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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妖之道-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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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来向钟山主辞行的。”元翎霄的声音很轻,乙清宗是最后一批走的人,他们都离开了,从始至终未参与过战争,也没受过伤的仙风雪海宫自然也得回去。
  元翎霄这回丢下了仙风雪海宫来瑶溪山,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宫中境内也有其他事情,她身为雪海宫的宫主,不能太自由。
  钟花道一听她要走,不禁站起来转身面向她,其实这些日子钟花道瘦了许多,短暂的时间让她瞬间消瘦下来,脸颊两边像是被刀削过一般,眼窝凹了进去,有些憔悴,她只看着元翎霄,风吹过两人,扬起了发丝与裙摆,长歌楼的顶楼略凉,钟花道轻声开口:“若你有他的消息……”
  “我会告诉钟山主的。”元翎霄道。
  钟花道垂眸:“多谢。”
  元翎霄领着仙风雪海宫的弟子离开了之后,整个儿瑶仙城才算是彻底安静了下来,几日内到处都是人,变成了街道上零散几个行人,转瞬冷清,有些萧条。
  钟花道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掌心上的金粉还在,时不时传来锥心般的刺痛告诉着她,叶上离并没有死,他只是躲在了某个地方,不让人看见,不让人发现,以为只要自己躲起来,钟花道便不知道他的异常。
  她若不是多了个心眼,在铜铃上动了手脚,恐怕这个时候就要哭天喊地,说不定早就崩溃了,那个人也不想想,他怎舍得离开的?若她真的以为他死了呢?
  钟花道不知道,如若她没有早发现叶上离的不对劲,在这个时候当真以为他死了,是否会追随而去,但她知道,若这一次能将叶上离找回来,她一定要在对方身上栓个锁链,这辈子也别想再离开她的身边了。
  左妍刚准备好了饭菜招待从瑶溪山下来的羽族的人,在长歌楼内找了一圈没找到钟花道,听见羽族的人说看见她在屋顶上,于是走到了街上,昂着头看过去,开口喊了一声钟山主,对方没有回复,甚至都没有看见她,不过一个眨眼的功夫便在楼顶消失。
  其实若要钟花道去找,她也不知道自己应当从哪个地方开始找起,只知道修道界这么大,叶上离若真不想让她找到,自然是离得越远越好。
  只是离瑶溪山远的地方那么多,极北,极东,极南,那么多处,她得寻到几时几日?


第174章 连海
  自瑶溪山出事之后又过一个多月了,修道界出了这么大的事; 需得好多年才能渐渐将无尽道派的阴谋消化; 所有门派都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而屹立千年的符修; 据说是霍兰心回去了之后; 重新招了一批弟子; 入了深山中好好修炼,并未再出过面。
  即便向风在斑竹林内龟缩了几十年; 却也不得不出山管理乙清宗,因为岳倾川的野心加上吴尹的愚笨; 本势头将要盖过九巍山剑修的乙清宗一瞬减了大半的弟子,即便是气修境内也有不少世家不再愿将孩子送去关山凌云城了。
  詹溯与莫引两人的计划散至天下,乙清宗境内第一世家临天峰詹家不知是否因为詹溯的过错受了诅咒; 居然在瑶溪山之事之后; 便一个不剩,有大胆地曾上山偷偷看过,偌大的山庄空无一人,甚至连尸骨都不存,荒宅阴森森的透着诡异的气息; 曾经的君子兰田长满了五彩的野花; 煞是怪异。
  向风安定了乙清宗后,最终还是被人捧上了宗主这个位置; 早在多年前就该是他坐的; 没想到几十年后依旧没逃掉; 斑竹林内的静修,反而让他磨去了许多过往凌厉的棱角,对人也更加谦和了,只是乙清宗不能再留吴尹这样的人物了。
  先前是瑶仙城出事,向风没有去管,现如今他成了宗主,自然不允许胡作非为的吴尹继续留在乙清宗内,向风给了吴尹两个选择,他若继续当乙清宗的弟子,那便要在宗中苦行百年,以赎过错,如若他不愿意,那便废了他在乙清宗所修道行,从此以后,再不能踏入乙清宗一步。
  苦行百年,吴尹承受不住,他也没管向风的话,连夜偷偷潜逃去了影踪千里,那里现在成了无人管辖之地,倒是安生许多,只是吴尹恐怕运气不好,才入影踪千里便被人发现,偏生那人还与霍兰心交好,于是才从乙清宗离开逃至影踪千里的吴尹,便被人直接交到了霍兰心的手上。
  霍兰心道行不错,相貌也好,在乙清宗的这十年,也学了点儿气修的驻颜术,回到影踪千里之后带了几个弟子在深山修行,倒是过得比之前好许多,虽说披着一身深紫色的道袍,却难掩美貌,与如今成了过街老鼠的吴尹相比,简直云泥之别。
  吴尹见到霍兰心,还抱着希望,以为自己只要诚心认错,霍兰心就能原谅他,当时吴尹跪在霍兰心的跟前,声泪俱下,细数自己的过错,摆出一副绝对悔改的姿态,求霍兰心原谅,他也是真心想好了,只要霍兰心能原谅他这一次,那他今后便再也不离开霍兰心,哪儿也不去了。
  吴尹的深情悔过,在霍兰心这儿简直成了笑话,人蠢一次足够,可不能次次都毁在同一个人的手上,霍兰心脸上挂着笑,眼底丝毫不见往日情分,对吴尹是不爱也不恨了,满眼的厌弃最终还是让人将吴尹的道行废了,挑断了手筋脚筋,丢到了深山外的镇子里。
  霍兰心说:“你不是对我情深不悔,不想再离开我身边半分吗?那便就在这山下镇子里乞讨一辈子吧,你放心,我也舍不得离开你,绝对不会让你有逃出镇子的机会。”
  她嘴角噙着残忍的笑,在吴尹满目震惊与恐惧中,突然回想起了许多年前的事儿,十年前的吴尹还与他师妹在一起,霍兰心本无意插足,只是吴尹告知他与他师妹并无关系,只是对方一味纠缠,霍兰心还曾可怜过那个求而不得的女人,虽长得漂亮,却满目幽怨,难怪得不到男人的喜爱。
  后来吴尹的师妹难以承受吴尹与霍兰心成婚,最终自杀了,吴尹从此以后也没在霍兰心跟前提过他师妹,他只是送给新婚妻子一支凤钗,许她至死不渝的真心,那时的吴尹与现在的相貌,几乎无差,不过短短十年,并不能在一个气修之人的脸上留下分毫岁月痕迹。
  只是霍兰心还记得,自己将吴尹送她的凤钗,插入赖云喉咙时心中的感受,她那时可真是将自己的一颗心挖出,当着赖云的面捏碎,从此以后,再也不打算沾惹情爱了,现如今倒好,她和吴尹,谁也别想好过。
  影踪千里地界广大,深山外的小镇内突然出现了一个乞丐,谁也没察觉出问题,只是对方整日趴在地上,以肩腰行走过于可怜,偶尔有几个富裕的,会施舍一些银钱给他。
  向风坐上乙清宗宗主之位时,并没有大肆宣扬,只是对外提了一句,各派能来的都来了,不能来的也都送了礼,仙风雪海宫派了徐薇过来,丹青先到,向风看见丹青时还微微愣神,瑶溪山也来人了,连彻给向风送礼时,非但问了向风叶上离的下落,顺带问了一遍他有无看见钟花道。
  羽族的眼睛遍布天下,却也跟不上钟花道寻人的速度,前几日他们彻底失去了钟花道的联系,心里颇为着急,不过向风并未看见叶上离与钟花道任何一人,连彻也只能离开。
  近日事情太多,向风也体谅几大派的长者不能到场的原因,他本就不在意这些虚礼,给诸多门派一一道谢后,便肃清宗内。
  徐薇领着丹青从乙清宗离开后,便回去了仙风雪海宫,六大派之间兜兜转转的恩怨,似乎只有仙风雪海宫一直置身事外,元翎霄本打算忙完了这阵子便去打听叶上离的消息的,谁知道连海城白家那边又出了事。
  连海城顾名思义,连着海岸,再往南走便是无量海,万法门的人便在那儿,只是万法门是无量海群岛中的一个,无量海其余群岛成千上万,上都有人居住,白家一直做得都是海上生意,就连万法门也是靠着白家的生意往来,才能在深海之中建造偌大的佛殿。
  只是近日海上频频出事,白家的生意也出了许多意外,白晨音是白家长子,从小身体一直都不好,白家人不愿他插手白家的生意,这么多年一直都在家里养病。只是前段时间白家家主出海时遇了风浪,回来之后重伤在床,白家还有一批重要物件要从海中运回,因为海上浪涛,船只只能暂时停泊在一座孤岛之上,等着白家派救援。
  白晨音不顾风浪,连夜带人出海救人取货,人倒是没什么伤亡,货也取回来了,只是白晨音素来不好的身体没受住重病躺在了海边白家建造的小庄园内修养,白家就这一个独苗,连忙去仙风雪海宫请元翎霄过来。
  元翎霄只能暂且放下叶上离的事,赶到了连海城,过了连海城一直往海边走,元翎霄才瞧见这些时日的海岸与往日有何不同。
  霜降才过,方入立冬,海岸的风吹过来一阵彻骨的凉意,元翎霄身上披着长袍,眯起双眼顺着海岸线看过去。
  今日晴,在连海城时还能感受到阳光照身,才出连海城便有乌云飘在空中,而海面这处,黑云一层层压下,就连深海也似乎变得浑浊,望不到尽头的边际处隐隐有雷霆落下,巨浪涛涛,打在礁石上轰隆之声几乎震慑人心。
  元翎霄只看着这一眼,便立刻去了白家的小庄园内找白晨音。
  见到白晨音时,他正裹着棉毯烤火炉,浑身发抖,嘴唇都紫了,随行的小厮正在给他泡热茶,见到元翎霄进门,顿时如见救星,对元翎霄道:“元长……”一时没改过口,小厮拍了一下嘴巴,道:“宫主来了!我们少城主又不肯吃药了。”
  元翎霄瞥了白晨音一眼,白晨音其实也不过比元翎霄年长几岁,发中却夹杂了许多银丝,他的相貌算不上顶好的,只是五官端正,看上去干干净净,瞧见元翎霄到了,抬头对她笑了笑:“我爹就是大惊小怪,你如今都是宫主了,他还这般使唤你,下回你可别听他的,拿出点儿宫主的威严来。”
  元翎霄只皱着眉不说话,坐在白晨音身侧给他把脉,察觉出他身体里的寒气加重,于是瞪了白晨音一眼:“还好白城主让我来得及时,否则你以为你这样强撑着,能抗得过这个冬天吗?”
  白晨音没所谓地低声笑了笑:“扛不过时,再找你就是了。”
  元翎霄听他这么说,心里顿时有些气急,还有些酸涩,她垂着眼眸,微微抿嘴:“我也不是神仙,哪儿能什么病都能治好的。”
  白晨音见不得她这样,于是伸手抓着对方的手指,握在手心揉了揉,小厮见状连忙出去,还体贴地替两人关上了房门,屋内一瞬静了下来,元翎霄难免自责:“少时师父就说过,你是难得的修道之才,若非是因为我……恐怕如今这宫主的位置,是你当的。”
  “胡说什么呢。”白晨音安抚地摸了摸元翎霄的发丝,轻声道:“我从未后悔过。”
  白晨音的确是修道之才,幼时便被白城主送入了云深处,拜了叶春为师,与元翎霄是同门师兄妹的关系,只是两人的师兄妹只当了一天。元翎霄是被叶春在云深处下琴古城中带回来的,元翎霄还太小,天又过寒,她染了风寒吹不得风,叶春便暂且让她在拂柳山庄歇下,让秦家的人代为照看。
  白晨音听说自己有个小师妹,本想拉着叶上离偷偷跑下山去看,叶上离对此不感兴趣,白晨音就自己去了。
  小师妹果真可爱,小脸圆圆的红红的,白晨音看着心里喜欢,与元翎霄说了许多雪海宫的事儿,还说了山的后方有个寒潭,这个时候当长满了冰花,阳光下如碎晶满地,说得元翎霄心动,便央着白晨音带她去,一口一个师哥喊得白晨音自信心满满,便拉着小元翎霄出门去寒潭看冰花。
  结果那人寒潭上冰薄,白晨音只让元翎霄在岸上走,不许去潭上,元翎霄偷偷试走了一步,她身体轻,并未有事,于是一连朝潭上冰花中央跑去,湖心的薄冰裂开了缝隙,白晨音只是一个不查便见元翎霄要坠入水里了,连忙使了轻功过去将人丢上岸,自己却掉进水里,瞬时被冻得四肢僵硬。
  白晨音浮在冰上,元翎霄吓哭了,他哄着元翎霄:“师哥没事,你快去找人来。”
  元翎霄不敢离开,可也不能干等,于是一边哭着去拂柳山庄找秦家的人,一边喊师哥,秦家人到寒潭时,白晨音的双腿已经冻坏了,小人儿浮在冰上,一双小腿彻底失去了知觉,也中了这寒潭的寒气。
  叶春早年落入寒潭,尚且需辛君的道行来救,白晨音泡了有半个时辰,能活命已是不易,元翎霄当时只看见白晨音脸色苍白地被人抬走了,之后的几年便再也没见过他。
  白晨音回了白家,几乎断了修道的根了,只靠着仙风雪海宫每年的丹药续命,后来他长大了,叶上离也指点了一些道法给他,如今只需吃药也不觉得难受,但身体里的寒气无法根除,这些陈年旧病,便刻在了元翎霄的心上。
  仙风雪海宫内,大事小事,都比不上白晨音身体不适。
  白晨音不欲元翎霄继续回想过去自责,于是转开话题道:“你来时可瞧见海上的风了?”
  “看见了,这太古怪了。”元翎霄说。
  白晨音点头:“我没往深海处去,但我爹从那儿来的,他与我说……在万法门之后的两百里左右,为雷霆的正中心,听万法门的人说,这雷落了有一个多月了,骤雨断断续续,云层经久不消,你说会不会是……有什么人在渡劫啊?”


第175章 海上
  提起渡劫; 元翎霄倒是怔住了; 此时窗外狂风依旧,木窗不堪重负嗒嗒作响; 偶尔有冰凉的风吹入房内; 元翎霄先是从怀中取出了一粒丹药给白晨音服下,暂且压制他身上的寒气,想了许久才说:“你在猜测是他?”
  白晨音摇头:“我不知晓是谁,或许根本谁也没有; 以往也听说过有修道者到了通仙后期,眉心银莲全开时; 便可惹天雷劈下,渡劫成仙; 但渡劫成仙; 只需雷霆三日。往往修道者会躲在一个无人的地方,或深山; 或平原,然后等待这三日雷霆降身,这雷劈了足足四十日,不似那般。”
  元翎霄抿抿嘴; 说:“这两年来天下发生的大事还少吗?都说世有大难,天有异象,恐怕只是这异象……来得晚了些。”
  白晨音点头:“但愿如此。”
  白晨音扛不住身体上的寒冷; 还是将热水喝下; 温度只暖到了喉咙便散了; 入心口时依旧是冰凉的,正因如此,他才不愿喝,反正喝了也是没用。
  “我给你的万生丹,你为何不服下?”元翎霄见白晨音喝了水后皱眉,轻声问他。
  白晨音一愣,笑了笑说:“我又没有大碍,服万生丹做什么?白白浪费了好药。”
  “你若不吃,才是真的浪费。”元翎霄说,白晨音又低声道:“三十年一颗,何其珍贵,说不定日后你也有需要到的时候,我这身体自己清楚,吃再多好药也站不起来,喝再多热水也温不了身,倒不如将药留下,待你日后需要,或许能帮你挡过一劫呢。”
  又是一阵静默,元翎霄不愿再提这件事了,她小时候贪玩的过错,最后让白晨音付出了代价,她的胆大妄为,却换了白晨音的一双腿。
  白晨音瞒下了当日的真相,所有人都以为是他贪玩拉着风寒未消的元翎霄去寒潭玩儿,又是他显摆,才落入潭水中冻坏了腿脚,元翎霄要将白晨音记挂在心里一辈子。
  海面上的风依旧肆意狂卷,甚至将水边沙石吹起,白家的小庄园外尽是鬼泣般的呼啸声,忽而深海之中一道雷霆劈下,轰隆一声传至海岸,本是白日,天色却在这一瞬间骤暗,心跳三次之后,才渐渐恢复了明亮。
  元翎霄推开窗户,正好能看见面上如海啸般的浪涛,恐怕这些时日,万法门也不好过,海水上升,雷霆不断,狂风都几乎将一些小岛吹散了。
  就在元翎霄准备关窗的那一瞬,她瞧见了海岸边似乎有一抹漆黑的影子站在那儿,像是个人影,在不断汹涌的浪涛跟前,随时都能被盆水倾蝼蚁般淹死。
  门外白家的人立刻对着那抹身影喊:“喂!!!不要命啦?!大浪将来,还不快离开!!!”
  那人似乎听见了声音,回头朝这边看了一眼,元翎霄瞧见浑身一震,对方分明离得很远,在这昏天暗地中几乎辨别不出性别,一身黑袍从头裹到脚,在穿过海浪的大风之中随时都会被刮飞一般,可对方回头的这一瞬,元翎霄立刻在心里念起了一个名字。
  钟花道。
  不是惹眼的红,也看不清五官,偏生的这个人的气场透过了海岸,传了过来。
  听见白晨音咳嗽,元翎霄知道窗户开太久了,冷风灌入,让白晨音难受得很,她关上了窗户,心里却在打鼓,白晨音似乎发现了她的不对劲,还没开口问,便听见门口传来了咚咚敲门声。
  两人视线同时放在了门上,门外还有白家伙计的声音:“我说你这个人,怎么这般不懂礼数?我好心提醒你别靠海边,以免被海水卷了去,你却来敲我家主人的门了。”
  房门被径自打开,立在门前的人算不上多有精神,也不知她究竟多久没休息过了,一张脸惨白,经过这四十多天,钟花道变得更加消瘦,脸颊两边凹陷进去,双眼之下也是一片青黑,瞳仁泛着血丝,只在风中露出了一张脸。
  身上的黑袍不知从哪儿找来的,根本避不了多少风寒,她似乎也不太在乎,藏在黑袍中的红裙随风若隐若现,贴在身上勾勒出消瘦的身影,元翎霄见状,连忙将人拉了进来,然后关上了房门。
  白家伙计见元翎霄居然认得对方,干脆躲进屋子里避风,这寒风刺骨,随时都能将人冻伤了。
  白晨音的目光落在钟花道脚踝处的一截红裙上,大约猜出了这个人是谁,世上穿红衣的多了,但能有如此道行的却没几个。
  元翎霄见钟花道的脸上还有灰尘,伸手帮她擦干净,钟花道毫不在意,面如死灰,可一双眼却是晶亮的,她也不知多久没开过口了,声音带着几分嘶哑,元翎霄还没问她为何会出现在连海城,钟花道却率先说话:“你闻见了吗?”
  “什么?”元翎霄不解。
  钟花道瞳孔收缩:“风中的冷莲香。”
  海岸只有难闻腥臭的海腥味,这些天的狂风甚至都没有海底生物浮在海岸,就连那海水的腥味儿都淡了许多,更别说其他味道。
  钟花道却笃定地说:“我方才闻到了,就在天黑的那一瞬,风里卷着冷莲香,吹到了连海城。”
  所以她才会顺着风来到了海边,然后站在海岸,看着那几乎能将人瞬间吞没的海水,再次搜寻记忆中的味道。钟花道有些懊恼八晶杖已经被她封在了玉子湖下,否则她现在就算是拼了这条命,也会分水为路,能走到哪儿,是哪儿。
  她找了太久了,四十日,她去过所有曾经不曾去过的地方,没有停歇,甚至连喝水的时间都没有,她问过了所有能问的人,找了所有能找的偏僻之处,手心时不时传来的疼痛告知她她一直在找的那个人,正在承受巨大的痛苦。
  然而她却没有任何办法。
  所有陆地她都找过了,从迹云山,到影踪千里,从乙清宗到九巍山后的寒山,她去过太多地方,却完全搜不出这个人的踪迹,钟花道只有最后一个希望,便是无垠的大海,那一片望不到边际的深蓝,是她唯一不曾踏入的地方,她怀着侥幸心里想着,或许叶上离就在那里也说不定。
  所以她来到了连海城,还未出海,便撞上了这一幕。
  元翎霄确定自己没闻到什么冷莲香气,可她看钟花道万分坚定的眼神,不知是因为钟花道道行高真的闻见了什么,还是因为她的执念太重出现了幻觉。
  元翎霄没有纠结这些,只说:“近几日海上不平静,出海太危险了,如若你真的要去,也等风平浪静了再去。”
  钟花道摇头,伸手抓着元翎霄的手腕道:“借我一艘船。”
  “可这风浪……”元翎霄的话还未说完,钟花道便道:“我等不了,我怕风停了之后,我就寻不到这个味道了,元翎霄,借我一艘船,若你不借,停泊在岸边的那艘,我就抢了去用了。”
  白晨音一怔,无奈地开口:“那艘可不行,里头还有重要的货物没卸。”
  “那就借我一艘船。”钟花道咬着下唇,最后一次开口。
  元翎霄不敢借给钟花道船,她看钟花道这般神情恍惚的样子,不确定今日她驶船离开了之后,来日还能否再回来,或许死在海上也说不定。
  如此大的风浪,即便是清醒的元翎霄也不能保证自己能在神秘的海上保全性命,更何况是浑浑噩噩的钟花道,她沉默了半晌,见钟花道转身出去,眼底已经有了决绝,还没能拉上对方的袖子,白晨音却开口了。
  白晨音说:“我借给你。”
  钟花道顿了顿,只道了声多谢,便出去等着白晨音让白家人拉一艘船过来。
  白晨音已经将目前能调度到的最好的船拉过来了,他不能行走,坐在轮椅上由人推着出来,身上裹着厚厚的软被,只露出一双眼睛在风中微微眯着。
  天越来越冷了,海上的风浪却没有半分消停的意思,元翎霄眼看着钟花道以灵力驶船,离开了海面,往那波涛汹涌的海水中去,海浪拍打在船帆上,像是下一秒就能将船颠覆了一般。
  白晨音本想给钟花道配个优秀的舵手,只是钟花道也知道此番出海凶多吉少,她也不愿再多个人多分危险,便拒绝了白晨音。
  直至船身在海面上彻底消失,已经不在众人的视线范围内,元翎霄才裹紧了白晨音身上的被褥,将人重新带回了小庄园内。
  白晨音刚回去就不断咳嗽,又让元翎霄喂了几粒丹药,元翎霄问他:“你为什么答应要借她船?她方才那模样,分明不适合离开,我觉得她应该找个地方好好休息一番,瘦得只剩皮包骨了,若叶……”
  元翎霄顿住,她本想说,若叶上离回来之后看见了钟花道的模样,或者发现了钟花道出海消失,恐怕得难过死。
  可叶上离如今在什么地方,是否还活着都是未知数。
  白晨音忽而笑道:“我知道她的心情,也理解,你我加在一起都打不过她,她若执意要走,还能强留不成?方才她站在海面上,已经起了抢船的念头,还跑过来借船,便代表她并非全无理智,不妨就让她去吧。”
  元翎霄抿嘴。
  白晨音继续道:“她今日不去,来日风平浪静再出海去找,若找到了什么还好,若什么也找不到,必然会悔恨一生的。换做了是我,我也会去的。”
  奋不顾身,哪怕付出性命,这不就是爱吗?
  若审时度势,理性对待,他们也不会见到几乎瘦成了皮包骨的钟花道了。
  元翎霄定定地看向白晨音,半晌才吐出一句问他:“你也相信……他在海中吗?”
  “我不知道,或许在,或许不在,但他倘若不在,又能在哪儿呢?”白晨音说了几句模棱两可的话,其实心里并不如表现得那么乐观,他只是想着,钟花道此番出海死在海上了,那至少是死在寻找叶上离的途中,而非畏惧死亡,死在了终老的悔恨里。
  无量海宽广无垠,谁也没到过海的另一边,人能去到的最远的地方,在书上都有记载,只说海上有座仙岛,终年飘着云雾,岛上也有仙子,只能瞧见一个黑漆漆的影子,仙子生有双翅,黑金乌鸦为伴。
  后来见到这个岛的人多了,甚至有人上了岛,才知道岛上没有仙子,只有成群的乌鸦,这些乌鸦如何会在岛上生存,从哪儿来的,怎么能适应,无人知晓,后有人得知,岛上仙子实则为鸦王,因为身量高瘦纤长,隔着云雾远看像是人影一样。
  乌鸦群中,百年得一鸦王,鸦王修炼百年可化内丹,死后尸骨百年才能腐朽,内丹风晒百年才可练作法器。
  仙风雪海宫的辛君,曾到过一次海上孤岛,寻得鸦王内丹,请了瑶溪山当时的山主炼化,炼了可随身携带的一个巴掌大的丹炉,成地级仙器,名鸦石丹炉,这个丹炉后来一直在叶上离那儿。
  而此时的孤岛,狂风不止,雷霆不休,云雾成倍,乌鸦散尽,如一道几乎通天的光柱,向周围释放翻云覆雨的力量。


第176章 天劫
  雷霆骤落; 几乎是叫人耳鸣的一声轰隆; 刺得人双耳疼痛; 雷霆从翻滚的乌云上落下,劈开成一条蓝紫色的树枝纹路; 绝大部分打在了孤岛之上,而从岛上涌出的一股气劲,翻涌着海水; 激浪一层一层,朝周围涌去。
  一日九次,这是第四十九日; 也是最后一日。
  人说; 修道者要经过层层关卡; 大小劫难; 才能到达通仙境; 而入通仙境者,眉心将种下一颗种子; 银线为根; 莲开为号,在修道者眉心银莲盛开的那日起; 便要做好随时都会有天劫降临的准备。
  曾经的修道者; 凡是入了通仙后期; 眉心银莲欲开之时; 便会找个安全且清静的地方; 度过自己为人到最后一段日子; 要么扛过三日雷霆劫难,羽化成仙,要么便在天雷中身死,灰飞烟灭。
  叶上离有意在抑制莲花盛开,此事,他从未与任何人提起过,只是将到命数的狐族之主,曾窥探到些许,也未看破。
  在迹云山上的日子,即开心,也胆战心惊,叶上离突破一直卡在心口的那到关卡之后,他便开始畏惧天雷了,怕有一日在他毫无准备之时,雷霆降落,他不得不应,更怕自己招来的天劫,会无意间祸害到身边的人,于他而言,最重要的人。
  所以他收敛了身上的灵气,打算瞒天过海,能藏多久就藏多久,不将银莲露出,不招天意瞧见,只是封住身体里的灵力却也会有损伤,一损百损,所以灵力在某时卸尽也是常有的事儿,叶上离以为他能藏过许久,只是藏的时间,不过百日。
  身体一点点亏空,灵力一丝丝消亡,眉心的莲花却依旧鲜亮,偶尔遇到雷雨天气,不论多远的地方发出一声轰隆,都能将叶上离从床上惊醒,天雷降下,他将避之不及,而依偎在他怀里贪着那一点儿温暖的人,或被连累。
  在瑶仙城的那些日子,其实叶上离无时不刻不在担忧。
  一日半夜醒来时,钟花道的手正搭在他心口的位置,因为白日里为了建造瑶溪山上宫殿之事让她废了许多神,而在叶上离的身边她总能睡得安心,所以这一日她的觉格外得沉,远山之外传来雷霆之声,似乎是某处又开始下雨了。
  叶上离站在窗前望着远处的雷霆,而这里的雨水似雾,蓝紫色的光在他将要关窗的那一瞬骤然靠近,眼前一道刺眼的白光闪光,是雷霆划过了长歌楼的屋顶,叶上离以结界护住了这处,却还是让飞檐上的一片黑瓦落下,啪嗒一声碎在了街道上。
  该是他的,他避不过。
  若叫旁人知道了,恐怕得笑话他了,辛君的孩子,天生便注定是不凡之命,从小就在仙风雪海宫上食灵丹妙药长大,修行也一日千里,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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