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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派他有位白月光-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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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无羡不答,闭目握住手中镜子碎片,有丝丝缕缕的寒凉之气沁染掌心。
众人见他沉默,皆是心头一紧。
“残杀手无缚鸡之力之人?”姬无羡停步,低笑了声,声音如同三九寒冬夜雪霜冻:“你不说,我还忘了。”
在场者皆不解其意,又见其冷着一张脸折返,往东宫芙那边去了,更是担忧万分,却都因惧怕阴冥鬼首而齐齐噤声。
东宫芙已扶着奄奄一息的王涣起身,下意识倒退了两步,红着眼眶,轻声道:“兰二……”
对方却是抬手,重重一掌击向王涣心口:“这一掌,了埋骨岭逼杀之仇。”
在场众人皆大惊失色,东宫神月将被掌风震开的女子护在身后,叹息不止。
“你……”王涣直接被这一掌打醒来,奄奄看着眼前之人,虽连说话都费力,表情却是无悲亦无苦。
姬无羡也不给他说话的时间,拎着王涣领子再提掌:“这一掌,是讨还莲坞山一杖之苦。”红衣翻飞间,银护腕上映出行凶之人扭曲了的容颜。
后者已无还手之力,其余众人亦无阻挡鬼首之能耐,只剩惊急煎熬。
“第三掌,断你我同窗之情,故友之谊。”姬无羡拎着王涣,接连攒掌重重击在其心口,后者经此一创,当场呕红,咳血不止。
“完了完了,这下……王宗主怕是活不成了。”
“是天要亡我正道,天要亡我正道啊!”
在场众人见此情此景,捶胸顿足,却不敢上前稍加阻止。
姬无羡不答,漠然松开手,失去支撑的王涣踉跄两步,王氏门人上前要去搀扶,被摆手挥退,朱雀长剑化为权杖,借此得以站定。
“为何……”王涣的声音略有些喑哑:“不解释……”
“解释什么?”姬无羡金色的眸子里泛起波澜:“在我这里,没有你们想要的答案。”
“那下次相见,你我再战一场罢!”
“但愿王宗主你,”姬无羡转身,冷声道:“能活到那个时候。”
“哈。”轻笑一声,道不尽的五味杂陈,百感交集。
红衣青年踏着一地血污,从容而去,周遭之人纷纷让路,不敢再多说一句话,皆怔怔看着那道挺拔身姿,穿过枫叶织成的火云烟霞,没入深林,不复再见。
第43章 雨雪雱
晚秋夜凉,明月高悬,雁字南回的季节,有一苍羽孤隼,振翅展翼,掠过起伏绵延的山峦,穿过嶙峋叠嶂,目的明确地翱翔在群山之间。
位于江南边界的明月山,钟灵毓秀,地气卓绝,山中见雪岭更是离尘净地,现下虽是暮秋时节,岭上已在飘雪,寂寂雪夜,但闻清越箫声,悠扬婉转,心中沟壑,多情应笑。
墨蓝天幕中明月高悬,银辉凉寒幽幽洒下,为岭上森森竹林披上银霜,大雪纷飞间,一道挺拔身影立于岭上,红衣胜枫,翻飞如焰火炽明。
风过疏竹,幽篁飒飒,竹枝间的风铃清音动人,青年犹在闭目奏箫,似已忘我,眉宇间却有思虑之色,到底心有挂碍。
察觉到身后竹林有动静,曲未尽,箫声咽,青年连忙收了箫,睁开眼,金色的眸中闪过一丝慌乱,努力镇定下来,也不转身,盯着一片雪花道:“你……醒了?”
却是一道黑色小旋风席卷而来,伴随着清脆铃儿响叮当,细犬兴奋地扑向红衣青年。
姬无羡反应极快地负手侧身避过,狗子毫不气馁,一个急转弯继续扑,如此几个回合,姬无羡终于不再避让,站着让小艾坡扑了个满怀。
“啧,”姬无羡抱起黑犬掂了掂再放下,一脸嫌弃:“果然又长肉了,但弹跳力十足,敏捷度也还行,不错。”
“汪!”小艾坡吐着舌头,飞快摇着尾巴,开心地转了个圈,脖子上棕色项圈上的金铃也叮铃铃跟着响。
“浮梦生醒了?”姬无羡揉了把细犬毛绒绒的狗头,小声问道。
“汪汪汪!”小艾坡高声答道,不仅空谷回音,甚至震落了竹枝雪。
“……傻狗,这么大声做什么?”姬无羡有些无语道:“莫惊扰到他。”
“好友真是有心了。”有个温和的声音自竹林间响起,语落,白衣翩然的年青道者执伞而出,臂搭一条兔绒披风,身披月华,面带微笑走近姬无羡。
姬无羡闻言,已是浑身紧绷,又见对方那般笑容,紧张地倒退一步:“你……你来了。”
浮梦生离姬无羡距离已经很近,却未停步,从容向前,后者不由得又退了一步,道者依旧含笑,从容向前,姬无羡再退,背抵石壁才惊觉已无退步空间。
小艾坡嗷呜一声,摇着尾巴绕着浮梦生转了一圈,便跑去一边扑雪花玩儿去了。
“好友因何紧张?”浮梦生眼神晴明,澄澈无波,将红色油纸伞往对方那边倾去。
“对不起。”姬无羡低下头,喃喃道:“我擅做主张,将你带走。”
“是用手刀,将道子敲晕带走。”浮梦生温和纠正道,笑容不减。
“……”看着近在咫尺之人,姬无羡垂眸,耳根一红:“抱歉。”
浮梦生没有回应,姬无羡便低着头又补了句:“违背你的意愿,动了手,若是生气,我任由处置。”
“好友,”梦生轻叹一声:“你实在不必总对道子说抱歉。”
姬无羡怔了怔,蓦地抬起头。
“此回你大病尚未痊愈,便匆忙赶往不归崖,是不愿道子卷入纷争涉险,在众人面前动手作出劫持假象,也是担心众口铄金会对道子不利。”北风漫卷,霰雪纷飞,红色油纸伞面上的薄雪亦被簌簌拂落,道者的声音低下去:“这些都不是你的义务,你为护道子周全,甘愿冒险,再扮恶人,为何还要说抱歉?”
“我……”姬无羡张了张口,却是无言。
浮梦生将伞柄递过去,姬无羡接了,僵着身子,怔怔看着对方为他披上兔绒披风,系好带子,北风其凉,雨雪其雱,那幅披风却是将所有严寒挡在其外,周身漾开的暖意,一如当年,正是当年。
“曾经的你,豪放狂狷姬无羡也好,潇洒恣意杜若君也罢,抑或是嗜杀残忍的阴冥鬼首,传言中的你,道子现下已不想去分辨几分是真,几分是假,自金陵城中相识至今,道子虽眼盲,却能用心感受到,好友是至情至性之人。”
此时岭上已是雨雪交加,狂风呼啸,姬无羡瞬间清醒过来,浮梦生并非是因为那记手刀而生气。
“在道子这里,你总有几分人间惆怅客的样子,是道子哪里不好……让你有压力吗?”白衣道者的清俊容颜,第一次浮现了自责交织着苦恼的神色。
“不,你很好,特别好!”姬无羡脱口而出,说完,脸已烧得有些厉害:“是我的问题,真的,是我自己的问题!”他急切道。
“你还是小杜若时,也总是这样,对道子的想法看法,太过在意。”浮梦生摇摇头,语气温和却直接地不容拒绝:“虽不知你为何如此,但知己好友,如兄如弟,从今往后,请好友务必不要再将自己放在低一等的位置。”
“浮梦生……”姬无羡的心中如同暴雪席卷,眼眶涩然,多年以前,那个人也说过类似的话。
风雪交织,有眼前人在,万景皆空,谓叹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如日之升,如月之恒。
“好了,”浮梦生闭目平静片刻,又睁开眼睛,语气有了丝轻快:“道子压在心中许久的话,现下终于说完,今后如何,好友你自己看着办罢!”
说完,又笑着对姬无羡眨了下眼睛。
姬无羡见状,耳廓又红了一圈,心跳得极快极快。
“好友?”浮梦生抬手,拍了拍姬无羡肩膀,唇边漾开笑意:“若需时间才能有所改变,道子愿意等。”
他的嗓音,总是那样温柔平静,柔和安宁。
“好。”姬无羡也笑了起来,雪夜风飞,万籁寂静,却有竹枝悬着的风铃清音悦耳。
“随道子回蝶庄晓梦衢吧,岭上风雪太盛,好友不宜久留。”浮梦生已转身向外走了几步,姬无羡撑着红伞,大步跟上,与浮梦生并立而行:“我还好,倒是你,冷坏了吧?!”说完便抬手扯开披风系带,暗恼自己思虑不周,浮梦生身躯单薄又无修为武脉,没有御寒之物怎么行。
“无妨,道子早已适应这山岭间的气候。”浮梦生制止道,停下脚步,又为姬无羡将带着重新系好,动作自然,不掺杂质。
“那就好。”姬无羡握拳深深吸了口气,嗅到了清淡的药草香,沁人心脾,好不容易才让自己狂跳的心平静下来。
复要移步,闻得半空一声清脆长啸,姬无羡斜了伞望去,盯着那只沿着岭脉,拍散崖顶积雪,穿过雪雾振翅而来的麻羽白颈翎猛禽。
“好友,是琅琊王氏猎场的隼鸟,不用担心。”浮梦生微笑着抬起手,隼鸟将爪子勾着的一卷竹简放在道者手中,又拍拍翅膀,落在浮梦生肩膀,抖落一身薄雪,扭过头以喙梳理着自己的羽毛。
简上皆是以阳刻手法雕出的小篆,方便盲人以手代眼,触之即阅。
小艾坡呼哧呼哧跑过来,摇着尾巴,仰头对浮梦生肩上那只隼汪了声。
隼淡淡看了黑狗一眼,没有理会,继续高冷地梳着羽毛。
“汪汪汪!”小艾坡毫不气馁,就地在雪堆里打了几个滚。
“傻狗。”姬无羡暗叹了声。
然而细犬一骨碌爬起来,讨好地吐着舌头。
高冷隼鸟似不胜其烦,展开翅膀,滑翔至竹林深处去了,小艾坡则是撒开腿朝目标玩伴追了去。
姬无羡摇摇头,继续看着身边之人,凉风拂过,微微侧身为道者挡了风,心中已有微澜泛起。
羲之他可真好看,无论什么时候,什么模样,世间独一无二的他,总是那么的好看。
浮梦生已展开那卷竹简,一行行细细抚过,眉目温和,神色微有动容。
“王氏,有什么消息传来吗?”姬无羡问。
“好友可以自己看。”浮梦生微笑着将竹简递过给他。
姬无羡将竹简接过,一眼就认出那字是出自谁手,一如既往的端正工整,又比起少年时期多了几分遒劲。
内容是有关浮梦生被带离现场后,不归崖上发生之事,条理清晰,内容纪实,不带任何主观感情色彩,连带他姬无羡去而复返,藏心破镜,三掌解伤顺武脉之事,皆是如此,最后还分析了现今修界形势,金鹤游戏,观尘镜碎片之争,平静将现状摆出来,告知浮梦生,他最好还是留在明月山中,远离纷扰。
“都伤成那样了,还在操心这些事。”姬无羡合起竹简,随手一抛,竹简燃起一团火焰,明明灭灭的光芒一闪,皆已成灰:“还有力气刻字,看样子恢复得不错。”
“好友那三掌,不只是救治,也与给道子那记手刀用意相同吧?”
“之前在莲坞山,王涣是真要置我于死地,并未手下留情。此番在不归崖,他不对我动手,但也绝非要与我勾连,我跟他是对头,更可能……是仇人。”姬无羡的声音一低,握住伞柄的手微微颤了下。
浮梦生轻叹一声:“众口烁金,积毁蚀骨,好友也是担心王宗主为鬼首恶名所累。”
“这次不归崖上有心人借机生事,被苦逼到那种地步还能故作平静的,我只服季凌君。”姬无羡抬手,揉了揉额角:“王涣打落牙齿过血吞的性子,也是没变,此番我自作主张演戏,若非他没力气打了,那三掌不一定能顺利交出,但愿他能好好调息,不要再硬扛。”
“好友既然担心,可以修书回复。”西风愈烈,雪片狂舞,道者温言,满是关切。
第44章 火夕雾
“不了,”姬无羡摇摇头,无谓地笑笑:“此时我的关切,除了诸事烦心的王宗主添堵,别无益处。”
浮梦生轻轻拂掉姬无羡一侧肩上的落雪:“好友,你在难过。”
姬无羡没有说话,斜风细雪中,金色的眸中神色微暗。
“好友在修罗道,过得很辛苦,即便不知真正的罪者其谁,也在以自己的方式赎罪,是吗?”浮梦生轻声道。
闻言,红衣青年颤了颤,闭目深深呼吸得以平息心中汹涌情绪,换了个轻松的语气:“未曾,常人眼中的修罗道,在我这阴冥鬼首看来,可是仙境。那些鬼物邪灵,只会奉我之令,为我驱驰呢!”
“没有默情,也能如此?”
“当然,默情虽是厉害的法器,但能发挥多大功效,还是取决于使用者本身的能力。”姬无羡笑道:“莲坞山上用默情召来鬼物的那人,就是修为不如我,自我失落默情至今,这么多年过去,那人还是不如我,过于依赖那支箫,并非明智之选,没有默情,我还可以用符,从修罗道活着出来,也是自身够硬以及,”姬无羡的手轻轻抚上腰间佩刀:“藏心。”
“好友如此认真,道子姑且信你。”浮梦生笑容和煦。
姬无羡怔了怔,继而笑容更盛:“我说的,真句句属实。”
“好好好,不是姑且,是真信,真信。”浮梦生一边笑,一边无奈摇头。
“哈!”
狂风飒飒,白雪纷落,刀客执伞,道者含笑,隼鸟自林间飞出,羽翼拂过风铃,带出一串清越铃声,小艾坡开心地跟在后面,脖子上的金铃也响得欢快。
“道子该去写回信了。”隼落在浮梦生肩上,道者抬手为其顺了下颈羽。
姬无羡点点头:“已经子夜了,写完早些歇息。”
“好。”浮梦生笑道。
“还有……我想明早就离开了。”
他还有很多事情必须去做,将幸魂抽离,化身杜若之期间,于他来说,如同一个安宁祥和的梦,现在梦醒了,未尽事宜,总该继续。
“明月山的雪,入夜会越来越大,明早会大雪封山,路不好走。”浮梦生与姬无羡并肩而行,语气平稳。
“无妨,我手头上这支箫虽是临时劈了根竹子做的,用来召唤羽禽类的灵兽倒是没问题,放宽心吧!”
“好友看似痊愈,但百骨哀之术对肌体内脏的影响,至少需要三日观察期。”浮梦生脚步未停,语气不容拒绝。
百骨哀是少有医者尝试的手法,将人整副骨架剥离,虽然冒险,但运用得当,亦能用来救人性命。
洗骨至少要一天,在此期间还要用一整副人骨,撑着皮肉,待原本的骨头洗好后,再替换回来。
杜若之中蛊后,终于想起自己拾骨的目的,便是想以此法彻底治愈寒疾,而中蛊后,他的情形比常人更棘手,浮梦生终是应他之言,动用此法。
他拾的骨头虽不够数,好在蝶庄晓梦衢之主擅长岐黄,备有医修研究病理常用的人体骨架。
那三日,杜若之昏迷时多,清醒时少,然而每次睁眼,都能看到浮梦生。
“浮梦生你……”
夜雪无声,二人已至蝶庄晓梦衢内,风已小了许多,廊外灯火暖曳,庭中竹影婆娑,苗圃中莳花药草有暗香浮动。
“必须确认没有并发症,你才能离开。”浮梦生微微一笑,语带调侃:“否则道子可能会食之无味,无法入睡,负责的医者之心大多如此,好友就体谅下。”
浮梦生肩膀上那只隼歪着头,看了白衣道者近在咫尺的笑颜一眼,欢快地叫了声,竟是站不稳一头栽了下去,被姬无羡眼疾手快捞住。
“好,我答应就是了,你快不要这样。”姬无羡垂眸道,脸微微发烫。
不要这样笑了,这种温柔又带着淡淡狡黠的笑容,太过于迷人了。
“那好友早点歇息。”浮梦生的声音柔和落下。
“嗯,你写完了,也早点睡。”
“好。”
浮梦生离开时,隼从姬无羡怀中振翅跟上,小艾坡看看隼鸟,又看看姬无羡,居然留了下来。
姬无羡目送那道白衣翩然的背影离开,姬无羡立于廊中,看着庭中愈发厚实的积雪发呆。
金陵城中白衣客,金风玉露一相逢,那种只一眼,就能为之驻足一生的感觉,不会认错,不会错。
“道子的名号,晓月星沉·浮梦生。”那人嘴角漾开的笑意与从前一样,如同春林初盛,春风十里,周围都漾开的暖意,让人沉溺其中。
与兰羲之不同的身份,不同的名字,不同的容貌声音,驻足,也是因为他那声道友留步。
分明是对面不识的陌生人,心底却生出渺小又炽热的期盼。
好在那场期盼终不至于落空。
如今心中的猜想已被证实,浮梦生是兰羲之,却并非完全是。
他在埋骨岭,在修罗道,无数次通过火夕雾唤兰羲之的名,未收到任何回应,所有人都说兰羲之已经死了,而他无论清醒还是癫狂的状态,都不愿相信那人已死。
直到接到那封信,信中所言兰羲之未死,尚在世间,他连真假都未曾辨过,便提刀杀出了修罗道。
发现是有人设局,刻意引导他去莲坞山时,他将计就计,只身前往,未知不可知,但这不失为寻找线索的途径。
去,也许是对方的请君入瓮他的一场空。
又怎样,不过是自己回到原点,被永无止境的思念折磨而已。
若是故旧讨命来,他不会躲避,能真正死去,对他来说无非是解脱,他早就一无所有。
但在那之前,将主意打到他头上,借他名义为祸的阴谋者应付出代价。
上莲坞山时,心情着实不佳。
所幸,他看见了那道光,浓墨般的夜色吞噬莲坞山时,那道光划破黑暗,以温柔安宁的姿态闯入视线,令他措手不及,几乎喜极而泣。
修鬼道已久,他对各类孤魂野鬼的感知早已臻于化境,更能轻易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而在莲坞山看到的那抹游魂,他能感觉到它有着温柔和煦的气质,却无法将它召唤到跟前,只能眼睁睁看着它拂过山林,如同一簇带着温暖银光的山风,倏尔消失不见踪影。
面对那样温柔而强大的游魂,他的鬼术毫无施展余地,他明白,自己的三魂六魄在面对那抹魂魄时,只会变得柔软地不堪一击。
每个人都有着属于自己的独特气质,魂魄也一样,姬无羡当时几乎能确认那应该就是兰羲之的游魂了,又怕是在长久的折磨中,又一次臆想出来的幻象。
直到面对那个被招阴诀驱使的假人,有兰羲之心头血的傀儡,是最好的媒介,出刀那一刻他在心里唤了那人的名,虽依旧无人回答,火夕雾的另一端,却轻颤了下,他的心却跟着颤了下。
兰羲之,果真还活着。
自盖天灵爆体之际抽离幸魂,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活,只是在赌一次。
醒来后,成了个少年,他忘了自己的名字,却取名杜若之,姬无羡从前的称号,便是杜若君,那称号寄托了兰氏对他的期望,他只因能与杜蘅君有着不分彼此的称号而开心。
他忘了兰羲之,却还是找到了浮梦生,那种不知因何而起的亲近之意,是来自灵魂深处无法磨灭的眷念。
他的幸魂,便是后来一直跟在浮梦生身边的黄泉引路蝶,浮梦生以百骨哀之术为他洗骨祛蛊后,将幸魂归位,他终于恢复原状,拥有杜若之的全部记忆。
姬无羡闭目,那缕幸魂承载了兰羲之的全部记忆,若那缕魂魄不在了,浮梦生便永远不会想起过去,他也永远听不到兰羲之的答案。
寒风穿庭而来,檐上雪落,“啪”地一声压断枯枝,姬无羡摇摇头,揉了揉太阳穴,转身往屋内走去,抬脚却踢到一团毛绒绒,低头看了眼,嘴角微微上扬。
小艾坡正安静地趴在他足边,有一搭没一搭摇着尾巴,昏昏欲睡,被主人无意间踢了一脚,不满地乌噜噜两声,又睡着了。
“傻狗。”姬无羡俯身将小艾坡抱起,摸了摸它的头,往温暖室内去了。
晨曦与霞光染上半边晴空时,梦淮川河畔那株桃树下的软榻上的银发男子,照旧是懒洋洋地半倚着,单手拿了本线装册子,另只手枕着头,悠然自得。
微风拂过,桃花纷纷扬扬,落了一桌一地一衣,男子翻了一页书,目光不离那册子:“耶~风使小姐心情似乎不错。”
“一般般吧,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主人你要先听哪个?”
“哈,吾猜,好消息,观尘镜已现世,坏消息,观尘镜碎了。”
“主人,你是妖怪吗?!我不要面子的?!”巫寺月合起扇子捶桌没好气道。
“耶,风使可是侍神者,自然不会与妖怪为伍。”
“主!人!”巫寺月气得直捶桌。
“吾该怎样证明自己不是妖怪呢?”那人自言自语道。
“哼,你就是想让我问你为何知道观尘镜已碎,借此来发表有关推断的长篇大论!”
“观尘镜再现世,会破碎是必然的结果。铡月之征中正道胜利的关键人物有二,王朔,姬无羡,关键法器有二,默情,穿云箭。其中,穿云箭是琅琊王氏为首,集四大仙门之力为破镜计划特地打造的,一共三支,”悠然又欠揍的语气十分独到,“咦,风使白眼相看,是有不满?哎,吾真是深受打击,那就不说辽,不说辽。”
第45章 侍神者
“缪,主人请继续滔滔不绝高谈阔论。”巫寺月无语望天:“属下洗耳恭听。”
对方恍若未闻,悠然翻着那本书册,十分认真地阅读着。
“……主人,书拿倒了。”
依旧没有回应。
“观尘镜远非他们仙门任何法器能比,最后却被一把异域弯刀斩破,为何会有必碎这一结果,还请主人释疑。”巫寺月好声好气道。
“铡月之征最终战,连受三箭的观尘镜实则已被重创,最后一击,以姬无羡的修为和武器足够了。”
“对观尘镜来说,那是压断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没错,就算不是姬无羡,换作满血的王涣用朱雀剑,东宫家那位用红线金铃,结果都会如此。”那人终于不再翻书,笑容盎然。
“所以,最关键的还是穿云箭?”巫寺月略位思索,尚有疑惑:“从前查无此箭,在铡月之征中才有了名气,它的破坏力,竟比四大仙门镇家法器都要强?”
“在破镜的方面,的确如此,毕竟穿云箭乃是针对观尘镜打造。”
“锻造方式很特殊吗?”巫寺月终于有了探讨的心情。
“特殊到不能公开,是四大仙门高层之间的秘密,若公开,大概会掀起一阵风波。”银发男子眯起眼睛笑了起来。
“心机主人,不瞒您说,若浮梦生笑起来是春风和煦,您这笑,倒是让人觉得阴风阵阵。”巫寺月叹了口气:“你一定是在想在合适的时间公开了。”
“耶,多谢夸奖,以貌取人的风使既然已经见到吾那另一半,还有此评价,可见他定是与吾一样英俊潇洒,玉树临风,天姿国色罢!”
“……主人,您可收敛一点吧!”巫寺月想到早前瞒着他去游龙白塔时就已见过浮梦生,略微心虚,没敢怼。
“哎,若非吾与他相见必有一死一活,吾还真想去看看他,现在只能通过共情,偶尔感知到一点他的生活,真是欲求不满。”
“主人,你是不是用错了成语?”巫寺月十分无语道。
“耶,你的主人可是饱读诗书,文采斐然,怎会用错,倒是风使,最近都在看的书,让你理解有偏差了。”悠悠道。
巫寺月咳了声,忙将话题往观尘镜上拉回:“那个,主人啊,既然穿云箭的锻造方法是秘密,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秘密,一旦被两个以上的人知晓,泄露的几率十之八九,吾只是在游历期间,恰巧成了被倾诉者罢辽。”
嗯,她这位主人是演戏的一把好手,化装成仙风道骨的琴者游历,不仅被谢家那位大小姐尊称为先生,不知四大仙门中还有哪个正道栋梁信了他的邪。
“耶,风使有意见可以直接提嘛,不要腹诽。”
“……那穿云箭的锻造方式究竟有何特殊之处?”巫寺月假装没听到。
“特别特别血腥的手法。”银发男子那双丹凤眼微挑,笑容不减。
“主人你别笑了。”巫寺月无奈道:“虽然我是已死之人,但也不想如沐阴风”
“说起来,琅琊那位小王宗主能想到以邪器破仙器并付诸实施,吾还真有些欣赏他。”
“是吗?那对你来说,不幸的消息又多了一个,那位傲娇青年王若溪,在不归崖吃了不小苦头,为救人耗损了不少修为功体,但当时在场某些人咄咄逼人的嘴脸,实在令人作呕,幸好我不用吃饭,呵。”
“噢,那正道栋梁着实难当,对此吾真是深表同情,”那人又翻了一页书,嘴角扬起:“说起来,破观尘镜,金丹级别的修者,功体至少会被锁去一半以上,要恢复,快则一年,慢则数年,这群小年青,倒是一个比一个狠。”
“为他们不值,正道是汇聚了秉持正义之人,但也不乏汲汲营营的鼠辈,在此阵营多为一己私利,正义于他们,并不重要。”
“哦?风使既有所见解,吾愿闻其详。”
“自古正道多叛徒,”巫寺月哂笑一声:“太平盛世,自诩正道,既有美名,又能安稳度日,若逢乱世,龟缩一隅,或寄期望于他人伸张正义,或视风向倒戈,废物就是废物,在哪都是废物,聚在一起为祸却是不小。”
“哈。”
“反派当中的这种人被逮到只有死路,放在鬼市是会被剥皮抽筋下油锅的,正道却总是选择原谅,也是可笑。就是不知道琅琊王氏会不会成为下一个河洛萧氏。”
“耶,风使在担心仙门之首?别忘了,你吾二人,可是反派。”银发男子随手将册子丢在旁边的石桌上,从榻上起身,沾衣的桃花纷纷落了一地。
“没错,主人你是大反派,我是大反派身边的小跟班,”巫寺月愤愤而认真道:“我以为,王涣有与主人你正面一战的资格。”
“是有资格,但会战败。”
“那是必然,但真正秉持正义之人,不能死在伪君子手里,琅琊王氏也不能倒在自己人的冷箭之下。”巫寺月哼了一声。
“原来风使不只在为庸人鼠辈动怒,还在恼那个向吾透露秘密的仙门高层啊?”
“都恼。昔日河洛萧氏被灭,众仙门皆斥唐氏残暴,率先举起屠刀满手鲜血的那个门派,反复横跳,却被轻易原谅,只因他们最后一次倒戈,是站在了正道一方,呸,”巫寺月越说越气:“我真是恨透了自诩正道却虚伪又自私的丑陋嘴脸。”
“风使,你在发抖。”说话者从桌上拿起羽扇,悠然道。
“见此种种,念及旧事,国破之恨,不曾忘怀。”巫寺月握着扇柄的手发颤,指尖发白:“我们死去的族人,至今还未得解脱!”
“耶,放轻松,放轻松,都过去了。”银发男子眯起眼睛,仰头望向薄云缱绻的晴空,天光透过桃树枝疏密错落的缝隙洒下:“都过去了。”
“主人……”
“吾本想以有迹可循的推理能证明吾不是妖怪,只是个生活的有心人罢辽,未曾想过让风使伤情,对不住了。”
巫寺月眼眶一涩,如鲠在喉,无言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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