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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木-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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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昀对那些鬼啊聻啊的没什么兴趣,他想着等会儿就能亲耳听见母亲的声音,不由得有些紧张。说来惭愧,这几百年间他想念的都是父亲,因为母亲的概念在他心里不存在。他小时候傻得没边儿,什么都信,墨晖跟他讲他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又说他是从山里捡回来的,他一概全信,压根就没想过自己还有个亲娘。
书怀应付过妹妹,刚想回身叫墨昀一起走,却被雪衣看出了他们要去何方。雪衣扑过来抱住了兄长的腰,可怜巴巴地说:“我也想去爬天梯。”
“你爬什么天梯,别添乱。”书怀不肯让她出冥府,喊了晚烛过来将她拽走,雪衣没能如愿,气呼呼地在兄长身上砸了一拳,提溜着长明灯跑了。书怀看她那盏灯,总觉得有些怪,好似不是她从前栖身的那盏,反而更像是晚烛的灯。
谁知道她们在折腾什么,兴许是觉得换换灯新鲜又好玩儿。
天梯有多高,谁也没有量过,谁也不知道。墨昀被书怀领过来,从头到尾都是懵的。他还未曾体验过从冥府上天宫是何种感觉,如今体验了一把,有种新奇感,但又不是太特别。
天梯的顶端,当然就是神木幻境。人间的树叶落尽了,遗留下来的都不是绿叶,可大神木依然满头青翠,荡开一片春意无边。从前墨昀来到天宫的时候,曾远远地望向过这里,可惜那时候他还不知道,父母就在这离他咫尺之遥的幻境当中。
不过他知道了亦是无用,他没有办法开启幻境,顶多隔着一层树皮,跟亲爹亲娘说一两句话。
母亲是天帝,她一定非常强大,她看到自己,会不会觉得自己给她丢人?墨昀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几乎想掉头回去了,可就在这时,他远远地听到一阵歌声。
墨昀果然是给亲娘丢人了,慕华哼歌起码能合上调子,墨昀的调子则狂奔到了万里之外。书怀忽地开始笑,笑够了才推了推墨昀:“你哼歌的样子,还是很像你爹。”
这绝对是贬非褒,墨昀哼了一声,却找不到任何理由来反驳他。
“今天把我儿子带过来啦?”还未走到近处,歌声戛然而止,慕华在幻境里面敲了敲它的“墙壁”。从她的声音来看,她没有半分的不适应,与之相反,还很快活。
“您在幻境里这么久,难道就不觉得无聊?”书怀忍不住问,“这些年来,天神们死的死,逃的逃,天宫都快被搞散了,人仙也不来看您,要是我被关进去,恐怕早已受不住了。”
慕华闻言便笑:“话不能这样说,你还能一睡就睡几百年呢,我可不行。”
这又是谁在她面前胡言乱语!书怀脸颊飞红,愤愤道:“定又是风仪来找您瞎说。”
“真聪明,就是他。你们两个也真怪,有什么好争的,八百年闹来闹去还没闹完。前些天他刚来我这里自顾自地讲你不好,这会儿你又来了。”
恶人先告状,风仪可真能耐。书怀再也憋不住,把严恒睿被放走的那事对慕华讲了,慕华沉默片刻,无奈地叹了口气:“北海那边兴许知道他的动向,你别拖得太久,尽快去寻他,省得再出乱子。”
紧接着她又在里面敲了敲,语气再度欢快:“我儿子呢?让我看看。”
您和他中间隔了一道屏障,如何能看得到?书怀腹诽,却仍对墨昀打了个手势,唤他过来。
墨昀站在大神木之前,欲言又止,他脑内一团乱麻,不知应当如何开口。这算久别重逢,还是初次见面?对着母亲,该说些什么话?他抬手抚上树干,一股流动的灵气突然将他包裹起来,眼前一片白花花的,一个女人在对他笑,这便是天帝了。天帝生得好看,但她不像慕幽那样浑身书卷气,更不像晚烛那般肆意张扬,她给人的感觉很安静,很柔和。墨昀张了张嘴,小声叫道:“娘亲。”
“哟,长这么大了。不错不错,比你爹好看。”这么多年过去,慕华也是第一次见到儿子,她好似一个孩童找到了新的玩具,围着墨昀左看看右看看。墨昀动了动,想拉她的手,中途却碰到无形的屏障,被挡在了这边。
刹那间他慌了,无能为力是最可怕的,他浅浅吸进一口气,想打碎这道屏障,可这个念头刚刚冒出来,他就听见不远处传来隆隆的雷声,书怀一把抓住他的手,他如梦初醒般回过神。
“不要在此动用任何力量。”眼前的女子形象消失了,声音却仍在耳边,“透过幻境看看我就好,孩子。想要打开这个幻境,必定会迎来天雷,你必须得当心。”
“存雪到处跑,现在还不回天宫。”书怀在旁插嘴,“待时机成熟,我会把他引来此地,借助他的天雷,开启神木幻境。”
慕华应了一声,又道:“我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你们快回冥府,怕是有事发生。”
“娘亲……”墨昀急忙追问,“我父亲他……他在哪里?”
“他还在睡,睡得很舒服。”天帝回答,“你且去忙,无需担心他,他比你轻松多了。”
上次书怀过来的时候,她仿佛也是这么说的,书怀觉得没什么问题,但这话听在墨昀耳朵里,终归有些奇怪。当年发生了何事,母亲不提,他亦没有机会多问,因为她已经在催着他走了。
顺着天梯往下,一路奔向冥府,书怀的心突然像是被重重一扯。他猛地拔出剑,转头看向身后,可那里空荡荡的,没有半个影子。被窥探的感觉稍纵即逝,消失得十分迅速,然而那一瞬间,足以让书怀确定有人在看着自己。
存雪休息够了,是时候出来放风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人死为鬼,鬼死为聻,聻死为希,希死为夷。——南朝宋刘义庆及其门客所作《幽冥录》。
聻,奸。
第93章 谋划
燕苓溪的房门紧紧关着,一条小小的黑龙趴在皇帝的床上,尾巴拖到地面,活泼地摆来摆去,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神龙摆尾,燕苓溪瞧着好玩儿,伸手摸了摸长清的龙尾巴。黑龙早上不爱吃饭,向来都是等到正午再吃,此时远远地闻见门外飘来一股香气,肚子立刻咕噜咕噜地叫唤起来。他转了转眼珠,扒着床沿慢慢爬下来,倒挂在床的底部,等着外面的宫女给小皇帝送饭,自己好蹭一口吃食。
宫女们每天定时定点地出现,按照太后的吩咐,服侍皇帝用膳。思霖看着外面晃动的人影,打了个哈欠,慢慢悠悠地飘回翠玉杯中,燕苓溪将杯子从桌上拿走,胡乱塞到了枕头下面。今天外边的光线不刺眼,天气不热也不冷,这让燕苓溪心情大好,连带着胃口也好了些,然而总共也并没有吃多少。他惦记着倒挂在床底饿肚子的那条龙,似乎已经听见了长清吧嗒吧嗒掉口水的声音,连忙叫宫女多送几盘点心过来,唯恐长清饿得狠了,突然发出怪声,引得宫人起疑。
点心送进来以后,那扇门再度闭合,燕苓溪敲了敲桌面,床底立刻冲出一条长长的黑色影子。黑龙爬到桌上,不顾形象地狼吞虎咽,点心的脆皮在他嘴里嘎吱嘎吱作响,碎屑掉了满桌。思霖从翠玉杯里飘出来,嫌弃地把长清拎到一边,黑龙抱着啃了一半的食物,就地打了个滚,饶有兴致地看着杯子精收拾桌面。
思霖得了晚烛的真传,竟然也会用火,虽然他的火苗不旺,有种行将熄灭的感觉,但用它来清理杂物还是可以的。长清曾经被晚烛的大火球吓到过,因此有点儿怕火,他害怕地盯着思霖的手,三两口把点心咽下肚,抱着长尾可怜巴巴地占据桌面一角。
“又不烧你,怕什么。”思霖注意到他的动作,觉得十分好笑。
“怕就是怕,跟烧不烧我没多大关系。”长清挪了挪屁股,双眼仍然紧盯着那只盘子。他还是饿,饿到想把盘子都吃下去,可是他咬不动盘子,而且盘子里面已经没有点心了。想他在北海龙宫逍遥自在的时候,哪里缺过食物,都怪那些心眼多的人仙和天神,成天争来夺去,闹得大家都不得安宁。
想着想着,长清突然鼻子痒痒,猛地打了个喷嚏,仿佛被人念叨了似的。燕苓溪揉了揉他的脑袋,把他从桌面上抱下来,要给他盖被子。龙哪儿会怕冷?这完全是多此一举。思霖不太愉快地“喂”了一声,没好气道:“他有脚,自己会爬,而且也不怕冷,你不要抱他。”
还没说完,长清就又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思霖皱了皱眉,把他从燕苓溪怀里抢过来:“你莫不是病了吧?病了就先回去躺着,别把病过给人。”
“谁生病了,你胡说八道!”长清气愤地扬起尾巴,在思霖脸上啪啪抽了两下,“我壮得很,倒是你看着就像病患,应该是你去躺着才对!”
男人们总是喜欢针对无聊的问题进行争论,这两个百来岁的老男人亦不能免俗,燕苓溪被他们吓了一跳,以为他们马上就要打起来,连忙拉着思霖的手臂晃了晃。思霖正欲开口,忽听得门外有人悄声叫着自己的名字,转头看去,却是书怀。
“不是说今日不过来吗?”思霖好生奇怪,回头望向长清,狐疑道,“你又瞎讲?”
长清实在冤枉,他早晨被书怀叫醒的时候,对方千真万确是说今天不来人界,谁能想到还有临时变卦的可能性?龙尾巴蜷缩起来,看上去可怜巴巴的,书怀连忙主动认罪,背上一口黑锅。他好说歹说,思霖总算信了这不是长清的过失,然而依旧认为长清是条病龙,书怀不晓得思霖为何这样觉得,就在此时,长清又打了个天崩地裂的喷嚏。
他一打喷嚏就连打三个,书怀吓得后退数步:“你受了风寒?”
分明早晨离开冥府的时候还好好的,不应该是风寒,难不成是闻到了什么东西,鼻子痒痒?书怀重新回到窗前,环顾一周,未曾发现这间房里多了何物,看来真是受了凉气没错。
思霖抓着不停扭动的黑龙,把他递给书怀,黑龙不情不愿地趴在书怀肩上,恋恋不舍地望向桌上盛点心的盘子。人界的食物煞是好吃,不知下回吃到它们,要等到何年何月了。
这句话仿佛具备神奇的力量,突然之间空中传来振翅声,一只大鸟落在窗框上抖了抖羽毛,眨眼就化成女子模样,正是宫翡。墨昀眨了眨眼,刚要问她为何忽然来到人界,便听她说:“我来接替长清——北海那边来信,要他回去。”
“我父王想我了吗?”黑龙听到可以回北海,精神亢奋,书怀瞟他一眼,想到他以前在外闲逛的时候根本就不着家,北海龙王喊他回去他也不回,现在可好,龙王不让他回水晶宫,他就成天想着回去,真是贱得要命。
宫翡露出一个略显僵硬的笑容:“算是想你了吧。不过我提醒你一句,你要听到的并非什么好消息。”
“有什么话就一次说完。”长清察觉到不对,讲话的语调也发生了变化,宫翡支支吾吾半晌,才悄声道:“你妹妹不太妙,你先别问了,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回去看就对了。”
一听白芷出事,长清立马就急了,化回人形要继续追问。墨昀唯恐他耽误了时间,连忙一把扣住他的肩膀,两个黑影一下子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居然没管书怀。被遗忘在地面上的这位目瞪口呆,不多时反应过来,立刻骂了一句,御剑而起,直往北海行去。
慕华才说过让他们去找北海龙女打听严恒睿的动向,结果他们这还没去北海,就听说白芷出了事。女儿身上出了问题,做母亲的一定焦急万分,大概无法分心旁顾,去找什么凡人。书怀也没心情再去管严恒睿了,那一瞬间他几乎有了放任其自生自灭的想法,什么狗屁严恒睿,让他死到一边去吧,每天正经事不干,好话不说,麻烦生出一箩筐——这样的人活着有什么用?这人世间多他一个没啥好处,少了他还清静。
越想越气,险些气死在半空中,书怀揉了揉胸口,缓缓吐出一口气。他们这回赶路赶得极快,没过多久便抵达北海上空,长清捏紧拳头,径直冲进海水里面,墨昀紧随其后。再度落单的书怀又愣了愣,终于冷笑一声,于无人看见的地方翻了个白眼。
北海龙宫的一切事务照常进行,并不因白芷而有所改变,长清想着妹妹定是在房中休息,居然连父亲也没去拜见,而是径直奔向了白芷的房间。那扇门虚掩着,从门缝中能望见慕幽的背影,她坐在床边,一手支着脑袋,貌似十分疲惫。这也难怪,白芷是她的女儿,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自然当成个宝贝捧着。宝贝就是宝贝,稍有磕碰,就心疼到不得了,孩子生一场大病,母亲的心可能都要碎了。
“姑姑。”见到妹妹在床上躺着,长清的脚步声都不由自主地放轻了。他悄悄推开门,喊了慕幽两声,后者猛然惊醒,回过头来,脸上泪痕未干,憔悴非常,却仍强笑道:“回来了。”
白芷躺在床上,双目紧闭,但没有睡着。听到长清的声音,她便坐了起来,然而那双眼依旧是睁不开,书怀远远地看她的模样,总觉得有些怪异。她身上那股灵气又强盛了几分,已经能清楚地感觉到了,只是她的眼睛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这年头,变故一桩接一桩,打人个措手不及。
一道电光蓦地划过书怀的脑海,他猛然想起慕幽的双眼,白芷是她的女儿,说不定同样继承了她的能力,但凡人之血和龙血混合在一起,会不会造成不利影响尚不好说。
书怀来不及仔细思考,脱口而出:“她的双眼,是否继承了……”
“是你所想的那样没错。”慕幽神情落寞,轻轻叹了口气,“怀璧其罪啊。”
正这般说着,白芷就睁开了眼,此时此刻,她那双眼睛和从前已是完全不一样了,竟是更亮了几分。慕幽伸手拢了拢女儿的头发,问她可否有哪里不适,白芷摇了摇头,垂眼看自己的双手。她闭上眼的时候,看到了许多出现在其他地方的情景,有人界的,有天宫的,甚至还有冥府的,原来母亲在安静下来以后,可以看见这么多的事,这样的感觉很奇妙,为何她那样伤心呢?
白芷年纪还小,不能理解母亲的想法,她只是单纯地认为,自己可以帮上母亲了,从今往后,她就不再是累赘,她也是有用处的。
她尚未见过雪衣,若她和雪衣聊过,就会惊讶地发现她们的某些想法出奇一致。事实正是如此,自尊心很强的人,是不愿意给他人添麻烦的,白芷好胜心重,一旦掌握某种能力,就要学习如何使用它,埋没天赋对她而言是难以忍受的,拥有什么,必须得好好利用,才算不浪费本钱。
“青湄在哪里?”墨昀老感觉少了些什么,一直躲在旁边苦思冥想,此刻终于发现是那条鱼精不见了。天知道她跑到何处去,这一路过来都没瞧见她的影子,总不能在北海龙宫内部还能迷路吧,那也太丢脸了。
“她在我房里收拾东西。”慕幽回答,“前些天我找到了存雪,他的确是在皇城,近来几日,他身边又多了个人,我不太认得,就画了出来,青湄说此人她仿佛见过,刚刚我离开的时候,她正拿着那幅画辨认。”
“她要记得就有鬼了……我现在可以去找她吗?”墨昀对青湄颇为无语,分明记性差得出奇,偏要讲什么认得认得,谁知道她是不是在胡说。
慕幽点了点头,墨昀对书怀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同退出房间,去找那条不知所谓的蠢鱼。到了龙女的房间一看,青湄果然在桌旁坐着,正在研究一幅画,书怀正欲开口唤她,见到那画上的人像,登时一句粗话飚了出来:“他娘的这不是严恒睿那畜生吗?!”
青湄如梦初醒:“对哦,是他!”
“你又没见过他,怎的知道是他?”墨昀觉得好笑。
“八百年前曾见过一幅画,画上就是此人……他是当时人界的君主。”青湄拍了拍脑袋,嘻嘻笑道,“总算有一件事记住了。”
她真的又好笑又奇怪,冥府的路她八百年间走了无数次,没有一回记得准的,每每都要鬼使来接,但严恒睿的脸她只见了一回,偏偏就给记住了。墨昀简直不知该说她什么才好,褒也不是,贬也不是,好在鬼使不知道这回事,否则他对严恒睿的恨意必定更重几分。
青湄性子慢,却比急性子的宫翡更加话多,她太久没见墨昀,有许多事件要汇报,便唠唠叨叨说了好半天,可惜完全讲不到正题。最后墨昀突然想起慕幽所言,赶紧问她存雪身边那人是不是画上这个,她才恍然大悟,点了点头。
书怀站在旁边,听到这个消息,差点儿一口气没提上来。他想不到存雪和严恒睿竟然碰到了一起,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拖延。这回去了怎么对冥君说?——“抱歉冥君,草民罪该万死,让那严恒睿和存雪勾结在了一处。”——要这样讲的话,指不定话还没说完,脑门上就先被扣一砚台,理由是“阴阳怪气,不好好说话,成天讨人嫌”。
和书怀不同,青湄对严恒睿的了解仅限于他从前做过人界皇帝,她根本不知道此人情况特殊,更不会知道这家伙刚从冥府逃走。眼看着书怀一脸吞了苍蝇的表情,她感到万分不解,但此刻书怀和墨昀谁也顾不上对她解释了,这两个倒霉蛋心力交瘁,坐在桌旁以手扶额,唉声叹气,周身环绕着一层阴云。
哒哒的声音在外面的走廊里响起,伴随着长清的大呼小叫,书怀回头看去,但见白芷散着头发跑过来,双目亮如星子。这姑娘才好没多久,便忙着下地,十来岁的孩子,都这样闲不住吗?书怀唯恐她跑太快撞到门板,连忙起身开门,白芷在他身前停下,兴奋地宣布:“我要和你们一起去皇城!”
“对我说不顶事的,你娘亲同意吗?”书怀觉得这不过是小女孩的一时兴起,便敷衍她两句,想叫她去找她娘,结果这时候长清气喘吁吁地扶住门框,说他姑姑已经同意了女儿外出。
白芷可能也是想回人界,激动得不得了。既然她母亲都同意让她出门,书怀再不好说什么,只得无奈地摸了摸她的头。墨昀敲敲桌子,叫青湄去帮小姑娘梳头发,顺便收拾行装。
“兄弟,我们先说好,我不想再带孩子了,你得自己看着她。”书怀倚着门,满目苍凉,几乎有一头撞死的冲动。虽然白芷和他们同行,相当于随身携带一个小型的慕幽,方便窥探存雪的行踪,但她不能化为龙身,关键时刻还得旁人来保护。现在书怀要保证燕苓溪和思霖的安全,还得在不伤害严恒睿的情况下,将其从存雪身边带回,若是再加上个白芷,纵然他有三头六臂,也无法兼顾。长清是白芷的兄长,理应是他来照看妹妹,书怀自我安慰着,心里轻松不少。
精力旺盛的孩子做什么都迅速,收拾行装也收拾得很快,临出门前还去找母亲说了些话。书怀在门外等她,忽然忆起宫翡的神情,当时他还以为是白芷状况不佳,现在想想,恐怕宫翡是在为他们几个未来的命运而忧心。
听长清说,他姑姑原本都不同意女儿出门,然而白芷闹了一场,又讲了许多大道理,慕幽拗不过她,只好放行,并且她压根就没有什么病,也没有任何不适,完全是装病骗人来北海把她带走。书怀越听越怕,这哪里是个乖宝宝,这是个小人精,雪衣活了这么多年,心眼儿还少得很,都抵不上白姑娘的一根小指头。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在白芷面前,书怀自愧不如,与此同时,也打消了让她陪雪衣玩耍的念头。她们两个估摸着是玩不到一起去,一个太精明,一个呆脑壳,能玩一些什么?
不过她可能和燕苓溪聊得来,就看长清愿不愿意让她认识些新人。
想到那位小皇帝,书怀来了兴致,追到长清身旁问道:“你在宫里混了几日,可曾发现什么有趣的事?”
“有趣的事?”长清想了想,“饭很香,点心好吃。”
“我叫你去人界,是让你盯着思霖和那小皇帝,没让你去蹭饭。”书怀给了他一胳膊肘,催促他赶紧想,“你好好想想,有意思的事你想不起来,那奇怪的事有没有?”
“哦……我觉得那只杯子脑袋有问题。今天他确认了好几遍你们不会来人界,紧接着就出门了,不知道要做何事。你们突然来了之后,他又很生气的样子,奇怪得很。”
书怀停了脚步,回头看向墨昀。他们一直认为思霖有事隐瞒着冥府这边,把长清安排过去,也存了让思霖放松警惕好抓破绽的心思,没想到长清尽管到那只会吃喝玩乐,还真发现了什么。
第94章 城东
藏在阴暗处的人以惊恐的视线透过孔洞向外张望,一只手穿过他们的头颅,半透明的怪异之物被扯出来,顺着指尖钻进了人的身躯,它们被吸收到了他人体内,并且即将化作他人躯体的一部分。失去对身体的掌控权,无疑是很可怕的,首先这意味着躯壳的原主被从世间抹除,其次,明明他们已经不见了,却仍有人顶替他们的身份,和往常一样行走于世,偏偏外人还看不出什么来,只当他仍是他,而不知躯壳里的灵魂早就换了一个。
在死亡面前,意志薄弱的人为了求生,几乎任何事都可以做,抓住他们的这一弱点,大部分事会好办很多。思霖拖动死者的尸体,令其背对那些透气的孔洞,他离开密室,又走到花瓶旁边检查一遍,确定从外面看不出异常,这才安心。
无论做何事,他总是无声无息的,这也让他看起来更像是只鬼而非妖族。可妖或者鬼,只要想法接近,办事手段都是一样的,并不因他们是妖还是鬼而有所区分。
燕苓溪睡得熟了,所以思霖才敢悄悄潜入密室,在离他如此近的地方,做他最见不得的事情。此时此刻,思霖注视着燕苓溪的侧脸,那只抽离过凡人魂魄的手正在微微颤抖。虽然他的初衷是从那群人嘴里撬出幕后主使者的身份,但他压抑太久,恨意驱使着他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行。他是尝过鲜血滋味的野兽,那种感觉,只要尝试过一次,就一辈子无法忘记,要想将遗毒拔除,唯有一死。
他现在还不能死,故而那毒依然在他心底扎根,他有时候想放任其自由生长,不过大多数时间他选择了克制。能控制住自己是件好事,不至于变成另外一种样子。
人影静静地散作一缕青烟,却没有往杯子里飘,反倒自窗缝中钻了出去。
丞相府犹在,然而已非当年的丞相府,这时候的丞相,亦与当年不是同一个人。看这皇城周围,山还是山,水还是水,惟有人早就不是以前的人了。淡淡的青烟绕开夜行的婢女,准确无误地飞进了当朝丞相的卧房。“曾经沧海”,此话不假,见过好的就难以忘却,再看其他的,就都差劲到极点。思霖见过严丞相,自然瞧不起另外一些同为丞相的家伙,他们配不上这个身份,更不该拥有荣华富贵。
可惜祸害遗千年,荣华富贵,还是这群人的。白色的丝绢放在脏水里,慢慢也变得脏污,同理,世道污浊,人也污浊,像严丞相那样的人,总是死得很早,活不到河清海晏的那一刻。
人界十分奇怪,有忠臣的时候,要给他安排一个昏君,皇帝处于弱势的时候,却又少见忠良,奸佞之徒倒是一抓一大把。思霖有些烦躁,他想到书怀提议他插手朝政,这说得轻巧,实际上很难做到,书怀只知道他有经验,却忽略了更重要的地方。
对方的意思,思霖也不是不明白,无非是想让他有意无意地露出一点破绽,借此引蛇出洞。然而蛇绝非普通的蛇,那条蛇是有头脑的,说不定自己还未看到它,就已经被它咬死了,不想被它咬死,务必寻求一个更加稳妥的办法。思霖的认知与书怀恰恰相反,他所说的稳妥,便是书怀所认为的不稳妥,书怀想要引蛇出洞,而他想在蛇爬出来以前,先走进蛇藏身的洞穴。
这次要附身,比直接抢占躯壳要麻烦得多,思霖闭了闭眼又睁开,从床上坐起来,借着月光打量自己的手。看上去还算不错,这具身躯能容纳他的灵气,原本的凡人气息,把妖气完美掩盖,哪怕是真仙站在他眼前,也绝不会察觉到他是一只妖。但他要照看燕苓溪,显然无法代替这个丞相去与人接触,只好在其体内灌注一些灵力,让它们控制住此人的思想,将之化为半个傀儡。
这可真是自讨苦吃,思霖暗自感叹,若像晚烛那样子,直截了当地把人杀掉,岂不是节省不少精力?他放着简单的路不走,居然自己挑了崎岖不平的那条,谁知道有什么意义!
思霖叹了口气,再度躺回床上。这个凡人的躯壳,他其实并不喜欢,拿它当傀儡犹嫌脏手。“处大官者,不欲小察,不欲小智”——此人玩弄小聪明上瘾,如何做得好大官?
跟严丞相比起来差远了。
书怀并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其实也没兴趣知道,横竖思霖不会去害小皇帝,瞧他把燕苓溪捧在手里像块宝,活脱脱一个刚有了儿子的老父亲,若说他会对燕苓溪不利,那没几个人会相信。他们此番来人界,需要担心的事本就只有两件,一是燕苓溪的安全,二是存雪的算计——不过如今还得再添上严恒睿,他本身就惹人烦,现在又和存雪混到一起去,直让书怀想一头撞死,自我了断。
“你昨晚究竟睡了没有?”墨昀倚在门边,手里拿着个果子,一边嘎吱嘎吱地啃,一边问书怀。后者正在翻墙角的箱子,闻声瞥他一眼,不太懂他是从何处弄来的果子,但他说的那句话,很是引人注意:“我昨夜当然是睡了,怎的,难道我夜间起来,把你打了一顿?”
“那倒没有。”墨昀嘎吱嘎吱啃完了,开始吧唧吧唧地嚼,同时含混不清地说道,“你骂人骂了一整夜,我疑心你醒着,几次起来看,都见你闭着眼,不像醒着的样子。我就躺下继续睡,结果刚合上眼,又听见你在骂,骂人还不带重样的。”
被他这么讲,书怀也不觉尴尬,反是被勾起了怒火,想起自己昨晚那个不愉快的梦境:“都是因为严恒睿那个蠢货。我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白天想打他骂他,晚上更想打他骂他,还想直接掐死他——你说怎么会有这么贱的人呢,在冥府有吃有住的他不高兴,非要到人界招惹一个更讨厌的东西,真是皮痒欠抽,死了也是他活该。”
这是骂够了严恒睿,把怨气又撒到存雪身上了。墨昀怕他越说越愤怒,连忙又拿出一只果子,堵上了他的嘴。果子很甜,汁水又多,书怀被墨昀一打岔,光顾着吃了,竟忘了自己刚刚说到何处。忘了就忘了,索性不去想它,拿别人的过错来惩罚自己,是一件挺傻的事。
白芷搁北海龙宫里头憋得久了,精力过剩,一大早就爬起来在冥府内部跑来跑去。鬼使喜欢小姑娘,倒没说她什么,但冥君时不时看她一眼,让她有些心里发毛。冥君做上位者做习惯了,有些时候不自觉地就会用审视的目光来看人,但实际上他没有多想什么,只是觉得很奇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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