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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道门都欠我一个人情-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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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亲不必说,定然和父亲站在同一处;那些个道友,也没几个能与他交心的;二弟更是莽撞,成日里只知道拿着他的鞭子与剑咋咋呼呼。
  相比之下,小妹尽管任性,却格外有主意,且又与他关系最好。
  况且,她也是文始门门人,与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文始山之事,她也需得知晓……
  于是,文忱在看望小妹时,趁女侍出去倒水,约了与她两日后在别馆相见,想掩人耳目,密谈此事。
  他特意叮嘱,此事重要,万勿告知旁人。
  父亲下山前往风陵那日,他依约前往,却发现别馆正堂空空,后头倒是有沐浴之声。
  小妹最爱这处温泉,趁此机会,提前到来沐浴一场,也不妨事。
  文忱便等在正堂,等了一刻钟,水声已停许久,却还不见她来。
  文忱还有许多采购、修缮的门内事要处理,不能在此浪费太多时间,便绕到汤泉处,隔着一扇石屏,叫道:“慎妹,你快着些。”
  屏风后,万籁俱寂,唯余松涛。
  文忱以为小妹是身子尚虚,浸热泉浸得晕了,心中一惊,不敢怠慢,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大踏步入内,却不意撞见血腥一幕——
  满池皆红。
  文慎儿身着浴衣,仰面倒在水里,咽喉被一刀切断,腔子里的血突泉似的从水面上直往外冒。
  一名戴着青铜鬼面、手拄唐刀的人,静静坐在一侧青岩上,望着文忱。
  他身形瘦削,裹在一身黑衣里,五官全然看不分明。
  文忱受了这一骇,悲愤难抑,五脏俱焚,拔剑出鞘,猛扑上前。
  但是,甫一交手,文忱便知自己非他敌手。
  不消三个回合,他便败下阵来,被一股挟裹着强烈灵风的气流压制在地,仰面朝天,动弹不得。
  来人用唐刀指住他的咽喉,声音里毫无感情:“砍她的头。挂在你们文始门最高的一棵树上。”
  文忱心脏里被揉了一把碎冰,扎得他鲜血淋漓:“你杀了她——”
  他接下来的话未能出嘴。
  来人将唐刀直接捅·入他的口中,刀尖直直戳在他的舌头上。
  他的声音自带一股空灵的寒气:“砍她的头。挂在你们文始门最高的一棵树上。不然,你死了。”
  文忱惨白了一张脸。
  他知道,这人是说真的。
  但那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妹妹……
  似是看出了他的犹豫,黑衣人看向他的双眸。
  鬼面之后,是一双乌黑沉静的眼睛:“你不照做,世人明日便知,你文始门挟魔修幼子,与魔修勾结之事。”
  文忱心头巨震,宛如迎面被甩了一个耳刮子,双颊火辣。
  这人不再多言,把唐刀丢给他,飞身上了一侧松树,身形隐于林间。
  但文忱知道,他一直在。
  而且,以他的修为,哪怕自己手持武器,他赤手空拳,自己也不可能逃出别馆。
  他只得咬牙含泪,用黑衣人给的唐刀,割掉妹妹头颅。
  鲜血喷射入池,被滚热的水蒸出令人作呕的浓腥味。
  而山间,报时的钟鼓响起。
  咚,咚,咚。
  在沉越的钟鸣声中,金蟾闭口,银蟾吐水,血水翻卷着流入地脉,腥味也被清新的松风带走。
  文忱捧着妹妹的头颅,几欲呕吐。
  他将尸身掩埋在一棵最大的松树之下,又将妹妹的头颅放入储物囊,掖入袖中,跌跌撞撞,出了别馆。
  在来到那棵最高的树下时,文忱的脚已然软了。
  他想起,妹妹尚年幼时,曾央着自己,要在这棵树上扎个秋千。
  这树临靠断崖,着实危险,他不肯答应,妹妹还哭了鼻子。
  他挨不过妹妹的软磨硬泡,只好偷扎了一个。
  文慎儿很是欢喜,和他玩了一个下午。
  玩过之后,他便把秋千拆了下来。
  秋千吱呀吱呀,声犹在耳。
  文忱眼眶发热,像是挂秋千绳一般,把那湿漉漉的长发往树梢囫囵一缠,不敢去看那双死不瞑目的眼,拔腿便走。
  不觉清风一阵,送来一片榉树叶,落在文忱脚前,被他仓皇着一脚踩下,半没入了泥土中。
  文润津发现女儿头颅、悲痛欲绝,下令在山中搜寻无头尸身时,是文忱带的队。
  他特意在搜查别馆时,自己亲自进去检视一番,说,没有痕迹。
  红颜枯骨,就埋在那松树之下。
  但他不能说。
  ……
  封如故把一切听在耳里,微微点头。
  这样,很多事就可以解释得通了。
  那小魔道就是看守别馆的,因为身上有法印,不得出逃,却满心惦念着自由。
  文三小姐出事那日,他被支了开来,却因为忘记了带钥匙,折返回来,恰好撞见了文忱割首埋尸的那一幕。
  文忱一走,他便跑去找了三个小伙伴商讨计策。
  四个小萝卜头凑在一起,得出了一个粗陋的脱身计划。
  ——文三小姐是风陵云中君的未婚妻子,无端横死,云中君肯定是要来山中的。
  ——他们偷偷把文三小姐炼成醒尸,送到云中君跟前,以那位云中君的修为,一定能认出是文大公子杀的人,然后让文大公子吃不了兜着走。
  ——然后,他们就可以趁乱逃下山了。
  这计划完全是十一二岁的小孩子水准。
  他们既无情报,又无预备方案,甚至连炼制醒尸的手法都粗浅至极。
  谁想这事,竟然阴差阳错地被他们做成了。
  封如故本就知道文忱性情,晓得他不是个滥杀之人,因此小魔修对他的指控,他并未往心里去。
  文忱这一番自白,也解了封如故心中的一点疑惑。
  ……文三小姐若是那日只是前来沐汤,净除污秽,为何不告知女侍,而是突然消失呢?
  但既然是兄长的秘密邀约,她自是信任,也不会轻易告诉旁人。
  只是她未能想到,这是一场死约。
  封如故道:“你招得倒是快,连魔道之事也一并招了。”
  他并未告知文忱,是小魔修出首状告他,只当那尸体是自己在松树底下发现的。
  文忱面色青灰,眼神里已失了光彩:“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封如故神色一顿。
  “那黑衣人在离去前,说,他不会对外人言说文始门秘事,但封如故只要到了文始门,总会发现蛛丝马迹;如果封如故发现,找我质问,就要我传达给封如故一句话。”
  文忱惨笑两声:“现在想来,以你之聪慧,或许早已堪破秘密,我又何必隐瞒?”
  “……何话?”
  文忱露出似哭似笑的表情,声音里带着拖长了的哭腔,宛如哭丧:“‘道已非道’啊——”


第8章 一个难题
  封如故没有应声,只望着天边皎月。
  月光向来公正,不分善恶,一样照人。
  文忱自言自语,分明是入了执念:“这些年来,我越来越搞不明白父亲,搞不明白道门这一切事务,搞不明白,为何道门荣耀比修身自持更重要……我越是修道,离‘道’就越远。为何会这样?”
  封如故忽道:“你走吧。”
  文忱像是没听到,抬起脸来,脸上尽是茫然之色:“十年前,我是不是该死在‘遗世’里?也省得面对如今之事,左右为难,于道不忠,于父不孝,为兄更是……”
  封如故豁然大笑起来,打断了文忱的顾影自怜。
  “这话说得好滑稽。”封如故盯着他的脸,说,“当初是你求着我说要活下来,现在又说,死了更好?”
  他俯下身来,一把扯下文忱腰间的宝石剑鞘,以鞘挑起地上的剑来。
  那柄陌生的剑落在他手里,如臂指使,长剑在鞘上圆转一圈,剑柄正转到文忱面前,稳稳停下了。
  封如故平举着剑鞘,说:“那现在,把你欠我的东西亲手还给我,然后死去吧。”
  锐锋当前,文忱神智也渐渐清明。
  他响亮地咽了一口口水,显然还是贪恋人间的。
  “不死吗?”
  封如故观察他片刻,露出了无趣的表情,信手把那支好剑往下一掷,金铁之声惊得文忱毛发倒竖。
  “那请滚吧,别打扰我喝酒。”
  文忱捡起剑,灰溜溜钻出别馆。
  封如故把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端着空杯,起身蹑手蹑脚折回主殿前,一把拉开殿门——
  罗浮春和桑落久双双从门里栽出,趴在门槛上。
  罗浮春露出了些尴尬之色,桑落久则是红着脸,冲着封如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封如故笑嘻嘻地蹲下,与两个偷听的徒弟面对面,把酒杯放在桑落久脑袋上,又在罗浮春的道袍后背上擦了擦沾了酒液的手,旋即背着手,从两人中间跨进了殿内。
  如一正坐在桌边喝茶,海净则不敢分神,警惕地面对着房间角落,手押在腰间剑柄上,不错眼珠地紧盯着前方。
  但是,其实这完全没有必要。
  封如故走向房间角落。
  四个最小不过七八岁、最大不过十一二岁的孩子站作一排,瑟瑟发抖。
  封如故点了点数。
  “一,二,三,四。”他问那个脸上红痕犹在的小魔修,“被掳入山中来的就是你们四个,没别人了吧。”
  小魔修鼓足勇气,点了点头。
  他是尸宗的后裔,也是负责在别馆洒扫、无意撞见文三小姐断头一幕的。
  文忱当时心神受到巨大影响,根本无暇顾及那个藏于暗处的小小气息。
  在文忱离开后,他也慌张逃开,找到同伴,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讲了后,又偷偷返回,在文三小姐的埋尸地下了诀。
  醒尸也是他炼的。
  尽管手法粗陋得可怕,但这个小魔修,已经算是这四个小孩中修为最高的了。
  封如故“嗯”了一声,脑中却在想,文忱神思混乱,那拿唐刀的人却是冷静至极。
  他没有拆穿那躲在暗处的小魔修,甚至命令文忱埋尸,一举一动,看似毫无条理,实际上,他的每一步,都是要把这个难题送到自己跟前。
  ……竟像是好整以暇,要看自己怎么处理这桩道门丑闻一般。
  罗浮春拍拍身上的土,巴巴迎上前来,眼里都是闪亮的光:“师父!”
  方才,隔着一扇门,封如故竟有了罗浮春幻想中的师尊模样。
  罗浮春踊跃道:“师父,文始门做出这等龌龊事情,我们要如何惩处他们?”
  封如故却像是失忆了一样:“惩处?什么惩处?”
  罗浮春一指那四个小孩:“绑挟幼子、勾结魔修,这两条都是大罪啊,”
  “哦。”
  封如故反应却是平平,转向如一,打了个招呼:“道门的糟心事,让佛家见笑了。”
  如一神态平静,倒像是看惯了这等事情。
  “……师父?”罗浮春听出话头不对,“难道师父打算放过文始门?”
  “如果不打算放过,浮春想要怎么处罚?”
  罗浮春不假思索:“自是把这四个魔道之子当做证人,将文始门的作为大白于天下,将他们除去道籍,永世不得录用!”
  “好,这四个孩子,你亲手交出去。”封如故撑着脸颊,“他们是魔道后裔,血脉作证,确凿万分。按现在的道门规矩,魔道一旦被抓,最轻是枭首哦。”
  四个小萝卜头齐齐打了个冷战,一时都不知他们来找封如故是对还是错。
  罗浮春被狠狠噎了一下:“可……他们是孩子,是无辜的啊。”
  “无辜不无辜,可不是他们说了算。”封如故道,“我且问你,如果文润津说,这四个魔道之子是混入文始门的探子,他并不知情,你待怎么办?”
  “他们身上有文始门打下的‘禁止出山’的法印!文门主怎么可能不知情?他不可能推卸得了责任!”
  “那如果这法印,文始门每个弟子身上都有一个呢。”
  这下,罗浮春吃惊了:“这……”
  封如故:“啊,这是我瞎掰的。”
  罗浮春:“……”
  “……不过,要是文老头真这么说,你该怎么应对?”封如故懒洋洋道,“说到底,这里还是他的文始门,他想在自家弟子身上打上多少就能有多少。”
  封如故向来是能坐着就不站着,站了一会儿,又在如一身侧坐下了,动作自然地拿过他刚刚放下的茶盏,喝了一口。
  他的动作太过行云流水,如一还没反应过来,杯子已经抵上了他的唇。
  如一身体一僵,看到他放下杯子,杯边的水光在他喝过的另一侧,表情才稍转好了一些。
  罗浮春还在绞尽脑汁时,封如故的一席话彻底击碎了他的幻想。
  “这事说到底,不过是小事一桩。真要追究起来,他们有大把大把的理由替自己脱罪,到头来,顶多能治文润津一个失察之罪。”
  “文润津甚至可以美化自己的行径,说他是为了追回道门遗失之物,是为了风陵,为了三门,为了道门,才出此下策。且这四个小魔修的父母无恶不作,是真正的邪门歪道,挟持他们的孩子,也是他们罪有应得。”
  “只要会往自己脸上贴金,以及会往别人身上泼脏水,三门说不定还得记他一功。”
  “但无论怎样,事情一旦捅破,这四个小魔修是死定了。”
  一旁的桑落久张了张口,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乖巧闭上了嘴,装作无事发生。
  罗浮春难免泄气:“真没什么办法能教训一下文始门吗?”
  一旁沉默的如一竟开了口,道:“有。”
  封如故一抬手:“免。落久都知道这个主意不合适,如一大师就不必多言了。”
  如一就没再说话。
  罗浮春诧异地看向桑落久。
  桑落久垂下眼睛,神情温驯得很。
  罗浮春沮丧道:“就这么放过他们,也太便宜了。”
  封如故说:“小子,治世要比打天下难一百倍。这种破事烂账,我师父你师祖都处理不来,更别说你们了。把这些小毛头都带下去吧。在空的偏殿里安排几张床铺,叫他们睡下。明早我自有安排。”
  罗浮春满心疑问,只得道了声是,把那一串哆哆嗦嗦的小魔修领了出去。
  把这些小魔修安顿好、落锁出殿后,他便迫不及待地询问桑落久:“师弟,你方才想说什么?有什么办法?”
  桑落久软声道:“落久不敢欺瞒师兄。请师兄附耳过来。”
  罗浮春嘀咕了一句“神神秘秘”,还是把脸凑了过去。
  桑落久刚说了两句话,罗浮春的脸就变了:“……落久,你是在跟我玩笑吗?”
  “落久不敢。”桑落久道,“只要杀了这四名小魔修,说他们是心怀怨恨,深夜前来别馆行刺,被发现后当场格杀,事情就会彻底闹大,不再是什么私下交易、可以打马虎眼糊弄过去的小事了。师父可以立即从内部封锁文始山,收押文门主,不给他们任何动手脚的机会,再验出这四人身上的法印,坐实了此事与文始门的关系。到时候,文门主纵然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
  罗浮春听得浑身发冷:“这算什么主意……这不是栽赃陷害吗?这四个孩子什么都没做过,多冤枉?!”
  桑落久:“是栽赃陷害没错。但这样做,最是一劳永逸,能彻底坐实文始山勾结魔道的罪名,也能给这四名小魔修一个痛快。毕竟,他们就算被放出去,也未必能在这世道里活得很好。不是变坏,就是死掉。”
  罗浮春总觉得这话不很对,可一时又找不到辩驳之词。
  他抓了抓脑袋:“魔修,就真没有一个好的了吗?”
  “诛魔之风一日不休,他们就没有能变好的机会。”桑落久道,“卅四这个名字,你可听说过?”
  罗浮春当然听说过。
  他缄默了,因为无言以对。
  “于道门深恩似海,能怎样?为道门朋友背叛了魔道,能怎样?以一己之力,在魔道治世的十三年里,保护了三门的上千余道士,又能怎样?在师祖逍遥君携道侣飞升之后,不是照样被那些小道门算计,逼得走投无路?”
  说着,桑落久拍了拍罗浮春的肩膀,神情依旧温柔和顺,斯斯文文道:“师兄,莫要沮丧了,道门的现状总会改变,师兄早晚有一天会回自家门派,到时需得仰赖师兄,澄清道门之风。”
  罗浮春不由道:“也得靠你……”
  话一出口,他才想起桑落久的身世,恨不得扇自己一个耳刮子。
  “我是父亲私生之子,身份卑贱,与师兄当然不同。”
  桑落久负手,全然不像刚刚想出了一个心狠手辣的办法,笑容真诚又干净:“我只想一生守在师父身边,做他的徒儿。其他的,我什么都不在意。”
  罗浮春安慰地拍了拍桑落久肩膀,走出两步,忽然想起一件事:“刚才在正殿内,如一居士该不是也想到这个主意了吧?”
  桑落久:“师父既然阻止了他,不叫他说,那应该就是吧。”
  罗浮春露出了不相信的表情,顺手勾住了桑落久的肩膀:“你说,出家人不是慈悲为怀的吗,他怎么能想出这样的办法?”倒是一点都不介意桑落久想出了这样的办法。
  桑落久乖顺道:“谁知道呢。”
  桑落久觉得奇怪的,不止这一点。
  ——如一居士话未出口,师父就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语气格外笃定,好像很了解如一居士一样。


第9章 照猫画虎
  事了之后,海净返回侧殿,补上他晚上落下的功课。
  如一却没有急着离开。
  封如故酒力上涌,撑着脑袋,见灯下的如一唇红齿白,秀丽端庄,僧袍上露出的一截修长脖颈白皙如玉,看得封如故骄傲不已,然而转念一想,这又不是我生的,如果这张脸再添上自己的些许特征,岂不是完美,顿时遗憾起来。
  带了醉意的视线多少显得直白大胆,如一也并非草木,有所察觉后,难免微微皱眉。
  也只有在这种时候,他身上才会少一些“月射寒江”的出尘之意,多了他这个年纪该有的少年心性,而不像是时刻高坐佛堂的金身泥塑。
  他带了点跟封如故较劲的意味,本来想问的话也忍下了。
  如一不愿封如故笑他脸皮薄,连看他几眼都觉得窘迫。
  还是封如故笑眯眯地打破了僵持的沉默:“人都不在了,有什么话就问吧。”
  如一也不推辞,直接道:“云中君与那名戴面具的凶犯相识吗?”
  沉迷美色的封如故道:“这话听起来像是在怀疑我。”
  如一没有否认。
  而封如故也没有生气。
  “如一大师想让我怎么证明我不认识那个人?”封如故指了指胸口,笑言,“心都可以挖给你看。管用吗?”
  如一对封如故的心并不大感兴趣:“他杀了寒山寺僧人,贫僧则是护寺之人。现在有了线索,自然要过问一二。”
  “嗯,有理。”封如故煞有介事地点头,“问吧。”
  “那人专程找文忱,让他转达‘道已非道’这句话,是何用意?”
  封如故摇头:“我不知。”
  “云中君不知?”如一并不相信,“他用僧、道一众十六人的尸体,拼出的可是云中君的姓氏。”
  “或是爱惨了我,或是恨惨了我吧。”封如故满不在乎道,“后者的可能更大些。我跟魔道有仇,和正道也不对付。我可是惹人讨厌的天才,说不准就在哪里得罪了人、遭人报复了。”
  “十六条人命,这绝不会是普通报复的手笔。但若说与云中君有仇,用‘封’字血笔将云中君逼下山来,且明知云中君会来文始门,特托文忱传话,却不在此等待,趁机取命,实在是前后矛盾……”
  如一眼神渐渐冷了下来:“……云中君是在有意隐瞒什么吗?”
  封如故不气也不躁:“我隐瞒这个做什么?”
  “能与云中君结下这等孽缘的人,云中君不认得?”
  “不认得不认得。”封如故连连摆手,“恨我恨到这地步的多得是,但恨得这么有创意的却一个都无。”
  “……贫僧还有一事不解。”如一知道他是打定主意不会说了,便改换了问题,“为什么此人认为,文忱一定会将这句话转达给云中君?文忱又为何会这般听话,如实转达,连文始门私藏魔道之事都和盘托出?”
  刚才,如一身在正殿,静静延展了自己灵识,布满了整个别馆。
  山中,树上,包括文忱身上,都无一丝灵力流动的痕迹。
  那杀人者,连监视专用的拾音花都没在这里放上一朵。
  他憎恨封如故,因此熟悉他,知道文忱这点藏尸的伎俩手段瞒不过他的眼睛,尚且能解释得通。
  但他怎知,文忱会对封如故坦诚相告,而不是为了文始门声誉,隐瞒丑事?
  “这个我能回答你。要怪,就得怪我那有缘无分的岳父大人,满心都扑在文始门上,他的儿女是什么为人,他可一点都不关心。”
  封如故闲闲道:“……可我跟文忱相处过,知道他是什么性子。他就是一包草芯的绣花枕头,软弱、胆小、毫无主见,这样的人根本瞒不住任何秘密。文老头把‘山中藏着魔道之后’的事情告诉他,甚至不如告诉那位文三小姐。”
  “还有,就是他欠我的,他极怕我,是老鼠见了猫那种害怕。”
  说着,封如故眉眼又带了笑:“我敢同你打赌,他今日第一次来时,定是事先打探过,确认我不在正殿,才敢进来的。言谈之间,虽口口声声说我对他恩重似海,但根本不问我现在在哪里,更不提要留下来见一见我。可是这样?”
  如一眉心一动。
  而话说到此处,封如故表情也隐隐变了。
  二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杀人者也认识文忱。”
  封如故的仇家的确不少,但文忱却只是一个小小道门之主的儿子。
  对外,文始门仍是正当盛年的文润津做主,而文忱是公认的沉稳话少,他端起架子来的样子,也确实能唬人。
  逼封如故下山,同时还能窥破文忱外表下的软弱,知道文忱对封如故的惧怕,并为己所用,说明此人对文忱极为了解。
  这倒是罕见了。
  封如故撑着下巴:“算起我与文忱的交集,也就是十年前的‘那件事’了,或许……如一大师?”
  如一竟是走神了,被封如故唤了一声才清醒过来:“是。贫僧在听。”
  如一之所以走神,是因为封如故。
  ……他为何会与这人异口同声,心有灵犀?
  小时候,他最是崇敬义父。义父是玲珑心思,奇思妙想甚多,他需得挖空心思才跟得上。
  他亦步亦趋,追随四年,才勉强跟上义父脚步,只愿与义父彼此默契,心思互通。
  而如今,与他和鸣的,却是封如故。
  封如故知道如一不在听,也不再提十年前发生了何事,改口道:“文忱性情如此,我不意外。倒是你,叫我料想不到。”
  如一:“云中君对贫僧了解不深,有些意外,岂不正常?”
  封如故:“有常师兄在,我对你也算是有些了解了。”
  听到“常师兄”三字,如一眼中的冷潭里微妙地起了一层涟漪。
  封如故问:“杀掉魔修,以此嫁祸文始门,在你看来,算是上好计策吗?”
  如一静道:“我不只是为了文始门。也是为了他们。他们即使逃下山也是无用。世人恨魔,魔身无立锥之地,到头来,他们只能残害世人,以求自保。”
  封如故:“魔也是世人一份子。佛难道教你,要不爱世人、随意杀之吗?”
  如一:“然而,世人既不认,佛魔便无差。”
  封如故:“哈,这话真是大逆不道。你佛听了怕是要跳脚。”
  如一:“却是事实。贫僧若收留魔道入寒山寺,第二日,消息传开,寒山寺就会因为庇护魔道被剔除正道行列。我佛尽管慈悲,却不能在一夕之间使众人慈悲。”
  “但若坐视不理,顺其自然,也是推这些孩子入无间炼狱。世道不改,这些魔修之子将来必定因着歧视、憎恶、无端也无尽的仇恨,堕入恨世苦业,不得解脱。”
  如一佛目微阖,说得平静也真诚:“与其恨世,不如恨我。”
  然而,他话音刚落,脑门上就挨了一小下弹指。
  如一:“……”
  封如故简单粗暴地评价:“呆子。”
  被盖章“呆子”的如一居士面无表情。
  “我师兄当初是杀性不足,好性子得过了头,才在剑法上迟迟没有进益。”封如故又戳了他一记,“你则是杀性太过,总觉得死才是解脱之道。我师兄当初可不是这么教你的吧。”
  如一被弹得又冷淡了几分:“谢云中君指教。”
  “佛门也不能消弭你心中杀性。”封如故大叹,“亏我师兄当初多方打听,知道你去了寒山寺,还感到欣喜呢。”
  如一心脏砰然一动:“义……端容君,打探过我?”
  “嗯,从‘遗世’里救我出来后,一身是伤,刚醒过来就要下山,拦都拦不住,傻得要死。”
  说到此处,封如故低了低声音:“他不是……叫你在客栈里等着他吗。”
  如一霍然起身,金刚念珠在指尖甩出一圈弧度,缠在了食指上。
  他推开殿门,侧过身来,疏离道:“云中君早些安歇吧。”
  说罢,他离开得头也不回。
  直到回到侧殿,如一的心仍是揪着隐痛,连海净眯着眼打量他的目光都未曾留意。
  ……他从不舍得把自己与义父共处的那段时间向任何人提及,如锦衣夜行,心怀珠玉,仔细呵护,生怕它受到一点点的玷污。
  但或许,对义父而言,那不过是一段可以随意对旁人提起的往事,是一件微不足道的谈资而已。
  到头来,义父最在乎的,只有封如故这个师弟。
  为敛心神,如一双掌合十,右手尾指却屈伸着,抵上了左手尾指上缠绕的红线。
  心跳声声,声声可闻,却柔和得惊人。
  如一充满杀伐之意的心,随着这红线的安抚,奇异地渐渐平静了下来。
  不管剑上染血几何,只要听到义父的心跳,他便能迅速静心,敛起一切恶劣念头。
  归根到底,他只是不想叫义父看出,自己究竟是怎样的人罢了。
  ……在义父面前,他不是如一,不是会娑婆剑法的护寺之人、不是毫无济世之心、只会送人超度的玉面杀佛。
  只是义父的红尘而已。
  在他心弦渐定时,外头传来了罗浮春与封如故的对话:“师父,我水都打好了,你随时都能沐浴!”
  “沐什么浴,刚才都泡脱皮了,不去。”
  “师父,那池子里死过人……”
  “这世上哪里没死过人。他们都睡下了吗?”
  “那些小魔头?不知道,应该是睡了吧。”
  足音一路响至偏殿,偏殿的门开了,又关上。
  封如故踱入殿中。
  黑暗里,听不见呼吸声。
  他们果真没有睡着,听到有人进来,个个都屏住了呼吸。
  封如故在床边坐下:“别憋着啦,小心没被抓住打死,先被自己憋死。”
  四双眼睛悄悄张开,彼此打量了一会儿。
  最终,还是年纪最大的小魔修最先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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