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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生缘:少帅的前妻-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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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她没想到,林君濠竟然会亲自去做一个捐躯的殉道者。这一刻,静云双目噙满泪水,心下犹然生起一股莫名的悲意。
  “冯小姐,还请回吧。”静云低声说道。
  冯玉梅一把抓住了静云臂膀,尖叫道:“你一定要救救他,一定要救救他啊!他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在司令部里头!”
  静云闭上了眼,沉默半响,方才说道:“请你相信,我比谁都更希望君濠能够平安无恙。你先回去吧,我会想尽一切办法去救他的。”
  冯玉梅离开的时候,静云将门轻轻带上,而后靠在门后,不停地喘着细气。
  裴尚贤听到楼下有声响,便举着油灯,从狭窄的楼道下来,眯着眼,朝着门口方向望了望:“可是来人了?”
  静云暗暗定了神,微微笑道:“姆妈听岔了,这三更半夜的,哪里还会有人来呢。只怕是鸿弟呼噜打得响,倒似来人了。”


第50章 像雾像雨又像风(四)
  刚刚下了一阵梅雨,驻沪司令部院中的水汽还未褪尽,从二楼的办公室望出去,高耸的松树顶上还绕着薄薄的一层雾气。天阴沉沉的,松树枝丫里隐隐约约的冒出几只麻雀,蓬松抖落着羽毛上的雨水,紧紧的挤在枝头上相互依偎着。
  风一吹,就有一片水珠子从松针上洒落下来。张书言生于北地,因而初到上海的时候,对于这里的梅雨气候很不适意。但伟民曾打趣说,那是张书言还不识得江南女子的柔情似水,要不这梅雨天,倒是也像极了女子的闺房愁怨了。
  书言开了窗,覆手立于窗前。湿黏的水汽一阵一阵阵飘了上来,粘在玻璃窗上,中间还夹着些许松叶的清香,跟着流了进来。
  “你好,这位军爷,烦请通报你们长官,就说裴静云求见。“
  今儿个静云穿着一袭月白短袖的素麻旗袍,襟上一排湘妃色的大盘扣,脚上配着月白色的软底鞋,鞋尖又点着两瓣紫莲,隐约多了一份莲花的婉约。
  大雨过后的地面,水渍着了些许清辉,映衬在静云身上。书言就站在窗前,默默地望着。她的神态很美,身材也很是纤细。若说这沪上名媛,他往日也没少见,总觉得旁人伸腰、蹙眉,那都是作的很。可是换到静云身上,却是别有一番恬静了。
  “还请出示通行证。“守门的卫兵中规中矩地说着,不时地用余光瞥着二楼的方向。虽然他瞧不见,可是他也知晓,这个时候少帅还没离开司令部,保不齐这会也正瞅着呢,因而也是十分的谨慎。
  “陈丞。“书言低声唤了一声。
  陈丞从外头敲了门,踱步而入:“报告,少帅有何吩咐?”
  书言双眸沉沉地望着窗外,缓缓说道:”带门口那位裴小姐进来,不可怠慢了。“
  “遵命!“陈丞快步下了楼梯,来到了门口,与守门的卫兵耳语了几句,而后转身对着静云说道:“烦请裴小姐随我来。”
  “谢谢这位军爷。”静云说道。
  陈丞略不好意思地挠着头,笑道:“裴小姐客气了,唤我陈丞就好。”
  司令部内,十分的宽敞。就一楼的大厅,足以容得下好几桌人,比起张公馆,有过之而无不及。内部陈设用的多都是老式的红木桌柜,待得进了二楼办公室大门,就见着一只龙泉青瓷净瓶摆在案头,里头插着一支细竹。
  张书言此刻背对着静云,依旧望着窗外,这屋子里头细细的透着一股竹子与松针交缠的清香,倒是叫静云略微放松了下来。
  “裴小姐,请坐。”书言说道。
  陈丞帮着上了一盏茶,而后朝着书言背影抬手行了一礼,方才将门给带上。静云坐在一旁的靠背沙发上,人一坐上去,就陷进了一半:“冒昧来访,多有叨扰了。”
  张书言转过身来,慢慢踱步到静云跟前,双手支撑在茶几上,望着静云说道:”你倒是说说,怎么个叨扰法?“
  静云淡声道:”前次我们有约定,但凡有了什么难处,还可来找你相帮,不知道这事儿还作不作数?”
  书言觑眼瞧着静云:“哦?这倒是听着新鲜了,我倒是想听一听,究竟是什么事,竟可以促着你来这里找我。”


第51章 像雾像雨又像风(五)
  “林君濠……他是我的未婚夫,我不知晓为什么他会成了行刺大帅的刺客,可是这里间定然是有什么误会的。还请你帮帮忙,放了他吧。”静云低声说着,她面色苍白,柔弱的叫人怜惜不已。
  张书言抬头瞥见几案的香炉里头,那几只香早已烧成灰烬。他又立了起来,走到案旁,把残余的香棍一并给拔除了。慢慢悠悠地点了一把龙涎香,插到那只三足香炉内。一会儿功夫,整个屋内便散播着一股浓郁的龙涎香了。
  “林君濠是什么样的人……想来你心里还是没有底。今日你既然来了,那我便叫你听个明白。他是南京军统的人,我们早就盯上了他。原来还想着,若是再没有确凿证据,只怕是要放纵他去日本了。哪里晓得,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样的自投罗网,我们自然也是欢迎之至。”书言深深的透了一口气说道。
  风带着松针吹打在窗户上“沙沙”作响,书言挺拔的身姿挡住了窗外昏暗的光线。静云咬紧了嘴唇,觉得有点闷,愣愣地望着他。那影子好似千斤铁锤,压得直教人喘不过气来。
  若说君濠是军统的人,静云是怎么也不敢相信的。他是那样的才华横溢,又那样的温文尔雅,谁能说这样的人是隶属于专搞暗杀的军统的呢?
  书言旋即将案上的台灯转亮,屋内的灯光却是清冽的。静云闭上眼睛,跌靠在沙发坐垫上,胸口一阵一阵轻微的抽搐着:“张家少爷,君濠……无论做过什么,我想他都不会是一个是非不分的人。他犯下的事,我愿代他受过,还请您大人有大量,看在我救过你一次的份上,就请放了他吧。”
  静云的话,将书言压在心下的无名火气给唤了起来。这一刻的他,是愠怒的,那种感受太过强烈,以至于他甚至有马上拔出左轮手枪来,立马将林君濠给枪毙的冲动。
  这是第一次,一个女人在他面前谈论着另一个男人,甚至暗示愿意为这个人去死。他撺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嵌进了肉里,面色依旧平静道:“恐怕,你代他一人受过还不够。”
  静云晶亮的双眸瞬间黯淡下来:“我要怎么做,你才好放过他的?”
  张书言拿起手边的文件袋,从里头抽出一张纸来,递了过去:“喏,你瞧瞧。”
  裴静云双手接过看着,一阵轻微的颤抖从腿上渐渐升了上来,双唇微微开着,苍白的面颊一时变得青白交接。这纸上是裴鸿的字迹,静云自然是认得的。
  她从来都不知晓裴鸿竟然也会跟着那群学生去闹事,而且这一闹,就直接闹到了司令部,矛头直对准了奉系军阀,如今这局势,但凡有查明身份的,早就进了监狱去了。
  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与无助包围了她。这一刻,泪珠在眼眶里直打转。可是她决不允许眼泪落下,只是暗暗咬着牙,一字字说道:“静云愚钝,尚且不知晓少帅是何用意。若是能够以命换命,我愿意用自个的性命换得他们俩人的安危。“


第52章 像雾像雨又像风(六)
  张书言也不看她,只是对着门外喊了一声:“陈副官!”
  陈丞闻言,推门而入,敬礼道:“报告!少帅有何吩咐?”
  张书言快步回到案上,提起一只透雕的竹逼来,在信笺上写着什么,而后折好,放入信封中,交予陈丞道:“有两件事,需得你亲自去督办。一则,将这封信送到警察局汪局长手中,就说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许动。二则,将驻扎在林家周围的人尽数撤回。”
  陈丞朗声道:“遵命!少帅放心,陈丞一定办好差事!”
  方才紧张的氛围,暂时得到了纾解,静云暗暗松了半口气,至少这表示,事情还是有转机的。
  陈丞行了个礼,正欲跨出了大门,忽而又折返道:“裴参谋方才派人送来一袋咖啡粉,说是产自星洲,他亲自研磨了,请您一定尝一尝。”
  张书言望了静云一眼,而后说道:“知道了,叫人送上来吧。”
  趁着书言说话的间隙,静云方才细细注意起这案上的陈设来。方才进来匆忙,只识得那桌上的净瓶。实则还有文房四宝,一律齐全。
  一个和田玉的树形笔架,一块上好的古砚,竹笔筒里插着各式样号的毛笔,桌上还单放着一部线装《天演论》,以及一部翻得起了毛边的法语原版的《论法的精神》。
  书言见静云看的出神,拿出那本《论法的精神》说道:“听闻你精通四国语言,想来这书看起来,该是一点都不晦涩了。我倒是从西点上学那会开始看到现在,方才有些入了门的意思。”
  静云说道:“孟德斯鸠的书,还是得看法语原版的才好。若是看其他版本的,就有点食不对味的意思了。“
  陈丞轻手轻脚出了门,很快又有随从入内,将屋角椭圆形的殷红色厚重咖啡桌,小心翼翼地搬了过来。而后摆上了一套闪亮的银具:一只雕刻着繁复花卉的咖啡壶、一对配套的咖啡杯。另外还有几个小碗,里头照例盛着牛奶和糖块。
  银碟、银匙,皆按着顺序摆放着。每件银器上面,都精镂着张书言姓氏“Chang”的花纹,这是张世宗从先前的英国大使那里得来的。这整套维多利亚时代的器具,统统搁在一只大银盘里头,璀璨夺目。
  银器不同于瓷器,但凡是沾了手上的汗渍,最容易容易发乌,因而保养十分繁琐。平日里,即便是司令部侍客,张书言也总是用另外一套仿乾隆时期的珐琅瓷器。当然,今日是招待静云的,因而也便与以往不同了。
  书言先把滤纸装好,再将煮咖啡的电壶插上,咖啡若是要在壶里头细细滚,怎么也得熬上个把钟头。因而又对静云说道:“你陪我对一盘棋,再走吧。”
  不容得静云答应,张书言早已把一副围棋摆上,静云原还是有话要说,现下也只得与他先对弈一局。两人下到不过十手的光景,静云就有一角被张书言围死了,她不禁暗暗蹙了眉头,在盒子里一直反复抓举着棋子,想了许久都落不了子。


第53章 像雾像雨又像风(七)
  静云沉思许久,不曾想这张书言虽然喝的是洋墨水,可是这棋艺也是高超,若是以平常的招式相对,只怕这局注定失败了。
  她转而以守为攻,慢慢的,竟然就从这盘残局里杀出了一条血路来。张书言本是大好的局面,最后竟以半子之差惜败。
  “少帅,承让了。”静云微微笑着,两颊隐约透着一丝红晕,这是她下过最难的一盘棋,若说不紧张,倒也是假的。
  张书言唇角扬起,将一旁煮好的咖啡替她满上,咖啡的香味已经完全出来了,此时饮用,口感甚佳:“密斯裴,请用咖啡。”
  静云点头致谢,喝了一口,方才说道:“那方才我所请之事……”
  书言的手指在红木桌上轻轻敲打着:“裴小姐,你也是个读书人,也应当知晓,这世界从来就没什么公平置换可言。诸如那日不落帝国,可没我中华辽阔,可是它就能凭着船尖利炮将清廷给打趴下了。当初签的这么多条约,又有哪一条是可以以一物换一物来解决的呢?我也不妨把话给说亮堂了,方才你也听到了,贵弟,我可看在你的面子上,保他安然无恙。可是那林君濠嘛……我只能说,让他的家人得以喘口气已经是莫大的让步了,他本人恐怕还是得继续在司令府地牢里头继续呆着。”
  静云放咖啡杯的手,忽而悬空停住了:“我也知晓,这事儿牵扯面甚广……只是还请少帅帮帮忙,大恩大德,静云没齿难忘。但凡有什么是我能做到的,只要您开口,我也一定义不容辞。”
  “哦?”书言轻声应了一句,凝视着静云说道:“如果我要你不要去日本,而是留在我身边呢?”
  咖啡壶氤氲吐着苦醇的气息,把空气染得又苦又浓。静云垂下头去,她把托杯子的银碟放回桌上,双手紧紧握着咖啡杯,以期可以更多地感受到咖啡残存的暖意。明明是梅雨季,闷热的很,她却觉得脖颈后一阵阵发着凉。
  “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还请容我回去好好想想。”静云艰难地开口说着,仿若说的每一个字都重达千斤。
  “裴小姐。”书言低声唤了一声,“我在文艺复兴咖啡馆定了座,三日后,咱们可以在那里好好谈谈。”
  裴克文就坐在裴家的小客厅里,不时地望着墙上摇摆的小钟。裴尚贤给他换了一杯茶水:“克文,茶都凉了,多少喝一些吧。”
  裴克文笑道:“七姑,自家人,不用客气。对了,静云表妹今日什么时候出的门?”
  裴尚贤思忖片刻,方才说道:”今儿个一早就出门去了,说是跟同学约了去。这孩子也是真是的,看到这个点也不回来,也怪叫人担心的。“
  裴克文安慰道:”七姑不用担心,表妹一向乖巧,估计是着了迷,回来也便晚一些。“他边说,边回身望了眼手边的纸袋,里头装的亦是一袋星洲的咖啡粉。
  “克文,我这里倒是有一件事,想要拜托你。“裴尚贤温吞说着,似是有难言之隐。


第54章 别问是缘是劫(一)
  裴克文回道:”七姑,有什么话,您不妨直说,咱们姑侄两个,没什么不能说的。若是能帮上忙的,克文义不容辞。”
  “之前听你说,刘天风好似是你老师。因而我就想着,你能否跟你老师打声招呼,看看能不能提早收鸿儿进广州的陆军学校。当然我也会写封信,烦请你转交给他。我想着,若是由你先来引荐,应当比我直接去信更稳妥一些,总不至于唐突了。不瞒你说,这些时日,我瞧鸿儿这个孩子,也有些不安分。原来我也是舍不得他太早离家,可是上海现下的时局,你也晓得的,总是在抓人,我真是怕哪一天就轮到了鸿儿头上。因而才想着,看看是不是能尽早将鸿儿送到广州去。”裴尚贤幽幽说着,眼中流露出一丝丝的不安。
  裴克文当然知晓,这裴尚贤所说的裴鸿的事所指为何。他其实早就收到了线报,虽然心下是想帮这位表弟一把,但是苦于现下时机敏感,也断然不是他出面的好时候,因而只得暂且默了声。好在有消息说,这张书言早早就将此事拦截了下来,倒也省得他一番周折了。
  “七姑,这表弟去广州的事,我自会安排妥当,你且放心包在我身上。实不相瞒,过阵子,我便要去广州一趟。这信,你也可早些写好,我一定亲手转交到老师手上的。”裴克文诚恳说道。
  裴尚贤轻声说着:“克文,你真是个好孩子,也从来不问,我为什么会与你老师相识。”
  裴克文笑笑:“七姑若是愿意说,时机合适了,自然会告诉我。若是七姑不方便说,一定也有您的理由,多问无益。”
  裴尚贤淡淡地苦笑了一声:“从前你父亲也是这样的,与人说话的时候,总是会让人觉着如沐春风,处处替他人着想,很少会有叫人尴尬的时候。你这般的懂事体贴,大哥泉下有知,也该是欣慰。”
  两人说话间,静云已是开门而入了,见裴克文在,静云垂下脸来,打了一声招呼,便先进去厨间,打了一盆水揩脸。她黯然地望着水中的倒影,水一滴下,影子就被打碎成了千万片。
  张书言的话,不断在耳边重现着,静云脸上微微有些打颤。以往,她最是厌恶被威胁的。可是这一刻,她却是如此的无可奈何。明知道这事是不合情理的,可是她却是如此的无力反抗。
  退一步说,林君濠如若真是南京军统的人,恐怕与裴克文也脱不了干系。她这一家老小的性命,只怕全系在张书言一张嘴上了。如今的上海滩,一夜之间消失的人,还算少么?
  静云微微仰头,将湿毛巾拿下,挤了挤,挂在架子上晾着。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着力叫唇角上扬着,在母亲面前,她绝对不可以愁苦着脸,只当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才好。
  “表哥,今日可是得闲了?盼你来一次可不容易呢。”静云淡淡笑着迎面而出说道。
  裴尚贤说道:“你表哥可是在这里等你多时了。我还以为你中午就回来了,哪里晓得,这一去就这样久的。”
  静云抱歉笑了笑:“都怪我,看的忘了时辰,不打个招呼就晚归了。还请表哥见谅呀。”


第55章 别问是缘是劫(二)
  三人坐在一处,说着不相关的闲话,说说笑笑很快便到了晚饭的时辰。克文照旧留在裴家用了饭,与裴尚贤客客气气道了别,静云随手披了一件披巾,便出去相送。
  裴克文与静云走在坑坑洼洼的路上,各自垂着头,也不说话。一直出了弄堂口,静云方才脱口说道:“表哥,谢谢你的咖啡。”
  裴克文停住了步子,转身望着静云,轻声道:“方才在家里头,瞧你强颜欢笑,我心里也是不大好受。我能瞧得出来,七姑自然也能瞧出来。静云,有些事儿,若是你说出来,比藏在心里头暗自难受要强。”
  不知什么时候,一阵风将天上的水汽给刮的薄了,朦朦胧胧的月亮竟又露出了面容来。稀薄的月光照在弄堂口了,落在静云的身上。她的脸是雪白的,眉眼的轮廓十分清秀,嘴唇带着粉润。
  静云微微笑了笑:“表哥……有些事,若是明知无能为力,只会予身边人徒添烦恼,倒是不如自个暗暗承受来的好。你说是么?”
  听静云这样说,裴克文心下忽而好似被什么锤了一下,一时竟说不出话来。是了,他今日为什么来裴家?不过是连他都没有把握,那场刺杀究竟是不是连累到了静云,他只得来瞧一瞧,看到她们都好好的,他才能真的放心离开上海。
  “静云……照顾好七姑,也照顾好你自己。”克文有些无力地说着,若是离开了上海的地界,他又哪里能预料的到,上海滩明天会是什么样子。
  静云抬起头来,亦望着克文说道:“表哥,有些事儿,我知晓问你也不好。可是只一件,我确实想问一问你。你若是觉着不方便,那便是不答也好。”
  裴克文颔首道:“说罢,我听着呢。”
  “克文表哥,恕我直言,你是不是一早就知晓,君濠与我乃是男女朋友的关系?”静云也不遮掩,只是直接问出了口。
  裴克文显然未料到她会如此问,沉吟半响,方才说道:“也许你不相信……一开始,我也是不知情的……”
  “好了,谢谢你,表哥……有你这句话我就安心了。”静云柔声说着,心下略松了一口气。她心下倒是愿意相信克文的,至少证明这份十八年才得以重逢的亲情,并非夹杂了旁的东西,这就够了。
  克文瞅了静云一眼,他想朝她笑一笑,却怎么都笑不出来了,心有戚戚地说道:“小心张书言,他可并非表面看的这般温和。”
  静云扭过脸去,侧对着克文,平静说道:“时候不早了,表哥,早点回去歇息吧。”
  裴克文拱手作揖,便朝着前方的大马路而去。凝视克文离去的背影,静云心下有些莫名空荡,空得似乎什么都没有了一样。小心张书言么?恐怕这话说的有些迟了……
  “咕咕……咕咕……”梧桐树上斑鸠落寞地叫着,空气寂静得有如凝结了起来,静云的身影慢慢消逝于黑暗的弄堂尽头。


第56章 别问是缘是劫(三)
  自从林君濠被抓以后,知画在张公馆就变得格外地不问世事起来。一有空她便避到园子里头,浇浇花、锄锄草。那些郁金香,如今都已根植于院内,就连婉瑜都忍不住常来瞧一瞧。
  自打江年率先举起北伐的旗帜,方生就从北平发来了急电,着婉瑜暂且不要回北平。因而如今算着,假期即将期满,她却依旧在张家寄住着。虽然婉瑜心下是有不痛快,可是她再不懂事也知晓,如今这时局并不是闹脾气的时候,因而无事,也甚少外出。
  再说这知画每日,都要把那百来株郁金香浇个几遍。清晨傍晚,总看到她那个高瘦的身影,在那片花丛中,寂寂地徘徊着。她垂着头,微微弯着腰,手里执着一根长竹竿制成的水瓢,一下又一下,只听着水声,“哗啦、哗啦”地响着,瞧着十分的用心。
  实则这些郁金香,有不少都是知画亲手栽种的,因而这心思自然与待旁的花不同。有时候在后院花园里头呆的太过入神,即便是但伟闵来找她说闲话,她也全然不理睬。
  偶尔但伟民憋得急了,火急火燎喊几声,知画这才慵懒应着一声:“天还没塌下来呢,你急个什么劲。”旋即她便问声不响,躲到院子深处去。
  …。
  “主子,听说这些时日,苏瑛小姐来了咱们公馆三次,大少爷都是避而不见呢。有一次吧,我明明瞧着少爷是进了书房的,却听见陈妈回了她,说是少爷去了司令部。诶,这苏小姐吧,我瞧着倒是挺痴情的,就是可惜咱们少爷油盐不进啊。”小翠边捶着腿,边说道。
  如意吟吟地笑着,伸出她那兰花般细长的手,慢条斯理地,将一枚枚涂着意大利鱼子酱的小圆饼拈到嘴里去:“呵,油盐不进,也不要紧。咱们张家这位少爷,别的不敢说,审时度势,识时务可是顶厉害的。若真是到了他需要娶苏小姐的时候,他自然也是不需要老爷去操心的,这点可就比咱们府里的那位小姐要强多了。”
  “那一日在大厅,瞧着三小姐,面色煞白,不知道的还以为得了什么重病呢。”小翠眉飞色舞说道。
  如意抚着手上的镯子,“嗤”的笑了一声:“可不是嘛,瞧瞧她,平日里嘴巴再厉害,这见了老情人,还不跟丢了魂似得,可没把老爷气的呀。若不是瞧在她那短命的亲娘面上,只怕是手脚早已被打折喽。”
  如意边说,边呷了一口龙眼茶:“我叫你备的东西,你可办妥了?可仔细着,若是叫人瞧见了遗漏,可有你受的。”
  小翠停了手,凑近如意跟前,弯腰轻声道:”主子放心,都准备妥当了,只等着主子吩咐呢。“
  如意笑道:“好了,将昨日老爷留下的普洱带上,咱们去六房屋里头坐坐。这许多天呀,也不见这上官月娟露面了,倒是怪叫人惦记的。”
  听罢,小翠麻利地将两盒普洱打包好,照着如意喜好在上头喷了两圈香水。登时一股浓重的百里香迎面扑来,如意眉梢上挑:“再多喷几下罢,怕是这六姨太以往唱戏唱惯了,也不懂得这些个体面事,还没用过这样好的洋货呢。我这人呀,就是喜欢送佛送到西。不只是要送茶,顺带着还帮她净净污浊之气,多好呀。”


第57章 别问是缘是劫(四)
  “姐姐到底来了。“一阵脚步声,上官月娟走到走廊上,一把挽住了如意的双手,说笑着往里头去。
  ”月娟妹妹,我来的迟了些,累你好等呢。“如意边说,边用眼余扫视着她。
  如意不禁心下想着,方才一个钟以前,她才着人去通报的,可赖着她也有这等闲功夫,愣是收拾了一身新行头。
  只见着她穿了一身银灰撒着珠光的薄纱旗袍,足上也配了一双同色的高跟皮鞋。右手无名指旁,无端端的又多了一只鸽子蛋大小的钻戒,比起她先前戴的那一只来,光头更是足。
  上官月娟时不时地就将手抬起撩动着耳鬓厮的碎发,这钻戒倒是衬得她丰润的面庞徒添了一份矜贵。
  想这上官月娟在北地初入张家的时候,可没这般风光,毕竟几个姨太太里,她的出身最是低微。那时候她的上头还压着一位五姨太,若不是五姨太得了固疾,成了个病秧子,只怕是还没她的出头之日。
  留声机上的针头随着碟片一圈一圈地转动着,《四郎探母》的戏声回荡在屋内。如意笑道:“妹妹倒是好兴致,如今依旧喜欢听戏呢。我可就没你这般福分了,如今夫人身子不见好,咱们公馆里里外外都还得我来亲自操持才好。若是哪一日,与妹妹一样得了闲,那可就够叫人艳羡的了。”
  上官月娟用丝绢掩着嘴笑了一声:“可不是老爷嘛,这些天,总叫我在屋里头给他唱几句解解耳馋,我这许多日子不唱了,也怪生疏的。这不,又现学现用了起来。“
  “哦?”如意吟吟笑道:“可不是嘛,一直都说妹妹在梨园里头久负盛名,这在家里头听戏,可是比在外头听要省事多了不是?”
  上官月娟随手拈起一根牙签,挑了一枚蜜枣,递给如意道:“这枣沁甜的很,姐姐且尝一尝罢。”
  如意塞到嘴里,果然十分甘甜,倒不似平日吃的那般十分的腻味:“对了,我这里有两饼普洱,昨儿个老爷赏下的。我那屋里头还有几饼,可是喝不完,因而就给你带了些过来。”
  听如意这样说,小翠利索地将礼袋奉上。上官月娟自然早就闻到了呛鼻的香水味,也不仔细看,只是若无其事笑道:“倒是劳姐姐惦记了,有什么好的,总是不忘了我这一份呢。再过几日吧,景琳妹妹要同倩儿便要来上海了。这蜜枣就是倩儿寄来的,这丫头,去了法国这么些年,可算是回来了。这不,人还没到呢,老爷就吩咐着给收拾了后院的独栋,说是那里清幽,倩儿喜欢。”
  张予倩回来了,这事如意竟然一点也不知晓,如今从上官月娟嘴里知道这个消息,倒是叫她如坐针毡了。听话里意思,九姨太景琳也要随这位七小姐一道来上海了。
  这张予倩因着是张家最小的孩子,因而也是张世宗最疼爱的掌上明珠。当初张予倩说想去法国长长见识,张世宗二话不说就将留学的事宜一并给她打点妥当了。
  这事儿换到旁人身上,可就不大相同了。诸如,当年知画也曾想随书言一道去美国留学的,张世宗可不管这些,一声令下,她就得乖乖嫁给但家最玩世不恭的小少爷——但民伟


第58章 别问是缘是劫(五)
  在进入霞飞路以前,人们通常会先在街口见到一家德国犹太人乐器店。今儿个难得,临街那扇窗子窗帘被拉开了。里面燃着昏黄的灯光,靠窗的那架漆黑的钢琴柜上,一只龙泉窑的青瓷花瓶里,高高地插着六朵红得发亮的大马士革玫瑰。
  静云今日穿了一身丁香紫的长裙,一头蓬松的乌发,有三分之二掠过右额,被风吹得飘落到肩上来。她的侧影恰好嵌在昏黄的窗框里,一曲萧邦的《降E大调夜曲》,汩汩地流到窗外来,揉进了这夜色当中。
  静云就这样仁立在乐器店外,沉浸在幽寂的曲子里。一直到听完了这首夜曲,心下莫名漾起一阵惆怅与缱绻。今天是与张书言约定见面的日子,可是她并不是很想太早迈入霞飞路,因而提早在前面一站电车站下了车,多行了一些路。
  文艺复兴咖啡餐厅外,悬着许多琥珀色的柱灯,照在静云的鬓发上,十分的柔美。静云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会,终于背起书带,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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