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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梦鹿-松溪-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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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她静静述说的时候,不远处那条狐狸不知何时已经缓缓睁开了眼睛,眼中透出孤注一掷的光芒,他奋力冲击着禁制,狐尾瞬间大涨,一尾击向肜渊,四尾攻向流瞳,最后一尾从旁策应。

    变故来得太急太快,根本来不及反应,流瞳被狐尾缠上了身躯。

    肜渊斩断了面前的狐尾,男人嘶声嚎叫,比守窟君的声音还要凶残,震得她耳朵嗡嗡作响。

    男人叫道:“住手,否则我先结果了她!”

    一手化为狐爪,抵向她的仙元。

    肜渊目光暗沉,缓缓停下了手。

    “退后!不要想偷袭,否则后果你知道!”

    狐狸一边说,一边挟制着流瞳往洞口退,身体还在疼得微微发抖,四条狐尾牢牢地禁锢住她,不给她丝毫逃脱的机会。

    流瞳紧紧地咬着牙,心中恨极,恨自己三番两次地被挟持,恨他曾侵入自己的身体,更恨这种无能为力受制于人的局面。

    连肜渊也要被要挟。

    缓缓后退间,她突然看到石壁上若隐若现的守窟君。

    霎时,一个念头闪过脑海,她突然毫无征兆地撞向狐狸,狐狸猝不及防,身子趔趄,撞到石壁上,流瞳趁机大叫,“守窟者,他就是你的主人!”

    “主人,主人,主人……”

    整个石洞仿佛都在呼唤叹息,石壁好像有了生命,它吸住狐狸,慢慢把他吞噬,狐狸的胳膊狐尾还紧紧束缚着她,流瞳死命地咬上他的手臂,他手臂一松,石壁已经把他的头吞没。肜渊闪电般地切断了狐尾,抱着流瞳离开,两人眼睁睁地看着石壁把男子的胸,腰,腿,一截截吞没,最后把整个人吞了进去。除了地上带血的狐尾,什么都没剩下,整个石壁又恢复了平整,平整如昔,好像刚才的经历只是一场噩梦。

    流瞳偎在肜渊的怀中,簌簌发抖。

    石洞仿佛发出一声轻微满足叹息,然后彻底安静了下来,是真正的安静,没有生命的那种安静。

    守窟者消失了,像从来就没有存在过,他们现在身处其中的,成了一个普通的山洞。

 第102章 幽都密匙

    流瞳细细地感受着山洞的气息,没有了,真的没有了,属于守窟者的脉动消失了,仿佛沉潜到了山石深处。整个山洞真的成了一座普普通通的山洞。

    肜渊垂目看着她,此时的她鬓发有些散乱,几根长发垂下来,在颊边轻轻拂动。睫毛微湿,似乎在挣扎的过程中含过泪,唇瓣小巧粉嫩,如清晨将启未启的花瓣。白色的裙琚染上些许狐狸血,看上去极其刺目。

    肜渊施法为她除去,法术带有极地冰雪的气息,她抬起眼睛。

    她眼睛湿润,目光幽幽如诉,属于梦貘的极之美丽的眼睛,如能夺魂摄魄。他低头凝视着她,在这样一刻,一场战斗刚刚结束、四周一片狼藉、她正脆弱狼狈时,他却蓦然心动,如着了蛊一般,头缓缓低下去。

    她似乎有点惊愕,嘴唇微启,眼睛睁大,她道:“现在。。。。。。是合适的时机么,体面的,庄重的”

    原来她还记得。

    他在心中微笑,却没有就此放开她,只低低地“嗯”了一声。术法从周身蔓延开去,地上开始结冰,不一会儿,地上、墙壁上、洞顶,都结了厚厚的冰层。

    一切都被掩盖了,打斗,狼藉,血腥,甚至原本山洞的样子,都被封在宛若琉璃的冰层之下。此时呈现在她面前的山洞,是一个洁净得仿佛从童话世界中长出来的水晶宫。

    极光之华在冰层中流漾,绚美之极,她如坠入一个不真实的梦境。他把她护在怀中,用胸口的暖气笼着她,她丝毫没有感觉到冷,雪花从头顶纷纷飘落,如落了一场花瓣雨,让她身心迷醉。

    他开始吻她,渐吻渐深,身体灼热动情。地上的雪蓬松绵软,如同白云,他把她压在地上,与她十指交握,发丝纠缠。

    时光远去,天地静止,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两个人,在他们自己的梦幻宫殿中,缠绵拥吻,亲密探索。

    他的手滑入她的衣襟,在她滑腻的肌肤上寸寸流连,他微微抬起头,声音喑哑,“可以吗?”

    她羞得几乎睁不开眼,睫毛微微颤动,脸红如霞,却几不可微地点了一下头。这一刻,她不得不承认,上一次,在她和他亲密时,欲魔对她还是有影响的,否则,在正常的情况下,她远做不到那样豪放。

    他眉梢眼底俱是动情的欢悦,深深地吻着她,嘴唇,脖颈,锁骨,外衣如云脱落,她皎洁的身体呈现在他的眼前,他深深悸动,手指缱绻爱抚,唇寸寸流连,品尝着她每一分美好。

    当他吻到她胸前时,她不由轻轻一震,仿佛一道电流闪过她的身体,她情不自禁地微微颤抖起来。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胸中激涌着要喷薄而出,连带着全身都卷入一种似痛苦似欢愉的旋流中。她紧紧地抓着他的手臂,压抑地“啊”了一声,霎时间,五彩光芒照彻洞宇,她的胸口如喷出一道彩虹,彩虹的光芒喷溅到洞顶上,洞壁间,整个冰雪洞府都被这绚丽的光芒映照得霞光流溢,美轮美奂,如同幻境。

    两个人怔在当地,有一瞬间,她甚至产生了错觉,觉得自己的胸口破了一个大洞,她的生命化为五彩虹光冲出了身体,她成了一具空壳。

    五彩光芒渐渐变淡,直至完全消失,她的胸前凭空多了一枚半月形玉佩,上面雕刻着仿若螺蚌的花纹,纹理细致精美,栩栩如生。

    亲热的气氛被这突生的变故涤荡一空,她惊愕地拿起这块玉佩翻来覆去地看,不可思议道:“这是怎么回事,玉佩从哪里来的,难道松鸦不检点和香公子生了这么一个小的?”

    肜渊:“。。。。。。”

    他默默施法为两人穿上衣服,然后拥着她一块儿看,手指细细地摩挲着玉佩上的花纹,若有所思。

    流瞳看着他修长的手指在玉佩上反复流连,不知何故就想起他的指在自己身上。。。。。。顿时满脸绯红。

    肜渊却没有注意到怀中女子的心神荡漾,他陷入沉思中,目光幽深如一座看不到底的城。

    不知过了多久,他目中突然掀起一阵波澜,恍然道:“原来如此。”他看着流瞳,解释,“这上面的刻纹,乃是椒图像。椒图形似螺蚌,是龙形之一,性好闭,最反感别人进入它的巢穴,所以人们常把他的样子雕刻在门板或铺首上。试想,什么玉佩会雕刻椒图像?这不是一枚普通的玉佩,如果我没猜错,它是一把特殊的门匙,它就是你们的幽都密匙。”

    “!”一语惊天,流瞳魂飞天外。

    肜渊感叹,“很早以前我便听说,天帝派你父亲看守幽都密境时,授予你父亲幽都密匙。幽都见密匙方现身,否则它就是一座看不见的海底之城。只是密匙是什么样子,它在那里,除了密境境主,谁也不知道。因为它被天帝放在一个谁也看不到,谁也抢不到的地方。”他悠悠叹息,叹息中似带了一丝苍茫,“想不到真相竟是这样的。”

    流瞳还是不懂,却无由地胸口发紧,“什么意思?”

    肜渊看着她,目光中有一种难解的复杂情绪,他道:“天帝把它放到了你父亲的心里,人的心是无法掌控的,哪怕他本人也不行,就算有人觊觎密匙,把他捉了去,施与种种酷刑,他也交不出密匙。因为只要不是他心甘情愿交付身心、交付生命的人出现,密匙不会现身。所以,无论何时,密匙都是安全的,甚至不必担心境主经不住折磨一时变节。”

    流瞳想起父母在魔界的遭遇,被困魔阵,被魔物蚕食,没有了身体,与魔物融为一体,变成了不神不魔的。。。。。。可当他们受苦的时候,天帝在哪里,他不闻不问,装聋作哑,谁更残忍,比起妖魔,谁更残忍?

    她胸口阵阵发抖,眼中含泪,“也就是说,我父亲就是个活的密匙,或者说,是个活的密匙存放地,当天帝在他身上种下密匙病毒的时候,还让这病毒有遗传的功能。现在这密匙遗传到我们身上了,我父亲这个存放地就没有价值了,所以我父母深陷魔界后,天帝便毫不犹豫地把他们给弃了。”

    她仰首一笑,笑声苍凉嘲讽,“这就是我们誓死效忠的天帝,我们怀着美好期望的天帝。”

    她的神色渐渐冷寂下来,仿佛整个人的灵魂都被抽空了,坐在那里发呆,像一尊木偶。

    这样的流瞳让肜渊担忧,他紧紧地握住她的手,把她拥进怀里,脸颊依偎着她的发顶,叫道:“流瞳?”

    流瞳的思绪飘到了很远的地方,语气幽幽的,“以前,看猴哥大闹天宫时,虽然觉得有趣,但私心里却又认为,这个猴子太恣意妄为了,还是取经时好,对付的都是妖魔鬼怪。可是现在,”她突兀地一笑,“猴哥还是大闹天宫时最帅,如果我能碰见他,一定劝他不要取经,专心去掀天帝的宝座。”

    肜渊:“。。。。。。”

    虽然她常有些让人听不懂的奇言怪论,但是这一次,他却听懂了,至少最后一句听懂了。他眉头蹙了起来,“流瞳?”

    “嗯?”

    “猴哥没遇到之前这些话先不要说。”

    流瞳:“。。。。。。”

    肜渊:“很危险,会为你招来不必要的麻烦,我不希望你受到伤害。”

    流瞳偎依在她的怀中,闭上了眼睛,“嗯。”

    肜渊垂目看她,神色温柔,“许多事并不像你想的那样简单,回头我慢慢告诉你。”

    她又轻轻地“嗯”了一声,喃喃道:“总会想出办法的,”她说,“我总会想出办法救出我的父母的。”

    “我会陪着你,”他轻抚了下她的眼睛,声音低缓,“要不要换个地方睡?”

    她微微摇头,“我喜欢这里。”

    他的唇角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那就好好睡吧。”

    一天里变故迭起,心情大起大落,她是真的累了,仿佛疲惫到了骨子里。就这么在他怀中,睡着了。

    肜渊一夜无眠。

    他回想起一些旧事。

    其实流瞳的父亲龙蜃会被派去看守幽都秘境是有缘由的。

    洪荒时期,魔物横行,后来有的被消灭,有的被囚禁,流瞳的父亲龙蜃便是被囚禁的一员。

    那时天地开辟不久,许多规则法典尚不健全,诸神妖魔都还年轻,龙蜃虽然是天地灵物,但并没有什么善恶是非观念,凭着擅长幻化的本领,在海上制造海市蜃楼,诱惑过往的船只,残害了不少生命。后来被天界一干神将捉住,锁进了天牢。

    幽都沉落入海后,成了一块鸡肋,食之无肉,弃之可惜,却不能不派人去守护。可派谁去就成了大问题,冰山深海之底,去那里等同于流放和坐牢,众神无罪,谁愿意去?

    派谁去都不合适,派谁去天帝都于心不忍。

    后来有人想了个主意,建议天帝从天牢里提一个人去,想办法约束住他,让他戴罪立功。

    然后就选中了龙蜃,因为他幻化的功力,也因为他和海的关系。

    受西方某神祗的启发,天帝想到了在他身上种一枚幽都密匙,密匙与神界相连,可以时刻观测到他的动向,直到新的境主诞生,密匙移位。

    龙蜃表示,他愿意接受天界指派。

    之后,他便以神界幽都秘境境主的身份开始守护秘境。

    再后遇到了游历到冰海的流瞳的母亲,两人相爱,还生了一对儿女,在肜渊看来,也算修成了正果。

    后来龙蜃被魔界掳去,按天帝的脾性,只要密匙无碍,他才懒得替龙蜃出头,与魔界对峙。

    反正以前就是罪犯,不值得。

    肜渊可以猜到天帝的想法,可龙蜃毕竟为神界服务几十万年,天帝这般作为,委实不够地道。

    他看着怀中沉睡的少女,要把这段掌故告诉她吗?不,他不会。

    为什么要破坏她心目中父亲的形象,而且后来,龙蜃确实是个好父亲。至于她怨恨天帝……天帝又不是他亲兄弟,管他什么事?

    他关心的,只是她不要受到伤害。

    这一晚,流瞳做了一个梦,她梦见自己站在山前,然后挖了山一块影子……

    她很疑惑自己在干吗,但却突然产生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感觉可怜的守窟君被那片影子带走了,像一片树叶带走一条虫……

    然后整个山洞失去了灵魂,就变成了一个空心山洞……

    可山洞本来不就是空心的么?她心底这么疑疑惑惑地问自己。

    再后,肜渊来了,问她:“要去哪里?”

    她抬手指出一个方向,肜渊问:“为什么去那里?”

    她说:“因为可以找到你。”

    肜渊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我不会忘记你密匙现身的情意,今生绝不负你。”

    本来她应该很感动的,但不知怎么心里很不痛快,闷闷道:“我的情意早就在,不需要什么东西现身来证明。”她看着他,不满,“难道我的嘴巴说出来的,比它冷不丁冒出来的还可信?”

    他突地就笑了,低头吻她的唇,“不,你这里更动人。”

    她睁开眼,便看到他脸上未退的笑意。

    “我刚才在做梦吗?”她问。

    “你指的什么?”

    “刚才你对我说……”

    “我今生绝不负你。”他一字一句,神情郑重。

    这样的表白如果换做以前她肯定要兴奋得跳起来的,可是现在……她恍恍惚惚,神情迷茫,“可是……我不是在做梦么,刚才。。。。。。我觉得,我明明在做梦。。。。。。”

    肜渊:“至少这一个不是。”

    流瞳偎在他的怀中,目光带着淡淡的惘然,“嗯,我相信。不过如果你以后真要负我的话,一定要提前告诉我一声,这是做男人的风度。”

    肜渊面无表情,“你确实在做梦。”

    流瞳:“……”

 第103章 梦中矮人

        美人?

    唔?谁在叫我?

    我喜欢你这张脸,把你的脸卖给我吧?

    脸?(略惊悚)

    对,我会给你个好价钱,非常非常好的价钱。

    她在梦境中四顾寻找,满心疑惑。近来的梦越来越离奇了,她都快分不清是自己的梦还是别人的梦了。好像自她对天界失望后,做梦的次数便越来越多,流瞳怀疑,是不是自己的神性在退化……

    但不可否认,内心深处,她是喜欢这样的,喜欢遨游于梦境,不管是别人的梦,还是自己的梦。她想,如果不是她恰好身为神族,那她也是耽于梦境的人吧。。。。。。

    环顾一圈不见人后,她又开始专注于点燃面前的蜡烛,一根根红色的蜡烛悬浮在半空,映得水晶洞府红光流溢,就像……就像一个美丽而梦幻的洞房花烛夜……

    她总会在梦中回到这里,无论细节如何,背景总是一个宛若琉璃的冰雪洞府。那日发生的事,是她至今想来最为美好也最为遗憾的事……雪花飞舞中,冰层蔓延,童话般的宫殿在她面前落成,极光漫溢……那一刻的震撼和迷醉今生今世怕再难遇到了吧,可惜童话故事遭遇烂尾,就在她和男神耳鬓厮磨之际,生生冒出一个天帝所种的病毒破坏画面……

    真是遗憾啊,是因为这个原因吗,她才会在梦中一次次回到这里?

    蜡烛点燃,点点火光映入冰层,宛如万千星辰倒影在水中,轻轻飘曳。却透出丝丝缕缕的暖,那样瑰丽的场景,笔画难描。

    可惜肜渊不在这里。

    身为一个梦貘,梦境构筑了她的大半世界,可惜这个世界,无法与他共享。哪怕她经历再多的绮丽玄幻、精彩纷呈,很多时候,她依然是孤独的……。

    “美人,想好了吗?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你把你的脸给我,我给你一大笔财富,这个财富可不光指金银珠宝之类的哟……”

    奇怪的声音再次传来,不是幻听,不是来自于她梦中的想象,而是,确实就在她身边。

    她再次环顾四周,甚至连洞顶都没放过,但还是什么也没发现。

    “唉,人啊,为什么总不肯好好看看自己的脚下。”

    那人发出哲人的感叹,悉悉索索的响动声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努力地往石桌上爬?

    她目光一怔。

    那是……一个小矮人?

    她的眼睛不可思议地瞪大。

    矮人兄爬上石桌,把自己背上的包裹往桌上一卸,气喘吁吁,“天,可累死我了,为了见美人,我容易么我?”

    流瞳:“……”

    矮人兄挥着小手臂向她招呼,“嗨,美人,我在这里,现在能看到我了吗?”

    “……”流瞳木木地没反应。

    矮人兄彬彬有礼地自我介绍,“我叫杜康,‘何以解忧,唯有杜康’的杜康,我来自焦饶国,美人,你怎么称呼?”

    流瞳终于挤出一点表情,“焦饶国?”

    焦饶国是矮人国度,一个充满智慧和传奇的国度。

    矮人兄:“正是,焦饶国赫赫有名的解忧杜康说的就是我哟。”

    流瞳缓缓地上下打量着他,“你和酒有什么关系,酒精灵,酒罐子?”

    “……”矮人表示鄙夷,“酒能解忧吗?你没听过用酒浇愁愁更愁?要解忧就要靠脸,一脸解千愁!”

    “……”流瞳,“请举例说明。”

    矮人兄往包裹上一坐,给她讲了个故事。

    故事中的姑娘是个小杂货肆老板的女儿,长得花肤月貌,姣丽动人。她母亲十分疼爱她,当眼珠子似的宝贝着,还教她识文断字。母亲去世后,她就像变了一个人,从此再无笑过。

    父亲娶了继母,继母虽不曾刻薄她,但她的生活境遇还是一落千丈,由昔日捧在母亲掌心的娇娇女,变成了当街卖货的杂货女。

    她每天晚上都在被窝里偷偷哭泣。

    心怀悲伤、生活不如意,她镇日里郁郁寡欢,除了邻街那个主动示好的屠户女,她连一句话都不愿和别人说,对周遭的一切充满了厌烦和排斥。

    厌烦那些总是吵吵嚷嚷东家长西家短的市井之徒。

    厌烦自己粗粗拉拉的继母和越来越不讲究的父亲。

    厌烦自己深陷在这样的生活中无法解脱。

    一个男人的出现在她灰暗的生活中点燃了一抹亮色。

    男子年轻,俊秀,衣着不凡,一看就是个富家子弟。

    他一连几天都来她这里买扇子,一双会说话的眼睛毫不避讳地盯着她看,看得她两颊绯红,十分羞涩。

    最后,她终于忍不住了,红着脸道:“一个人哪能用得了这许多扇子,公子为何如此破费?”

    男子看着她,目中波光荡漾,“我想见你,如果不买扇子,我怎么能见到你呢?”

    一句话,便让她的脸如火烧,心如撞鹿。

    之后慢慢熟起来。男子言谈风趣,经常逗她开心,他怜爱她,同情她,向她倾诉自己的爱慕之意。于是她便慢慢沦陷了,沦陷在他的山盟海誓中,沦陷在自己美好的想象里。

    在她的想象中,男子像救世主一样,骑着高头大马,带着八抬花轿,风风光光地把她带出自己泥淖般的生活。

    他们开始频频幽会,他们开始偷尝禁果,她开始一遍遍地提起让他托媒人向她家提亲的事。

    某一次幽会后,她再次提起,这一次他没有顾左右而言他,微笑着告诉她,“三日后你还到这里来等我,有一份特别大礼要送给你。”

    “什么大礼?”

    男人意味不明地微笑,“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绝对让你想不到。”

    是的,想不到,穷她一生的想象力都想象不到。

    当她穿着新衣,满怀期待地到达幽会之地时,男人出现了,他怀中还拥着另一名女子,四五名无赖呼啦啦地围住她,各种调戏。

    男人怀中的富家女嫉恨地看着她,仰着下巴大声道:“敢和我抢男人,我今天就让你看看,和我抢男人的下场!”

    说着呵斥几个无赖,“还不赶紧上!”

    无赖们一拥而上,撕扯她的衣服,上下其手。

    她不停地挣扎、尖叫、哀求、哭泣,然而那个男人只是拥着富家女津津有味地看着,像在观赏一出好戏。

    世界骤然崩塌,冰寒入骨,恐惧战栗。

    如果不是一个尼姑恰巧路过大喊起来,她的下场可想而知。

    尼姑把衣不蔽体的她扶进离此不远的尼姑庵,她满脸是泪,脚步虚浮,一点风吹草动都可以让她浑身发抖,已被刺激得神志不清。

    尼姑叹息着对她百般劝慰,恰好她的朋友屠户女进庵替母还愿,虽不十分明了她发生了什么事,但也跟着好言安慰了一番,把她送进家中。

    她回到家中便一病不起。

    病中,她被人猥亵的事被传得沸沸扬扬,后来,她知道了,传出这种流言的,正是她视为唯一朋友的屠户女。

    她被命运推入了无底深渊,某个夜晚,她跑出家门,跑到离家最远的那条河,投河自尽。

    “她当然没死成,”矮人道,“是我喊人救了她,然后问她,愿不愿意把她的脸换给我。”

    她换了一张平凡的脸,可是这张脸爱微笑,言语柔和,善于倾听,让人舒适。

    她寄居在尼姑庵中,与人相处融洽。

    她没有忘记自己之前遭遇的事,但又觉得,那像是发生在另一个人身上的事。

    她零零星星地听到一些自己离开后家里发生的情况。

    她泼辣的继母找到传流言的屠户女大打出手,不但把对方打得几天不能出门,之后更是见一次打骂一次,见一次打骂一次,生生逼得对方精神崩溃,在当地待不下去,早早远嫁了事。

    然后,但凡有人议论她,她继母必定登门开骂,骂得对方祖宗十八代都睁不开眼,从此再不敢在明面上胡言乱语搬弄是非。

    于是,再无人敢明目张胆地议论她。

    那些伤害她的男女继母也没放过,直接告到官府,一顿板子下去,人人招供,因她生死未明,那些人不但挨了板子,也进了监狱。

    富家女最惨,无论陪多少嫁妆,也无人敢娶。

    听到这些事后,她怔然良久,她从来没有看清过任何一个人,从来没有。

    但即便如此,她也没有重回家中的意思。

    直到有一天,她的继母来到庵中向佛祖乞求,她才知晓,她的父亲因她失踪已经病倒在床,她的继母因为自责自己性子粗没有照顾好她而日夜内疚。其实继母也是疼爱她的,但因为是继母,继女又不亲近,所以继母承受了很大压力。

    但性子要强的继母却一直在暗暗准备着,为她攒了一大笔嫁妆,就为让她像小姐一样风光出嫁,也表明自己的心。

    她听后再也忍不住,跪到继母前流着眼泪表明了自己的身份,也坦诚了自己狭隘和错误。

    最后的最后,她随继母回到了家中,以父母义女的身份,顶着新面孔开始了新的生活。

    她嫁了一个勤劳朴实的男人,生了两个伶俐可爱的孩子,一家人过得很幸福。

    矮人道:“你看,换了脸后,她虽然她损失了一部分美貌,但却得到了比美貌更为珍贵的东西,怎样,愿不愿把你的脸换给我?”

    流瞳:“她是换了脸,又不是换了脑子,还能增加情商和智商?虽然你的故事很动听,但恕长了脑子的我实在没办法相信。”

    矮人道:“因为每张脸都带了原主人的一部分能量,当你拥有了这张脸,也就拥有了这部分能量。比如我刚才说的那个女子,她新面孔的原主人是个性情和善、眼明心净、善于经营幸福的女子,所以她换了那张面孔后,和周围的人相处融洽,却择友慎重,生活积极踏实,然后获得了自己的幸福。”

    他从自己的包裹中取出一连串小面孔,一个个有小孩手掌那么大,垂眉敛目,宛如沉睡,矮人挨个介绍道:“这一个活泼讨喜,眼睛明澈水灵,最容易俘获人心。

    这一个性情稳重,处变不惊,换上后会让人端庄雍容,有大家风范。

    这一个反应迅捷,言辞伶俐,在任何场合都可以让你大放光彩。

    这一个……”

    他一个个指下去,流瞳插嘴道:“你觉得,这个尺寸合适么?”

    矮人:“大小可以变化,哪怕你的脸有磨盘那么大都可以罩得住。”

    磨盘大……

    流瞳果断闭嘴。

    矮人满脸期待,“怎样,想不想换?”

    流瞳语气复杂,“你就这么想让我换脸?”

    矮人:“当然,收集美美的脸是我毕生的志愿呐。”

    流瞳摇头,“我绝不会给我喜欢的人看一张丑脸。”

    矮人焦躁地背着小手在桌上走来走去,然后倏然回头,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说道:“只要你把你的脸换给我,我再送你一件宝物,举世无双的宝物,如何?”

    “哦?”

    矮人:“我们焦饶国有个著名的傀儡师,已经避世多年,他做出的傀儡不仅与真人无异,而且相伴久了,还会慢慢产生灵性。你不是不舍得你的心上人么,干脆就做一个心上人模样的傀儡,不仅能够陪伴你,还永远不会背叛你,怎样?”

    流瞳简直没办法理解他的逻辑。

    矮人道:“你知道这个傀儡师多了不得么,经他手做出的傀儡绝对不会让你失望。怎样,换吧,换吧,把你的脸换给我吧。”

    流瞳:“……”

    她想了想,说道:“那就把那个傀儡师的事情说给我听吧。”

    灯光悠悠,梦境中的故事拉开了序幕。

 第104章 杏林之梦

        流瞳终于在自己的梦境中看到了肜渊。

    那时,他们正在一处风光秀美的山谷中落脚。

    谷内巨石叠出,曲水流觞,落花飘飞。

    她和他在下棋。

    流瞳还忍不住纳闷了下,自己什么时候又涨姿势了,竟然学会了下棋?

    这么想着的时候,再看前面的棋局,又快输了。

    她索性耍起赖来,合身扑到前面的棋局上,说道:“主君不是说只要我不输,就实现我一个愿望么,我现在就要实现愿望。”

    男子修长的手指拈着白玉棋子,抬眼看她,徐徐道:“棋还未下完,继续下。”

    “可是我想实现愿望,不然我不下。”

    男子看向前面的棋盘,伸手一拂,她又坐回原地,面前被扰乱的棋局也恢复了原状。

    男子缓缓落下一枚白子,又从棋盒中拈起一枚,轻轻摩挲着,提醒她,“该你了。”

    她锲而不舍地扑上棋盘,眼睛湿湿的,表情可怜,“可是主君答应过的,我想变漂亮,像主君手中的白玉棋子一样,让主君爱不释手。”

    男子看着她,没有做声,清淡的目光中浮起若有若无的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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