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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庭秀骨[修真]-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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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客气,与人为善是蓬莱至理。”能帮到人,符云生也很高兴。与郝连凤不同,他是真的很少出蓬莱,也确实将别人的快乐视为自己的快乐。玉玑峰至纯道意,符云生悟得最笨,但做起来最为透彻。
白式微木着脸。
苏玄机将这一切尽揽眼底,等宝贝小徒弟散够了爱心,这才替弟子遮瞒:“真是不好意思,是我管教不周,让弟子失言了。”
失的可真好。他也很想知道,那只五彩斑斓的鸡被白式微藏到了哪里。
作者有话要说: 当芳芳和肥啾睡了。
吃瓜群众:“噢噢噢秋秋你绿啦!”
当芳芳壁咚了小白。
吃瓜群众:“噢噢噢秋秋你又绿啦!”
第30章 魔界那帮
“你说我的灵禽现在手无束缚鸡之力; 不是谁的对手?”
柴房里,容庭芳听白子鹤与他说着眼下最该忧心的事情。
白子鹤一脸欣慰:“你终于听懂人话了。”
容庭芳托着下巴:“——可是它本来就是鸡,要缚什么鸡。”
“……”
“弱肉强食; 我好像没必要为它染一身腥。”
“……”白子鹤艰难道; “那你带它来白家做什么。”
“傅怀仁不想收留它; 又说蓬莱的人也在白家。”容庭芳坦率道; “所以我才过来看看。”
带鸡过来治病; 也不过是顺便而已。他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自己来干什么,全是傅怀仁一厢情愿和人介绍他的目的和来历; 而容庭芳只是却之不恭而已。怎么; 他几时看上去像是一个会忧心忡忡关心自己灵禽的人。
但是,东西被人抢了还是会有一种微妙的不适感,容庭芳不喜欢被人抢东西。他在白子鹤尚未反应过来之时站起身; 走到柴门边伸手推了一推。
“锁得这么紧; 看样子白式微今晚是不打算见你了。”
白子鹤哼了一声:“他这人要面子,明天都不见得过来透个人影。”
说不准要关到灵禽大会过后; 要是还想得起来,就来处置个家事。
容庭芳若有所思:“傅怀仁会不会替我们说话?”
白子鹤仰着脑袋看他:“你觉得呢?”
容庭芳反问道:“你不是说我是他知己么?”
话是没错。
“关键你是吗?”
……
不是。
不但不是。
好像坑蒙拐骗无所不用其极。
傅怀仁如果知道他被白式微关了起来,说不定还要鼓掌叫好再加一把锁。
容庭芳沉默着认识到了现实。
这个时候就体现出做人的差距。偶然间他也会想起余秋远。特别是现在。
白子鹤张张嘴:“为什么。”
容庭芳感慨道:“像他那种两面三刀圆滑世故的作派; 就不会被关在这了。”说罢转头去看白子鹤,“万鹤山庄既然同蓬莱交好; 他们那种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你怎么没学个三分半成。还在自己家里被关在柴房,连口饭也没有。混到这份上; 丢人吗?”
每一句。不夸张。每一句,甚至每个字,都能把白子鹤气死。他气过了头,反而还能冷冷笑起来:“哦。容大尊主对蓬莱真是关怀备至了解至深。连他们说的是人是鬼话也一清二楚。可惜你是没见过这大洲太华山,你要去剑门走一遭,才知世界之浅小。”
容庭芳哂然:“剑门与我有何干系。与你们才算同道中人。”
“那可担不得。”白子鹤言中有刺,意味深长,“剑宗渺瀚真人与贵界始尊阿波额那月下琴舞,把酒言欢,此事论为美谈叫人传诵至今。岂非你们关系更加亲近。”
还未待容庭芳反驳,白子鹤又颔首:“不过也是。始尊当年红衣染天下,他的闲情逸致与绝世风采贵界好像也没有沿袭一二。如何教出一帮二愣子,也是叫人想不通了。”
容庭芳愣了愣,道:“你骂他们?”
“骂又怎样!”白子鹤提高了嗓音,“不动脑子,见风就是雨,一根肠子通到底!”
说他们二愣子还谬赞了!
“骂得好。”
气呼呼的白子鹤顿了顿:“啊?”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说你骂得好。下回应该当着面骂。他们确实欠管教。”大约是种族不同,容庭芳有时也会嫌魔族愚笨,不知道当年阿波额那是怎么忍的。不过可能对方不用忍太久,毕竟战场下来没多久他就嗝屁了。
只是容庭芳没想到的是,他认识白子鹤这些时候,才发现这个有时有点怂又爱乱思脑筋的竟然也会语出惊人。他都有些诧异,都说兔子急了会咬人,看来鸟急也是会啄人的。在他眼里看来,气急败坏的白子鹤就像是一只拼命啄你的大鸟。
——瞎扑腾。
容庭芳道:“骂完了?”
什么骂完了。几个意思。
但容庭芳如此心平气和连脚都没有乱跳,就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让人气也撒不开心,反倒显得是他在闹脾气,白子鹤还能说什么。他干巴巴道:“骂完了。”
“哦。”容庭芳又道,“不气了?”
白子鹤:“……我气什么。”
容庭芳像是在看一个闹脾气的孩子,不以为然:“不气你把剑门抬出来做什么。剑门远离大洲争端已久,恐怕人心都已冻成冰坨。莫要说是非黑白,连爱恨情仇都不见得明了。你非要拿万鹤山庄和他们比,和冰疙瘩有可比性吗?”
白子鹤眨眨眼:“……你在和我解释?”
容庭芳却没回答,只说:“那你是不是不气了。”
“——不啊。”
不但不气,在意识到容庭芳说这么多是有为先前言语不当而低头的意图时,心里反而还莫名其妙地带了丝甜滋滋。
“那既然你不生气了——”
容庭芳歪歪脑袋,发丝从他耳边滑下,瞧着又无辜又单纯。
“我把这扇门炸了吧。”
客厅内,白式微略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抬手倒了杯酒。“子鹤顽劣,叫苏峰主看笑话了。他的东西,自然和他的人一道被老夫关了起来。”说罢重重哼了一声,“一定要他好好反省才知道什么叫规矩。”
当时白家要处理家事,郝连凤他们先行离场,所以郝连凤并不知道后面的事情。他这么一听,就觉得不对啊,这只鸡分明是那个小子的,怎么就成白子鹤的了?就听白式微又道:“子鹤这孩子,一直顽劣不堪,老夫以为他去了趟蓬莱,多少会懂点事。没想到自己的鹤不养,却偏偏搞这么个不鸡不鸟的东西。”
听到他说不鸡不鸟,郝连凤的脸色顿时差了起来。符云生悄悄踢他,郝连凤在桌下攥攥他的手,这才平和说:“白少爷这么看重它,想必极为重要了。”
“鸟禽而已,驱使之役,岂能以人视之。”
符云生的手被蓦然一爆,差点叫出声来。他侧目瞧去,自家师兄的脸色像是弟子要渡劫时天上会有的雷云,轰然滚滚。
然后是轰然滚滚——真的一道雷咔嚓落下,直直劈在符阵中央。
是后院。
一声雷响将满堂宾客给劈得鸦雀无声,觥筹交错声乍停。所有人面面相觑。外头幕色浓郁,风平浪静,没有飘来半滴雨。萧胜夹着个鸡爪往嘴里一扔,嚼吧嚼吧:“无事惊雷起,恐怕有大事发生啊。”说着推推边上那个只管闷头吃饭的人,“兄弟,你怎么看?哎?”
结果话未得到回答,只见那人悄然推开碗筷,并不理会他,只急步匆匆地往外走。
“没雨啊,你跑什么?”
萧胜盯着那人的背影,眯起眼。真是怪人。
“……”他筷子一扔,干脆跟了出去。
就算落魄贫困,有两件事容庭芳闭着眼睛也能干。招雷和下雨,混饭技能。先是一道雷像落下的火星子轰然炸在符阵中央,引来几个附近的白家人。那声雷在地上炸了个坑,他们犹豫着靠近,抬头瞧着天,朗月无星,并不像要下雷雨的样子。
“春雷罢了,不用告诉家主吧?”多大点事啊。
容庭芳自门缝中朝外望去,勾起嘴角——接二连三落了一堆雷,一个个炸在他们脚下,把那些家仆吓地有如惊弓之鸟四处逃窜。“我看这不正常,柴屋关了谁啊,闹鬼吧!”
“叫家主,叫家主!”
容庭芳适时地拍打起门来:“来人啊,少爷被雷吓撅了!”
一帮人正要去找白式微,听到呼救声,留了几个怕真的出了意外,手忙脚乱撤了阵法打开柴门,就见白子鹤好端端站在那里。
白子鹤:“?我没——”
话未说完一道雷从天而降劈中了他。
“你有。”容庭芳适时接住他软倒的身躯,认真地说,“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白家主也知道你错了,实在不必再自残以获得他的谅解。”说罢朝那几个已经看呆的人道,“烦请告诉你们家主,白少爷自责难咎,被雷劈中后不醒人事,还请搭把手。”
“哦,哦。”
这雷落得又快又准,以至于刚打开柴门的人根本没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白子鹤在他们面前如软脚虾一般倒下是一目了然的事。关了白子鹤的多半是不知道为何而关的,但他们知道白子鹤是白式微的亲孙子,倘若出了事,白家要责怪的一定不是他。故而见容庭芳如此言语,立马来两个人帮忙扶住白子鹤,另外有人去前厅找白式微。
地上一团团俱是焦黑,树干被劈成两段,人荒人乱,瞧着风雨欲来。
容庭芳将人转手后,悄悄往后撤了两步,退到了漆黑的树冠之下。
家仆掐着白子鹤的人中,焦急地呼喊着他的名字。月亮被云藏了起来,天地陷入昏暗,没有人分心注意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去了何处。
白式微正与苏玄机他们饮着酒,并未将那雷声放在心上,就见家人神色匆匆而来,附耳这样那样一说,顿时变了脸色,起身道:“苏峰主,老夫有事离开一会,请各位自便。”
苏玄机点点头:“白家主请便。”
郝连凤啜着酒看着白式微,没有多久,便搁下手中杯子道:“苏真人,我去解个手。”
苏玄机:“请便。”
符云生:“真人我——”
苏玄机:“便。”
符云生:“……”
苏真人这么懒不知道是谁教的。
萧胜前脚刚溜,郝连凤后脚就跟上。
郝连凤出了门,问了人:“方才后院闹得可大么,人要不要紧。”
那家仆正是得了命令要往后院去收拾摊子,闻言以为这蓬莱弟子不知世故,于是道:“倒霉呢,连着劈这么多雷还是头一遭。听说是人被雷劈了还没醒,但应当是不要紧。”
郝连凤点点头:“人没事,那只灵禽怕是小命难保。”
灵禽?家仆没有记得柴房有什么灵禽,他按着自己的意思想了一下,觉得这位蓬莱来的客人大约是分不清这院中诸多的鹤,可能是怕遭了雷后那些灵鹤遭殃,所以才有此一说。答得牛头不对马嘴:“它们机灵,自己会寻避护之所,不碍的。”
言罢急着去后院,略带歉意离去不提。
它们,郝连凤一思索,估计着白式微是骗他的了,说不准这只鸟便要被人截了胡。可是白家这么大,天知道白式微会将这凤鸟和龙骨藏在何处。他正在沉思,冷不丁肩膀遭人一拍,郝连凤一把将来人钳住:“谁!”
符云生吃痛,哎哟一声:“师兄,是我啊。”
月色之下眉头皱得和萝卜干一样,是痛极了。
郝连凤借着月色瞧清符云生的脸,这才缓了神色。
他松开手:“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符云生揉着手腕,心里嘀咕,成天到晚神神叨叨,哦,这地偏你来得,他就来不得。竟然还理直气壮地质问他,师兄真是越来越霸道了。
郝连凤顿了顿,放轻了些口气:“白家刚出了事,你不要随便乱跑。”
“师门教导,师兄弟要以身作则。师兄自己乱跑,还被人打晕怎么不说?”郝连凤这话叫符云生逮到了苗头,趁机反呛一军。说罢好言规劝,“既然是别人的地方,师兄还是省些事,不要随便掺和了。叫苏真人知道,恐怕会责怪。”
他这个师弟真是和跟屁虫一样,天天围着他拿门纪峰规在耳边念。郝连凤有时候怀疑他生来就是麻雀变的,特别爱唧唧喳喳,却又十分弱小。他不耐道:“知道了,你先回去。”
符云生在这事上却特别轴。
“你去哪我就去哪。”
他说到做到,拉着郝连凤的手不放。这么一来,郝连凤还能干些什么,在那儿僵持了一阵,率先败下阵来。“好了好了,那你要听话点我才带你走。”罢了嘀咕一声,“输给你了。”
郝连凤与符云生前后离去不久,墙跟头就闪出来一个人。衣衫胜雪,发冠上的翅翎尚未除去,潼如秋色,眉似刀裁,月色如流水银光泛滥,他的肤色却更凉。
正是从后院悄悄溜出来的容庭芳。
容庭芳也看中了那个家仆,本想将人揪过来好一顿敲打,却被郝连凤抢了先。
屁用信息没寻到,倒是叫他知道一件事。
原来他那个上天送来的便宜鸡,有的是人虎视眈眈,想要地很。
一只鸡而已,很值钱么?
白家的人除却宾客或是不晓或是装不晓不动神色之外,倒是有些都往后头去了。后院被雷劈得一塌糊涂,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白家干了什么亏心事遭到天谴。养鸟为乐供其驱使,容庭芳想了想,冷笑一声,这还真够叫雷劈的。
他趁着没人注意,悄摸摸地往一处房间去。
是他的龙骨,与他之间自然有感应。在谁的房间藏着掖着,这不是一目了然吗?
作者有话要说: 传闻肥啾因为容庭芳涅槃了好几次。
现在想想——
多半是气死的。
第31章 牛逼了还
容庭芳身轻如燕; 穿梭在长廊水石间。白家的人现在要么在前厅吃饭,要么在后院处理那莫名从天而降的惊雷,眼下这里倒是四下无人了。他十分有闲情逸致地打量着这此间景色; 大红灯笼挂在门口; 贴了两条厚重的红联; 里头烛火通明。容庭芳本来已经掠过去; 因着这在黑夜之中过于明亮的颜色; 又退回来瞧了一眼。
里头一个人也没有,他脚下顿了顿; 略一犹豫; 闪了进去。
布置像是一间书房,格调通明典雅,但其奢华之处; 不比鹤兰轩。容庭芳在屋中乱转; 将那些瓶瓶罐罐都摸了一遍,值钱的收拾到一边; 不值钱的摆回原处。视线飘转间,他被墙上一幅画给吸引住了注意力。
“……”容庭芳放下手中把玩的大花瓶,走了过去。
鲛人织就的轻纱拂过他的身体; 墙上的大凤鸟色彩艳泽。白家养鹤禽,那么供一只凤鸟不足为奇。不过; 这只凤鸟有些熟悉,容庭芳似乎在哪见过。
他负手仔细打量着,翻出些印象。傅怀仁的鹤兰轩也有这样一幅画; 同样是一只鸟,虽场景不同,但容庭芳总觉得这是同一只,就连那尾巴色泽的明艳处亦是一样的。
——难道这是同一人所画?
世人多奉凤凰为神明,为天地带来明火,故时常供奉之。但在容庭芳看来,所谓神鸟,却也不过是一只两爪的禽类,利爪尖嘴,与他们角龙一族又有什么不同。不过,那画师的功底看样子是极好的,画上大鸟栩栩如生,几欲透纸而出。
心里想着不在乎,容庭芳身体却很诚实,打量间一只手已经覆了上去,摩挲着那只大凤鸟的身躯。他其实应当是不爱鸟禽的,但莫名就有些挪不开眼,离不开手。那扑面而来的红色,就像是身体中流淌着的血,也像是燃烧几天几夜天雨浇不灭的火。
就在容庭芳眼神迷蒙之时,外头忽然一声脆响,惊醒了他的神思。
容庭芳眼神瞬间清明,最后摸了摸那画中大鸟,转身就走。眼下可不是去着迷一只跨种族的鸟的时候,他的龙骨还不知道被放在何处呢。隔了这么多年不曾接触,容庭芳简直有些等不及要将它纳入身体融为一体。他试探着清吟了一声,这小小的四方天地中,微弱地响起了应和声。越是靠近龙骨所在地,额间云纹越现。
白家是清静之地,与生灵共存,平时不会布下太多机关,免得伤及无辜灵鸟。只有这一处阵法重重。若非白式微本人在此,其他人根本迈不得步。容庭芳终于到了这里。他眼睁睁瞧着这间黑不溜秋的屋子,试探着丢了块石子,空气泛起涟漪,石子立时碎得连渣也没有。
“……”
这要是过去的是他的手,怕就没了。
容庭芳咬了咬唇,不打算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可是来都来了此处,东西就在眼前却拿不到,未免叫人心有不甘。他还没能想出办法,却忽然听闻脚步声。这个时间点,又会有谁来。莫非白式微已经发现他不在,特地赶来这里逮他吗?
这里四下无处可避,容庭芳左右一顾,瞧中了边上那棵参天梧桐木,树冠可蔽两间瓦屋。眼见来人将近,他腾空而上,栖息在了树枝中间,横卧于上,与月色融为了一体。
他前脚刚走,后脚人就到了。容庭芳悄悄探头往下望去。
这人不是白式微,却是一个穿着斗篷戴着兜帽的人。等他摘下帽子,露出微卷的头发,苍白的面容,不是厉姜又是谁。容庭芳瞧着一乐,真是怪了,要不来都不来,要来都来。横着他这一回,是把从前碰不着面的人碰了个透。
厉姜来干什么,他本来是为了镇魂钵。镇魂钵可镇世间万物,就算是死透的魂魄,在镇魂钵中尚可苟延残喘片刻,好寻一线生机。从前普通人很难去瓦行,是因为那里实在有如无极之境,半路总要迷路。但有镇魂钵镇着船只或剑,替人引路,便顺畅许多。
可惜镇魂钵被傅怀仁取得后,叫白家的浑小子给拿了。厉姜盯了这东西许久,一路追来此地,要的就是取它一用。眼下只有这里虽空无一人,却阵法森严。看来就是此地了。
他往前一步。
容庭芳心中一动,连树叶都拨得开了些。
这阵法十分霸道,连他也无法解得,莫非厉姜毫不畏惧,试探一下也不必就直接闯吗?
后院中,白式微捋着胡子,略略欠身看着地上昏迷着的孙子。
“他怎么样?”
“脉博微弱,瞧着伤重。”
正这样询问着,准备把人挪进屋里去,一直躺着无知无觉的白子鹤忽然睁开眼。众人都是一惊,尚未能反应过来,就见众目睽睽之下,白子鹤翻身而起腾空远去,白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夜幕之中。只留下一个胡子疯狂抖动的白式微,他不指胡子抖,手也抖。
“伤重?”他重声道,“你管这叫伤重!愣着干什么,把人给我追回来!”
这些容庭芳自然是不知道的,他正屏气凝神盯着厉姜。
就在厉姜将要踏进这阵法之前毫厘,忽然一道金光如迅雷袭来,轰然一声将这阵法炸了个震天响。不过是眨眼的功夫,一个人站在屋顶,目光如炬,声如洪雷。他这一声叫起来,直把厉姜叫得头皮发麻,怒火直冲天灵盖。
“厉姜,果然是你!”
萧胜!
如果鬼火能烧人,厉姜愿意用所有代价把萧胜扔进魔界的熔湖去泡澡!他心头火起,掌心蓦然腾起蓝色的火焰。幽冥鬼火,容庭芳看得眼皮子一跳。这是正宗的魔界功法了,需纯正阴魔体才能掌握。连容庭芳都无法习得,想不到厉姜竟然偷偷学了。
萧胜如何不认得这幽蓝的火焰。他眉头一紧,长鞭已入手。“厉姜,幽冥火你都敢学,看样子你确实放逐自己,死性不改!”
厉姜冷笑一声,忽然朝萧胜攻去,萧胜一鞭而下,他顺势一躲。那长鞭如蛇影,缠身而上,正好劈在阵法上。阵法轰一声,四周空气都像被轰过一样,空间扭曲,片刻才好。他有意叫萧胜招招打在阵地上,自己落个空处,要的就是捡便宜。
不出他所料,这阵法固然牢固,却抵不过他的幽冥鬼火和萧胜在弱水中浸泡过的散魂鞭。一连数十招攻下,阵法轰然而破,厉姜眼睛顿时一亮,这时哪里还管萧胜,旋身就朝屋中飞去。他一脚踹开屋门,一根悬浮在空中的龙骨落入他眼中。
不是镇魂钵?
厉姜未能多想,萧胜已追击而至。他同样见到了龙骨。但不同于厉姜,萧胜可是知道这是什么的。原来白式微将东西藏在这里?他不禁脱口而出:“魔头的?”
话一出口。
厉姜和萧胜对视一眼,两人从目光中看出了然,同时出手欲夺。却忽然有种熟悉的感觉。银月流水中,一道白色的身影硬生生插入他二人其中,以极快的速度顺走了那根龙骨,一开一闭,落入他手持盒中旋身而出。
厉萧二人不假思索紧追出去,怪不得这感觉熟悉地令人生厌。果然是他。之前抢人,现在抢东西。这人是和他们杠上了吧?
黄雀在后的容庭芳笑得肆意昂然。他手里那个紫金木盒装一根几十年的鸟毛纤尘不染,如今用来装他的龙骨正好,不染分毫。
“多谢帮忙,来日必有所报。”
毫不客气地将当日厉姜说的话又还了回去,听得厉姜眉心直跳。
然而就在容庭芳欲走之时,却觉一阵头晕目眩,他顿觉不好。
白式微岂会只布下一道防阵,如今他们破了招拿了东西,却看样子是招了第二重阵法。这种晕眩就像是天地都在摇晃,站也站不稳。不止是容庭芳如此,勉力望去,萧胜和厉姜亦是扶住了门框。然而天旋地转之间,地面又平稳了。
容庭芳站稳身形,凝目看去,院还是这里的院,夜也是夜,只是萧胜和厉姜却不在了。这里的夜色透着诡异,寂静地叫人心惊。
耳畔忽然传来脚步声,容庭芳迅速闪躲开来,避之于树后,欲要行功,这才惊觉浑身功力受到了牵制,连抬一步脚都十分艰难,举步不前。
就在容庭芳冷静观望之时,忽听身后一人道:“早前已叫子鹤先行过去,布下天罗地网。你放心,鬼族痛恨他至深,今日有寻仇机会,自然不会放过。他们已自愿投身炼狱谷,化作怨怒的火焰,铸成诛魔剑。待到时将魔头一击必杀,取下他心来,祭给断灵石。想必瓦行之险可解,天地将终太平。”
这声音是白式微?容庭芳眯起眼,五指一张,一条若隐若现的鞭子现于手中。白式微怎会在此,说的又是什么意思。他正待揪住这个老头的衣领好问个清楚,却这时一道熟悉到骨髓的声音有如雷劈,令容庭芳瞬时就僵持在了当下。
“好。我后日约他前往瓦行。此事你一人着手便可,不可叫他人知晓。”
多么熟悉的语气,叫人刻在骨子里的难忘。
容庭芳握着盒子猛然回首。
是了。
那比烈焰都要渗人的目光,望来如熊熊艳火。旁人瞧之清雅如莲一张脸,也曾枯败如卷叶残荷。还有那眼角那颗仿佛会说话的痣,映在眼尾平白添的风情。
这不是活生生的余秋远是谁?
余秋远似乎并没有瞧见容庭芳,只是兀自负着手,他站在树前,容庭芳就在树后。梧桐木上开着繁杂的小白花,细细碎碎,风一吹就飘飘扬扬地洒下来。
“这我自然明白,事关天下苍生,怎好失手。多谢真人替我等考虑周全,也只有你才能与他抗衡一二。”白式微哂道,“妖龙本就该安安分分呆在幽潭之中,偏偏要妄与天争,实在是可笑。妖物如此浮躁,看来是当年的天罚还不够。”
此言如同毒刺搅弄人的肺腑血液。容庭芳额角青筋爆跳。他蓦然攥紧龙骨鞭。
静夜之中,金色的龙气爆涨,轰然一声炸响。梧桐树后暴起一人。
他身形如云似电,额间银纹如雷光,瞳色几近透明。横扫一鞭九龙啸海,满树碎花纷纷扬扬。花散月圆人不在,明明是春天,却像落了雪。而掌山真人的衣裳像流云,一鞭打散过去却拂过容庭芳指间,虚无缥缈,如昙花一现,复又重聚起来——
是假的?
天地之间幻境一术布置最为复杂,其机制生路变幻莫测,亦随境中人心思而顺乎天地之意,故中了便难以逃脱——尤其是幻境的最高者‘婆娑罗’。
婆娑罗之名取于远古一人一门。
上古以来有个婆娑罗门,那时除了远古大仙之外,地上的生灵之间尚未分家,天地只有一个名字,叫混沌。天下能叫得上名字的妖族都生活在一起,住的地方叫云梦繁锦。
妖生来没有好恶,如同一张白纸,一如人间需要老师,妖也需要。婆娑罗便负责教导这些生灵,引导他们吸纳天地灵气为己修炼,又教他们何谓善何谓恶,何为天下正道。
婆娑罗是个很和善的人,最擅长变幻之术,又擅编织美梦。云梦繁锦在他手下如仙境一般,也确是仙境。他手下那些幼龙小鸟之类,有些过于幼小,只是一团灵气,闹着玩时互相冲撞到了便吵起架来,婆娑罗便一个个安抚过去,替他们织出一团美梦来。
梦里有花有水,是一派祥和。
可是天清地浊,灵气混沌为一体,终将是会分开的。没有完全的善,也不会有完全的恶。有一日,仙界看不过去婆娑罗在底下自立门派,叫他回来。婆娑罗本身亦是妖,但他只是一团妖气,没有形态。天命召归,婆娑罗不能违抗,他走之前,将大弟子叫来,嘱咐他好好守着云梦繁锦,他去去就回。大弟子化形没多久,脑子尚不灵光,模模糊糊应了。
自此再无归期。
大家只知道天上起了一团火,带着火光的碎石从天上落下来,有的落在地上,有的落在湖中,连云梦繁景这个地方也不能避免。妖灵四处尖叫逃窜,为了保命四处吸纳灵气。好的坏的,只要能活下去,均可作为己用。
云梦繁景湮灭在一片火光之中,再也没了美梦。
而往后多年,天地间有了荒火之境,亦生出浩泽之渊。逃出的妖灵各自抱团,禽与兽化成形后各居一处。清者清,浊者浊。当年为了活命吸纳了过多怨气的,久而久之成了魔。止乎中间的成了妖。故天道有令,魔者必诛,妖者心术不正,归顺者为臣,不服者当诛。
而婆娑罗的大弟子,终于没能等到老师回来,失望地带着他留下的卷轴,消失在了下界。
没有应弟子承诺归来的婆娑罗,便成了‘无法归来的梦乡’的意思。
就连容庭芳都不曾用过这种幻境。
一来他不谙此道,二来此术绝迹已久,根本不会想到出现在万鹤山庄。可是这个术,容庭芳是知道的。他幼年深居幽潭之中,因不能外出,故常年泡在树祖的书房内看书。便在那里的帛布上,见过此术。中婆娑罗者,会在最美的地方,长久地经历自己最惧怕的事。
至死方休。
——等会儿。
容庭芳在脑子里把书重新翻到那一页看了遍注释。
“……”然后他把在幻境中反复倒带重播的余秋远打量了一遍。
婆娑罗瞎吧,美在哪里啊?
作者有话要说: 树祖:画重点,最美的‘地方’不是人。
考试不合格谢谢。
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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