不亮明身份,岛上生灵就要被天罚轰死,包括她自己;身份一旦曝露,为了拿到解诅咒的灵药,她又只得和傅灵川定下协议;回到新夏,她不愿当个木偶女王受人摆布把持,于是开始争权夺利。
她活在红尘浊世,一举一动都要受到外力牵引。
“那么,我就是大势所迫。”云崕唏嘘道,“有个词唤作‘不得已’,安安一定能理解。你我这样的,哪个没有苦衷?”
冯妙君想了想,没有反对。她知道自己不无辜,深陷在这种泥淖里的人没有一个是纯洁无垢。可是冥冥中总有一双手,要将她的人生推进这种奇特的轨道中去。
活下去,活成最好,这才是她一贯以来的目标。
云崕长长叹了一口气:“不提这个了,把琐事都扔到一边。”他侧过身来,目光炯炯,“我们来谈正事。”
“嗯?”正事?方才说的不都是正事么?
“你何时嫁我?”
冯妙君噗地笑了:“你是魏国国师,我是新夏女王,我们两国有世仇,你还杀掉了我朋友的家人——就这样,你还盘算让我嫁给你?”
云崕一字不漏细细听完,最后才认真点了一下头:“对!”
面对这个不能以常理揣度的家伙,她也是没脾气了:“想得倒美,另外,难道不是你嫁给我?”她可是一国之君,想成婚也是招个王夫来“嫁”给她。
云崕长眉轩起,但看她眼里闪动着报复的光,不由得闷哼一声:“细节暂且不提,只说如何办到。”
旁人看来像天方夜谭,可哪一回他不是脚踏实地办成?
明之不可而为之,这样的事,他做得还少么?
冯妙君定定看着他,不觉收起脸上笑容:“我性子不好,脾气不好,心眼儿还多,实非良伴。”
云崕哦了一声:“照这样说,世上好性子好脾气、心地又实诚的女子,我都该喜欢?”
“常有人说我恶毒又矫情。”
“那更好了,旁人好似也是这般说我。”云崕笑吟吟地,“你看咱俩是不是天生一对、地造一双?”
她板着的俏脸终于绽出一丝笑意。
的确,这人比她更恶毒、更矫情,“你还有满肚子坏水,你的心还是黑的。”
云崕凑得更近,一低头就能亲上她的唇:“女王大人是不是该替天行道,将我收了去,以免为祸世间?”
她扯了扯嘴角:“照这样说,收了你还是造福天地,功德无量?”
“谁说不是呢?”今晚没有月色,否则真要被他的温柔比下去了。
她到底该喜欢这个人,还是讨厌这个人?冯妙君也有两分迷茫,没避开的结果就是被他亲了个正着。
他的吻很轻柔,却乱了她的思绪。冯妙君下意识闭上眼,听见墙缝里的蛐蛐和后边儿水塘里的青蛙都叫得很欢,还有他二人的心跳。
那样跳动的频率都加快了,似乎很合拍。
这男人就像罂%%粟,你明知道他有毒有害,明知道该避而远之,却还被诱着,情不自禁要靠近他。
不知道是不是今晚星光太好,他没有再进一步举动,只在她唇间流连忘返,像采蜜的蜂儿。
冯妙君伸手轻抚他的面庞,暗中感叹这人皮肤比女人还好:“待你卸去国师之职。”
云崕从旖¥¥旎中清醒过来,微微一怔:“什么?”
第449章 容留肇事人员
“我说。”冯妙君在他耳边吐气如兰,“只要你卸去魏国国师之职,我们就能成婚。”她笑了笑,认真道,“这是唯一条件。”
卸任国师。
云崕瞬也不瞬地盯着她,温柔和星光渐渐从那双桃花眼里褪去,取而代之的,变作了清明与冷静。
无论哪一种眼神,他都俊得不可方物,冯妙君心下却是微黯。
然后他说:“可是我曾对魏王立誓,要助他夺取天下。誓言不可违,否则——”他指了指自己心脏,“要穿心烂腹而死。”
冯妙君耸了耸肩:“那么,你动作可要快一点了。”
她脸上的漫不在乎,让云崕握紧了拳头:“换一个条件,我们可以商量。”
她嘴角一扯:“不若你将萧衍干掉,扶我作天下共主?”
云崕拊掌:“也是个好办法。”
知道他同样在胡扯,冯妙君敛起笑容:“魏夏之间仇深似海,我嫁给魏国国师,就不能给臣民交代。”
他眼里闪着幽幽的光:“他们比我更重要么?”
他布的这个陷阱,她才不会傻乎乎一头撞进去:“你和萧衍的宏图霸业,比我更重要么?”
话到这里,基本就陷入了僵局。
云崕沉默不语,冯妙君从他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那是和他同样倔强的神情。
云崕还可以像从前那样,嬉皮笑脸蒙混过去,但他没有。
两人都明白,对方不会让步。
接下来,就是一阵长久的无言。
冯妙君干脆像他那样半躺下来,仰望天上的星辰。
从这个角度去看天空,果然辽阔壮美,让人感叹自身的渺小。
人间的勾心斗角,王朝的兴衰更替,在它面前都那般微不足道。
“云崕。”冯妙君又悠悠开了口,她忽然想起一事。
“嗯。”他的声音听着还有几分懊恼。
“你是不是天魔?”这问题盘踞在她心头好久了,今天不知怎地,毫无修饰地问了出来。
云崕似乎也因这冷不丁冒出来的问题而意外,好一会儿他才道:
“你猜?”
“我猜你是。”冯妙君偏头望着他,“所以,到底是不是?”
这回,他沉默了更久,才侧身对着她。这动作挡去了天上的光,让他半张脸都隐在黑暗里,只露出一只桃花眼,却依旧带着说不出的魅##惑之意,似乎能把人的神智都吸进去:
“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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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沉之前,云崕就准备离开了。
他才刚刚站起,边上伸过来白嫩嫩的小手抓着他的袖角:“去哪?”
“找个地方睡觉。”他的声音喑沉,让冯妙君突然想起他是个病号,寻常人受了这等重伤,多半还在卧床唉哟不停,要人伺候;他呢,竟然就走了好长的路潜进印兹城来,还在她的屋顶上吹了半宿的风。
他伸了个懒腰:“吹风吹久了,骨头有点酸。”语气听着像撒娇,可是病人本来就不该长久吹风吧?
“你在哪落脚?”
“这个时候,客栈全是空房。”
印兹城早就关紧大门、全城戒严。百姓都在自家猫着,这时候哪里还有客人往印兹城来?客栈的生意,是彻底黄了。
冯妙君看着他的眼神更怀疑了:“你真是回去睡觉?”
云崕冒险潜进城,到底做什么来了?这问题,他可没有正面回答她。来看看她云云,不过信口胡诌。唔,最大的可能就是要与魏军里应外合。
那句脍炙人口的名言是怎么说来着:最坚固的城墙往往从内部攻破?印兹城的防御看起来的确是坚不可摧的样子,并且魏军时间紧迫,想要速战速决就得另辟蹊径。
云崕眨了眨眼,一脸无辜:“那我还能做什么?”
他上一次施计,就做掉了峣王父子。这一回,他是不是又打算冒险劫掠晗月公主母子?想到这一点,冯妙君后背都沁出冷汗。经历连番变故,峣人一定加强戒备,将晗月公主护得无比周全,再说大晋国师莫提准也还未离开,他守护本国公主必定不遗余力。
无论云崕如何谋划,这么做也是风险太高,万一被捕……冯妙君暗暗打了个寒噤,表面上却冲他一笑:“外头不安全,我这院里还有厢房……”
话未说完,云崕就瞪大了眼:“你肯收留我?”
这可怜巴巴的语气是怎么回事?冯妙君一噎:“客栈是峣人筛查的重点,你睡不安稳……”
话未说完,云崕就打断了她的话:“我住!”从屋顶跳下地面,登堂入室。
冯妙君也回到庭中,一转头就见他推开了左边房间的门:“这间物什一应俱全,我就睡这里吧。”他嗅觉出众,推门即嗅到一缕淡香,与她身上如出一辙。
“这房间是……”是她的,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她本想将这家伙丢到西厢房,可是他来去无声,她想盯住他并不容易,何不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牢?反正她又不睡觉。
再说,当他侍女那段时间里,两人同屋住了不知多少天,现在再纠结这些有什么意义?
“归你了。”她悻悻道,跟了进来。
“还是安安心疼我。”云崕很配合地打了个呵欠,“好困。”解掉外衣和靴子,和身爬上了#床,转眼就将自己埋进了被子里。
冯妙君:“……”这种说不出的后悔是怎么回事?
云崕还很好心地往里挪了挪,然后拍拍身边的空位:“来,夜深了,不要客气。”
他笑得那么和气,就像狼外婆。她相信自己真地凑过去,后半夜两人都别想睡了。
“谢谢了啊。”冯妙君皮笑肉不笑,“你睡吧,我不困。”说罢坐到椅上,盘膝调息。
云崕侧了个身正对着她,托着脑袋看过来,目光炯炯。
那眼神如有实质,她闭着眼都能感受得到。
她忍,只作不知。
可是他瞬也不瞬地盯着她,居然能这样看上整整一刻钟。
无论是谁,面对他的目光都不可能无动于衷。冯妙君只觉皮肤上如同有蚂蚁乱爬,痒得紧,心里也乱了,睁开眼微怒道:“你看什么?”
第450章 挑剔
他微微一笑:“好看。”
他的笑容能溺死人。冯妙君不知道自己脸红没有,只得瞪着他:“再不睡,我就把你撵出去。”
“睡,睡。”他把被子拉高,“敢不从命?”言罢,闭上了眼。
这一阖目,周围的淡香更加清晰,被褥绵软,仿佛是她温柔将他包围。
他悄悄深吸一口气,全副身心终于放松下来。
冯妙君也觉得轻松些许。方才进来时,她已经悄悄激活了四下里布置的结界,这东西当然拦不住云崕,但他如想离开,她会知道的。
云崕说到做到,闭上眼不到几十息的功夫就睡着了。
冯妙君倒是一向知道这位“觉主”功力不凡,见状并不多么惊讶。但听他呼吸依旧沉滞,就知他病体未愈,实需好好调养。
满室皆静,连户外的虫鸣似乎都消失了。不多时,冯妙君也调息入定,开始了今晚的功课。
……
东边天亮之前,西边忽然传来了嘹亮的号角声。只一声,就让人气血翻涌,几欲长啸而起。
这是以大妖的长角制成。最关键的是,冯妙君对这声音很熟悉了——
这是魏军的冲锋号!
辅城没能阻拦他们的脚步。仅仅过了一个晚上,萧衍的大军就压到了印兹城下!
不过号令三声,大军才会进攻,眼下只响一声,说明魏军只是向印兹城亮出拳头,高调出场喝一声“我来了”。
距离通牒的最后期限还有几个时辰。他们在等待峣王廷的最终决定。
号角声方歇,左邻右舍立刻骚动起来,冯妙君还听到有人哭泣。不过离她四步之远,床上的云崕还睡得安稳,那一声长号不过让他换了个姿势。
这人到底是有多缺觉?
不过他没有潜出去,这便很好。
冯妙君想摸一摸他的额头,探探他的体温,但终究不想吵醒他。
她轻轻走出房间,对推门进院的陈大昌道:“取饭来,要丰盛些。接下去可没有安生饭吃了。”
陈大昌等人就住在她隔院,有事才好照应。
“是。”陈大昌犹豫一下,才道,“王上,我们何时离开?”这里即将有血光之灾。
冯妙君很认真地想了想:“快了。”
……
小半个时辰后,陈大昌拎着食盒走进厅中。
云崕刚好推门而出,两人打了个照面。前者狠狠吃了一惊,云崕却伸了个懒腰,在桌边坐下,散漫道:“有甚好吃的?”
他是真不拿自己当外人。
陈大昌将食盒放到桌上,看看房门,再看看他,又忍不住看向冯妙君,脸上的神情一言难尽。
天才刚亮,这人居然从女王的房间走出来,还衣衫不整!
难道?莫不是?
这情境足够陈大昌浮想联翩一万字了。
望见属下的眼神,冯妙君莫名脸红,挥了挥手道:“你们自去用饭吧,观顾一下外头情况。”
没啥好解释的,解释就是掩饰。
陈大昌跟在她身边这样久,也算见惯宫中变故,立刻收起异样神色,答了声“是”就转身退出去了。
他退得很急。
冯妙君送云崕一记眼神杀,这货绝对是故意的。
他若无所觉,打开食盒看了一眼,然后皱眉。
“怎么?”她凑过来一看,没看出什么特别的,顺手就取上桌来。很普通的早饭,葱香油渣饼,乳白的浆子,满满一屉蒸饺,还有六个比她拳头都大的肉包。
份量大,是因为她食量大。这早饭有什么不妥?
云崕指着油渣饼:“用的油太次,一股子熟腥味。”又指了指浆子,“浆子没起皮,连一层也没有。”
挑剔也分一下时间场合好不?她一翻白眼:“你到底吃不吃?”
“吃。”他大喇喇坐下来,挟起一个包子就啃。
才吃了一口,他又道:“这馅儿……”馅儿太少,调味也不好,皮还厚得可以打狗。
冯妙君瞪他。
云崕顺溜儿改了口:“凑合吧。”委委屈屈接着啃,好在包子皮倒是很软。
“委屈你凑合吃了,云大国师。”她挟起一个油渣饼,“这时候能弄到一口吃的,已经很不容易。”大难临头,城里哀鸿遍野,谁还有心思鼓捣吃的?陈大昌能弄来这顿早饭,已算他了得。
他耸了耸肩,换了个话题:“峣国战争结束后,你有何打算?”
“回国理政。”冯妙君头也不抬,“怎么?”
“我接到消息,赵允前些天又去过一次浩黎国废都,这回带去的人手更多,足有数千之众。你要不要同去看个究竟?”
她微微一惊:“赵允带了数千人去我的地盘?”废都即是应水城,那地方在新夏国内,偏近西南地区。
“是。”他很肯定答复她,“情报可靠,那些人都驻扎在废都。不过不是燕人,而是从附近招募来的新夏人。”
燕国这两年频频造访应水城,派出的还是得力的王子,冯妙君不好奇是不可能的。“找这么多人去,这厮难道要献祭?”
他耸了耸肩,表示不知。
“你可知他要找什么?”
“他不说,我怎能知?”他目光在她脸上流连,“我又不想做他肚里的蛔虫。”
那他想做谁的?她连连皱眉,赶紧将话题岔过去:“吃饭呢,别提这么恶心的东西。”
“去么?”他拐回最初的问题。
“去看看。”那几千人可是她的子民!赵允要是敢抱有献祭的打算,就别怪她心狠手辣。
再说应水城里藏着许多秘密,身为新夏之主,倒是有责任将那里的谜团弄个清楚。
好吧,她承认自己好奇。在深宫里呆久了未免无趣,来一场大冒险提提神正好。
吃过早饭,冯妙君将餐具收拾清洗。出门在外,她就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国君了。她正要将病号赶去睡觉,云崕却对她道:“丹田当中的印记,你仍未参透?”
“没有。”她闻言精神大振,“你可有头绪?”
“将它画出来。”云崕递了纸笔给她。
冯妙君揩干手上的水珠,提笔画了起来。
随着她手起笔落,云崕的眉毛也越挑越高。
他的神情,也像方才的陈大昌那样一言难尽。冯妙君抬头见了,没好气道:“怎么,我于此道不通!”
第451章 利落
别说丹青圣手,她连个圆都画不好。
来到这个世界,她还勤练过一段时间的毛笔字,但是绘画么,就呵呵了,她也就幼儿园里画过熊猫,这项技能真地看天赋,而她偏偏没有。
遑论画笔还是软毫尖,她在脑中想得好好的,到了笔下全变形。
丹田印记被她画成一个圆,里面有条……大头蛞蝓?头上还顶着树杈。
不对,它还长着个抽象的鱼身子。云崕指着它,修长的手指都抖了:“这,这个难道是……”
“是。”她从牙缝里提出一字,重逾千钧!
是鳌鱼,至少她想画鳌鱼来着,可是心里想得明白,手上画出来却不听使唤。“你就不能将就着看?”
“待我好好参悟。”云崕的脸飞快变红,收起这张画纸,三步进两步进了屋子。
门才刚刚关起,冯妙君就听到了他抑制不住的笑声。
“哈哈哈哈——”
他杀过鳌鱼,那东西好歹也是龙属,不管活着还是死了都威风凛凛,要是知道自己被她画成这副模样,不知会不会从地府冲出来跟她拼命?
魂淡!外头的冯妙君满脸通红,捏紧了拳头。
¥¥¥¥¥
印兹城的局势越来越紧张,城里的平民虽然没有多少战斗力,官方也组织青年男子去做后勤搬运,防御工事加做了一层又一层。
只从这一点,冯妙君就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峣王廷做下的决定,看来是抵抗到底?
近午时分,印兹城外数个方向同时传来了魏国修行者的喊话,大意是投降可活命,顽抗到底就会举家遇屠。
这类喊话都用上了灵力,声音几乎渗透到印兹城各个角落。
平民先前都不知道魏国发来最后通牒,现在骤然听到这样的威胁,有人痛骂之,有人惊恐之,有人唾弃之,有人哭泣之。
谁不想活命?
魏军就是以这种方式,向峣王廷施加强大压力。
冯妙君居住的这间小院,外头的嘈杂声一下增大了三、四倍不止。
就在这时,房门打开,云崕走了出来。
“怎样?”她也不掩脸上急切。这些年来她心心念念之事,就是解除鳌鱼诅咒。
这神情落在云崕眼中,却令他有些不悦。不过是灵力互享,这妮子就那么迫不及待要斩断跟他的联系?
“不是诅咒。”他俊脸阴沉下来,“尽管与诅咒极其相似。”
冯妙君点头:“我喝过金枝玉露,那圣水能解一切咒厄,却解不掉鳌鱼诅咒。”
云崕意外看了她一眼:“燕王竟肯给你?”景顺向他汇报过螺浮岛上的变故,事无巨细,这里面就包括了金枝玉露的发卖。他当然知道最后的得主阳山君就是燕王,那么这妮子服用的金枝玉露就是从燕王手里得来无疑。
冯妙君耸了耸肩:“那时我和傅灵川还没得罪他。”
她把自己和傅灵川并列,云崕脸色更黑了:“如是神通,这效果也太持久。”
修行者的神通五花八门,谁也说不出到底能产生多少奇妙效果。可是神通维持的时间有限,想持续下去可要不停地补充灵力,比如阵法结界等等。“你这图画得有些……”他措词老半天,“难懂。就像阵法,线条不在其位,我不能推算其中因果。”
他这样说,冯妙君也能体会。阵法当中每一根线条的位置都非常关键,只要稍有出错,大阵立废。烙在她丹田里的印记有许多不规则线条,不似阵法横平竖直,但讲究整体性,仿佛名画,歪上一笔,神韵立减。
她若不能高精度一比一复刻,云崕的确不易揣摩出门道。
“不过么,我倒觉得是……”
话没说完,他自己都犹豫了。
可能么?
“是什么?”别吊她胃口啊。
“罢了,不可能。”他转身就往后厨里走。
“喂!”冯妙君戳了戳他硬实的肩膀,“有话好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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