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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道门都欠我一个人情-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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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双眼睛悄悄张开,彼此打量了一会儿。
  最终,还是年纪最大的小魔修最先开口:“云中君,我们,会死吗。”
  封如故打开桑落久为他准备的储物囊,从摆放整齐、标好标签的小匣子里取出竹烟枪,引燃,呼出一口清新的竹息:“会死。谁都会死,但不是现在,也不是明天。”
  “您会把我们交给文门主吗?”
  “这个不会。文老儿讨厌我,我不会让讨厌我的人称心如意。”
  几人再次对视,觉得这名云中君委实捉摸不透,算不上正,可也算不得邪。
  “您为什么要救我们?”
  “为什么呢——”封如故拖长了声音,“让你们欠我一个人情呗。等你们长大了,我再往回讨。交易公平,先赊后还。”
  “我们……能去哪里呢?我们还能长大吗?”
  年纪最小的魔修陷入了迷茫。
  “‘遗世’那里,我们也不能回去了。文门主叫我们阿爹阿娘每次来,都得从‘遗世’里带出些有用的东西,剑谱、心经、药诀、兵刃……上次,我阿娘没能找到有用的东西,被迫无奈,为我盗了一把剑,为着这个,她已经被赶出了‘遗世’,我都还不知道她是否还活着,我还能不能见到她……”
  说着,他呜呜咽咽地哭了出来。
  封如故却道:“这种事不要问我。我又不是你阿爹。”
  小魔修:“呜——”
  封如故:“憋回去。”
  小魔修还是怕他,双手捂住了嘴巴,不敢再发一声。
  封如故很快抽完了一袋烟,伸手进储物囊摸索竹叶时,眉尖一挑。
  桑落久做事也太周到了些,连他闲来自娱的箜篌都带了来。
  他把箜篌拿了出来。
  那是一架通体赤色如流火的凤首箜篌,琴盘形状如舟,是一大块血似的天然红玉雕琢而成,弦分阴阳双排,上镂凤凰回首,凤喙鲜艳,宛如啼血。
  封如故将琴架在膝上,信手弹拨几下。
  声绵不绝,颇有古意。
  封如故抱而坐弹,琴调轻缓如山间流泉,像是兴之所至,取出来随便玩上一玩。
  然而,琴声中亦有玄妙。
  他弹了不出一盏茶时间,方才还担惊受怕、不能安枕的孩子便是哈欠连天,最小的一个已经抱着软枕,酣然睡去。
  三曲终了,孩子个个睡得香甜。
  趁他们睡熟,封如故伸指,解了他们身上“禁止出山”的法印。
  浮春、落久修为不足,解不了文润津亲手下的法印,而如一、海净又是佛门中人,道门术法,他们不懂。
  因此,只能他亲自来。
  随着他的指尖泛起宝光,四个法印被一一抹去。
  封如故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在原地坐了一会儿,额间隐隐有了薄汗,神情中是说不出的痛苦。
  缓了半晌,他撩开左手袖子。
  ——不知何时,蜿蜒到他小臂位置、亭亭而立的青莲花苞纹身,绽开了妖异的火莲花,艳艳娇娆,如血如火。
  他攥紧拳头,以梵语喃喃诵念:“‘火焰化红莲,天罪自消衍,闻说福寿俱增延’……”
  待他再张开眼时,纹身花瓣已然收拢,重归青苞。
  青蕊摇曳,看起来秀丽得很。
  仿佛从未开放过。
  封如故这才能起身,把箜篌、烟枪等物都安放好后,从小锦囊里取出了最后一样东西。
  他在每个孩子口里塞了一颗酥糖,甜一甜他们的梦。
  他放轻脚步,掩门离去。
  这一会儿,海净早做完了功课。
  他喜爱音乐,自打琴声响起,到琴声终了,他直听得如痴如醉,不敢出言评价,因为如一正在打坐修行。
  琴声停下好一阵,如一才睁开眼。
  海净忙道:“如一师叔,您听到了吗,是云中君在弹琴呢。”
  如一:“嗯。”
  封如故出了偏殿,就有些昏了头,走到如一殿前才发现这不是自己住的正殿。
  方才他耗费太多心神、压制了红莲发作,再加上饮酒,他的身体有些撑不住了,索性收敛了气息,悄悄扶着坐在了偏殿的凉阶上,好缓一缓神。
  他听到里面海净对他赞不绝口,说他琴艺一绝,该是有名手教导指点云云。
  良久后,他听到了如一对他琴艺的一句冷冰冰的点评:“照猫画虎,终不相似。”
  闻言,封如故无声地笑了一声,刚把脑袋抵上一侧的红木柱,便听得桑落久温和的询问声在旁响起:“……师父?怎么在这里坐着?”
  偏殿之中,突然就没有声音了。


第10章 封氏之子
  少顷,殿门吱呀一声开启。
  如一自内走出。
  可还没等他开口,封如故便大笑道:“我哪里来的徒弟,燕师妹,你又同我玩笑。”
  桑落久轻咳,对如一小声解释:“居士,抱歉,我师父怕是醉了,认错了殿门。”
  说罢,他捏了捏嗓子,清亮的少年音就变成了雌雄难辨的软音:“小师兄,师父在殿里等你呢,都等急了。”
  封如故吞了口口水:“师娘不在吧?”
  “在啊。师娘等着和师父下山共游,你晚去,他也要发火了。”
  封如故打了个大哆嗦,伸手欲起:“快快快,我马上去。”
  谁料,他本就昏眩,又起得太急,腿一软,一个踉跄便向后倒去。
  如一反应迅速,一掌接住他的后背,又翻过掌来,把他轻推到桑落久怀里去。
  桑落久稳稳接住,很是客气:“这么晚,叨扰居士了。还请早早歇息。”
  他扶着封如故返回了正殿。
  如一同样折返殿中。
  海净抚一抚胸口,嘀咕道:“幸亏云中君醉了。”
  如一不语,向来冷淡的表情看起来甚至有些懊恼。
  背后闲话、诳言妄语,皆是口业,乃佛家大忌。
  但封如故的琴声,实在太像昔日自己难以入眠时、义父为自己弹奏的安神曲,叫他无法不去在意。
  或许不会有人认为,远隔着十年光阴,一个人仍能记住另一个人的琴音、指法、技巧,而且清晰如昨。
  当年,义父手把手教他学工尺谱,认板眼,识宫调,偶尔嫌他笨,多数时候夸他聪明。
  如一以为,自己将义父视作唯一,义父亦是如此。
  ……但,义父却把封如故的箜篌教得那般好,好得几乎像是同一个人所弹。
  乐声越入佳境,海净越是称赞,如一越是如火灼心,烦躁不已,这才有了方才的失态之语。
  自从遇上封如故,如一便觉得自己多有失态,需得对自己施些惩戒才是。
  如一闭目半晌,下定了决心,拈起一粒小小的紫檀子,噙入口中,并从随身之物里拿出一块写着“止语”字样的木牌,挂在了腰间。
  海净看到这一幕,吃惊不已:“小师叔?”
  如一以木牌相示,指了指自己的口,摇一摇头,旋即便继续潜心打坐。
  海净愕然之余,生出了几分敬佩。
  小师叔严以待人,亦严于律己,既是造了口业,便要修闭口禅,以此反省。
  要知道,以寒山寺寺规,一枚小小的紫檀入口,就是整整一个月的禁言。
  至于如一,含了紫檀,心绪总算平静了些。
  然而,他耳畔仍有箜篌余音,绕梁不绝,时时扰动他的心弦。
  ……
  正殿的大门甫一关闭,“醉酒”的封如故便离开了桑落久的搀扶,站直了身体。
  “小和尚耳朵不赖。”封如故解下了外袍,“我确有箜篌名师指导。”
  桑落久看起来对“师父没醉”这件事并不意外,站在他身后替他宽衣,将外衣与玉腰带分类挂起,井井有条:“是,师父的箜篌弹得很好。只是从来不教徒儿们。”
  封如故说:“我又不是司琴师傅,教你们这个干嘛。”
  桑落久笑应:“嗯。”
  封如故大言不惭道:“我做你们师父,最大的功绩,就是不拖累你们。”
  桑落久不说话了。
  封如故回头看他:“落久,刚才,你是听到了他们的议论,故意出声的吧?”
  桑落久抬起星亮的眼,亦不否认,温驯一笑:“师父,弟子知错了。”
  封如故也没有责备他的意思:“不错,还知道同我配合。就是拿师娘吓唬我,实在太坏。你不知道我最怕他啊。”
  桑落久退开两步,言笑晏晏:“落久无心之失,请师父谅解。时间不早了,师父早些安置吧。”
  封如故摆摆手,自行宽衣解带。
  立于中庭,桑落久侧头,看向偏殿,一时沉吟。
  刚才在殿中,他没有问“师父很重视如一居士吗”之类的无聊问题。
  师父装醉,不过是不想叫居士难堪。
  师父对谁都没有这么体贴过。
  ……为何呢。
  桑落久自幼聪明,唯独窥不破师父身上笼罩的层层谜团。
  他终究还是不再多思,转身进入夜色之中,寻他的傻瓜师兄去也。
  而不知道是因为海净小和尚那句“名师指点”,还是提到了他们师兄妹三人都怕的师娘,今夜,封如故梦到了童年之事。
  绵延十里的红墙琉璃瓦,圈起一方富丽的宅院,院外百顷竹林,院内荷塘碧影,远方有一座小山,每逢冬日落雪,还会戴上一顶小小的银亮雪冠。
  这边是封如故小时候的家。
  封家在江南,以贩药起家,三代商贾,在封如故的父亲封明义这一代达到鼎盛,以仁经商,商运昌隆,药香绵延半城,任谁也小觑不得。
  父母请来江南最有名的箜篌教师,指点独子封如故的琴艺。
  他自小生得手长腿长,手指纤细,环抱箜篌叮叮咚咚地弹时,母亲便倚在绣榻上,手执书卷,温柔地望着他。
  封如故性格活泼,家中又大,够他玩耍,因此他在做完功课后,总会撒了欢地跑。
  他喜欢在红墙下一步步地走,用小小的步伐丈量他家的墙有多长。
  老嬷嬷挪着小步子,远远喊他:“小少爷,别摔了。”
  老嬷嬷自小看护他,有她保护,封如故没摔痛过一次。
  她招呼道:“西瓜从井里吊出来,凉好了,快来吃。”
  封如故跑回来,拉住嬷嬷衣角撒娇:“我要吃荔枝。”
  嬷嬷无奈地摸摸他的脑袋:“祖宗,昨天晚上刚吃过,你不怕上火啊。”
  “可嬷嬷都没吃着呢。”
  “那等金贵东西,怎是下人能吃得起的。夫人老爷要是看到,可了不得。”
  封如故左右看看,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红壳鲜荔枝:“那我给嬷嬷放风!”
  说罢,他顽皮地冲嬷嬷眨眨眼睛。
  小小年纪,他已有了风流俏公子的雏相了。
  按理说,封如故是一辈子不会入仙道的。
  他会在红墙之内,做一辈子的富庶少爷,接过父亲的药房和偌大产业,若是他没有太大野心,弹弹箜篌,听听琵琶,也是潇洒浪荡的一生。
  是年,关中大旱。民大饥,遂相啖。
  饿红了眼的难民大量涌入南方。
  箜篌教师某日未能来授课,封夫人派人去问,回报的消息说他伤了腿,是难民在城中乞讨,他的轿子过去,难民拦路,抬轿的小哥嘴不干不净了几句,双方扭打起来,箜篌教师跌出轿子,才受了伤。
  封夫人得了消息,慨叹几句灾年不易,又封了个红包,叫护院送去,叫他好好养伤。
  知府也犯愁,城中粮仓已开过一次,吃紧得很,上头的赈灾款项和粮米还在路上,拒灾民于外,未免不仁;但放任灾民涌入,对府内治安也是极大的隐患。
  无奈下,知府召集城中富贾,意思也很明确,是要这些商户出资,在赈灾之物到达之前,先顶上一阵。
  封明义自幼受儒学熏陶,重仁重义,不等知府明言,便同意由自家拿钱,出钱放粮,开设粥棚。
  而封家庄园就在城边,庄园前的空地,可以用来设立粥棚,日夜熬粥,随时发放,还可设置一处药棚,防治疾病,以免有灾民将疫病带入城中。
  知府欢欣不已,立即拍板定下。
  粥棚开设那日,封明义携幼子亲临,看着难民们争先恐后领取粮食,心中宽慰不已。
  他指着人群,道:“故儿,将来你若继承封家衣钵,须要记住,以仁德为先,这是为人的修养、为医的慈心、为富的仁义。”
  时年九岁的小封如故看着人群,不解歪头:“父亲,这粥棚要设几日?”
  “设到朝廷赈灾物来时。”
  小封如故煞有介事道:“那,恕故儿直言,父亲给他们的米太好了。”
  封明义只是想以实例,教儿子多行善事,没想到儿子会另有一番高论,便蹲下身来耐心倾听:“故儿何来此言?”
  “朝廷的赈灾粮,意在平复民心,遏制叛乱,因此,数量要多,质量便一定不会太好。父亲先给他们精米细粮,等朝廷赈灾粮来了,他们便只能吃次一等的食物,反会生出怨怼来。”
  封明义一愣,心里觉得这话有些道理,面上却仍带着笑:“故儿怎把人心想得如此之坏?”
  小封如故:“人心或许本不坏吧,只是没遇到变坏的机会而已。”
  这话一出,封明义觉出不对劲儿来了。
  儿子对世事的认知……似乎太过偏执了些?
  明明他与幼时的自己读的是一样的圣贤书,怎会……
  小封如故不知父亲此时的复杂心情,探头张望,无意间在人群里望到两个奇怪的灾民。
  他们两个生得人高马大,同样穿着破衣,却不热衷于排队拿粮,靠着一棵粗竹,看着的方向却是封家庄园。
  有灾民路过他们身边时,会乖乖交上半块馒头,或是半碗粥。
  ……是灾民们里的头儿?
  封如故不知怎的,被他们打量的目光看得浑身不适,偏开脸,拉紧了父亲的手:“父亲真打算只放粮,不收报酬?”
  听到这话,封明义有些不高兴了:“什么报酬?”
  “叫他们干活换取粮食,不好吗?”
  “他们饥饿难耐,何来力气干活呢?”封明义紧盯儿子的眼睛,“故儿难道是不愿施舍?”
  “不是不愿。是不妥。”小封如故认真道,“父亲无偿放粮,这是仁心,却也是断了他们自谋生路的念头。反正若是我,每日能躺着领粮领药,也会不思进取的。”
  一堂言传身教的课下来,封明义忧心忡忡地把封如故领回了家,满心着反思自己的教育出了什么问题。
  封如故倒觉得没什么,回家后,净过手,嬷嬷就领他去吃点心了。
  临睡前,他对准备吹灯的嬷嬷说:“嬷嬷,留一盏灯吧。”
  嬷嬷想了想,也笑了:“睡前老奴可是叫小少爷不要喝那么多茶了,非是不听。行,给你留一盏。”
  封如故又问:“院门都关好了吗?”
  嬷嬷笑话他:“怎的,怕鬼婆婆来抓?”
  封如故拉紧被子,重复了问题:“大门关好了吗?”
  嬷嬷慈爱地笑道:“是,小少爷,都关好了。”
  尽管如此,封如故仍是惴惴。
  就这么过了三四日,就在他快要淡忘此事时,午夜子时,喧哗声骤起。
  封如故立时翻身坐起,赤脚跑到床边,拉开窗子,只见大门前火光盈天,竟是走水了。
  吵嚷声混合着打杀声隐约传来,封如故只听了个大概。
  “为富不仁!为富不仁!”
  “前几日还装一装样子,给我们米,现在……米糠……”
  “喂猪……”
  嬷嬷张皇冲了进来,不由分说,一把抱住了他,便往外奔去。
  封如故虚虚抓住她未来得及梳好的头发:“嬷嬷,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嬷嬷迈着小脚,跑得气喘吁吁,无力答他。
  大片大片的火把从正门涌入,宛如点点血目。
  封如故饶是早慧,也被吓得不轻:“爹,娘……嬷嬷,我阿爹阿娘呢?”
  嬷嬷脸色发白,封如故的脸也白了。
  ……他听到了追来的脚步声。
  风声在耳畔呼呼响起,他隐隐看到了那追杀者的脸。
  他的面相并不多么凶恶,至少不像封如故认知中的凶徒。
  但他抡起了一把柴刀,手起刀落,斩断了嬷嬷的一条腿。
  血点飞溅,落在了封如故的脚上,温温热热。
  嬷嬷惨叫一声,穷尽力气,把被自己正面抱在怀里的封如故往前一扔,哭道:“小少爷,跑啊!跑!”
  她至死也没舍得让她的小少爷摔上一下。
  封如故双脚稳稳落地后,牙关紧咬,转头便逃。
  嬷嬷逃跑的方向是后院,后院有一处大莲池,内蓄活水,与外连通。
  为了防止小偷入内,那入水口纤细得很,只容孩童通行。
  封如故来到池边,一头栽下塘中,一口气游至出口,从那个对他来说已经有些窄小的洞口奋力挣了出去。
  爬出水池后,他精疲力尽地倒在地上,仰望天上高悬的一轮冷冷明月。
  明明刚从水中爬出,他的喉咙里却都是鲜血的味道,叫他一阵阵犯着恶心。
  封如故从地上缓缓爬起,不敢怠慢,转入竹林里蔽身,走出百十步,险些撞上在竹林里栖身的十几个灾民。
  他马上趴在了地上,热汗混合着冰水从鼻凹流下,悄无声息地落入泥土。
  这群灾民正在谈天,没有注意到封如故。
  “听动静,打得真挺热闹的。”
  “咋,想去搀一脚啊?”
  “我要搀一脚,我不就跟他们进去了吗?我觉着,这事不大对。那米糠可是我见着阿大偷偷倒人家粥锅里去的。”
  “那你倒是说啊。”
  “说啥呀,阿大直嚷嚷起来,搞得大家都气冲冲的,我跳出来,不是找打吗。”
  四周爆发出一阵哄笑:“说得好听哟,不就是给吓缩了卵子!”
  封如故的肩膀剧烈颤抖起来,掌心死死抓起了一团湿泥。
  “哎,阿大阿二他们带着咱们从关中走过来,一路上也帮了咱们不少,咱们不能吃了封家两碗饭,就跑去告官府不是?”
  “屁,阿大阿二不过就是贪那点小便宜,瞧着大家都去夸封大善人了,自己的排面眼看着保不住了,又瞧人家宅邸气派,打算找个借口,抢了人家,吃几顿带荤的。”
  “人家封家是好人家,这么做太丧阴德了。”
  “反正咱们都受了灾了,大家要惨一样惨嘛。”
  “这封家也是,人说财不露白,他们在自家门前摆粥棚开药铺的,这不惹人眼热嘛。这下惹祸上身,被人劫富济贫了,能怪谁呢。”
  众人叽叽喳喳一阵,又去说将来的事了。
  封如故悄悄爬着离开了竹林。
  走出竹林,小封如故坐在地上,想了一会儿。
  他把寝衣脱下,又用湿泥涂了半边脸颊,用水洗出斑斑驳驳的样子,把自己的寝衣脱下,挽在手里头,又从地上捡了块手掌大的石头,往墙上砸了两下,确认不是一磕就碎的粉石头,便往前方的人影晃动处跑去。
  一个矮个子的疤脸守着封家庄园东南外角,见后头突然跑出了个光腚孩子,顿时警惕起来。
  不过,没等他开口,封如故就擦了擦鼻子,骄傲又亲切地唤道:“哥!”
  火把都被人带到里头去了,影影绰绰的,疤脸也看不清他的脸,诧道:“你谁?”
  封如故不答,先亮出了那身湿淋淋的衣服,邀功似的:“我杀了一个!从后头莲池里跑出来一个小子,跟我撞了个脸对脸,还想逃,我就……”
  说着,他比了个砸西瓜的动作:“哐,给了他一石头,还扒了他的衣裳!”
  疤脸摸摸下巴上的火烧疤。
  这几天来新的灾民不少,来投靠阿大哥和阿二哥的起码十来号人,他也没留心,这群人里有没有这个半大小子。
  他说:“行,干得不错。哎,你说的洞在哪儿?”
  封如故一指水源处:“那儿!”
  “带我去看看。”疤脸拍拍他的瘦肩,“说不准还有人从里头往外爬呢。万一跑了活人出去,报了官,大哥和二哥就没法说他们家先不仁义了。懂不?”
  封如故扯出一个笑脸:“懂。”
  疤脸被他带到水边,四下张望:“你说的那小子呢,不会没死,跑了吧?”
  封如故说:“怎么会,我把他扔下池子里了,喏,你看,就在那儿泡着呢。”
  “哪儿?”
  疤脸顺着封如故手指的方向看去——
  封如故在他身后沉默地高举起石头,以几乎要把胳膊甩脱臼的力道,把石头砸上了他的后脑勺。
  那人的脑袋发出了西瓜被破开的咔嚓脆响,身体一软,就要往池子里栽。
  封如故一把揪住了他,把他缓缓放平,尽量悄无声息地扒下了他满是补丁和虱子的衣裳,看也不看,胡乱披在自己身上,系好腰带,随即鱼似的滑入池塘,经由小洞,重新回到了已被彻底攻占的封家庄园之中。
  他谨慎地在枯荷间露了个头,确认了刚才追杀自己的人没有守在岸边,才从侧面悄悄上了岸。
  作者有话要说:  这就是封二被道门非议的“杀凡人”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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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大仇得报
  母亲向来胆小,封如故要把她一起带出来。
  但他没能找到母亲。
  父亲与母亲的床上,染了一大片的鲜血。
  封如故站在榻前,形貌宛如初死的水鬼。长发纠结成一团,从发梢滴下的河水,在脚下汇成一小片水潭。
  门口路过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瞥见屋中有个形貌可疑的人,便打着火折子站住了脚,警惕道:“你是谁?”
  封如故抹去脸上的水,口齿清晰地回答道:“我追着一个小丫头片子跑,脚一滑,摔进塘子里去了,她就给别人捞走了。”
  男人嗤地笑了一声,收起了手里的刀:“那你就别惦记了。就算再见了她,你怕也吃不到新鲜的,顶多吃两口残渣渣。”
  “这里的女人呢?”封如故指了指床,“我看这里是女人的房间。”
  “你下体毛长齐了吗,啊?就这么想女人?”来人嘎嘎笑出声来,跨进屋来,撸了一把他的头发,把他当成了自己人,“小疯子。”
  封如故笑了笑,倒真像一个又美又癫的小疯子。
  男人推了他一把,示意他出去:“那个小娘们就别指望啦,已经跟她那个死男人一起拖到后院柴房里了。不是说了吗,这家人不能留活口,不然还不得找咱们秋后算账?他们有钱人,都是手眼通天……”
  封如故往前踉跄一步,盯住地上一本面朝上摊开、角落上沾了几处褐色血点的的竹卷。
  母亲极爱行书,父亲又极爱母亲,因此常替她四处搜罗古卷。
  这卷是母亲的心头之爱,每每翻阅,总会戴了薄纱手套,小心观视。
  这本抄写的是《孟子》。
  竹卷上写道:“恻隐之心,仁之端也;羞恶之心,义之端也;辞让之心,礼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
  封如故把竹卷捡起,一使力,将线络扯断。
  他看向大门方向,喃喃道:“……啊,火灭了。”
  年轻人摆手道:“阿二说,走水会引来城里注意的,所以叫人把火给灭了,等天亮了,咱们就悄悄地走,等他们发现这里死人了,早就……”
  “晚”字甚至没能说完,他面前的孩子就回过了头来。
  一根锋利的竹签从他脖子左边捅入,从他脖子右边穿出来。
  年轻人难以置信地捂住伤口,倒退两步,喉咙里发出咕咕咯咯的气泡炸裂的声响。
  他拿出收好的刀,对准封如故乱划了一阵,却因为手没了力气,把刀甩脱了手。
  封如故冷冷地看着他,看他捂着喷血的伤口,像被剪了翅膀的苍蝇,满屋子奔走,却找不到出口,直至在书架下气绝身亡。
  封如故拔走了他的刀,又走到书架前,穷尽全身气力,把书架推倒在了他的身上。
  用书卷简单掩埋了他、让外人乍一看看不出这里有一具尸体后,封如故掩了门,走入院中。
  四周都是陌生而肮脏的面孔,来来往往,脸上统一带着热切的欣喜的光,怀里满满揣着银钱与珠宝。
  封如故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偶尔会路过一具熟悉的、死不瞑目的尸身,便从一旁绕过。
  有人举着猪腿,唾沫横飞道,果然是下九流的商人,家里有这等好肉也不肯拿出来,拿几碗粥,就想骗一个“大善人”的好声名。
  封如故看表情昏昏沉沉、浑浑噩噩,并不知道自己要走到哪里去。
  但他的目的地却很明确。
  他到了平时待人严厉的管家屋中,路过他的尸体,在桌中暗格里取下一枚锁匙。
  有次,他来找管家求他放自己出去玩,踮着脚趴在窗边,见到了管家把家里钥匙放进暗格、细心保管的全过程。
  他去了一趟酒窖。
  很快,封如故便拎着锁匙,找到了一群聚在一起大口吃肉的人。
  他说:“我发现了一个窖子,里头都是酒。”
  没人觉得一个富家小少爷会有混入他们之中的胆量,更何况,一个不眼熟的面孔,对他们来说不如那个字更有诱惑力:“酒?”
  “都是酒。”封如故说,“味儿特别大,熏死人了。”
  大家正觉得只有肉,吃得有些腻,听说有酒,有几个人便来了精神:“哪儿呢?带我们去看看。”
  封家的酒窖不大,父亲不嗜酒,只挑着珍酿存了一些,有些还是打算在封如故将来娶妻时拿出来的。
  而酒窖很快被一搬而空,最好的几瓮被送去了封明义接待客商的大厅。
  阿大阿二已抢先把大笔银票和宝贝都搜刮入怀,全部放在身边,待在大厅里,放任大家抢劫,只等着大家吃饱喝足后,再离开此地。
  他们像接受灾民的馒头和粥一样,接下了这份“孝敬”,还特地叮嘱,说大家不能全部喝醉,一定要留人放哨,云云。
  看到送酒的人从大厅出来,封如故的身影在回廊转角处,被如水的月光投射在地面上。
  ……找到了。
  他们在这里。
  殿内觥筹之声渐弱,醉醺醺的吹牛声也渐渐被阵阵低鼾声取代。
  黑暗中,封如故凿破了一只藏起来的酒瓮,沿着大厅周边,一路洒下。
  酒液的浓香从窗里飘出,和窗外的香气融合,一时难辨。
  做完该做的一切,封如故将虚掩的大厅门轻手轻脚地关了起来,拿起一把重锁,从外反锁了屋门,又将搁在回廊边的油灯拿起——
  “喂,你干啥呢?”
  一声喝问,也只是让封如故的动作顿了顿。
  他朝着声音来的方向转过了脸来。
  那是一个正在放哨巡逻的中年人,正戒备地望着他。
  后半夜起了些风,油灯灯影飘忽,
  封如故抹在脸上的土泥已经干涸,半边脸皱缩着,看上去竟有些狰狞。
  那中年人被他瞧得心慌,又问了一遍:“你是谁?我怎么没见过你?”
  那身量比同龄人高挑许多、面容却仍然稚嫩的孩子,盯着怀里兜着母亲的手镯耳珰、身上穿着父亲长衫的中年人,歪头一笑。
  旋即,他将手中油灯凌空抛出,落入满地酒液中。
  咚,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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