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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有灵兮-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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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鸣羽深吸一口气,郑重其事地说:“我阿妈,她不是人。”
  杨砚池顿时缩了缩肩膀,惊讶地睁大眼睛。
  俩人靠得很近,他看到了程鸣羽脸上的郑重其事,程鸣羽也看到了他眼里那个小小的自己。
  “不是人,是什么?”
  “是一个妖怪……哦,用穆笑和应春的话来讲,是精怪。”程鸣羽一字字说,“我若没猜错,她应当是从凤凰岭出逃的木芙蓉花精。”
  山风拂过,落尽了花的木芙蓉簌簌而动,叶片摩擦着,声音又细又小。
  吴小银做好了简单的粥菜,放在小桌上,抱起床上的小孩,坐在桌旁,拿着小勺子一口口地喂他。
  小童不肯吃,一双浅绿色的蛇瞳盯着吴小银。
  吴小银亲昵地依偎着他的脸庞:“不吃怎么长大呢?乖。”
  小童伸手抱着她,靠着她脖子小声哼哼。吴小银摸摸他脑袋,又舀起一勺稀粥。
  “吃吧?”她劝着小孩,声音又细又温柔,“不吃就不像阿泰了。”
  蛇瞳的孩子抖了一下,终于张开口。
  他的舌头是尖长的,前端还有裂口。粥水倒入口中,他囫囵吞了,但很快整个人都跳到地上,哇的一下吐出来。
  吴小银扔了勺子,呆呆坐在桌边。
  “不像。”她喃喃说,“不像了。”
  小孩连忙回身抱着她的腿,发出细细的声音:“阿妈。”
  他说话的声音是生涩的,语音不清晰,像是刚学说话还没有多久,含含糊糊。
  吴小银看着他,眼里滴下泪:“我的阿泰还没学会说话。你学得不像。”
  她捂着脸哭出声:“我要见阿泰,不是你……不是你这样的……”
  小孩坐在地上,双手仍抱着吴小银的腿。
  他像是恳求,又像是试探:“阿妈,你吃我吧。你吃了我,就能看到阿泰了。”


第13章 辟蛇童子(4)
  精怪修炼多年,所有修为都聚合在一颗内丹上。
  小孩从口中吐出内丹,捧在手心里,递给吴小银。
  吴小银呆愣片刻,忽然又哭了起来。
  “我不吃……”她颤声说,“你收好。”
  小孩的一双浅绿色蛇瞳里盈着泪:“阿妈……”
  吴小银一听他叫自己“阿妈”,连忙摇头:“别喊了!”
  小孩于是不吭声了,悄悄站在她面前。
  吴小银认得这条小蛇,在她还很小很小的时候。
  她在溪边打水,见一条青绿色小蛇在水里翻滚来去,似乎极为痛苦。吴小银顺手用竹篮把小蛇捞起来,发现小蛇的尾巴上插着一根木刺。她拔了木刺,那蛇便长长舒了一口气,正经地跟她道谢。
  只是那舌音十分奇特,模模糊糊的。
  吴小银那时候还小,不知道一条会说话的蛇是古怪的。她和那蛇在溪边呆了大半天,互不搭调地聊了很久。
  浅绿色蛇瞳的小蛇说,没人和它聊天,它的人话都是偷偷听着学的。
  吴小银拍着胸脯说“我教你”,然而她还那么小,自己也还没将人话讲得清爽利落。
  离别的时候小蛇问她想要什么。吴小银听了好几遍才晓得它说的什么话,她说不出要什么,小蛇便甩着还不敢碰水的尾巴,嚷嚷着自己以后要报恩。
  回家后吴小银把这事情告诉爹娘,爹娘拿着工具到溪边,没能找到那蛇。
  吴小银从此却知道了,那是她不能接触、也不能相谈的东西。
  是这片出不去的山岭里的另一个世界,她是人,她不能涉入。
  后来过了十几年,吴小银嫁人的那天,她在门前发现了一个红色小布包。布包里是一些漂亮的石子,圆不溜丢的,还浸着水,把布包都弄湿了。
  爹娘告诉她这是玉石,不仅难找而且珍贵,都是山脉深处藏着的,或者只在极深极深的水潭底部才有。
  吴小银想起那条小蛇,心中猜测,这就是它报的恩了。
  她只是没想到,许多年过去,小蛇又来还了一次恩。
  那日回到家中,看到阿泰还端坐在床上,吴小银一下就清醒了。她失去丈夫和两个孩子的痛楚被失而复得的狂喜完全冲走,一个箭步冲过去,紧紧将阿泰抱在怀里。
  小而冰冷的尸身、冷清的坟墓,和她哭哑了的喉咙,似乎都是遥远的事情。
  吴小银抱着怀中的阿泰,认为自己只是做了一场梦。
  孩子也张手抱着她,她亲了亲孩子脸颊,再抬头细看时,却看到一双浅绿色的蛇瞳。
  吴小银的血霎时就凉了。
  蛇瞳的小孩喊她“阿妈”,声音是软的嫩的,含含糊糊。
  吴小银把小孩的脑袋拢在自己怀里,她看不到那双浅绿色的眼睛了。
  “哎。”她温声应道,“阿妈在。”
  吴小银大部分时间是清醒的。她知道这孩子是什么。
  但无论是什么,似乎都不重要了。只要“阿泰”还在她身边,日子浑浑噩噩,也不是过不下去。
  呆在她身边的时候,小蛇没有化出过原型。吴小银有时候会问他:“你都还清了啊,还来找我做什么?”
  小蛇呆愣半天,结结巴巴地说:“我没有阿妈。”
  吴小银看着他。
  小蛇又说:“你没有阿泰。”
  他憨憨笑起来,手舞足蹈地,奔过去抱住了吴小银。
  小蛇涉足人的世界太深了,同样的,吴小银也知道,自己与小蛇在一起生活得有些久了。小蛇确实很像阿泰,可只要一瞅见那双浅绿的瞳仁,吴小银总要在平静的喜悦中生出几分惊悸:这孩子不是人。
  她最终还是决定赶他走了。
  可小蛇却不依,还把自己内丹捧出来,呈在她面前。
  吴小银不要,小孩却又递了过来。
  他和吴小银生活了许久,学会了不少人话。
  “我不会死的。”小蛇慢慢地说,“阿妈,我会和你永远在一起。我们会成为一个人,或者一条蛇。你可以变化为蛇,就像我能成为阿泰一样。”
  吴小银还是摇头。
  小蛇握着她的手,小脸在她手背上蹭了一下。
  “阿妈,吃了我,你以后就可以用我的眼睛来看阿泰了。”
  吴小银没听过这样温柔的声音,每一个字都促使她做决定。
  “阿泰就在凤凰岭上,我见过他的。”小蛇抬头注视吴小银,“你吃了我,就能看到他的魂魄。”
  “虽说我爹当时已经病入膏肓,村里的人都让他布个陷阱抓住我娘,挖出内丹吃下,据说可以长命百岁。”程鸣羽说,“但我爹始终不肯。”
  杨砚池打了个呵欠。
  程鸣羽并不擅长说故事。絮絮叨叨讲了大半天,眼看金枝玉叶和小米已经将所有菜苗种进地里,程鸣羽才说到她娘亲和爹分别的事情。
  那是乏善可陈的故事,杨砚池听过很多种版本。
  无非是美貌的精怪遇到了英俊的人类,一眼便误了此生,甘愿与凡人厮守罢了。
  程鸣羽出生后不久,他爹就病死了。她对自己娘亲并无确实印象,只是在梦里影影绰绰见过几回:有一个女人从荒凉的小院子里走进来,穿过走廊与门扇,坐到她的床边。女人浑身散发着木芙蓉花的香气,还会牵着程鸣羽的手,把一朵硕大的花朵放在她掌心之中。
  程鸣羽至今还记得手中的那朵花是发烫的。
  “我小时候吃得不好,住得不好,常常生病。”她想起往事,竟然有些侥幸,“但每次大病都能好,估计是我娘亲那边的妖怪血脉帮了我。”
  “不是妖怪,是精怪。”头顶忽然传来声音。
  程鸣羽:“……是是是,精怪。”
  她看着穆笑从树上轻飘飘跳下来。
  穆笑对这个称谓十分在意,程鸣羽常常说错,一旦错了不免又被他斥责一顿。
  “该去巡山了。”穆笑催促她,“今日我们从应春住的烟墅那边开始。”
  程鸣羽磨磨蹭蹭地跟着他走,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回头发现杨砚池跟了上来。
  “我也去巡山。”杨砚池说,“怎么巡?应春是那位浑身香喷喷的姑娘么?”
  穆笑斜瞥杨砚池一眼:“你不用跟来。”
  话音刚落,他已抓住程鸣羽肩膀,腾空而起。
  但才跃出一丈,立刻又被人拉扯着狠狠落地。
  杨砚池眼疾手快抓住了穆笑的衣角,竟然就这样将他扯了下来。
  穆笑惊得话都说不利落了:“你怎么能碰到我?!”
  杨砚池:“长桑教的。”
  穆笑咬牙,程鸣羽总觉得自己隐约听到了他在心里骂人的声音。
  “我刚刚和大米在说以前的事情。”她连忙找出新话题来分散穆笑的注意力,“人吃。精怪,或者精怪吃人。”
  穆笑掂起自己衣角,让从井里探出个脑袋偷看他和杨砚池的观帮自己清洗方才被杨砚池拉住的地方。
  “精怪吃人,倒是没什么不妥。”穆笑甩动衣袖,被水柱打湿的衣角很快干了,“但人若是服用精怪内丹,则大大不妥。”
  杨砚池奇道:“为什么?”
  他跟穆笑讲话十分吃力,总觉得穆笑像是以前家中那个教书的老夫子,一句话曲里拐弯,不直接。
  穆笑不知道杨砚池正在心里编排自己,他转头看了看程鸣羽,发现程鸣羽也正殷切看着自己。
  面对山神的渴望,穆笑不能不满足。
  “因为精怪比人高阶。没有任何道行的人若是贸然服下精怪内丹,必定会因为无法控制体内力量和修为,变得暴。乱。”穆笑解释道,“凤凰岭上确实出现过这样的暴。乱精怪,一般是长桑或者伯奇出手解决,但现在有你了,这事情应当由你来做。”
  程鸣羽倒吸一口凉气:“我不懂!”
  “所以现在教你。”穆笑盯着她,“走,巡山。”
  他一旦变得严厉,程鸣羽就不敢忤逆,只能乖乖跟着他。
  杨砚池则一直紧随两人身后,他不解的是另一个问题。
  “为什么你说精怪比人高阶?”见穆笑不理他,杨砚池笑了一声,大踏步上前,重重在穆笑肩上拍下。
  只是还未拍稳,他眼前一花,穆笑竟然和程鸣羽换了位置。
  他的手便落在了程鸣羽的脑袋上。
  程鸣羽先是感觉眩晕,随后才觉后脑勺疼。
  “怎么打我?”她回头瞪了杨砚池一眼。
  杨砚池收回手,见她满脸郁郁,又伸手拍了拍她脑袋:“打错了,帮你揉。”
  程鸣羽很清醒:“你揉我脑袋的手势,为什么跟你摸金枝玉叶那俩兔子的手势这么相似?”
  杨砚池在心里对比了一下两者手感。
  “差不多。”他说,“毛都很粗糙。”
  在两人前方,穆笑忽然站定了。
  程鸣羽摆脱了杨砚池的手掌,走到穆笑身边。
  她学了这么久,也算是有了点儿进益,此时能清晰察觉到周围的气流不对劲,似乎有某种异样的巨兽在低低喘气。
  不过一个呼吸的瞬间,邻近山谷之中,一处房舍忽然砰地炸开。
  一条巨蛇从废墟之中飞窜而出,越过了雾气蒙蒙的山岭,摔进更深处的水渊之中。
  它正用女人的声音发出痛苦尖啸。


第14章 辟蛇童子(5)
  程鸣羽等人全都吓了一大跳。转头再看时,那跌入水渊中的长蛇正在浅水中缓慢挣扎,发出古怪的惨叫。
  程鸣羽下意识退了一步,杨砚池站在他身后,扶住她肩膀:“这是什么?”
  他是冲着穆笑问的。
  穆笑已经不见人影了。下一瞬间,他出现在长蛇身边。
  四周树木的枝叶纷纷剥落,覆盖在长蛇身上,把它捆得严严实实,挣脱不开。
  杨砚池拉了拉程鸣羽:“下去?”
  程鸣羽点点头,转身找了个缓坡,一点点地往下溜。杨砚池满脸惊讶:“你不会飞?”
  程鸣羽:“还没学会……”
  杨砚池难以置信:“你是山神。”
  程鸣羽:“才当没多久,学不了这么多东西。”
  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颇有些不好意思,尤其看到杨砚池脸上似笑非笑的模样。程鸣羽加速溜下缓坡,朝着穆笑的位置跑去。
  等杨砚池来到穆笑这边,正好看见程鸣羽蹲在水里,双手探入密密丛丛的树枝之中,触摸长蛇。
  水把她的鞋子和衣裙全都浸湿了,而由于树枝错乱穿插,她的手臂皮肤被划伤,显出几道红痕。
  程鸣羽没注意这些,她仰头看着穆笑:“这蛇很奇怪。”
  她触碰长蛇,很轻易就能感受到,长蛇体内除了蛇的魂魄之外,还混杂着另一个陌生的灵魂。
  “是人……”程鸣羽结结巴巴地说,“我不知道是谁……但是蛇身里有两个魂魄。”
  “蛇的内丹在哪里?”
  程鸣羽呆了片刻,没吭声。
  她的双掌能触碰到冰凉的蛇身鳞片,长蛇因为痛苦而呜呜低喘,这是人类的声音。而在它身体内部的魂魄却异常奇特:蛇的魂魄与人的魂魄,正混乱地交杂在一起。
  在蛇身内部,程鸣羽隐约能探查到的地方,有一处是滚烫的,可那滚烫的地方也是疼痛的,它在烧灼着这条蛇。
  程鸣羽一个激灵,猛地将手缩回。
  “它在哭。”她忽然之间听懂了蛇的啸声,“内丹在人的魂魄之中。”
  穆笑心中一跳,连忙也跳入了水中。他抱着长蛇露在外面的头颅,仔细看了一会儿。
  “是人吃下了精怪的内丹。”他忽然变得忧心忡忡,“这不是蛇,这是一个人。现在只是因为这人控制不住内丹的力量,所以才会显出蛇形。”
  程鸣羽下意识问:“怎么办?”
  “我去找长桑或者伯奇。”穆笑跃上岸边,“我行动比较快,你不要离开,就在这里守着这条蛇。如果它乱动,就用我教你的方法困住它。”
  程鸣羽紧张了:“等等!就我一个人么?”
  穆笑手里抓着一只小雀正在说话。说完后把小雀放开,他转头看向杨砚池:“你也是。”
  杨砚池:“这和我没有关系。”
  “你也住在凤凰岭,和你当然有关。”穆笑震动衣袖,下一句出口时人已经几乎看不见了,“山神有半分不妥,我屠你满门。”
  杨砚池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心想穆笑所说的“满门”应该指自己和小米。那金枝玉叶呢?还有成日趴在井边偷看自己的观呢?
  他看上去并不十分紧张,主要还是因为,这事情和他确实也没多大关系。他是一个普通的凡人,蛇怪也好山神也好,全不是他能应对的。
  只是扭头时看到程鸣羽一脸茫然与惶恐,紧紧盯着自己,杨砚池犹豫片刻,最终还是踏入了水中。
  长蛇身躯庞大,一双眼睛是浅绿色的,此时圆睁着,不知看着何处。它大口微张,本应露出蛇信的地方涌出一大团参杂着白发的黑色头发。
  “……你确定是人吃了蛇怪的内丹,不是这蛇怪吃人?”杨砚池蹲在程鸣羽对面,小声问。
  程鸣羽点点头:“人的魂魄中裹着蛇怪的内丹。”
  离得近了,杨砚池忽然发现程鸣羽两只袖子都湿透了,从衣袖中露出来的一截皮肤上满是鸡皮疙瘩。
  他踏入水中,自然也知道这水确实很冷。此时才刚过了年,凤凰岭上虽然气候古怪,可水仍旧是冰凉的。
  “你冷不冷?”他问。
  程鸣羽咬紧牙关:“冷。”
  但她不能放开手。穆笑离开之后这些树枝明显松动,长蛇一半淹没水下,一半露在水上,似乎因为寻到了空隙而不断挣动。
  为了帮她压紧长蛇,杨砚池也将手覆盖了上去。他碰到了程鸣羽的手背,是温暖的体温,但同时也碰到了长蛇的鳞片,凉得他微微皱眉。
  倒是程鸣羽先发现不对:“你的手被划伤了。”
  杨砚池低头一看,果然见到手掌中被突起的长蛇鳞片划破了一个口子,一滴血顺着长蛇的鳞片滑落,散在水里。
  杨砚池眨了眨眼。
  他的血……他心想,因为小时候被长桑喂了不少药,自己的血似乎不那么正常。
  血液顺着长蛇鳞片的缝隙渗了进去。
  程鸣羽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只感觉到长蛇体内原本已经足够滚烫的那一处忽然像是被什么刺激,猛地爆发出来。
  蛇身上突起无数尖刺,直冲着杨砚池和程鸣羽而来!
  程鸣羽反应速度不够快,把手缩回来的瞬间,尖刺朝着她还未转移开的身体刺去。
  杨砚池朝她扑了过去,抱着程鸣羽的腰,齐齐滚在水里。程鸣羽被他压着,很快回过神,发现自己手里有血。为护住自己,杨砚池的腹部被长蛇的尖刺划破了。
  她第一反应是这位“大米”运气太糟,又伤了一次。
  但杨砚池心里想的,却是更可怕的事情:他的血会刺激蛇怪。
  “你在流血!”程鸣羽在震耳欲聋的巨响中冲他大喊。
  实际上杨砚池什么都听不清楚,他把程鸣羽护在自己身下,缩着肩膀,但仍然被从空中落下的泥石和树枝砸得脑袋疼。
  长蛇从水渊中跃了出来,挣扎着、翻滚着,往白茫茫的天上飞去。
  它的声音比之前更加清晰了,是一个女人几乎撕裂喉咙的吼叫。
  “它在叫什么!”杨砚池忍着疼问,“你是山神,你能听懂吗?”
  “……阿泰?”程鸣羽小声地重复着。
  长蛇在岭头上翻滚,像是忍受着极端的疼痛。它所经之处树木草丛混乱不堪,走兽纷纷奔逃。程鸣羽想去追赶,但杨砚池肚子上的伤也让她担心。
  女人呼唤着“阿泰”,渐渐远了。
  巨鸟的阴影从天而降,伯奇收起翅膀,稳稳降落在程鸣羽身边。
  “穆笑叫我来的,怎么了?”他从怀中摸出一个圆球扔给杨砚池,言简意赅,“吃了,不会死。”
  “带我去追它!”程鸣羽指着长蛇离去的痕迹,“穆笑去找长桑了,他说只有你和长桑才能制服她。”
  伯奇二话不说,一把抓住程鸣羽肩膀就要腾空而起。但他的脚却被杨砚池一把抓住:“等等!”
  伯奇见他吃了自己的药之后伤口已经不再流血,忍不住有些心疼:“这颗药是我偷了三坛见太平才跟长桑换来的。”
  他另一只手也把杨砚池拎了起来,扑腾着巨大的翅膀,带着两个人往长蛇消失的方向去。
  但腾空之后,伯奇一看那长蛇一路留下的痕迹,脸色顿时就变了。
  “它往芒泽去了!”
  长蛇的声音虽然凄厉,但还未能传到长桑耳中。
  他已经将阿泰的魂魄放回了尸身之中,只是由于小孩断气已久,即便魂魄归位,也不可能再活过来了。
  况且活死人的方法,长桑实际也并不知道。
  阿泰闭目躺在草席之上,被长桑施法捣鼓一番后,皮肉渐渐长好,乍一看已经完全没了死气。
  “你太小了。”长桑左看右看,很是遗憾,“给你安根仙骨吧,你以后还能再慢慢长大。”
  他盘腿坐在地上,把阿泰抱在怀中,摘下头上束发的一根骨簪。
  长发披落到肩上,长桑轻而缓地叹了一口气。骨簪在他手中飞快变大,最后成为了一根臂骨。
  “山神死了之后,这就是她留下的唯一一根骨头了。”他低声对着怀中阿泰说,“我只有这根仙骨,现在就给你。”
  但把仙骨安入阿泰尸身的时候,长桑的手一直悬在阿泰之上,迟迟不能落下。
  “……你要像她一样好。”他的声音很温柔,“不要做错事。或者即便错了,也不要怕,我会帮你。”
  仙骨潜入了孩童小小的尸身。那具小尸体在长桑怀中忽然挣扎起来。
  他紧紧抱着阿泰,口中喃喃低语。
  一段长文颂过,阿泰已经恢复平静。他没有呼吸,但身躯却渐渐暖起来,像是熟睡的孩子。
  长桑抚着他头发,再抬头时,只见亭外回廊中站着一个人。
  穆笑气喘吁吁地看着他。
  “怎么又来了?”长桑问,“不是才刚走么?就这么喜欢我的二曲亭?”
  “吴小银把那条小蛇的内丹吃了。”穆笑看着他怀中的孩子,“现在正在凤凰岭上四处找阿泰。”
  长桑愣了片刻,抱着小孩站起:“她吃了蛇的内丹?为什么?”
  “那小蛇可修成人形后,一心想着报恩,这次或许也是想让吴小银得到蛇瞳,好见一见不在人间的魂魄。”
  “见不到了。”长桑说,“魂魄我已经放入这孩子尸身。”
  穆笑急了:“那更好,吴小银直接就能见到她儿子。现在她正在凤凰岭上发狂……”
  “也见不到。”长桑又说。
  穆笑一愣:“为什么?”
  “仪式刚刚完成。”长桑瞧着怀中孩子,“他如今是只听命于我的辟蛇童子。”
  穆笑瞬间呆了。
  “世间万物,他最厌恶蛇。”
  作者有话要说:  五一假期只有一天休息,昨天今天都在开会加班干活儿orz
  但是从今天开始恢复每天更新三千字的习惯啦,不能懈怠了!
  对不起大家,谢谢你们的耐心等候


第15章 辟蛇童子(6)
  伯奇带着程鸣羽和杨砚池,终于追上了那条长蛇。
  长蛇在芒泽下方徘徊不去,没法上去,又似乎因为有无尽留恋所以不肯离开。
  “它想上芒泽?”程鸣羽落地后连忙拉着伯奇,“芒泽上有什么?”
  “它应当是想攀上芒泽。芒泽是凤凰岭的最高处,可以俯瞰整片山脉。它若想找谁,最方便不过。”
  伯奇说完后看着程鸣羽:“你知道它要找谁?”
  程鸣羽默默点头。
  她不仅知道长蛇要找谁,甚至也知道那吃了蛇怪内丹的是什么人。
  程鸣羽晓得吴小银留恋自己的孩子,可她没想到,为了找到阿泰,吴小银会甘心化为蛇怪。
  而被她吞下的那颗内丹,显然是属于那条对她忠心耿耿的小蛇的。
  杨砚池看到自己腹部的伤已经全好,从地上滚起来蹦跳几下,抬头便发现程鸣羽和伯奇都没管他,直接往芒泽的方向去了。
  长蛇就缠在芒泽下方的山石上,发出呜呜低鸣。它太稚嫩了,这样的精怪根本无法靠近芒泽。芒泽上涌动不息的灵气对它是诱惑,也是毒汁。
  但若想攀上凤凰岭最高处,则必须经过芒泽。
  “等长桑来吧。”伯奇说,“我困住它就成。”
  “恩人来了之后会如何?”杨砚池问。
  “解决它。”伯奇言简意赅,“这样的精怪本来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长桑擅长应对这样的长虫,只要他出手,蛇怪很快会被收服,不会再霍乱凤凰岭。”
  程鸣羽呆了片刻:“可它实际上不是蛇怪。伯奇,它是吴小银。”
  “山神,别糊涂。”伯奇看着程鸣羽,“她吃了那蛇的内丹,已经与蛇同化。现在不过是同化不成功,因而才这样混乱。吴小银已经不是人了,她就是蛇怪本身。”
  安分的精怪是可以在凤凰岭上平安生活下去的;但吴小银这样的不行:她的狂乱无法停止,对凤凰岭是极大的威胁。
  程鸣羽此时忽然明白伯奇和长桑是怎么镇。压这些暴。乱精怪的了:在神看来,无论人还是精怪,都是比神更低阶的东西,在神灵的力量面前,它们的恐惧和祈盼是不值一提的。
  “你已经是山神了。”伯奇注视着程鸣羽,低声说,“应当用山神的方式去看这些事情。”
  程鸣羽闭口不言。
  伯奇说的话很有道理,这是维持凤凰岭众生平衡的最佳方法。
  程鸣羽回头看着杨砚池,此时此地的另一个人类。
  她仍旧认为自己是人,而不是山神。所以她想从杨砚池那里获得支持,哪怕只有一点点。
  吴小银在月夜下行走,怀中抱着小蛇化成的孩童:程鸣羽怎么都忘不了这一幕。她不知道拥堵自己心头的是同情抑或怜悯,但此时若任由“神灵”出手解决蛇怪,她无法接受。
  “我是山神。”她对杨砚池说。
  杨砚池看着她,半晌才点点头,重复了她的话:“对,你是山神。”
  只有伯奇还一头雾水:“你们在说什么?”
  但程鸣羽已经从杨砚池的这一句肯定中获得了勇气。他可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但他至少同意了自己。
  “我来帮它吧。”程鸣羽站起来说,“我应该怎么做,伯奇,教教我。”
  伯奇没动:“你不需要这样。”
  “凤凰岭选择我,一定不会允许我看着岭上生灵就这样无辜死去。”程鸣羽看着伯奇,“教我,伯奇。”
  伯奇没有再拒绝。他抓住程鸣羽,腾空而起,落在蛇怪身边。
  蛇怪比之前要冷静一些了,只是对周围突然出现的两人毫无反应,仰头呆望着凤凰岭的高处。它粗硕的尾巴在地上甩来甩去,扬起一片尘土。
  “和你之前做的一样,触碰它,抓到它躯体里真正占据主要地位的魂魄。”伯奇低声说,“然后尝试接触它的魂魄。”
  程鸣羽小心走近蛇怪,跪在它身边,朝它伸出了手。
  蛇怪回头,巨大的、浅绿色的蛇瞳盯着程鸣羽。
  程鸣羽把手放在它冰凉的蛇身上。鳞片是粗糙的,尖锐的地方甚至能刮伤人的手掌。程鸣羽闭上眼睛,她感觉自己的手没入了蛇怪的躯体。
  那是比表皮温度更冰凉的地方,漆黑,寂静。
  在墨一样黑的地方,有两团混沌不清的魂魄纠缠着。
  杨砚池的血刺激了它们,血红的魂魄因为这刺激而不停翻滚,程鸣羽感觉自己像是落入了一个深渊,只有那一处是热的。
  这和她当时落入芒泽的时候又很不相同。芒泽不排斥她,甚至主动接纳她。程鸣羽朝着那两团纠缠的魂魄走去。
  真正占据主要地位的魂魄?她想到伯奇的叮咛。吴小银吃下了小蛇的内丹,那么她要寻找的就应该是吴小银的魂魄。
  程鸣羽再一次伸出双手,探入滚烫之处。
  纷杂的回忆像汹涌海浪,朝她袭来。
  藏于黑暗之处,冰冷之地的往昔,这是属于那条小蛇的。程鸣羽急急躲开,回忆擦过她的手臂,留下深浅不一的痕迹。再往里深入,是剧烈的痛苦和祈愿,一双眼睛仰望天穹,等待一道降落的霹雳。
  程鸣羽摸索许久,碰到的全都是小蛇的回忆。它在水底,它在地底,它受了天劫,它在溪水里翻滚,挣脱木刺。
  “……我不害她。”程鸣羽小声说,“我是来帮吴小银的。”
  小蛇的回忆终于退避开了,它始终保护着吴小银。
  在最滚烫的地方,吴小银的三魂七魄正裹着一颗珠子,缓慢旋转。
  程鸣羽的手指触碰到边缘,顿时浑身一颤。
  杂乱的情绪朝她冲过来,瞬间几乎要把她击倒,狂喜和恐惧,期盼和绝望。吴小银失去了所有亲人之后变得浑浑噩噩,在她泥泞如沼泽的记忆里,程鸣羽几乎要陷入进去。
  “我来帮你的!”她不知该对谁说这话,干脆直接大喊出来,“吴小银,我来帮你找阿泰!”
  有声音遥遥应她,带着怀疑:“是吗?”
  “我知道他在哪儿。”程鸣羽急急说,“你知道凤凰岭上有一位名为长桑的神灵吗?他带走了阿泰,他还说要收阿泰为徒。”
  吴小银沉默着,良久才问:“凤凰岭有神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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