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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恩是个技术活-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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妇人很快被堵上嘴,在地上胡乱打滚,对萧玉台怒目而视,人群中不知是谁,瞧她可怜,道:“萧大夫,您这样对一介妇人……”
萧玉台不等他说完,冷声道:“不捆起来,她死了你负责?”
白玘、黄鹤:“就是。”
那人仍旧很不服气:“那你预备,将这妇人怎么办?她年纪轻轻,夫君去了,本就可怜……”
萧玉台再次打断:“她不过撒泼卖疯,在我店门口寻了两回死,你就觉得她可怜,不由自主的偏向于她。若是她今天趁我不防备,一开始就撞死在我云夏堂门口,兄台是否要不问青红皂白,就坐实了我逼死同行的罪名?只因为她可怜,你心中就没有是非曲直了吗?若是这么个可怜的妇人,上你家门口闹一闹,污言秽语骂上一两个时辰,再在你家院门上撞一撞,找根绳子吊一吊,你还觉得她可怜吗?”
人群安静下来,方才说话的只有一青年男子,却有不少人都是如此想。如今被萧玉台拿话一堵,都莫名其妙觉得有些脸热。
“那……那你预备怎么办?”人群中那男子弱弱问道。
萧玉台刚起身,就见人群外巡守士兵气势汹汹的直往这边而来,淡淡道:“她不肯在这里说,自然有专门的地方让她说,伸冤也好,喊屈也罢,难道密州城是没有法治的地界儿?竟没有百姓说话的地方吗?”
“正是,正是。这妇人既然口口声声说她有天大的冤屈,干什么不去击鼓鸣冤、对薄公堂?”老大爷又跳出来了,他与黄鹤相熟,自然是向着云夏堂。
苏穹薄有贤名,治下密州城,还算是民生安乐,并没有什么六月飞雪、撼天动地的冤案。是以这话一出,诸人都附和起来。
恰巧这时,巡守士兵也到了,将双方都带回府衙待审。萧玉台有黄震作保,当晚就回来了,而那妇人浑浑噩噩,就不肯开口,被拘在牢中。翌日,苏穹下公文传萧玉台。
于家妇人一纸公文,将萧玉台告了。
“小妇人要状告云夏堂萧玉台。她身为大夫,治病救人应是本分,却沽名钓誉,为求名利,显摆医术,进而诬陷我家夫君于征,致死他蒙冤受屈,冤死狱中。”
萧玉台跪在一侧:“人常说,士别三日,刮目相看。这才一夜功夫,于大嫂便了悟今是昨非,大方得体,伶牙俐齿,与昨日判若两人啊。”
苏穹一拍案板:“堂下,与本案无关的话,不必多言。”
萧玉台一揖:“是。”
苏穹正色道:“于常氏,你状告萧玉台诬陷你家夫君,可有凭证?”
于常氏拢了拢头发,双目清明,侃侃而谈,与昨天那个疯癫妇人,简直判若两人。
“大人,当夫君,关押牢中三日,未曾开堂,小妇人在家中苦等,坐立难安,寝食不宁,却等来了府衙通知认尸的公文。”
苏穹道:“于征是本官亲自从赫连将军府上羁押回来,是时,有赫连将军府上亲卫赫连雄为证,声称于征下毒毒害妇人,险些一尸两命,并将嫌犯转给本官。之后,此案无人相告,苦主为本官下属给事郎严俊极其妇人,但原告不曾露面,便一直拖延未审,第三日,于征自缢而亡。回春药馆掌柜、并严给事郎才出面,声称人已死,便不必再多过追究,因此此案未曾审理,便结案了。当时本官也派文书与你细说其中原委,当时你未有异议。可有此事?”
于常氏悲愤道:“不错。大人文书来说,小妇人闻听夫君竟然做了这种丧尽天良之事,羞愧难当,将他尸身领回来,便草草安葬了。”
苏穹问道:“那你今日为何又重提起来?可是有了别的发现?”
于常氏道:“不错。我夫君的案子虽然未曾审理,但村中已经留言纷纷,所以小妇人便打算举家搬走,清理东西时,发现我夫君从前留下的一个记事簿。”
于常氏呈上记事簿,苏穹翻阅片刻,道:“都是些医理,及日常琐事,与此案并无关联。”
于常氏道:“大人,小妇人将其中几页对折,大人可细看。”
苏穹看过,交与文书摘录留存:“这不过是他病好之后自责之言,凭何作证?”
于常氏道:“从丁家村回来,我夫君便一直自责。他家中有妻子儿女,老父老母,因此当时……未尽全力,反而拖累他人。他回来之后,病情好转,便一直自责,觉得自己不配做大夫。大人再看后来的记录,便是我夫君一直在研究蛇毒之类,他从前专攻风寒病症,从来不曾对解毒感兴趣,这次却废寝忘食,日夜苦读。这记事簿上最后一页,便是他又自言自语舒缓心头压力。”
“这一页倒有几分确证。”苏穹道。“他得知萧玉台要去赫连将军喜宴,因此便央告友人将他带进去,希望能和萧玉台和好,且请教几个问题。这确是于征亲笔?”
于常氏叩首再三,声称不敢欺瞒。
苏穹道:“若是真的,那于征求知若渴,是为了向萧玉台请教去的,怎么后来又成了下毒的犯人?萧玉台,你如何看?”
萧玉台道:“回大人,于常氏所说,只是片面之词,所谓记事簿上的绝笔,也未必不能伪造。于征字体寻常,便是我,也能模仿出七八分。何况,这其中还有两大疑点。”
苏穹道:“讲。”
第一百一十二章对薄公堂(一)
萧玉台道:“其一,于征大夫想向我请教?照记事簿上所说,是请教蛇毒症状、解毒之法?苏大人,丁家村的事情您是最清楚的,起初发觉蛇毒异常的,是陈老大夫。陈老大夫不幸遇难,之后这嘉奖才落到小民头上。而苏大人赏下的财物等等,小民也是分文未留,全都给了陈老大夫的老师老大夫。您也知情的。小民初来密州不过半年,又未曾展露过什么解毒神技,为何于征大夫有了疑问,不向昔日同僚请教,反而要去找我呢?”
“其二,便是于征所写的,得知小民要去赫连将军喜宴,刻意去找我和好?小民与于征大夫相交不多,也并没有什么龃龉,何谈和好?何况,赫连将军的喜宴,小民还不够格去呢。当天也是阴差阳错才到了,于大夫倒是未卜先知。”
苏穹又将黄鹤白玘传唤来问话,得知萧玉台当天确实是意外前去。
“于常氏,你还有何话可说?这记事簿到底是从何而来?”
于常氏再次叩首:“大人,小妇人也有人证,能证明,是萧玉台特意引我夫君过去的。”
苏穹神色一动,萧玉台也略惊,很快又传唤证人,是回春药馆的一名小大夫,之前跟着于征学过医的。
这小大夫长的还算清秀,就是眼神漂浮,四处乱转:“回大人话,我家医馆在云夏堂一侧,之前有一天,黄大夫叫住小人,问了些关于于大夫的近况。回春药馆好几个人都看见了。”
黄鹤急忙道:“大人,这……是我自己去问的,和我家公子无关。”
苏穹一拍案板:“堂下不得喧哗。”
小大夫接着道:“我也没放在心上,后来,有一天萧大夫自己来找我,又问起于大夫,说她是一后辈,与前辈起了争执,心中不安,希望能和于大夫和好。我,我就去传了这话。”
苏穹问:“你可还记得是哪一天?有谁看见你们碰面?”
年轻大夫思索片刻:“小民想起来了,就是赫连将军喜宴的头一天。因为萧大夫当天还无意说了,她会去参加喜宴。当时萧大夫是有点小心,在巷子口把我给堵住了,没别的人瞧见。”
苏穹道:“这么说,是萧玉台刻意将于征引去的?黄鹤,当天你因何事去赫连将军府上?”
黄鹤道:“小女是出门看诊。”
“那又是何时回来?”
黄鹤道:“看过诊,大概没有半个时辰,就回了云夏堂。”
苏穹又拍案板:“这么说,不过是寻常看诊。萧玉台,你说你是去寻黄鹤,这可说不通。据本官所知,黄鹤出门看诊可是常事,怎么你次次都不去寻,偏这次去找?”
于常氏含泪,凄然道:“太守大人明鉴,这分明就是萧玉台故意使计,将我夫君骗去,被她栽上一个下毒谋害的罪名。夫君本来就患有癫症,又因为丁家村一事,医德遭疑,难道不是最好的人选?可怜我夫君被她连番指控,竟然疯病复发,连一句为自己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就……就自寻短见了。苏大人,您是密州青天,求您为民妇和民妇枉死的夫君做主啊!”于常氏这般说着,眼神却望了望白玘。萧玉台心生警惕,果然她说完这句,又蹦过去撞柱子了!
白玘自打上了大堂,就一直防备她伤害自家公子,看她又要寻死,窜出一只手就拽住了她的脚。于常氏没撞到柱子,嘭的一声磕到了地砖上,暗哼一声就昏了过去。
那青年大夫惊恐的大叫起来:“杀人了!灭口了!大人救命啊!”
白玘扔掉于常氏的脚,人被扭的磕到了柱子上,又一声闷响:“你瞎啊?她自己要寻死,被我拦住了好吗?”
苏穹摁着惊堂木,又腾出一只手摁住了额头上直跳的青筋:“堂下人证,跪好!”
片刻,于常氏又悠悠醒转,被两个大力婆子一左一右夹在中间。苏穹瞅着她额头上两个大肿包,不悦道:“于常氏,你有何冤屈,本官都会为民做主。你却在公堂上寻死觅活,这是为那般?”
于常氏默然垂泪,又道:“苏大人,即有人证明是这萧玉台故意引我夫君过去,难道还不足定她的罪?让她为我夫君……偿命?小妇人并无所求,夫君故去,我也没什么可活的了,但求速死……从此,从此不愧于心!”
苏穹又斥责她轻生,如此这般,似乎早就认定了萧玉台的罪名。于常氏又凄然落泪,直言自己无心苟活,好不可怜。
于常氏垂泪,苏穹也在暗中琢磨。
那天的事情怎么回事,他自然心知肚明。他若是动了萧玉台,难免要对群岱侯尹寅交代。倒不如顺水推舟,坐实了萧玉台罪名,判个斩立决,再暗中偷龙转凤将人从狱中换走,幽禁暗处细查神针之事。他日便是尹家重新翻身,尹寅也只以为萧玉台已死,断然找不到自己头上。
苏穹心中有了计较,话锋一转,看向萧玉台道:“于常氏言之凿凿,证据齐全,萧玉台,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萧玉台道:“大人说的证据,一个是所谓的于征记事簿,方才小民也说,于征书法一般,伪造方便,不能验明真伪。至于这位年轻大夫所说,我引他传话,当时却无第三人在场,就是空口无凭,片面之词。这两样证据,都不能当做确实证明。于常氏,你可知?你若一死,这案子没了原告,证据又不足,最多只能算个悬案。你口口声声说夫君死了,活不下去了,因此才寻死,可据我所知,你和于征多年不和,成亲近十年才有一个儿子,之前也是争吵不断。甚至,丁家村事情之后,你便和于征和离了。”
于常氏垂下眼帘,落泪道:“我与夫君青梅竹马,虽然争吵不断,但我的心是向着他的。虽说和离,之后我又回去……”
萧玉台打断她:“你回去,是因为他疯病加重,你不忍心他老父老母年事已高,因此才回去照顾,可这段时日,你是与你婆婆住在一起。你若说与他并不是真和离,那夫妻两个床头打架床尾和,又为什么不住在一起?大人,我所说的这些,于征附近的邻人都知道,您若不信,可以传唤几人。”
事事无侥幸,萧玉台昨夜回去,就让黄震将于征家里那点破事打听了个清楚。
第一百一十三章对薄公堂(二)
苏穹接连传唤几名邻里,果然大多数与萧玉台所说无二。
“……于大夫吧,虽说人回归黄土,我就不该说了,但于大夫确实有点抠门,年轻时还打媳妇儿。后来于家弟妹也凶起来,他才不敢动手了。”
“两人时常吵架,于大夫有点贪财,又抠门,连常大妹子都放两勺盐都要吵一架。”
“……确实,确实经常吵嘴,有一次还追到我家门口,我听常大姐骂他,说他太贪财,连孤寡老人的钱也骗。那次,好像是于大夫丈人家的亲戚,去找于大夫看诊,结果明明几服药能吃好的,于大夫开了许多昂贵补药。这桩事村里大多数人都晓得,常大姐说要和离,回家两个多月,后来发现自己有了,才又回家来了。”
萧玉台神色淡定,清声道:“道不同不相为谋,虽说你与于征十年夫妻,可你在邻里却声名极好,热心肠又乐助人。于征却刻薄寡情,有时连自己母亲都要骂。你说你和这样的人有感情,甚至乐于殉情,我不信。更要紧的,你为了孩子才重新回到于家,可见舐犊之心拳拳,现在孩儿尚在襁褓,你却要把他一个人丢下?苏大人,您以为呢?”
于常氏冷笑一声,当场反驳:“萧大夫年纪尚轻,自然不晓得两口子过日子是怎么回事,有的十余年相敬如宾,也未必能走到最后。相反,有的天天吵闹不休,却能携手一生。我与夫君就是打闹惯了。何况,这其中的事情,只有我们父母最明了,苏大人若是存疑,不如传唤我与于征的父母来问询。”
苏穹又再次传唤两家老人,果然都说的和于常氏差不多,都说于征与于常氏青梅竹马,自小情分,虽然时常打架,但却是打也打不散,分也分不开的。
于常氏道:“大人明鉴,分明是十分清楚的道理,被这黄口小儿一搅合,民妇反倒无理了。若是此事不得明证,我儿便终生都成了犯人之子,因此,民妇就算拼得一死,也要将这事情算个明白。”
萧玉台蹲下身,直望着她道:“就算你与他感情甚笃,都由你说,你高兴就好。可你知道吗,在医者眼里,发生过的事情,并不像秋日里吹过的风、冬日里下过的雪,时光稍过,便了无痕迹。这些事情,譬如严家妇人中的毒,他开的药方,还有那颗坐实他罪名的解毒丸,都是可以验证的痕迹。”
于常氏神色不变,沉着道:“当时小妇人不在,大人也未曾公审我夫君的案子,这些内情我全不晓得。你若说还有这些罪证,只管一一拿出来便是,但无论如何,我不信我夫君会做如此丧尽天良的事情。”
药方、解毒丸,都被赫连雄转交苏穹,封存在府衙之中。萧玉台首先指认,这药方上的药材大多都是解花草之毒的。
“虽说诸多药材都有清毒功效,但当天严给事郎家的妇人所中的是其中花草之毒混合在一起,解药稍有不慎,就会再次相克,形成新的毒药。因此我虽然能诊断出中毒,却无法解毒。可于征一去,便诊断中了蛇毒,而后却开了这样一张解花草之毒的方子,这难道不是明证?”
苏穹自认不能草率,又请许昭许老前来,看过药方,确认是解花草毒不错,若是寻常蛇毒,必定用不到这复杂的解法。
于常氏突然冷冷一笑。
“说来说去,不过是给事郎夫人中的毒。我夫君能解这毒,而你不能,或者说是假装不能,所以就认定了是我夫君下的毒吗?”
苏穹问道:“那解毒丸呢?据萧玉台所说,解毒丸是早就备好的七花毒的解药,你夫君如果不知她中的是哪七花,又怎么能提早配置好解药?”
于常氏怪异的望了那丹丸一眼,突然变色道:“大人,这不可能。这明明是我夫君祖传的可解百毒的清心丸,怎么又变成了七花毒的解药?”
许昭还未离开,便又验了验,也神色怪异道:“这……这药丸中有天山雪莲、鹿活草、人参,还有几味辨别不出的解毒药材,似乎真是传闻中的清心丸。”
萧玉台神色一变,脊背挺直,但并未说话。
苏穹道:“这药丸拿回来,便一直封存在府衙之中,寻常人接触不到,也动不了手脚。可为何,当日赫连雄告诉本官,这颗是七花毒的解药呢?”
赫连雄也被传唤过来,立在一侧,一揖道:“这其中内情,恐怕只有严给事郎才知晓了。”
严俊过来,将当天在产房内的事情又细细说了一遍,听闻萧玉台被怀疑投毒,并没吭声。
“……那天我都吓坏了,只求有能人能救一救我妻儿,自然是谁能救人,我就信谁。当时,我夫人误食鸡蛋,起了不服之症,于大夫拿了药丸出来,却被萧大夫抢走了,后来,于大夫就开始疯言疯语,也不肯出产房,后来……”
于常氏急声追问道:“后来如何?你们把他怎样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惊变
严俊连连摆手:“与我无关,是萧大夫扎了一针,将他弄晕了。”
于常氏通红着眼,又道:“你将我夫君打晕,又抢了他的药,余下的事情,自然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你好狠的心。恐怕,你也没料到,我夫君竟然能解你的毒,所以连番动作,肆意污蔑,生生逼得他旧病复发,我夫君……我夫君就是活活被你逼死的!”
黄鹤急道:“你说你夫君医术高明,既然他能解毒,为什么又谎称是蛇毒?”
于常氏纹丝不乱,轻声道:“我夫君已死,这其中缘由我也不得而知了。但,我夫君生前曾经多次和我提过,萧大夫小小年纪,医术便已十分不错,她又勤奋肯学,得到许老赏识,将来前途一定不可限量。兴许,是我夫君怜惜她年少才名,不忍心拆穿,才谎称是蛇毒。严大人,您带来的这婢女婆子,是否当时一直陪在您妻子身边?”
严俊称是,于常氏又转向问这婢女:“当时你家夫人腿上确实有牙印?”
婢女回道:“确实有牙印,清晰可见,是被毒蛇咬了。”
“那究竟是怎么样?可有红肿?脚被咬破,有毒血渗出吗?”
婢女费劲想了想:“似乎没有黑血,但是有点红,好像是?大人恕罪,小少爷出生,事情实在太多,小人记不清了,只记得那牙印很深,很清楚。”
婆子抢着回道:“回大人,小人记得,夫人伤口只有点红,肿的不厉害,也没有黑血。因为小人农忙时被毒蛇咬过,肿了好大一片,半条腿都不能动了,所以,当时还十分疑惑,什么蛇毒会这么奇怪呢。”
于常氏呼出一口气,瘫倒在地:“大人,这就是了。我夫君再不济,会连无毒的伤口也认不出来吗?再有一件,是最最要紧的!我夫君排在末位,本就是随友人混进宴席的,连个坐席都没有。可赫连将军家当天的宴席,外席是男宾,内席才是女客,我夫君连外席都进不去,只能陪在末尾,又怎么能在偌大的园子中间找到女客宴席,还极其准确的给严夫人下毒,而不牵连他人呢?还有蛇,怎么就能确保那条蛇,咬到的就是严夫人呢?我夫君一介草民,怎么可能做到这些?”
“哎……”婢女突然叫了一声,见苏穹冷瞪一眼,支支吾吾道,“那天夫人摔倒,我……我好像看见萧大夫就在廊檐下,就,就在夫人旁边。”
于常氏再三叩首,再次陈情:“大人明鉴!这事情已经清清楚楚,水落石出。萧玉台为了一举成名,才精心策划了这次严夫人中毒案,我夫君患有癫症,神志不清,因此就被她看上,成了替罪羔羊。可真正的下毒之人,却成了起死回生的神医,名利双收,枉欺世人!求大人早下判决,让我夫君得以瞑目。”
这一层一层,环环相扣,又调换了最为关键的解毒丸,竟然真将一件明明白白的于征投毒求名案,转嫁到了萧玉台身上。
世人追逐名利,于征为名利计能铤而走险,为何她萧玉台不能?
萧玉台百口莫辩。
苏穹拍案,语带威严:“萧玉台,你还有何话可说?”
萧玉台垂眸,淡淡道:“已无话可说。只想再问一问常大嫂,你曾说,但求速死,从此不愧于心,是为何?”
于常氏不答,刚张嘴,又听萧玉台道:“是因为夫君故去,不忍独活,因而但求速死?因你为他洗清了所谓冤屈,尽了为人妻的本分,故而不愧于心?”
于常氏本来是要如此说,可此刻看着这少年神色哀淡,这一声“是”就再也说不出口了。
萧玉台冷冷道:“你身为妻子,不愧于心。为人呢?也配为人,为人母吗?”
于常氏逼回眼泪,声音沉沉,几不可闻:“为人母,我够了。”
如此结局,苏穹心中暗喜,重重拍了一下惊堂木,凛然下判:“萧玉台心术不正,依仗所学危害乡里,害得于征无辜枉死,判斩立决,三日后行刑。”
黄鹤惊呼一声,白玘拽住萧玉台蹦起来,堂上衙役拘人,与白玘对阵起来。
白玘龇牙咧嘴、张牙舞爪,十余名衙役竟然一下不能得手。萧玉台都要被白玘甩晕头了,连声安抚她,让她先回去,白玘哪里肯听,一面护着萧玉台,一面和衙役站成一团。
黄鹤起初还能忍得住,再三哀求苏穹明察,后来干脆坐在堂上哭起来。她一哭,这打赢了官司的于常氏也跟着哭起来,又要撞柱子寻死,被两个大力婆子拦住。
一时间,好不混乱。
苏穹两手按住起跳的青筋,真恨不得将这多事儿的萧玉台立斩了事!一片错乱中,一人晃悠悠进了公堂,懒洋洋道:“哟,苏大人,您这是改行要开菜场了?”
苏穹狠狠揉了一把额头,看向来人,有气无力的拱了拱手:“戚公子,您这是?”
戚窈一手牵着个三四岁的小萝卜头,另一手拎着个布袋子,不知装的什么,还在一动一动的。
于常氏抹了一把泪,望了望孩子,又望着那襁褓,突然扑过去抢在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公堂上,更乱了。不止像个菜市场,更像混乱嘈杂的鱼场。
苏穹哪里还不明白,明知故问道:“戚公子,这是什么?”
戚窈拎了拎萝卜头,刚拎起来,就被于常氏抢过去护在怀里,啼哭道:“大人,孩子不能这么拎的……”
戚窈拍了拍手,道:“我和王爷今日去郊外跑马,看见两人鬼鬼祟祟带着两孩子,孩子哭闹不休要找阿娘,估摸是遇上了拍花子,就顺手拎回来了。这是她阿娘?这么快就来报案了?”
苏穹冷笑数声,彼此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这于常氏是另一桩公案的原告。”说话间,衙役还在和白玘对峙,看的戚窈连连摇头。
“啧啧,苏大人,人家还从没见过这么凶悍的小姑娘呢,偏生还花容月貌。这衙役们哪个又下得去手哦?”
人家?苏穹冷寒,说话间就见于常氏将襁褓交给婆子,冲进去替白玘挡了几下棍棒。
第一百一十五章天降神兵
戚窈看的更起劲了:“快看快看,这位大嫂凶悍不输人家啊。”
于常氏泪流不止:“苏大人,求您让他们住手,都是民妇的错,民妇罪该万死,是民妇诬告萧大夫……”
苏穹颇为遗憾的让差役退下,一拍桌案,怒斥道:“于常氏,您先前要死要活告萧玉台害死你夫君,非置她死不可。不过短短片刻,又为何突然反口?你可知诬告陷害他人,是什么罪名!”
于常氏抢过孩子搂在怀中,哭泣道:“大人,小妇人有罪,却全是迫不得已啊。”
这么会功夫,于家、常家四位年迈老人手牵手拉拉扯扯跪了一地,各自抱头痛哭。
于常氏转了个方向,数次叩首跪谢戚窈:“多谢这位公子,救了小儿和我外甥。”于家常家四位老人也跟着扣头。
戚窈哟呵一声:“不必,不必。看起来,这简简单单一件拐子案,似乎还别有内情啊?我也瞧瞧热闹,回头好向王爷复命。”
萧玉台猛然抬头望向他,戚窈朝她眨了眨眼睛。
王爷?这时候在密州城的,就只有那位王爷。
难道真是长平肃王?萧玉台突然心跳如故,比起方才自己被判斩立决,更不知道紧张了多少。
苏穹问道:“于常氏,你口称是被逼的,那是何人逼迫于你?你不愿意,他能将你如何?”
于常氏道:“大人,民妇也不知,民妇连这个人都未曾见过。只是三日前,我家尚未足岁的儿子和我外甥全都不见了,那人暗中留下书信,指使民妇去云夏堂门口寻死。民妇和家人暗中寻了两天,都没找到孩子,那人,那人还寄来一块染血的花布,正是我儿襁褓上的。小儿自幼患有哮喘,身子也比寻常人家的孩子弱些,民妇实在是没办法,才,才……”
“民妇寻死不成,被关押在府衙之中,那天夜里,那人又传了信进来,让民妇照着做。民妇实在是担心孩子,还有我娘家外甥,要真的出了事,我……我就算百死也难赎罪啊。”
戚窈一拍脑袋:“哎哟,这个忘记和你说了,我和王爷过去的时候,那两个人正打算把你儿子淹死呢,大的也已经丢进水里了,费了可大劲才捞出来的。”
苏穹青筋直跳:“戚公子,烦请您安静些。于常氏,你不曾见过这暗中指使之人?那可知道,那药丸又是怎么回事?”
于常氏笃定道:“我夫君未曾有什么祖传的清心丸。我家公公从前就是种地的佃农,孩子姥爷也是农民,如何祖传?”
戚窈一挥折扇:“哟,苏大人,您这府衙里的丹药是被人掉包了啊!”
苏穹冷硬道:“想来本官属下竟有贪财不要命之人。此案过后,本官自会好好整改一番!”
苏穹又接连问了几个问题,于常氏都如实回答,此时可完全断定,萧玉台是被人诬陷。苏穹便下令将人无罪释放,于常氏诬告被拘,另有白玘扰乱公堂,罚十个板子。
衙役们头大的看着张牙舞爪、几乎要妖魔化的白玘,都没人敢下手。
苏穹老奸巨猾,萧玉台如何不知?就是不知他为何顺水推舟定了自己的罪,干笑几声道:“苏大人,我家小妹心性有如孩童,您是知道的。她也并非有意扰乱公堂,不如,便以罚金替代,求大人网开一面。”
萧玉台再三恳求,苏穹劳糟了半日,这才松口,以十两银子替代。
这事儿了了一半,苏穹突然一拍,将一侧的给事郎严俊唬的一跳:“严俊,当天你家妇人乃是苦主,险些一尸两命,你后来又为何不上告,轻易放过了于征?正因于征一案未曾公审过堂,才有了今日之事,是否你暗中指使?”
严俊噗通跪下:“大人,大人饶命,是,是回春药馆的掌柜,给了小人一百两银子,下官心想内人这次损了元气,也要银钱补一补,因此一时糊涂,就答应了。”
苏穹雷厉风行,大有彻查到底之势,又着人去缉拿黄掌柜。
戚窈晃荡出了府衙,一树垂柳下,少年迎风而立,胸前还抱着个窈窕少女,大约是还在哭,肩膀一抖一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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