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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道门都欠我一个人情-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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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雾中两道青紫双芒交映,翻卷如漩涡,将血雾绞动吸纳,呈百川入海之势,竟化为了少年操控之物,红雾伴身绕剑,奇谲万分。
  身藏在废墟与神庙中的山民看得目瞪口呆。
  魔修既惊且骇,不敢怠慢,拔剑驭气,挟万千杀机,朝台上少年杀去!
  少年面对直刺而来的霜刃,微微歪头,挑起眉尖。
  铮然一声,剑身相碰。
  魔修睁大双眼,不敢置信。
  少年竟是行快剑之人,剑飞如星,只留残影似雪,短短几瞬,二人剑刃已叮叮当当相碰十数下,撞得他手腕发麻。
  快剑并不稀奇,然而,魔修在运转魔丹时,灵力难免溢出,而溢出的灵力,竟然皆被少年引渡化消,如水遇水,融入少年自己持握的双剑之中,使得他的剑既快又重,势如苍天欲倒,山岳欲摧。
  魔修发现自己错估了对手实力,欲抽身退时,已然晚了。
  “我将剑法名为‘归墟’,你可知晓为何?”少年在他虚晃一招、融入黑雾,妄图就此逃脱后,追至雾前,轻巧一笑,“是取‘万壑赴归墟’之意啦。”
  与他轻松的话音不同,他出手的一剑绝艳凌厉,光层破开平地,直入云影,没入云衢,斩破黑雾。
  在鲜血绽开时,少年甩去剑上血珠,收剑转身。
  双剑合拢,并为一把模样普通的青剑,被他容于鞘中。
  黑雾散去,地上空余头身分离的魔物尸体。
  山民们雀跃而出,盛赞少年出英雄,又痛骂那魔修害人不浅,他们全然是被蒙蔽的,幸亏有小道长小神仙解救大家于水火之中。
  少年坦坦荡荡地受过了赞美,才提醒他们:“孩子呢?”
  山民们如梦初醒,冲到神庙之中,砸破锁头,把内中充作祭品的孩子们救出。
  他们早被吓得呆滞了,看着痛哭流涕、叫着心肝儿肉的一张张陌生的脸,木然不已,并不明白这些人的哭泣背后有何意义。
  庙祝早已被打得断了气,也无从指认孩子的归属,身上有些特殊胎记、标志的,被家人领了回去,没有的,就只能按大致的年纪辨认、各自认回家中。
  至于有没有认错,大概只有天知道了。
  少年站在庙边,嘴角含笑,冷眼相望。
  年逾耳顺的村长颤颤巍巍走来,朝少年拜了一拜,口称多谢,谢少年为村中消除一灾,还说将来要在庙中立少年长生祠,日夜焚香。
  在山民的千恩万谢中,少年留下名姓,扶着腰间剑下山。
  背对村民时,他眼中闪过了一点愉快狡黠的邪光。
  少年只用了一把火,将盘踞村落多年的神,在那个夜晚,从里到外,彻底杀死。
  他脚步轻捷地行到半山腰,才想起来什么,叫了一声坏了,掉头奔回了藏孩子的地方。
  那个被他打晕的孩子已经不在了,看脚印,是回了山上去。
  但是“一”还在。
  他乖乖用脚玩着被酥糖糖纸香气吸引来的蚂蚁,听到脚步声,便抬起头来,定定望着来人,心里欢喜得很,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只好冷着一张脸。
  少年替他松了绑,问:“你在山中还有亲人吗?”
  “一”不说话。
  少年自语:“罢,有和没有也差不很多。你想回家吗?”
  “一”仍是不语。
  少年脾气不坏,连番冷场,仍是能自顾自把话说下去:“我听山下人说,山上定期献祭的是年满九岁的孩子。你今年九岁了?”
  “一”没有否认。
  “……九岁啊。”少年像是想起了什么,目光里带了几分忧悒,但很快又被无所谓的笑意取代。
  他朝他伸出手来:“你我倒是有缘。你愿意跟我走吗?”
  “一”谨慎地伸出指尖,轻轻点了点他掌心的纹路,才把食指交给他。
  少年又笑了起来,一把把小孩拉起,背在身上。
  一轮红日破峦而出,天地澄澄,似有镕金。
  少年快步行走在山道上,放声高歌:“公无渡河,公竟渡河!堕河而死,其奈公何!”活脱脱一个又美又癫的小疯子。
  不过,很快,少年就没了嚣张的气焰。
  他坐在客栈桌边,和对面的“一”大眼瞪小眼。
  “你可有姓名?”
  “一”瞧着他。
  “你认不认字?”
  “一”还是瞧着他。
  “……你是真的不会说话?不是被吓的?”
  小孩听得懂这句,轻轻“啊”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唱了一段庙祝教他们的祝神歌。
  这一大段祝神赋,倒是词彩华章,可惜全无用处。
  经过一番测试,少年确定,这孩子除了会吃喝坐卧之外,其他方面,与野外长大的小兽无异,人情世故、笔墨文章,一概不通。
  “唔……”少年愁眉不展,“怎么什么都不会啊。”
  “一”毫无愧色,并不知道自己给少年添了怎样的麻烦,却在看到他皱眉后不大开心了,越过桌子,伸手轻轻揉他的眉头。
  ……笑起来,好看。
  少年被他戳了额头,一时间哭笑不得,取了笔砚,蘸了青墨,略略一凝思,在纸上信笔落下铁钩银划、意气横飞的三字。
  ……游红尘。
  少年横咬笔身于口,含糊又兴致勃勃道:“游红尘,恰与我名字相对,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孩子凑过来看他写的东西。
  少年把上面的三个字指给他看:“游、红、尘。从今日起,我做主给你取了这个名字,你喜欢吗?”
  孩子眨着眼睛,似懂非懂。
  少年试探着叫他:“小红尘。”
  孩子隐约明白了,指了指自己,挑起眉毛。
  “小红尘?”
  孩子努力发出了一个音节:“……嗯?”
  少年确定他是个聪明的孩子,喜笑颜开,摸摸他的脑袋,以示赞许。
  小红尘把手从自己身上移开,指向了少年的胸口,戳了戳。
  少年低头看着被他戳弄的地方:“……作甚?”
  小红尘指指自己,又指指少年。
  “我叫……”少年明白了过来,略顿了顿,不自然地搔搔脸颊,又拿起写了“游红尘”三字的纸抖了抖,低咳一声,“我……风陵常伯宁。”
  “游红尘”的动,确是与“常伯宁”的静相对。
  自此后的四年,二人朝夕相伴,孩子捧着一颗诚心,侍奉着他的神,每一天都过得像在朝圣。
  游红尘起初学着村子里的孩子唤长辈的样子,叫少年爹亲,少年不肯,说把他喊老了,叫兄长就行。后来游红尘读了些书,开始叫少年“义父”。
  少年确实做了父亲该做的一切事情,受这一声“义父”,也不算折煞。
  他带他游遍天下,教他认字、习字、练剑、箜篌,还常带他去瓦舍看戏。
  游红尘生平看的第一部 戏是《梁山伯与祝英台》。台上,梁山伯看出女扮男装的祝英台耳上有环痕,便问她为何。 
  祝英台解释,“耳环痕有原因,梁兄何必起疑云,村里酬神多庙会,年年由我扮观音,梁兄做文章要专心,你前程不想想钗裙”。
  梁山伯道:“我从此不敢看观音。”
  游红尘一边给义父剥瓜子,一边问:“义父,他为什么不敢看观音?”
  少年摇着小扇,答:“因为他对祝英台有情。”
  游红尘问:“有情,又为什么不敢看?我对义父也有情,我愿意天天看着义父。”
  少年哭笑不得,拿扇子敲他的脑袋:“傻小子,你与我的情分怎能和这相提并论。”
  游红尘想想也是。
  普天之下,游红尘不信佛,不信鬼,不信神,只信义父。
  他想,梁山伯与祝英台,怕是也没有这样深厚的情谊。
  到后来,游红尘与义父分离,被寒山寺老僧捡回佛堂,看到泥金塑彩的佛像时,他孤寂无依的心中只涌出阵阵不可遏制的厌恶。
  任何彩漆金身之物,都会令他想起昔日山中经历。
  他自己作为祭品、在山中被圈·禁度日时,并不觉得有什么,但回想起来,只觉心惊欲呕。
  他就这样一路避视着满堂佛像,直至走到一尊佛像前。
  他看到了一只在檀香薄雾中,向前探出的佛手。
  一声清越的佛铃恰在此时响起。
  刹那间,他如遭雷击,眼前只见与义父初遇那日,他朝自己伸出手来,问自己愿不愿意同他走,而自己将食指放入他掌心,从此便一步踏入红尘。
  游红尘仰视那只庄严的佛手,一时看得痴了。
  老僧见他怔忡,唱喏一声,道:“这是地藏菩萨,以悲愿力,救临堕者、已堕者出无间地狱。”
  游红尘肩膀颤抖,口不能言,垂下目光,不敢再看。
  从此后,他在寒山寺中拜地藏最多,却鲜少敢正面看地藏一眼。
  他自觉自己应该是有了一桩心事,不愿对人坦白,也不能对神佛明说,可那究竟是什么心情,他说不清楚。
  ……
  如一的游移心思被封如故轻佻的声音打断:“大师,在想什么?”
  如一回神,只见几人已入了水胜古城的城郭,正在一家客栈正堂内。看四周的珍珠帘、金丝屏,人比花娇的老板娘,以及空气中淡淡的女人香,便晓得此处是个风雅的销金窟。
  一旁的海净已是面红耳赤,望着如一,吭吭哧哧的说不出一句囫囵话来。
  封如故又问:“这里如何?”
  如一神色却并无不妥,略点一点头,竟是赞许的样子。
  楼梯上已有女子嘻嘻笑着指点着海净的小光头,海净面皮臊得通红,恨不得一头扎进地里去:“小师叔……咱们真的住在这里?佛祖会怪罪的……”
  “哎,这就不对了。”封如故满嘴胡说八道,“这分明是佛祖对你的考验,入风月之地,心仍如铁,对千娇百媚心如止水,不受色·相所迷,你才能有成佛之基。”
  这一番说辞并不能叫海净安心,而一旁的罗浮春和桑落久也很不自在,齐齐盯着对方的鞋子看。
  只有如一和封如故二人平静得很。
  如一知道,这类清吟小班,汇八方来客,消息灵通,抚琴唱曲之女更是久在此地,打探消息极其方便。
  这是义父曾教他的事情。
  与义父游历时,他若是听说哪处有邪祟,定会来那地方的风月场,挑个清雅的住下,不出一日,这地方的风土人情、有何传说、谁家与人为善、谁家作孽多端,准能被他全部套来。
  相比之下,封如故那边的解释就要不正经许多:“左右都是要住下兼打听消息的,将赏钱给小二,不如资给赏心悦目的姑娘。她喜悦,我也开心。”
  罗浮春忍不住咧了咧嘴,一脸嫌弃。
  老板娘递来三枚精巧的锁匙给封如故,姿态没有半分刻意的引诱,仅凭极富风情的语调,便叫人心弦微动:“道长,一共是三间上等厢房,房中有曲本,几位想听什么,尽管吩咐便是。”
  将一枚钥匙丢给罗浮春与桑落久,另一枚丢给海净,封如故将最后一枚丢向如一,出人意表地发出了邀请:“大师,介意与我同住吗?”
  如一垂目。
  他想了一路义父,到现在心中仍有波澜未定。
  既是义父托自己照顾好封如故,那他合该尽心尽力。
  况且,他看得出,封如故是有事与他商量。
  于是他点一点头,随着封如故上了楼,徒留海净一人握着钥匙,满面呆滞。
  作者有话要说:  海净小和尚:????????


第18章 无端成神
  清秋馆地处水胜古城西侧; 依水而建; 异常清净,远离祭神大典; 那悠远的唢呐此时听来茫茫远远; 宛如空里传来的神音。
  如一抚窗而立。
  此地是大城; 秦楼楚馆该是不少,他一时竟不知; 封如故选择此处落脚; 是无意为之,还是因为他窥透了自己厌憎祭神之事的心思。
  等他嗅到竹香; 转头已看见封如故倚在软椅上; 将烟枪平端于胸前; 一页页研究起桌上的曲谱来。
  如一在心中一笑置之。
  ……他果真是想多了。
  他正望着窗外亭台水榭想着心事,一只蜻蜓便轻轻停在了他的肩上。
  如一侧目一望,只见那是一只用曲谱叠成的纸蜻蜓,被一股竹息托着; 才得以栖息在他肩上。
  如一对封如故这样的小把戏颇觉无奈。
  经过早晨的误认; 如一已经确认; 这位云中君怕是故意时时透露出与义父相像的细节,或是做出过分亲近的举动,以戏弄他、看他窘迫为乐,贪图愉悦,从无真心。
  但那带着延胡索药香的竹烟气,又叫如一觉得; 此人并非简单之辈。
  他取下肩上的纸蜻蜓,嗅到了淡淡墨香,便将蜻蜓展开,发现封如故竟然在问他正经问题:“寒山寺的僧侣不好好在寺里念经,为什么会来这里?”
  如一对他的玩世不恭有心结,将纸张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才确认他的确不是在开玩笑。
  别的不谈,封如故的字迹不难看,但落纸力道却是懒的,散的,是义父在教他写字时最忌讳的一种。
  “……最次的字便是这种,只占了一个‘潇洒风流’,形意皆无,不过这是手腕无力之故,你是初学,多练练便好。”
  如一抬手,轻轻按住胸口,那里藏着常伯宁请他来的那封信。
  十年过去,还是一样的铁划银钩,一样的少年意气,分毫未变。
  对比之下,优劣分明。
  如一收敛心思,将展开的“纸蜻蜓”曲谱与义父寄给自己的信放在一处,走回榻边,拿过一张白纸,提笔回他:“城中出现得失魂症的人,叫之不应,唤之不醒,犹如活尸。”
  他自从学习写字以来,便偷偷临摹义父字迹,是以笔锋锋锐得不像一个僧人。
  封如故回他:“不是病症?”
  如一写道:“回报得知,受害之人,体内三魂失一,七魄又失一,应是被人取走了。”
  “失魂者有何特殊?”
  “男女老少皆有,若说有什么特别……都是富家之人受害,其他并无特殊之处。”
  “多少人?”
  “前后共计九人。”
  “此地既有崇神传统,不该是此地的‘神’来管吗?和寒山寺有何关系?”
  “寒山寺非是前来调查的。有山中俗僧父亲受害,昏睡不醒,母亲来信叫他速返,他与寺中同乡回来省亲,一被杀于米脂山上,一被弃于清涧县街头。”……恰是构成血笔“封”字的其中两笔。
  封如故看着他写下的字,陷入沉思时,无意识地拿大拇指轻巧地刮了一下鼻侧,恰是鼻尖右侧落痣的地方。
  不知为何,见他如此动作,如一心头微微一动,有种说不出的奇异感觉涌上心头,却说不出源于何方。
  二人正相对无言时,门被叩响了。
  一名素衫少女抱琵琶而入,未语先笑,露出一颗小小虎牙:“公子,小女青霓。”
  上来前,封如故特地向老板娘交代,他这一房里要嘴甜开朗、本地出身的琴女,一来能听到最正统的小曲,二来方便探听本地消息。
  如一不出声,只站到一边去,遥望水榭,拓开灵识,在城中寻觅有无魔修踪影。
  旁人琴艺,总是不如义父的,听来无益。
  封如故在这等风月场合倒是如鱼得水,将青霓本就绝妙的琴艺夸得如同浔阳江头的琵琶女再世。
  且他只听了一遍,便以严谨格律抄出了工尺谱,捧去请她鉴赏有哪里不对。
  琴女青霓一见,惊为天人,立时将他引为知己。
  如一回头,见他捧着琴谱,望着琴女,眼中似是有真情流露,更觉自己猜想不错,此人毫无真心,处处留情,总是做出些刻意讨人欢心的亲近之事,决不能当真。
  想着,他伸手拿出那张被拆开的纸蜻蜓,沿着折痕细细叠回原样。
  折完后,他却觉出自己此举的莫名其妙来,随手把纸蜻蜓往窗边一放,不再理会。
  那边,封如故已渐渐将话题引向了祭神大典的祭神曲,又引向了祭神之事。
  封如故笑道:“‘神’是个什么东西,我生平未曾见过,不知道过两日,能否一睹真容?”
  青霓见惯了八方来客,说话也是有点见识的,软声道:“这‘神’啊,说到底是人心中的寄托,无形无相,人说他是什么样的,那就是什么样的。”
  她娓娓道来:“据传啊,咱们这里曾是古时天裂处,洪水倒泻,女娲曾在此补天,补天石的一滴熔石落在山上,留下了一道小小的天裂。所幸那滴熔石虽不在其位,却也幻化出了灵识,在山中发挥神力,封住了天裂,保佑此方百姓不受洪水危害。所以咱们这里敬神的传统由来已久,此处少说有百十座庙宇,成众的信徒也有五六群,从我记事起,鼻子里就都是檀香味儿。祭神大典,就是在每隔三年的黄道之日,各家信徒同祭。”
  封如故抿一口此地特产的菊花酒:“各家各信各神,却在同一天祭祀,也不怕打起来?”
  青霓说:“那是千年传下来的祭神之日,怎能轻易修改呢?各家信徒会事先在城中划定地点,各不相扰。对外来之客来说,那夜可热闹得紧呢,东街有傩礼,西道有巫舞,南城有焚香祭石,北市有城隍出游,绕城一圈,能见遍奇景,有趣得很。”
  封如故还是最在意:“那香火最鼎盛的是哪一家?那位古老的补天石神?”
  “那倒不是。”青霓抿唇一笑,“石神是只有老人才拜的。现如今城中香火最盛、最热闹的在城中处,祭的是一名十几年前曾降临城中的仙君,他祛除疫魔,救了半座城的百姓性命,那仙君名为‘弗言’,俗家姓常。”
  封如故含在嘴里的一口酒全数喷出。
  如一愕然回首。
  被青霓这一说,封如故才想起来。
  这个地方,他好像确是来过。
  他在风陵山中呆得太久,十二三年前的事情于他而言有如前世,他只记得,他带着他家小红尘来此地,根本不是为了什么除魔,是为看灯。
  封如故哪记得自己在何时何地除过什么疫魔,他遇到那些为祸的魔,不过拿剑杀了便是。
  他只记得那夏日里满街的仙音烛、走马灯,真是好看。
  如一回首,望着小轩窗外的城,目光有些不一样了。
  他小时候不记地名,只知道义父去哪,他便去哪。
  义父说带他来一个好地方看灯,却有人扰他们看灯,义父便砍了来人,拿绢擦了血剑,再牵着他的手去了灯市。
  义父说,“篝灯纸马玉堂前,竟把章台故事传”。
  他又说,许多人一生的故事,就浓缩在这小小的走马灯里,就像他在道门浮沉一生的师父,到头来,也是说书先生口中的一段传奇。
  如一记得,在热气儿的熏托下,少年的脸红亮亮的,看着灯中的故事,眼中闪烁的薄光极其生动。
  而如一越过不断轮转的灯,看着向来张扬的少年神情温柔下来的样子,也看得发了呆。
  青霓见二人反应奇特,不禁讶异:“……如何了?是奴家哪句话不对?”
  封如故倒是调整得快,取出手帕抹桌,一脸歉意:“没有没有,只是‘弗言’这名号听来好笑,听起来像是‘敷衍’。”
  青霓掩口笑了:“公子说话真有趣。那仙君可是个漂亮人物,而且有除灭疫魔之功,城中人从他这处求姻缘,求避疫,可灵了呢。”
  封如故低头擦桌,哭笑不得。
  当时,他因为满城闭户、原定的十五灯会不开,实在气不过,便找到那疫魔的所在,一剑杀了,断了疫病源头,提疫魔头颅,问灯会可否按时开启。
  有城民感激不尽,来问他名号,说要善加供奉,以报恩德。
  封如故冒领师兄名义下山,看大家反应,直觉自己这回做得有些大,自己又带着孩子,怕引来不该引来的麻烦,便在众人问及仙君名讳时道:“不能说,不能说。俗家姓常而已。”
  结果,传来传去,居然传成了“弗言”仙君。
  由此可见,民众美化心中神明的功力可真是一流。
  论神也只是一段插曲,青霓又与封如故探讨起曲谱来,直至天色擦黑,青霓才恋恋不舍地掩门离去,恰遇见了从隔壁厢房抱琴而出的绿芯。
  绿芯向来爱挑逗小客人,非惹得对方面红耳赤不可,这也是隔壁那位封公子特意嘱咐过要点给两个年轻后生的琴女,显然是有意戏弄他这两位宝贝徒弟。
  但此时,绿芯满面红晕,偷笑不止,叫青霓很是诧异。
  她问:“小芯儿,你怎么啦。”
  绿芯摇摇头,指了指刚合上的厢房门扉,与青霓贴面耳语起来。
  门内,见那琴女走了,罗浮春舒了一口气,说:“师弟,你方才与她说了什么?她后半程真是安静。”
  桑落久和如一一样站在窗边,向外眺望:“我说,你若是再多看我师兄,我会生气的。”
  罗浮春拍了一下掌:“哈,还是师弟聪明,难怪她后来一直看你,定然是喜欢你,不舍得叫你生气。”
  桑落久怜爱地看他一眼,又将目光转至窗外,小声嘀咕了一声:“……奇怪。”
  与他一墙之隔的如一,和桑落久确定了同一件事。
  他在纸上写:“城中没有魔气。方圆五十里亦无。”
  和如一幼年时的遭遇不同,此处没有冒名顶替的假神,也没有魔氛,反倒布满清圣之气。
  虽然不能保证是不是有魔修在刻意隐藏气息,或是那魔物暂时不在此地,但就目前状况看来,此地完全是太平盛世之景。
  封如故撑着头,吁出一口竹雾,闲闲道:“明日我们再去拜访受害之人。今夜,先去城里逛一逛吧。”


第19章 胭脂艳花
  张灯之夜; 檀香不绝; 四处皆是烟雾朦朦的繁华景。
  封如故摇扇走在街上,身着闲服; 眼弯着笑意; 右眼又戴着水晶镜; 活脱脱一个微服下凡的小灵官、天上人。如一本是与封如故南辕北辙的气质,随在他身侧; 却如锦上之花; 一个入世,一个出尘; 彼此呼应; 相得益彰。
  一双壁玉出行; 自是吸引眼球,有胆大的卖果子的少女偷偷拿鲜果掷他,封如故也不客气,扬手接了; 揣在怀里; 冲她一笑; 还不忘对如一道:“浮春爱吃桃子,这个拿给他正好。”
  ……如一疑心他不是来查案,而是来游玩的。
  封如故确实是专拣着热闹的地方走,一路上买了一张傩面,一条“神石”手链,一把据说可避疫病的道门长拂。
  封如故又到了一处卖口脂的小摊; 指尖在绵胭脂、盒胭脂间点选一番,最终选了一盒正红的胭脂,揭开小瓷罐,拿翠管蘸了一点,点在指尖,抹匀赏玩。
  店家热络地介绍:“公子,这胭脂是顶顶好的,融了新鲜的樱花汁子,还掺了冰片,最是天然,用在口上、面上都成,不易掉色,吃进肚里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封如故把沾了胭脂的手指凑到唇边,轻尝一口,果然有股花香味道。
  他捧着胭脂罐,转头看向如一。
  如一察觉不对,向后躲了一步。
  “别那么小气。你肤色与青霓姑娘近似,试一试色,”封如故举了举手中胭脂小罐,“青霓姑娘今日可告诉了我们不少事情,该感谢于她,这是做人的礼节。……蹲低些。”
  如一的表情似是有些忍耐,但终究是没有扔下他在集市中扬长而去。
  封如故取了试胭脂用的翠管,细细蘸了,在如一额心画了一朵细细的正红色四角花。
  他出身商贾之家,虽然家道中落,却也见过不少风流公子的手段,心向往之,后来顶替师兄之名出山,本想好好风花雪月几年,不幸刚出山不久就捡到了一个孩子,一朝当爹,再无风流的机会。
  现在孩子大了,他也再度出了风陵,说不准还有机会把荒废的梦想再捡起来。
  一朵胭脂花落成在如一额心,封如故倒退两步,欣赏自己的手艺,暗叹,本人果真是俯揽花月,不死风流。
  若是给姑娘这般描眉画花,再佐以本人的出众相貌,怕是十个女子有九个会恋上自己,真真是作孽。
  在封如故为他描额时,如一数度想要抽身而去,但想着义父要自己妥善照顾他的事情,还是作了罢。
  为着分散注意力,如一只盯着封如故被胭脂染红了一角的食指指甲。
  不知为何,那抹鲜红被他用口润过,落在细白的指尖,在晃动的灯影之下,显得格外鲜明醒目。
  他垂下眼睛,不再细看。
  封如故取了胭脂盒,到了老板跟前:“我要了。”
  老板若有所思地瞧了这二位公子一眼,哎了一声:“我给您二位包上。”
  封如故拿了胭脂,还要往人群密集处钻。
  谁料,他的手还没放下,一条佛珠便平卷而来,在封如故腕上绕了两圈,把他稳稳拉住了。
  封如故一愕,低头看向自己被缠住的手腕。
  如一握住佛珠那一端,没说话,手指紧了紧,有些警告的意味。
  ……别玩闹了。
  他将佛珠轻轻一扯,封如故努了努嘴,有点不甘心地跟着他走了。
  二人顺着城中河水,分别到了水胜古城五处祭祀主庙查探情况。
  后日便是祭礼,明日五庙要封闭洒扫,因此从今夜来上香的人,也可看出香火是否旺盛。
  古城处在中原与苗疆的接壤之处,来往客商不少,也有不少苗疆人来此定居,因此带来了巫傩之术与巫神,而巫傩之术内部亦有分歧,因此,它们在东城西城各占一隅,互不相扰。
  此处巫歌声声,傩鼓咚咚,颇有神秘古韵,其意亦正亦邪,满面油彩的老巫正为信仰者课卦,无人留心踏入庙中的一僧一道。
  封如故被如一牵着,却像是仍贪恋着街上繁华,收不了心的样子,进了庙也是东望西顾,颇不正经。
  如一则目不斜视,虔心一拜,以示礼节。
  他们又去了北城。
  北城最是热闹,红绸漫天,张灯结彩,他们白日里听见的唢呐便是在此处奏响。
  拜城隍是中原习俗,同样随着人的迁徙进入城中,小摊位上有泥土抟成的城隍爷,厚髯红面,看着有趣可爱,封如故忍不住手痒,买了两个,进庙时还拿出小泥塑,试图与座上的城隍神对比,惨遭如一没收。
  他们又转去了祭石神的庙。
  青霓没有骗人,这里的香火,与其他三处相比的确有些凄惨,拈香焚拜的都是上了年岁的老者,他们口中叨念着的本地土语,也叫人听不明白。
  封如故又是一阵不很恭敬的左顾右盼,注意到了角落里高悬着的几张蜘蛛网。
  出了庙宇,封如故便大叹道:“奇怪,奇怪,为何这庙看起来年岁最老,祭拜的人却又如此之少?”
  他这一叹不是冲着如一,而是冲着旁边一个抱臂等候的中年汉子。
  那中年汉子的脸盘和耳朵,生得和庙里一位参拜的老人极其相似。
  果然,那汉子接了话:“二位是打外地来的?”
  封如故拱了拱手:“是。先生有何指教?”
  那汉子看起来憨直得很,被称作“先生”时愣了一下,才道:“这石神是个邪神,可千万别拜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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