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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途_年终-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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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瞧瞧现在。两年过去,尘埃落定,歌颂和平与爱的祝福祭典近在眼前。当初的“英雄”一个化为黑暗中的异类,一个将作为罪人被送上燃烧的祭台。而他们曾经那么强大。
  冰刺在奥利弗的手心化作冰冷的水,他感觉很糟。在他踏过一具属于人类的骸骨后,他的心情变得愈发糟糕。尽管奥利弗自认所知甚少,无法确切地理解艾德里安·克洛斯的感受。他甚至不知道对方是否真的在乎,但换位思考的念头刚冒头,他就浑身难受得要死。
  如果艾德里安真的像他所表现的那样正直……保有良知的施暴者,这绝对称得上诅咒。或许只有等艾德里安·克洛斯和爱德华兹夫人碰面,他们才能真正了解那些掩埋在硝烟下的真相。
  而奥利弗没想到,这个碰面会来得如此之快。
  他们才在下水道中挣扎了一夜,黑章任务的推进申请刚刚发出,乔安娜·爱德华兹就亲自来到了这个腐臭的地方。她手握任务契约的羊皮卷,裙摆边缘转着清洁法阵,臭气和黏腻的霉菌压根无法靠近那些精致的刺绣。
  爱德华兹夫人静静地站在他们面前,面色青白,像朵早已腐朽枯死的花朵。她微微扬着头,白发依旧一丝不乱。活像四周不是污绿的脏水和肮脏的石道,而是舞台的灯光。艾德里安站在她的正对面,修士服上全是污水干涸后留下的痕迹。他微微垂下头,看上去有些拘谨,但情绪很是平静。
  “艾德。”爱德华兹夫人抿抿嘴,轻声唤道。“你瘦了不少。”
  艾德里安没有答话。
  老妇人露出一个疲惫至极的微笑。随着那个微笑,她好像失去了最后的支撑点,整个人看起来摇摇欲坠。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她的声音有些嘶哑,“就一个。”
  “请你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我,艾德里安·克洛斯。我的儿子,卡希尔,是不是早就离开了?不用那么吃惊,我知道,我早就知道,但是……”
  “回答我,断绝我最后的希望吧。”




第38章 你不可说谎
  “……你们跟她说了什么吗?”尼莫后退一步; 悄声问奥利弗。这个发展和他所想的完全不同。按爱德华兹夫人之前的反应来看,他以为她会责问,至少也会先发泄一下不满的情绪。他不会认错之前老妇人看着自己儿子的眼神——那份深沉的慈爱; 他也曾经从老帕特里克那里得到过。
  “没有直说。”奥利弗小声说道; “旁敲侧击了下卡希尔可能是恶魔; 然后差点给她赶出去。但我们一致认为她没有受到控制——她的反应太快,也太自然。幻术控制的人可没那么快的反应速度。”
  尼莫转头看向爱德华兹夫人。她高傲地站在青黑的石砖之上; 考究的衣服料子在昏暗的下水道中泛着细腻的光。她面无表情; 胸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尼莫有种奇异的感觉——生命正以一个不正常的速度离开那个绸缎包裹的; 过于衰老的身躯。
  艾德里安沉默了几秒; 或是几分钟。他那份军人般的从容消失了片刻。
  “是的。”他说。
  老妇人没有嚎啕大哭,她的表情看起来甚至有些冷漠,只是眼泪无声地顺着深深的皱纹直淌。爱德华兹夫人瘦小的身躯微微颤抖,最终发出压抑的哽咽声。那个简单的肯定犹如一句判决。
  “我那个不成器的蠢儿子,给你添麻烦了。”她弓起背; 弯下腰,深深地鞠了一躬。“十分抱歉,孩子。”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艾德里安低声说道,“您不需要道歉……是我没有来得及救下他。”
  “不。”老妇人努力压抑住啜泣; 语速缓慢。“卡希尔做了错事——那么这错误必然是他的; 与你无关。我甚至能猜到那孩子的愿望。”
  她展开黑章任务的羊皮纸卷; 伸出手; 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纸卷燃烧起来; 在空气中化为灰烬。
  “你们的任务完成了。”她抽抽鼻子; 冲奥利弗的方向说道。“剩下的酬金我已经托管在了公会。我知道这不是个轻松差事,谢谢你们帮我实现这个自私的愿望。相信我,教廷那边会因为别的事情转移注意力,你们会有时间离开的。”
  可尼莫并没有感到半点任务完成的喜悦,爱德华兹家疏于打理的月季丛和厚厚的灰尘在他眼前直晃。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并立刻将它说出了口。
  “您……”他小心地向前跨了一步,“您可不要做什么傻事。”
  “我当然不会。”她露出一个带着颤抖的微笑,“我只需要一个确定的答案——我心里清楚,可就是没法舍弃掉那点儿希望。现在我感觉很好,孩子,谢谢你的关心。”她用咳嗽压下几声抽噎,“……希望可真是个折磨人的东西。”
  可她确实在一步步走向死亡,尼莫不清楚原因,可他就是知道这一点。
  “还剩最后一件事。”爱德华兹夫人将视线投回艾德里安那边,“我有一个……可能有点过分的请求。艾德,我了解你,正如我了解我自己的孩子。我知道你的打算。”
  “我请求你,逃吧——我希望你活下去。”
  艾德里安的背影一瞬间有些僵硬。
  “是的,我知道。我本应尊重你的决心,可是如果你也……”她顿了顿。“卡希尔就真的彻底死去了。”
  “你不该因为他的错误惩罚自己。如果你一定要在意当初的事情,那么我原谅你。虽然我希望你能够相信,我对你只有感谢。艾德,谢谢你把他带了回来,谢谢你的坚持,谢谢。”
  两年前其实不算是什么久远的过去。艾德里安记得很清楚,他记得每一个细节——那大概是他有生以来最愤怒的时光。
  “肯雅塔附近没有上级恶魔出现的迹象,我亲自去确认过。”
  “我知道,艾德。”他的老师——墨瑟叹着气。“我当然知道。可你必须去。”
  “我们不能伤害无辜的平民。在肯雅塔附近有不少村落,如果——”
  “这是为了谮尼的荣光,孩子。”
  “不,这是为了陛下的荣光和那条矿脉,而陛下有他自己的军队。”
  “这是命令。”
  “我不接受。”
  “……我希望你清楚,艾德。很多人认为你不够虔诚,我的孩子,我相信你自己也很清楚——你在现在的位置上是因为你的力量,而不是因为你对谮尼的忠诚。我们需要那些石头,听着,为了更好地散播神的祝福,我们需要那些该死的龙息石!如果你再这样下去,我护不住你。”
  “我对谮尼的爱从未动摇,也绝不输给任何人。但我不认为那些石块与谮尼的荣光有什么关系——神是仁慈的,神是万能的。他并不需要流血所换的死物。这场战争是个彻头彻尾的谎言,而我不想变成它的一部分。”
  “……你知道你刚刚的发言被第三个人听到会有什么后果吗?”
  沉默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艾德,威拉德和奥尔本正在交战,它不会想在这边的战场耗费太多精力。它正在召唤它的死囚军队。矿脉不会死去,但人们会——两边的人们都会。你能阻止这一切,你能把伤亡控制到最小。不要太固执,神会谅解这一切的。你知道死囚军队的作风,先不顾平民伤亡的是敌人那边。”
  “先发动这场战争的又是谁呢?”
  “……战争已经发生,至少你能让更多人活下来。”
  他终究还是成了这个谎言的一部分,并且也没有成功让更多的人存活下来。
  那是个天气很好的日子,他挥出剑,却没有光辉亮起。而死囚军队尽情发泄着他们的戾气,他们带着项圈,野兽般袭击视野内的一切活物。首先是最脆弱的逃难者,然后是疲惫的士兵,最后是身披闪亮盔甲的审判骑士。
  神说,你不可轻信。
  他的长剑划过扑过来的死囚脖颈,鲜血瞬间喷了出来。无辜的人们横尸遍地——尸体有老有少,脸上还带着恐慌和茫然,为逃亡准备的干面包和奶酪从破损的包裹中滑落,沾满鲜血,最终被踩入泥土。他轻信了。轻信了自己的力量,而这个错误的结果使他几乎无法呼吸。
  神说,你不可盲从。
  卡希尔·爱德华兹身着白色的法袍,冲入鲜血淋漓的战场。他疯了一样挥洒魔力,试图救起那些滚在泥里,即将咽气的平民或士兵。
  “回去!”艾德里安冲他怒吼。而就在他分神的间隙,另一个死囚把他从马上揪下,她的双眼通红,盛满愤怒和疯狂。切割魔法差点割开他的咽喉,艾德里安咬着牙将她踹开,长剑穿过了她的心脏,鲜血溅满了他的脸。
  “要我干等着吗?”卡希尔吼回来,“该死的,没人能撑到营地!”
  “你根本——”艾德里安的马被轰击魔法击中,内脏流了一地。而马的主人正从盔甲缝隙拔出一把匕首,竭力抵抗失血的眩晕。“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架不住死囚军队不要命的攻势,他们的领袖又迟迟不施放魔法,疲惫又困惑的审判骑士们也开始陆续倒下。卡希尔踩着治愈术的金色光芒前行,离战场中心越来越近。艾德里安咬着牙避过无数擦身而过的法阵,硬生生把死囚军队的阵型撕开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神说,你不可说谎。
  “撑住!”他徒劳地下令,亲手制造一具又一具尸体。“只是暂时出了些状况,但我们能赢!”
  可这早已不再是单纯的战争。明天,后天,加兰的军队将源源不断,而死囚军队却只算个装满恶意的一次性武器。艾德里安清楚得很,这次袭击只是为了发泄,报复,抑或挽回敌方上位者的一些脸面。
  他们到底在干什么?
  作为加兰第一治疗师,卡希尔奇迹般地在一片混乱的战场上支撑许久。审判骑士们在他的支持下战斗着,死囚军队终于溃不成军,可惜筋疲力尽的治疗师并没有幸运到最后。
  治疗一道危险的伤口需要知识、力量和纯熟的技巧,但杀死一个人只需要足够的恶意。
  艾德里安用长剑勉强支撑着身体,单膝跪地。敌人已经奄奄一息,卡希尔有些摇晃地走向他,试图进行治疗——
  然后被漆黑的诅咒迎面击中。
  卡希尔脖子上的护身符发出嘶嘶声,显出金属熔化所特有的扭曲。他软倒在地,艾德里安立刻拼命站起,掷出长剑,贯穿了最后的敌人,随即半走半爬地挨到友人身边。
  “卡希尔!”他用满是伤口的手撑起对方的头——卡希尔还在呼吸,他下意识松了一口气。
  “深渊叹息。”卡希尔咳嗽两声,虚弱地开着玩笑。“我还活着……你的护身符确实不错,你可别想从我这讨回去。”
  “可我的手动不了了。怎么办呢,艾德?我没法治疗你。”
  “已经结束了……他们还活着,我不需要治疗。”艾德里安迅速说道,“我能移动你吗?”
  卡希尔费力地点点头,艾德里安吸了口气,将他背了起来——审判骑士们还活着,勉强成队,而他们的马匹在敌人的疯狂攻击下早已化作肉块。
  “诅咒破坏了我的脊柱。”卡希尔在他背上小声地说,“它本该把我所有骨头粉碎掉的。”
  “别说话,卡希尔。”
  “我能治好这个。”卡希尔无视了艾德里安的要求,继续低声嘟囔。“虽然很难,但是我能——可我现在谁都治不了了,艾德。”
  有温热的液体滴上他的脖子。艾德里安没有回答。
  “……把我放下吧。”
  “不。”
  “我应该死在这里。”
  “乔安娜还在等你。”
  “我会成为她一辈子的累赘,你不明白吗?艾德,求你了。趁我的勇气还在——”
  “你需要休息。”
  “我们是为了什么变成这样的呢?错也好对也好,我希望至少有个答案……可这样根本毫无意义。我不想这样,我不想回去,这不是我想要的。”
  “……你需要休息。睡一觉,至少见乔安娜一面。如果到时候你依旧想死,我不会阻拦。”
  “你真是……一点都没变。就不能说句好听的谎话吗?”
  “我会尊重你的意志。”艾德里安晃了晃再次变得眩晕的脑袋。“但我……肯定希望你活下去。”
  “卡希尔,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继续说道,思考片刻,用不怎么坚定的声音重复了一遍。“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这句话在一开始似乎不是谎言,他们的归来被称作凯旋。加兰的王愉快地把那条名为坎达尔的龙息石矿脉纳入版图。比起在战争中突然出问题,并且依旧没有恢复力量的艾德里安,卡希尔一度被推上顶点。鲜花,掌声,喝彩和荣耀将他淹没。
  他成了英雄,希望与美德的化身。加兰的每个孩子都知道他的名字。
  可卡希尔·爱德华兹没有再发自内心地笑过——他的判断没有错误,除了他自己,没人能够治疗深渊叹息的后遗症。他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一日又一日,与贵族们见面时需要由人仔细推着轮椅。
  “艾德,我真羡慕你。”艾德里安失去骑士长之位后,卡希尔平静地评论道。
  艾德里安停住整理被角的手。
  “……你当初应该把我留在那里的。”卡希尔盯着天花板,嘴唇间漏出一丝叹息。
  那个时候他应该察觉到的。艾德里安想,他为什么没能察觉到呢?
  现在他曾说过的话,化为请求回到了他这里。
  “好。”他郑重地回答,“我答应您。”
  爱德华兹夫人满是皱纹的脸扯出一个有点颤抖的微笑。
  “可您打算怎么办呢?”
  “我大概能猜到那个孩子的愿望。”她平静地说道,“它还在我身边,并且一直没有碰我,我能猜出来。卡希尔的愿望应该还没有完全实现,只要愿望没有实现,恶魔就无法真正地降临……是这样吧?”
  “是的,但是……”
  “如果我没猜错,那个愿望应该是我的罪,它需要由我亲手终结。‘谮尼的信徒不会做自尽那样懦弱的事,我们将死于信仰,死于战斗,死于我们无法预见的命运’……我不会背弃我的信仰。”
  “我明白了。”
  老妇人拎起裙摆,走到艾德里安跟前。她没有在意那些战斗留下的污垢,她踮起脚,而艾德里安配合地低下头——她吻了吻他的发顶。
  “能再见到你,我真的很高兴。”她停止了哭泣,眼眶仍然微微发红。“再见,孩子。”
  她冲他们行了个礼,燃起传送纸页,身影叹息般消散在闷热腥臭的空气里。
  与此同时,戴拉莱涅恩扔下了手中的新鲜月季,对着通讯水晶叹了口气。
  “万斯。”
  “……”
  “看来我还是得丢一只眼。”他遗憾地说道,“我有预感,这个身体可能用不久啦——唉,多么可惜,爱德华兹的知识可不能从书上学到。”
  “真少见,你会这么干脆地认输。”
  “我当然要再挣扎一下!可我的预感从未出过错,威瑟斯庞的本体在深渊陷入了沉睡,我们都知道那意味着什么。这个身份可能会给我带来危险。”
  “我知道了。”
  “你说他们为什么总是要做这种毫无益处的事情呢,好好享受不好吗?”
  “……别问我。”
  “好吧,那么这可能是海拉姆地区最后的报告。”
  门厅处传来门扉打开的响动。恶魔收拾好一切,挂起无可挑剔的笑容。他控制着轮椅来到客厅。爱德华兹夫人身上的月季香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浓。
  “您回来啦。”
  老妇人冲他点点头,目光一如既往的柔和。
  “是的,”她轻声说道,张开双臂,少见的给了自己的儿子一个拥抱。“能为我泡杯茶吗,孩子?”
  “当然。”他开朗地答道,“主教大人不久前刚走,他想找您。听说您的任务完成啦。”
  “是的,他们的确把他救出来了。”她端起茶杯,呷了一口。
  “您得到了答案?”
  “是的。”
  “我发自内心为您感到开心,妈妈。”




第39章 心意
  爱德华兹夫人离开后; 现场的空气简直要凝固了。
  艾德里安一动不动站在原处,不知道在想什么。任务已经完成,按理说他们应该想办法立刻离开这个鬼地方; 甚至离开这个国家。可是谁都没动弹。
  “我们……”尼莫尝试着开口; 结果话还没说完; 就差点被炮弹般弹射而来的灰鹦鹉扑一脸。
  “你们怎么没回去?”它羽毛上还沾着不知道从哪里黏上的下水道霉菌,嘴里威胁性地喷着黑紫色的火花。尼莫干咳几声; 沉默地将它推开。“我确实不想见神棍头子!你们因为这个就要晾着我吗?尤其是你; 莱特; 你这个背信弃义的废物——”
  艾德里安终于动了; 他幻影般闪到尼莫跟前,将鹦鹉一巴掌按上墙壁。
  “恶魔。”他用肯定的语气轻声说道。
  “哎哟——”灰鹦鹉尖着嗓子大叫,“你们看!所以我才不想跟着,这些教廷的暴力狂,骨子里都一个德行!”
  “克洛斯先生; 那是……呃,我养的。”尼莫艰难地表示。
  “恶魔会豢养恶魔?”
  “他是个屁的恶魔!他是偷了我力量的贼,是我的仆人!一个废物怎么能与伟大的巴格尔摩鲁相提并论——”艾德里安没有下死手,灰鹦鹉趁机猛啄他的虎口; 并试图用深渊魔法攻击。艾德里安斜了它一眼; 利索地用拇指扼住它的喉咙。灰鹦鹉眨眨眼; 嘀咕一半的魔咒被卡了个正着; 刚成型的魔法瞬间消散。
  “这东西不像上级恶魔。”艾德里安绷着脸说道; 将头转向尼莫。“但你绝对不止恶魔信徒的程度。”
  “相信我; 你一时半会弄不清楚。”安清了清嗓子,“它姑且算无害,我建议你先松手。”她的手摸上了矛身。
  艾德里安眯起眼睛,深棕色的双眼在下水道的阴影中接近于黑色。他沉思片刻,退开一步,鹦鹉啪地砸上地面。
  “混蛋!”它趴在黏答答的石砖上,语调十分悲愤。“你们任务做完了吗?做完了吗?什么时候能离这个疯子远一点?”
  “很遗憾,现在我们不能出城。拉德教的人肯定在每个出口守着——如果我没有预料错,坐标在城外的传送纸页应该也不能用了。”
  “可这么一直下去不是办法。”尼莫嘟囔道,把趴在地上的鹦鹉拎了起来。
  “现在他们的首要目标应该是我。”艾德里安说道,视线还停留在灰鹦鹉身上。“既然你们任务已经完成了,再和我待在一起也没有什么意义。还有几天就是祝福祭典,到时候我弄出些动静,你们可以趁机出城。”他停顿了几秒。“算还你们的人情。”
  “只是任务而已。”安冷淡地回复,“谈不上人情。”
  “你不走吗?”奥利弗抓住了重点。
  “我想知道乔安娜的打算。”艾德里安没有什么隐瞒的意思,“我想看到最后。”
  那种空气凝固的氛围又出现了。
  “其实……”尼莫率先打破沉默,“其实我也很在意。”
  “我也是。”奥利弗迅速附和道。
  “我不在意!”安大声说,“我……好吧,有那么一点好奇,反正现在我们也出不去。”说到一半,她的声音迅速小了下去。
  “我一点都不在乎!赶快离开这个鬼地方好吗?那个神棍说你们的任务完成了!听见没,完成了!神棍们不是傻子,他们肯定已经盯上了你们——”
  尼莫叹了口气,用手指死死捏住鹦鹉的喙。鹦鹉气得毛都立了起来。
  “现在离祭典应该还有不到一周。”奥利弗思忖道,“既然大家在意的事情差不多,比起分散开来……我们或许可以一起行动?”说罢他把目光投向尼莫。
  灰鹦鹉用力扑腾起来,不满溢于言表。安不置可否地哼了声,而尼莫干脆地点了点头:“只要克洛斯先生没有意见,我这边就没问题。说实话,爱德华兹夫人看上去不太好……”
  “她给你们开了多少酬金?”艾德里安微微颔首,随即开口发问。
  “定金一千,事成之后五倍起底。”安这次没有故意为难他。
  “爱德华兹家不该有那么多钱。”艾德里安皱起眉头,“最开始有贵族支持和陛下的奖励,但卡希尔那种情况,那点钱根本就不够。”
  “但爱德华兹夫人不像是会赖账的人。”奥利弗挠挠头。
  “她绝对不会,这里面肯定有问题。那边那位……莱特先生,你刚刚说乔安娜看上去不太好?”
  “呃,就是一种模糊的感觉。她在衰竭,不是因为衰老——她衰竭的速度太快。”
  “我得去爱德华兹家一趟。”艾德里安眉头拧得更紧了,“最好立刻就去。很抱歉不能和你们一起——”
  “哦,你抱歉得太早。”安无所谓地打断了他。“那是个不错的选择,我们会与你同行——别那种表情,教廷那帮人已经知道任务完成啦,他们可不会认为我们会蠢到折回去。但现在不行,现在我们的人需要休息。无论她打算做什么,她都需要时间准备——我们可以晚上动身。”
  可能是海拉姆教堂林立的缘故,哪怕是阴暗的下水道中,纯种的下级恶魔也极为少见。但在夜晚活跃的魔兽还是不少,为了清理所在区域,四个人全都一宿没睡。而此刻在地面之上,太阳已经升起——那些奇异的嘶吼和尖叫消停了许多。
  尽管被恶魔血肉改造后的身体不会真的因为这点小事变得困倦,困意依旧潮水般击打着尼莫的意识——从昨天早上决定去忏悔教堂演戏开始,到地牢的一连串意外,他的精神一直保持着高度紧张。现在它终于松弛了一点,差点把他整个人给晃晃悠悠地松弛到水沟里。
  艾德里安沉默地点点头,他毫不含糊地靠墙坐下,坐得板板正正。而安的精神似乎还好,她也没有半点休息的意思。女战士盘起腿,在艾德里安不远处坐下,猎矛稳稳地平放在腿上,双眼炯炯有神。
  “你们两个……不休息吗?”尼莫打了个哈欠,终于放开了灰鹦鹉——后者立即吐出一串不重样的脏话。
  “习惯了。”两人几乎同时说道。
  奥利弗可不是“习惯了”的一员,他看上去比尼莫精神点,但藏不住眼底的恍惚。
  “你俩先睡吧。”安瞥了猛甩头的奥利弗一眼,“省的该清醒的时候不清醒。”
  尼莫还没等她说完就倒了下去,整个人顺着墙软作一堆。可墙上长满了潮湿滑腻的霉菌,靠上去并不舒服。他痛苦地调整着姿势,同时对旅店干净柔软的床铺抱以深切的思念。困到极点却睡不踏实,有那么一个瞬间,他甚至想用灰鹦鹉擦擦墙。
  奥利弗则揉揉眼睛,眼看着尼莫扑腾得像煎锅里半死不活的鱼。他叹了口气,在尼莫身边坐下,把对方的脑袋按到自己的肩膀上。
  下水道里闷热得很,和他人贴近并不算舒服。在污水中战斗整夜的奥利弗知道自己身上好闻不到哪里去,可尼莫安静了,他显然对奥利弗身上的干燥度很满意——他动了几下脑袋,调整了个更舒适的姿势,呼吸肉眼可见地平缓下来。
  奥利弗却睡不太着了,恼人的心跳加速再次出现。尼莫的黑发蹭着他的脸,奥利弗忍不住微微转过头——可能是包裹在臭气中太久,他竟觉得对方头发的味道十分好闻,像是带有香味的木头燃烧后的一点灰烬,残余着若有若无的凛冽味道。
  他小心地嗅了嗅,目光越过尼莫的发顶——现在的下水道虽然昏暗,却比夜里稍微明亮些。奥利弗能凭双眼分辨出不远处那片柔和的黑暗,它的主人已经沉沉睡去,可它还跟着他,安静地护在他的身边。
  而他很清楚,在午夜的忙乱战斗中,那片黑影护盾一直默默地跟在自己身后。
  奥利弗发出小声的叹息,他不是傻瓜,他很清楚自己现在的心悸意味着什么。他小心地挪动肩膀,轻轻吻了吻对方的额角。
  “你应该对我更糟点的。”带着倦意,他有点恍惚地咕哝道。“现在我该怎么办呢?”
  他合上眼睛,放松紧绷的身体,同样倚了过去。他的心跳规律而急促,奥利弗能感到自己的耳朵有点微微发烫——可莫名的安心感席卷了他,他很快便睡着了。
  “……哇。”安收回视线,干巴巴地评价道。“我就知道。”
  艾德里安的表情带着点震惊。安冲他挑挑眉毛,带着点挑衅的意思。“怎么,要去肃清一下这份‘罪恶的感情’吗?”
  “不。”前任骑士长摇摇头,“爱本身并不是罪恶。我只是……有点遗憾。”
  “怎么说?”
  “恶魔术士迟早会失去自我,而人类和恶魔是不可能相爱的。”他说,“无论哪种状况都不会有结果。”
  “你又不是恶魔,你怎么知道——”
  “你会爱上一个比你庞大无数倍的怪物吗,发自真心地爱?”艾德里安摇摇头,“而对于上级恶魔——真正完整的上级恶魔来说,我相信它们对蚂蚁般的人也不会真的感兴趣。”
  “……好吧,你赢了。我做不到。”
  “他只是被那个属于人类的外形蒙蔽了。”
  “但我想他知道。”安沉默片刻,“你说的这些,我相信他应该比谁都清楚。”
  “是啊。”艾德里安闭上眼睛。“所以他现在放弃还来得及。”
  “他不会放弃的。”安小声说道,“我果然还是看你不顺眼。”
  “……”
  “爱德华兹夫人,她说她一直都知道。”安闭上眼睛。“她一直都知道‘那个东西’不是她的儿子……可我看得出来,她依旧深爱自己的‘孩子’。就算是绝望的,徒劳的,注定没有结果的爱,也不是想停就能停的。”
  “但她做了正确的选择。”
  “奥利弗也不是那种热血上头的傻小子,他应该知道这个世界有多少东西比他的多愁善感更重要。你想去说什么随你便,反正我不会对他多说一个字。”
  “即使他注定为此痛苦?”
  “你总不能忽略过程,”安耸耸肩,随意地掂了掂腿上的猎矛,做了个粗鲁的手势。“至少他们还有睡一觉的可能性,对吧?”
  艾德里安扭过头去,彻底不想理她了。
  尼莫是被腿上的异样触感弄醒的。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灰鹦鹉大概是觉得无聊,正拿他的腿当床垫翻来覆去地滚动,睡得人事不知。尼莫下意识抓住它随意丢了出去,然后被石砖崩裂的声音惊得瞬间清醒。
  灰鹦鹉整个儿嵌进石砖,在坚硬的砖墙上留下个不浅的坑洞。它费力地将自己从石头中挤出来,然后一串深渊魔法不要钱似的向尼莫的方向倾泻而去。尼莫熟练地竖起影盾,可惜动作过大,睡得正熟的奥利弗被结结实实地撞开,倒在了石板上。
  这下两个人都醒了个彻底。
  “时间刚刚好。”安平静地评价道,伸了个懒腰。“我们去弄点吃的,然后钻到爱德华兹家下头去——如何,各位?”
  艾德里安深沉地注视着灰鹦鹉在石墙上留下的坑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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