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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有灵兮-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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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躺在她怀里的是一个近乎七八十岁的杨砚池,容貌枯槁。
  杨砚池这一觉睡了很久。他醒过来的时候,看到有人坐在自己狭窄的床边,占了一半的位置。
  金枝和玉叶虽然化身人形,但脑袋上却分别支棱着两个兔子耳朵,正捏着自己人类的耳朵在跟占据杨砚池半张床的人呱嗒呱嗒说话:“兔子耳朵一旦冒出来,人的耳朵就听不到东西了。其实兔耳朵能听到的更多,我们兄妹俩知道好多长平镇的秘密。”
  “说来听听?”床边的人十分兴奋,“我只知道宋小姐他们家虽然看着是大户,其实也挺穷的。”
  杨砚池感觉非常累。程鸣羽和金枝玉叶完全没发现他已经醒了,正在兴奋讨论宋小姐家里那位英俊的教书先生后来去了哪儿。
  程鸣羽一头长发就这样披着,耳边别着两朵玉兰花。杨砚池确认自己没看错:玉兰花其实是两个白色小人,一边抓着程鸣羽的头发,一边与他大眼瞪小眼。
  头发尾扫在杨砚池手上,他觉得很痒,忍不住抓住了乱动的发梢。
  程鸣羽吓了一跳,回头才发现他醒了:“你活啦?”
  杨砚池口干舌燥,很难说话。
  “你想说什么?”程鸣羽从他手里拉扯自己的头发,“疼!我照顾了你两天,你就这样报答我。”
  金枝玉叶在一旁兴奋地窜来窜去:“主人,你睡了二十天!”
  杨砚池又饿又渴,紧紧捏着程鸣羽的头发。
  程鸣羽:“你拉我头发做什么!”
  杨砚池:“粗糙。”
  他松了手,冲金枝玉叶发出无声指令:水。
  程鸣羽来这儿是找金枝玉叶兄妹唠嗑的,见他俩开始为杨砚池忙活,屋子里十分拥挤,干脆走到了院中。
  小米正在井边跟观聊天,程鸣羽告诉他他主人醒了,小米恋恋不舍,边走边回头。
  “那个人……”程鸣羽这才想起自己忘了什么,“我又忘记问我恩人名字了。你晓得么?”
  观摇摇头。
  杨砚池虽然被鬼师的黑色竹立香香灰碰上,寿命就此被夺走,但因为鬼师已经先一步断气,整个仪式没有完成,一日之后他又从耄耋之态恢复成了观喜欢的年轻人模样。
  只是这一觉睡得太久,足足躺了二十天。
  程鸣羽蹲在井边,和观互相看了一阵。
  “你真好看。”她由衷感叹,“而且不会老。”
  “你怕老呀?”观笑问。
  程鸣羽实际上从没想过老的事情。只是看见杨砚池在自己面前突然成了老人,这事情大大吓了她一跳。
  观用箫管抬了抬程鸣羽的下巴:“不会老也很可怕。”
  程鸣羽忽然想到一件事:“我呢?我现在算是山神了,那我还会老吗?”
  但观也不知道。
  程鸣羽心想,观知道的事情,说不定还没有金枝玉叶晓得的多。她又和观聊起最近被穆笑逼着学各种山神的法术,苦不堪言。
  聊了一会儿,程鸣羽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她记得那天长桑曾说过,他“做过错事”,已经不算是神灵了。
  观也一头雾水:“就算夺去几条人命,如果是惩恶扬善,杀的是鬼师这样的人,不至于被除去神籍的。”
  程鸣羽好奇极了:“那你猜,到底是什么样的错事呢?”
  观忽然拍了一下自己的长箫:“我晓得了!”
  程鸣羽:“是什么?”
  观压低了声音:“弑神。”
  程鸣羽顿时愣住了。
  四周围忽然静得可怕。观脸上笑意未褪,霎时间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捂着嘴巴,转身跳进了井里。
  程鸣羽趴在井边想喊她,又想起不能喊她名字,憋了半天吼出一句:“好看姐姐!”
  井里只有她的声音在回荡,嗡嗡作响。
  作者有话要说:  “鬼师”的故事结束啦。明天中午12点准时更新,下一个故事是“辟蛇童子”。


第10章 辟蛇童子(1)
  凤凰岭上水脉很多,大都是从西北方向来,在中央拐了个弯,往西南方向去了。
  西南方向是边疆,从前还是平静的,这几年连年战事不断,到处都是离乡背井的人,拖老携幼地寻一片栖身的屋瓦。
  程鸣羽自己也是从西南方向来的,除了人祸还有天灾,村里颗粒无收,要用人祭的方式祈求上苍怜悯。
  她在凤凰岭住了这么些天,发觉一切都好,就是自己手边没有供自己差遣的人,让她很没有底气。
  应春能差遣玉兰花小人儿,伯奇为了讨好应春,把驱使小雀儿的方法也教给了她。穆笑能调动凤凰岭上几乎所有的草木,长桑拍拍掌,自然有各种形迹古怪的精怪来为他效劳。
  程鸣羽身为一个山神,她什么都没有。
  “你想要亲信?”伯奇收起了翅膀,蹲在树枝上垂头看她。
  程鸣羽揉揉眼睛,心思沉重地叹气。
  她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又跑到了留仙台外面。
  夜游这个毛病她是从来没有的,直到成为山神。从成为山神的那一天起,每天晚上她都会从床上爬起,茫茫然地半睁双目,走出留仙台,在凤凰岭山脉上游荡。
  伯奇是吞噬噩梦之人,夜间并不歇息,腾起背后双翅,在凤凰岭上空不停逡巡。他很快发现了程鸣羽,并抓着她双肩把她从悬崖边上拉走,放到安全的地方。
  程鸣羽开始的时候还是很受惊吓的,后来日日如此,不仅伯奇,连她自己也都习惯了。
  为什么会夜游,为什么夜游会漫无目的,问其他人,他们也不晓得。
  程鸣羽很苦恼,但后来发现夜游对自己似乎并无害处,于是每次醒来就跟伯奇聊聊天,等到困倦了,再让伯奇把自己拎回留仙台,继续睡觉。
  神是不需要睡眠的,但程鸣羽还不习惯。
  伯奇体谅她,还主动提出为她唱些助眠的歌。程鸣羽听过一次后几乎要跪地恳求伯奇大人不要开尊口,太可怕了。
  这一日她在杏人谷边上醒来,看到伯奇身边绕着几只小雀。小雀是来通报伯奇凤凰岭上何处出现噩梦魇影的。
  程鸣羽忽然意识到,自己身边没有一个亲信。
  长桑穆笑等人不能算她的亲信,因为他们并不完全听命于程鸣羽。
  程鸣羽顿时睡意全无,开始思考自己应当找怎样的人当亲信。
  “你还有许多事情没学会。”伯奇提醒她,“若要找亲信,当然要找个厉害些的。”
  ……厉害些的……厉害的……程鸣羽尴尬地笑笑:她认识的神灵精怪并不多,除了伯奇他们四位之外,就只有一个观。可是观喜欢的是好看的年轻人,平时也常常藏在井里头,实在不太好找。
  程鸣羽心想,妖怪神灵不行,那人应该可以?
  而厉害的,能让人害怕的……她只想到一位。
  “长平镇上有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将军叫杨砚池。”程鸣羽说,“你能帮我把他抓来么?”
  伯奇提醒她:长平镇已经被炸平了。
  程鸣羽仍不甘心:“这个将军也没了么?”
  伯奇不愿折腾:“谁知道呢?我不去。我是吞噬噩梦的神,一天天忙得很,没时间帮你做这些事情。”
  程鸣羽心想果然还是得有个亲信比较好。
  她把这事情悄悄装在了心里。
  这一夜凤凰岭很亮堂,虽然月亮早过了圆的那一段时间,但山顶的芒泽却一直在发光,连同整座山岭都隐隐含光似的。
  穆笑说,这是程鸣羽的功劳。山峦有了镇守之人,便会这样活过来。
  “伯奇,你专门吞噬噩梦……那你会做噩梦吗?”程鸣羽突然问。
  伯奇沉默很久才回答:“我不睡觉。”
  程鸣羽被山风吹得舒服,一时半刻还不想回留仙台,搜肠刮肚地找话题和伯奇聊天。
  “你是不是喜欢应春?”
  伯奇肩膀一缩,立刻转头望着天顶上的一瓢月牙:“谁说的?”
  “所有人都这样说。”程鸣羽道,“包括应春。”
  月色里,伯奇连耳朵根都红了。他支支吾吾的,久久才“哼”出一句:“我是对她好,没有中意她。”
  程鸣羽:“哦……那我跟应春讲。”
  伯奇:“你敢讲,我以后见你夜游也不会拉你回来了。”
  程鸣羽乐得大笑。伯奇怒气冲冲:“你笑得真难听!”
  程鸣羽收好了声音,安静坐在树下看月亮。这山上神灵多,精怪多,听说人也挺多。可程鸣羽能说上话的,也就小米和小米的主人。她没了睡意,只想找人唠嗑。
  当神灵原来这样无聊。程鸣羽心想。
  正闭目吹着夜风,伯奇忽然动了动耳朵,转头看向下方。
  两人正在山道边休息,道旁是个斜坡,坡下则铺着一大片绿茸茸的草地。一个妇人抱着小孩正从草地上走过,嘴里还哼着曲调温柔的歌儿。
  伯奇盯着那小孩看了一会儿,忽然耸起肩膀。
  小孩被妇人抱着,小脑袋搭在她的肩膀上,胖而短的手臂揽着妇人的肩膀,满是依恋。
  他似乎也察觉到了伯奇的眼神,微微抬头望向这边。
  程鸣羽缩在树下,忽然便吓了一跳。
  那孩子双目浅绿,瞳仁中央有一道黑色竖线,是一双冷冰冰的蛇瞳。
  作者有话要说:  辟蛇童子的故事开始啦~


第11章 辟蛇童子(2)
  “我知道那个阿妈,她叫吴小银,是岭子里唱歌儿最好的女人。”应春坐在留仙台边缘,从山上淌下来的溪水汩汩流过,濡湿了她的裙摆。
  程鸣羽盯着停在她肩膀上的一只山雀:“她孩子已经死了是么?”
  “是呀,病死的。”应春把肩膀上的小雀赶走,“死了好几个月了,都是因为染病。先是她丈夫没了,后来是大女儿,最后就是那个小娃娃了。”
  应春比划着婴儿的大小:“我记得那娃娃叫阿泰,这么大一个,挺可怜的。”
  小雀咕咕地叫着飞走了,程鸣羽想起昨夜伯奇说的话。
  伯奇看着那个长着蛇瞳的小孩,没有动弹。程鸣羽以为他会去祛除,或者从那蛇眼小童手里解救妇人,可伯奇什么都没做,甚至让程鸣羽也不要乱嚷嚷。两人就这样不作声地看着妇人抱着孩子走远了。
  “那确实是蛇,但它不害人。”伯奇说,“它只是太贪玩了。”
  化为孩童模样的蛇已经陪了妇人两个月,平时也不做什么事情,就像婴孩一样,在竹席上打滚,或是躺在妇人怀里,听她小声讲话。
  那是一条新修炼成精怪的小蛇,在妇人家的后山筑窝许久。妇人失去最后一个孩子之后变得疯疯癫癫,谁都不晓得小蛇怎么就悄悄钻进了妇人的家里。它变化为与死去孩童一模一样的小童,被妇人当做了孩子的替身。
  长桑祛除疫病的时候抓过它,小蛇还没学会把人话说利落,结结巴巴地承诺自己不会害人。
  程鸣羽呆住了:“你们这就信了?”
  应春奇道:“为何不信?”
  程鸣羽:“可它……是精怪啊。精怪不会害人么?”
  应春指着自己:“我也是精怪,我何曾害过人?”
  程鸣羽只好默默点头。
  “六界约是天地万物自诞生之日起就必须要遵守的一种无形约纪。”应春跟她解释,“历经天劫才从兽类变为精怪,如果违反六界约,敢伤害人类,它必定会受到惩罚。那小蛇才刚刚有了化形能力,为什么要故意害人来损伤自己?”
  程鸣羽心想,那自己之前听过的那些故事,都是骗人的么?
  “害人的精怪当然也有,但并没有那么多。”应春笑道,“何况在凤凰岭上,神灵、精怪、人和兽长久共处,谁若是乱来,很快就会被我们发现。”
  山神不在的日子里,便是长桑、伯奇、穆笑和应春四人在维持凤凰岭的秩序。而除了他们四人之外,还另有其他不喜露面的厉害人物悄悄活动,凤凰岭虽然正在缓慢死去,却不是因为有什么精怪作乱,而往往作乱的,都是鬼师这样从外面进来的人。
  小雀儿接二连三地飞过来,应春赶都赶不及。程鸣羽知道这是伯奇在逗她玩儿,于是和她一同驱赶。
  只是她心里总装着一件事。
  那个孤单的疯癫妇人吴小银,她知道怀里的并非自己真正的孩子么?
  杨砚池恢复健康,能够走出门之后,先到了隔壁去探望那位阿妈。
  隔壁的院子冷冷清清,已经没人了。
  金枝和玉叶只知道,在十几日之前的某个夜晚,那个苍老的阿妈把两个孩子的尸身捆在竹席上,就这样拖着离开了。去了哪儿,他们不晓得,只知道从此之后阿妈就没有再回来过。
  杨砚池在院子里转了几圈,坐在了井边,一声不吭。
  程鸣羽来找他的时候,正好看见他在发呆。
  见他已经能走能跑,程鸣羽放心了,高高兴兴地让他看自己指尖。
  杨砚池一头雾水:“看什么?”
  程鸣羽憋气半天,指头上总算冒出两片嫩绿的小芽片。
  “这是山神的能力!”她仍旧高高兴兴的,“穆笑教我的。我可以让凤凰岭上已经枯死的森林重新活过来。”
  “挺好的。”杨砚池点点头,“去干吧。”
  程鸣羽却坐到了他的身边,手指头动来动去,小小的芽片也摆来摆去。
  “可我就只能做这样的事情。”程鸣羽脸上的笑意没了,看起来有些颓丧,“除此之外,什么都做不了。可我还是个神呢,你见过这么不中用的神吗?”
  杨砚池很坦白:“没有。”
  程鸣羽得不到安慰,这是意料之中的。她发呆片刻,那一点儿无能为力的沮丧被压在了心底,转头又高高兴兴问起杨砚池:“咱们认识这么久了,你叫什么呀?”
  杨砚池:“久吗?我和你见面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清楚。”
  程鸣羽:“你叫什么?”
  杨砚池仍在顽抗:“你来玩可以,不要撺掇我的金枝玉叶出门。这两只兔子很馋的,又不太识路,万一走没了,你上哪儿再找这么乖的两个给我?”
  程鸣羽:“你到底叫什么?”
  杨砚池终于败下阵来:“……大米。”
  程鸣羽一脸怀疑。
  “我是小米的主人。”杨砚池振振有词,“你叫我大米即可。”
  程鸣羽不傻,知道他不肯将真实姓名相告,应该是在隐瞒着什么。但她又绝想不到面前这人就是杀人不眨眼的杨砚池将军,只当杨砚池是被通缉着的江洋大盗,或是什么江湖侠客,那名号甩出来能把人惊得趔趄,不好随随便便就在陋井边上讲出来的。
  “我懂的。”程鸣羽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我都懂。”
  杨砚池:“……你懂什么?”
  程鸣羽嘻嘻地笑,很快转了个话题:“你认识长平镇上的杨砚池将军么?”
  杨砚池:“不认识。”
  程鸣羽见他答得很快,心想这句“不认识”应该是真的,因而放心把心中所想全都告诉眼前的青年:“杨砚池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坏人,还强抢民女,劫贫济富。”
  杨砚池就默默听她讲。
  “听说他房里养着三十八个姨太太,一个个都美得不得了,可是嫁给这样一个混蛋,那肯定每天都要哭的。所以杨将军的宅子里一天到晚都是哭声,又惨又苦。”
  杨砚池:“……是吗?”
  终于找到一个能与自己分享这些八卦的人,程鸣羽高兴得不得了。应春穆笑等精怪神灵对她的人间事不感兴趣,程鸣羽这一个多月憋坏了。
  “而且他搜刮了很多很多钱,那院子的石板都是金的,每天要擦三十遍水,亮得要闪坏眼睛的。”
  杨砚池心想,有这样的好事?他可一直不知道。
  他看着程鸣羽讲个不停,发现眼前的姑娘虽然很难划不到美的那一块儿去,尤其在看过自家宅子那位梨树精和观之后;但她咕咕哒哒说起话来,眉眼灵活得不得了,上翘的嘴角和脸颊的酒窝都有灵气似的,让人看着就喜欢,看着就舒服。
  “家里没地方藏那么多金银珠宝。”杨砚池不得不更正,“杨将军家那院子可小了。”
  程鸣羽正手舞足蹈地比划,闻言一愣:“你怎么知道?”
  杨砚池一滞:“听说的。”
  程鸣羽:“你听的不准!听我的,我这儿的消息特别可靠。”
  杨砚池:“是是是。”
  他带着笑,一边听一边点头,直到听见程鸣羽说出最后一句话。
  “如果杨砚池将军还活着,我一定要找他来当我喽啰的。”程鸣羽说,“当得好的话,可以成为我亲信。穆笑他们教我本事,我可以教他本事。他本来就凶悍得很,有他在身边,这凤凰岭上什么精怪我都不会怕。”
  “不用想。”杨砚池冷冰冰地说,“他已经死了。”
  程鸣羽又一次因为夜游而走出留仙台的时候,是被穆笑抓住的。
  穆笑拉着她的手,把她小心牵到了安全的地方,还一直在她身边陪她走了一段。等到程鸣羽清醒,才看到跟在自己身边的是穆笑而不是伯奇。
  “伯奇夜间很忙。”穆笑说,“你应该慢慢学会不睡觉。”
  “睡觉这么舒服的事情,为什么不做?”程鸣羽揉揉眼睛,“你怎么来了?”
  穆笑没回答,反而问她是不是又做了噩梦。
  那确实是噩梦,可程鸣羽一点儿也想不起梦里的内容,只知道满心恐惧和悲哀,甚至要把她压溃。
  她脸上没了那开开心心的笑,一个人坐在树下,看着凤凰岭的山色。这是她遇到穆笑的那个地方,而穆笑也像当日一样,拿着一个果子,坐在高高的树上,侧头看着她。
  他的长相令人讨厌不起来。任何一个笑眉笑眼的人,看起来都是温柔的,可亲的,让人没防备的。
  这段时间主要教她各种事情的是应春和穆笑。穆笑比应春严格,但又比应春要可靠一些。
  程鸣羽张开手,憋气片刻,好不容易从掌心冒出一小簇白花地丁。她扬了扬手,白花地丁的小花便像挥动了翅膀一样,朝着穆笑飞过去。
  穆笑接过她的花。小花在他的掌中消失了。
  “怎么了?”他的语气很温柔,和平时的严厉完全不一样。
  程鸣羽心想没什么,就是觉得一个人看着凤凰岭,有些孤单。
  凤凰岭是她的,但她没有实感。
  她更愿意到大米和小米的家里去,跟金枝玉叶聊天,听观吹一曲听不懂的好听曲子,或者什么都不做,和那位自称大米的好看家伙坐在井边,慢慢地聊一个白天。
  “你们能多跟我聊天么?”程鸣羽说,“没人跟我说话,我都要憋坏了。”
  穆笑正要说话,两人忽然都听到了身后林子传来的一串铃铛声。
  两人齐齐回头,立刻看到树梢上的一个小小人影。
  那是个模模糊糊的魂魄,几乎就要被风吹散似的。它看起来那么小,抱着树干呜呜地哭,手腕上的铃铛随着动作不停地响。
  穆笑皱了皱眉:“人类小孩的灵魂?怎么回事?”
  程鸣羽却一下站起来:“我认得他!他叫阿泰!”
  作者有话要说:  这周开始我手头上的项目进入收尾阶段了,每天都特别特别忙。所以从明天开始更新时间全都改到晚上九点到十点之间。我争取保证日更orz求原谅……
  ……


第12章 辟蛇童子(3)
  吴小银的小儿子阿泰,断气时还不到一岁。
  穆笑记得自己曾在山道上看到吴小银抱着阿泰的尸身漫无目的地走。
  那段时间凤凰岭很冷,小小的尸体僵硬着,手脚和脸都是青的,看上去很可怕。但吴小银一直不放手,紧紧将阿泰抱在怀里,走在路上,慢慢地哼着歌。
  当时穆笑身边站着长桑。他那一头长发没拢好,在山风里拂荡着,人则是沉默无声。
  穆笑安慰他说,他确实是救不了那么多人的,他应该知道自己即便是神,也有能力极限。
  长桑没吭声。他在长而狭窄的山尖上行走,看着吴小银一直将小孩抱到山脚,好不容易掘了个坟墓,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
  这里是杏人谷的边缘。若是四季正常,到了春天,这儿会开出许许多多的杏花,满山满谷,像是一场温柔烈火。
  坟墓四周,长桑悄悄栽种了辟邪驱虫的药草。
  穆笑带程鸣羽到杏人谷边边上,在冷飕飕的风里,两人看到了一个空的坟墓。
  阿泰的坟墓已经被人挖开,里头的尸体不翼而飞。
  “阿泰的魂魄怎么办呢?”程鸣羽忧心忡忡。
  人死了之后肉身会腐烂,魂魄应当散归各处。但阿泰死时吴小银已经神志不清,她把阿泰埋了下去,却没有任何仪式。那小小的魂魄尚不知自己肉身已经没了气息,于是日夜徘徊在凤凰岭上。
  “……去找长桑吧?”程鸣羽对穆笑说,“你能带我去吗?”
  长桑住在芒泽附近,但穆笑和程鸣羽都没法找到入口。穆笑驱使落叶向长桑发讯,自己则和程鸣羽找了个地方等候。
  等了约莫一个时辰,程鸣羽困倦得几乎又要睡着时,长桑总算回来了。
  他怀里抱着阿泰。
  程鸣羽一下来了精神:“你找到他了!”
  她想找长桑,是因为从穆笑说的话里,她知道长桑对这个小小的孩童怀着歉意。长桑是神,而且入神籍已久,说不定他知道一些能把阿泰魂魄带回正途的方法。
  虽然所谓的正途,也不过是让他魂归去处,不要无端再在世间徘徊。
  长桑怀中抱着小孩,一脸凛然正气:“阿泰我要了。”
  穆笑莫名其妙:“你要了?做什么?炼药么?”
  “收他为徒。”长桑说,“我好歹也是个治病救人的神,总得后继有人。”
  穆笑:“……你收那姓杨的小子不成,现在打算收个死的孩子?”
  长桑:“死或不死,那是人间的度量。我擒住他的魂魄,再放入他躯体内,经过药物与法术炼化,自然能为我所用。”
  程鸣羽和穆笑面面相觑,总算明白:原来阿泰的坟墓,竟然是被长桑掘开的。
  穆笑顿时明白长桑为何现在才会想起去掘墓:他是重遇杨砚池之后,又想起了自己未竟的收徒事业。
  阿泰也不怕他,乖乖地伏在他肩上,津津有味地吃自己手指。
  程鸣羽小心走近,朝它伸出手。阿泰犹豫片刻,也朝程鸣羽伸出自己的小胖手。
  第一下没抓住,他的手掌穿过了程鸣羽的手心。
  “不要怕。”长桑低声说,“你要相信自己能碰到他。”
  程鸣羽攥紧了手,再次冲阿泰张开手掌。
  她比这个小小的魂魄更为紧张。
  苍白的,几乎带着青色的小手指,圆的胖的手掌。这样健康的小孩,偏偏因为染上疫病而死去了。程鸣羽心想,他在世时,吴小银一定对他非常好。
  山中贫瘠,但她仍旧全心全意照顾着自己的孩子,将他养得如此肥润可爱。
  冰凉的小手终于放在了程鸣羽的手心中。这次没有穿过去。
  阿泰拍拍程鸣羽掌心,干脆抓住了程鸣羽的手指。
  程鸣羽一个激灵:小孩的手是凉的,又因为没多少力气,抓住自己的时候还有些痒。
  阿泰冲程鸣羽笑了。
  “他还能长大么?”程鸣羽小声问,“学说话,学走路,或者还能跟他阿妈见一面?”
  长桑歪了歪脑袋:“你希望我这样做么,山神?”
  程鸣羽鼓足勇气:“嗯。”
  长桑于是点了点头:“好,我会让他们母子见面的。”
  他今夜心情极好,于是不忍拒绝程鸣羽。
  白天里程鸣羽随着穆笑和应春在凤凰岭上四处晃荡,等到了无事可做的时候,她便到杨砚池的家里找金枝和玉叶玩。
  杨砚池有时候在家里,有时候则在后面的山坡上开荒种地。小米跟着他,两人很快在屋后开垦了一大片地,种上不少菜籽。
  金枝玉叶当然也会帮忙。
  程鸣羽有时候坐在一旁看他们忙活,觉得这几个人认认真真在凤凰岭开荒种地的样子很好玩。她见过“大米”的枪,后来也见过小米身上的军装,心想这俩人原来不是江洋大盗,而是逃兵。
  种地的逃兵,程鸣羽没见识过,所以光是在一旁呆看,都觉得很有意思。
  杨砚池有时候觉得她有趣,愿意和她说话,可有时候又觉得她呆坐一侧十分碍手碍脚,且常常会让金枝和玉叶偷懒不干活。
  “山神这样闲么?”杨砚池问她,“凤凰岭这么大,一定有许多事情要做,你这样懒,不合格。”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长桑公子才应该是合格的山神。”
  程鸣羽这下明白了:“你不喜欢我当山神,希望让长桑来当,对不对?”
  杨砚池踩了踩松软的地面,小声说:“你以为当神仙容易?你什么都不懂,随时可能遇到危险。”
  程鸣羽惊讶了:“你担心我?”
  杨砚池:“我担心你死了,凤凰岭又会恢复之前死气沉沉的样子。”
  程鸣羽:“你知道什么情况下山神会死么?”
  杨砚池耸耸肩:“我一介凡人,怎么可能知道?”
  程鸣羽递给他一个红皮果:“吃不吃?”
  杨砚池被她这样一打岔,很快将程鸣羽不合格之类的想法放在了一边。这红皮果只在芒泽周围生长,轻易吃不到,但他又非常喜欢,所以只有程鸣羽每次来访时带的那几颗可暂时满足口舌之欲。
  金枝玉叶两只兔子在小米跟前刨地,小米郁闷坏了:“你俩变成人好不好?兔爪子刨地有什么用啊!你把我种下去的东西又刨出来了!”
  金枝哼哼地说:“你老说我做什么?你也说说主人,山神一来他就去跟人聊天,不肯干活了。”
  小米:“那不是聊天,这是将军的战术。他要用话语来击溃山神,好让长桑公子取而代之。”
  玉叶:“可他俩现在在吃果子,主人还笑哩,你瞧。”
  小米:“……所以只有我一个人在认真干活是吗?!”
  程鸣羽只听见小米和俩兔子在叽叽呱呱讲话,却听不清楚具体内容。她转头看着杨砚池,杨砚池目光却放在两只兔子身上,一边吃果子一边笑。
  大米的真名当然不是大米。程鸣羽心想,这人不肯对自己诚实,可自己却有一些真心话想跟他说。
  虽然不诚实,但眼前的年轻人瞧着是可靠的。
  可能因为他足够英俊,也可能因为他总一副懒洋洋没精神的样子,所以没有任何威胁性。
  程鸣羽拉了拉杨砚池的衣角。杨砚池侧头靠近她:“嗯?”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程鸣羽小声说。
  她显然是很紧张的,声音都有些颤抖,带着怀疑似的。
  杨砚池点点头:“好,你说。”
  他很沉稳,程鸣羽的紧张缓解了一些。
  “我想了很久,我想知道为什么芒泽会认可我。”她贴近了杨砚池的耳朵,“我想起来了,这秘密和我阿妈有关。”
  杨砚池又点点头:“嗯?”
  程鸣羽深吸一口气,郑重其事地说:“我阿妈,她不是人。”
  杨砚池顿时缩了缩肩膀,惊讶地睁大眼睛。
  俩人靠得很近,他看到了程鸣羽脸上的郑重其事,程鸣羽也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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