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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影无痕-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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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梦庭见此情形,暗觉奇怪,看大哥这番举动,似乎不是来敌人对阵,但他星月赶到这里,究竟想干什么,着实令人猜测不透。狄梦庭等了一会儿,听得院中静寂无声,于是走上前轻轻推门,发觉里面已经上了门闩,当下提气一跃,从墙头轻轻巧巧的越过,落在院中,如叶之堕,悄然无声。
只见这家院落不大,墙内杏花半开,浮香暗送,是家幽雅精洁的人家。只是正房与厢房中都熄了灯,四下黑漆漆一片,静悄悄地没有半点声响。
狄梦庭凝神四望,发现厢房侧面有一个圆月小门,他穿门而过,进入一个小小的套院,在院角的一间小屋隐隐亮着灯光。他蹑足走到屋窗之下,手搭窗台,从窗缝中向屋中望去。
这间屋子不大,布置得极是精洁雅致,茜纱窗间垂着青幔,雕银烛台中点着红烛,隐隐送来檀香的香气。南边墙上挂着一幅淡墨山水画,一幅书法,写着李义山的两句诗:“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书画之下是一张方桌,桌上摆着一瓶酒、两只酒杯和四碟风味小菜。桌旁坐着两个人,竟是萧青麟与钟离世家的嫂夫人宫千雪。
狄梦庭见到他们两人,吃了一惊,暗道:“大哥深夜出来,原来是为了与钟离夫人会面。”心中先前的疑虑登时烟消云散。他望了一眼墙上的书法,心中默默念了两遍,又望了一眼桌前相对而坐的两人,心道:“墙上这两句诗,倒似为情此景而设。可是我混在这中间,却又算什么?”
他转身便想离去,但只走得几步,好奇心大盛,再也按耐不住,当即听步,侧耳倾听。他深知大哥内功精湛,只要自己发出一点声响,立时便会被发现,因此伏在窗前,心中又是紧张,又是激动,却连大气也不敢出。
屋中的两人默默无言,各想心事,但听窗外一阵风吹过,跟着下起小雨来,雨点打在杏树枝叶之上,淅沥有声,烛泪缓缓垂下。萧青麟拿起烛台旁的小银筷,挟下烛心。屋中一片寂静。
过了良久,一阵凉风从窗外吹来,寒意侵袭,宫千雪轻轻打了个颤。萧青麟解下身上长袍,披在她的身上,在她耳边说道:“春寒料峭,你身体纤弱,仔细受了风寒!”
宫千雪全身一颤,低声道:“你……你还记得这句话。”原来当年她与萧青麟初识的那天,便是一个春寒料峭之夜,萧青麟也是这样给她轻轻披上长袍,所说的正是这句话。多年以来,这话中的十五个字,在她心头耳边,不知萦回了几千遍几万遍。此刻陡然间听他又亲口说了出来,当真是又悲又喜,又甜又苦,百感俱至。
萧青麟轻声道:“这些年来,每逢夜深人静之时,我都要想起咱们旧时在一起的时光。雪儿,你还记得咱们上次会面情景么?”
宫千雪沉吟半晌,幽幽说道:“那是剑阑辞世后的第九夜,你悄然潜入钟离世家,将我带出灵堂……”她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之中,继续说道:“还记得那是一个月圆之夜,你站在堂前的龙爪槐下,对我倾诉衷肠,要我弃家随你而去,从此远离纷扰的尘世,隐居深山幽谷,过上一种无忧无虑的自在生活。你还拔出长剑,一折两断,告诉我这叫断剑为誓,只要我答应了你,你情意放弃搏命挣下的江湖威名,哪怕一生贫寒清苦,也不再继续杀手生涯,不会让一丝一毫的血腥玷染咱们平静的生活。”
萧青麟动容道:“原来你都记得,你将一切记在心里。”
宫千雪轻声叹道:“岁月流逝,恍若一场大梦,虽然不堪回首,却偏偏总也不能忘记。唉,不要说了,事情都已经过去那么多年,还提它做什么来?”
萧青麟慨然道:“是啊!事情已经过去那么多年,还提它做什么来?”他口中虽说不提,但见到宫千雪俊俏的脸庞清丽如昔,微微撅起的嘴唇樱红如昔,心中又怎能忘得了昔日的情意?不由得胸口一阵柔情荡漾,从怀中取出一个红绸包裹,放在桌上轻轻打开,露出两截断剑,青铜剑柄上花纹古朴,一望可知这是一柄历时久远的宝剑。萧青麟缓缓抚摸剑锋,说道:“雪儿,你还记得这柄断剑么?”
宫千雪双眉一挑,道:“这……这柄断剑,你到现在还保留着?你……你一直将它带在身边?”
萧青麟点了点头,正色道:“我不但保留着这柄断剑,也保留着当年为你许下的誓言。它们陪伴我走便天涯海角,与我共渡风风雨雨,直到今生今世的最后一天,我也不会将它们遗弃。”
宫千雪道:“麟哥,你这是何苦?”
萧青麟道:“雪儿,难道我的心意,你还不明白么?”
宫千雪道:“麟哥,你……你……”话到此处,却不知该如何诉说。她欲言又止,低下头,只用手指轻轻绞着衣角。
萧青麟放柔了声音,道:“雪儿,我的长相粗陋,脾气古怪,人缘不如你,人才也不如你,浪迹江湖多年,非但没有荣华富贵,反而惹下一片骂名和无穷无尽的追杀。可是,我有赤诚与真情,我会一心一意的待你,将来无论遇到多大的艰难困苦,我都会独力承担,不让你吹风淋雨,不让你忧伤难过。我若有半分对不起你,教我萧青麟天诛地灭,万劫不得超生。”
这一番话说得恳诚无比,字字真情流露。宫千雪心中一热,情不自禁说道:“麟哥,你待我这样好!”
萧青麟看出宫千雪眼中的情意,握住她的手,说道:“雪儿,你别回莫干山了,随我走吧!”
一听此言,宫千雪脸色陡变,轻轻撤出手来,缓缓道:“不,麟哥,不要这样。我是有夫之妇,虽然剑阑逝去多年,但我决不能坏了他的名声。”
这句话声音虽轻,但传入萧青麟耳中,却不啻一盆冷水当头淋下,黯然道:“那夜在灵堂前你对我说的便是这句话,想不到时隔多年,你对我还是这句话。”
宫千雪低声道:“麟哥,我没福气,不能让你那般真挚待我。唉,咱们……咱们之间没有缘分。”
萧青麟听她语气凄凉,情意深挚,一时千言万语都哽在喉间,无语诉说。
两人默然相对,都忆起了旧事,眉间心头,时喜时忧。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得宫千雪轻轻叹了一声,拿起酒瓶,为萧青麟斟满一杯酒,说道:“麟哥,你深夜赶来与我相会,我无物奉敬,便请你喝三杯酒。这第一杯酒,是谢你为钟离世家寻找到‘玄英铁笋’,完成了剑阑生前未能完成的遗愿。”
萧青麟将酒一饮而尽,道:“咱们之间情重不言谢。你能从莫干山来此与我见面,我已经很是感激了!”
宫千雪道:“麟哥,你这样说,我更要谢你了。”说着,她又斟满一杯酒,道:“这第二杯酒,是请你再为我做一件事。”
萧青麟二话不说,将酒饮尽,道:“什么事?”
宫千雪道:“我从钟离世家带来一件东西,请你务必收下,不能拒绝。”她从桌下取出一只木箱,放在桌上打开。
萧青麟探头望去,见箱中之物赫然竟是“玄英铁笋”,黝黑的玄铁在烛光映照下,隐隐似有宝光流动。他心中惊诧,脱口说道:“雪儿,这是钟离世家梦寐以求之物,你为何要将它归还于我?你……为什么……”
宫千雪摇了摇手,打断了他的问话,举起酒瓶,又斟满两杯酒,道:“这第三杯酒,我陪你同饮。就让所有的往事,所有的情分,都随酒水咽到心里去吧。喝过这杯酒后,你去浪迹天涯,我回归莫干山。请你不要再来打搅我,我也不想再见到你。从今以后,咱们……咱们就是路人了。”
这番话的意思虽然很冷很硬,但宫千雪的声音却在颤抖,眼中也隐隐泛现泪光。她将酒杯举到唇边,还未喝下,却被萧青麟按住她的手,将酒杯放回桌上,道:“不,我不能喝这杯酒,也不要你喝!雪儿,你为什么对我说这种话?难道我们真到了水火不能相容的地步?”
宫千雪道:“麟哥,你对我一片真心,情致殷殷,我岂有不明之理?但咱们之间的情意,只如水中月、镜中花一般,注定没有结果。你又何必为了这段徒劳的缘分,荒废了时光,耽搁了自己?”
萧青麟默默望着宫千雪,缓缓说道:“雪儿,我明白了,萧某身为江湖中人人唾恨的杀手,原本配不上你。你若以我是卑劣杀手而厌弃我、鄙夷我,我也不会让你为难……”
不待这句话说完,宫千雪急道:“不,麟哥,你千万不要这样讲!我从没有看轻了你,你更不该看轻了自己。”她用力咬了咬嘴唇,轻叹一声道:“唉,也罢,咱们都是经历过风风雨雨的人了,今夜又说了这么多话,我便把我的心里话都告诉你,我不要你为我做什么,只图自己总算完成了一件想说又不敢说的事,从此心里不再揪着罢了。”
萧青麟道:“什么话?你说吧。”
宫千雪低声道:“在这个世上,曾经有两个人深爱过我,也被我深深爱过。一个是剑阑,一个就是你。麟哥,你不会知道,我在钟离世家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自从剑阑去逝之后,家中的弟子都敬服于我,甚至掌门人都尊从我的呼叱,我可以轻易得到别人梦寐以求的财富,也可以拥有无比的权力,算得上应有尽有了。但我却过得很苦很累,这几年过来,我只觉得自己仿佛活在一个大铁笼中,从头到脚都已经麻木了,再过下去,我怕自己真要发疯了。”
萧青麟听她话音似有无限幽婉、感伤和慨叹,不禁随声说道:“是啊!象你这般出类拔萃的人,为什么要夜夜面对素烛青影,独守冷闺?为什么身上总要背负着一个未亡人的苦名,不能享受人伦之乐?为什么要把自己的一生都锁在那片剑冢碑林之中,不能走出家族的高墙,看一看外面的天地?”
宫千雪叹道:“这是天意,我也只能认命。”
萧青麟断然道:“不,天下事事在人为。只要走,没有走不完的路,只要做,没有做不成的事。雪儿,我能使你摆脱这种生活。你相信我么?”
宫千雪却道:“麟哥,我相信你,你能带我远走高飞,摆脱这个牢笼,快快乐乐的生活。但我却不能随你走。不错,我在钟离世家的日子枯燥乏味,白天深锁在高墙内宅,晚上面对素烛青影,独守冷闺。没有欢乐,没有笑声,连一个说说心里话的人也没有。但我却是钟离世家的大嫂,我的一举一动都与钟离世家的荣辱息息相关,我若随你而去,单单这一件事就会毁了整个钟离世家。”
宫千雪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剑阑去逝后,我一直生活在钟离世家,家中的老老少少都待我如亲人,钟离老夫人更视我如亲生女儿一般,我怎能忍心做出伤害他们的事?我若随你走了,江湖中立刻就会传出闲言碎语,说钟离世家的大嫂跟杀手萧青麟跑了。从此,钟离世家的每一名弟子都将承担这种耻辱,忍受江湖各派在背后指指点点,永无出头之日。他们会感到痛苦,会为此而恨我。”
说到这里,宫千雪眼中蕴满泪水,道:“麟哥,多少个夜里梦里,我想你能来带我离开这里。可是真到了这一天,我却求你别让我这样做。我不能,不能一生在内疚缠绕中渡过。如果我现在这样做了,即使走到天涯海角,我也无法摆脱心中的痛苦,我会变成另外一个人,不再是你所爱的那个雪儿。”
萧青麟如木如石般呆坐椅上,一腔的千言万语化作一声长长的浩叹,只道:“难道我们……我们只能天各一方,相思无缘么?”
宫千雪叹道:“这是命里注定的安排,你我违不过它,也就不必拗来。否则咱们都没有安生日子过了。”
萧青麟沉默不语,过了良久,才道:“雪儿,我希望你能随我一起走,这些年来,我一直都在希望你能随我走,因为我是那样的深恋于你。但我不会勉强你,我不能要我深爱的人做她不愿做的事。雪儿,你回莫干山去吧!”
宫千雪点了点头,道:“谢谢你……”才说出这三个字,她的泪水再也忍耐不住,无声地流下,滴落在桌上的酒杯之中。
萧青麟眼中也有泪,但他却努力保持着微笑,举起酒杯,道:“雪儿,这杯离散酒,饮下之后,便是你我的缘分已尽,从此不再相见。来,我先干了。”说罢一仰头,将酒喝下。
宫千雪望着桌上的酒杯,难过得说不出话来,唯有泪水不断滚落。
萧青麟见状说道:“雪儿,你喝不下去么?也罢,我替你喝!”伸手拿过宫千雪面前的酒杯,将这杯融着泪水的酒一饮而尽。
这杯酒咽下之后,他只觉心中泛起一片苦涩之情,一时悲从中来,不可抑制,直想放声悲啸,又想大哭一场,却不愿在宫千雪面前失态,顺手抓过桌上的酒瓶,对着瓶口狂饮,一口气将整瓶酒喝得点滴不剩。
若在平时,漫说是一瓶酒,就是十瓶酒喝下去,萧青麟也面不改色。但在此时,他心中悲苦,不胜酒力,一瓶酒刚刚落肚,便酩酊大醉,伏案而睡。
宫千雪见他醉眠不醒,深深叹了口气,走到他的身畔,轻声说道:“麟哥,是我害得你这样,是我对不起你!我走了。你……你别记恨我!”她听得自己语音干涩,几乎不象是自己说的话,不禁又是一阵心酸。她将萧青麟披在自己肩上的披风解下,轻轻盖在萧青麟背上,然后望着墙上李义山的诗句,喃喃吟道:“重围深下莫愁堂,卧后清宵细细长。神女生涯原是梦,小姑居处本无郎。风波不信菱枝弱,月露谁教桂叶香。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唉,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一诗吟罢,她默默吹熄了蜡烛,走出屋去,消失在夜色之中。
窗檐之下,狄梦庭默默望着屋中发生的故事,怔怔地有些痴了。尤其听到宫千雪低吟李义山的诗句,猛然想起八年前,义父楚寒瑶怀念昔年恋人时,吟诵的也是这首诗。他不禁在心中默念:“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短短一十四个字,却包含了天下多少难缘的情意!唉,看来情到深处,终成孤独,古今的才子英雄都是一样。”
蓦地一阵夜风吹来,狄梦庭身子一冷,打了一个寒颤,才发现天上的细雨已经停了,但自己也被淋得衣履皆湿,只是方才心思全放在大哥与宫千雪身上,丝毫不觉寒意,这时被冷风一吹,方觉难耐。他见屋中一片漆黑,知道大哥正沉沉酣睡,不敢进屋打搅,悄然走出小院。
他一边走,一边默运玄功,将真气自丹田升起,游走任、督二脉,逼得身上的水气渐渐散发。不一刻功夫,内息连贯五十二穴,运行大周天完毕,但觉体内的真气如神龙吐珠般流转百骸,说不出的温暖舒适,一身湿衣也被这股内力烘干。他长长舒了一口气,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来到西湖岸边。
他抬望去,只见一钩残月斜挂柳梢,远处湖水中映出月亮和浮云的倒影,景色宛若一幅淡墨山水画。他心中暗想:“在四谛岛上,夜夜思乡情浓,几度梦回西湖,如今真的回来了,却又好象是在梦中,”
湖岸的绿柳垂枝随风摇拂,不时擦过狄梦庭的面颊,他微一展臂,将一根柳枝折下,跟着伸出左掌骈指一弹,一缕指风撞在柳树干上,摇落七八片柳叶。他随手将柳枝刺出,手腕略抖,柔软的柳枝登时伸得笔直,便如一柄长剑,嗤的一声从空中掠过,将飘落的柳叶都穿在枝头之上。他从枝头上取下一片柳叶,心想:“八年前我离开西湖的时候,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能练成这样一身武功。可是我却宁愿象从前一样,内力剑法,无一足取,却陪师父在药圃中逍遥快乐,胜过在叵测险恶的江湖中扬名立身。”
不由自主地,他又想起方才见到的一幕:“大哥的剑法武功,绝不在我之下。但到了一个‘情’字关口,却只能独自咽下这枚苦果。可见武功通神,也不能随心所欲,事事如意!”想到大哥心中的愁苦,自己却无法替他排遣郁闷,狄梦庭心中也不禁充满惆怅。
正出神之间,忽听得大道上有人行来,其时距离尚远,但狄梦庭内力既强,耳音便亦及远,从脚步的起落声中,听出对方都是身怀武功之人,他疑念暗生,当下飞身跃上一株大柳树,隐身在柳枝丛中,居高临下向大道望去。
过了好一会,听得大道上脚步声渐近。人数着实不少,月光之下,见这一行人均穿黑衣,瞧装束是铁衣山庄中人,当前四人抬着一顶朱纱小轿,其余高高矮矮的共有十二三人,都默不作声的随在其后。狄梦庭心想:“他们深夜出现在西湖边,莫非与我和大哥有关?难道是铁衣山庄发现了我们的行踪,派人赶来围剿追杀?”待一行人去远,便悄悄跟随。
这伙人出了钱塘门,过圣因寺,上了苏堤,沿湖岸往南而去,行出数里,来到一座精巧别致的水榭前。这座水榭临湖而建,紧靠着一个小码头。狄梦庭心道:“水榭门前空旷,我如跟着上去,这些人只须有一人偶一回头,便发现了我。”于是闪入树林之中,要等他们进入水榭之后,再悄然跟入。哪知这伙人走到码头前,忽然散开,排成两对,站在码头两边,就此一动不动了。
狄梦庭吃了一惊,第一个念头是:“他们已见到了我?”但随即知道不是,寻思:“他们抬着一顶小轿前来,想必是来接一个人,多半还是女眷。但为何到了门前,一不进院,二不叫门,却在门外静等?”他见这伙人行踪诡秘,忍不住好奇心起,定要看看他们究竟想干什么。
只见这伙人都直挺挺地站着,始终保持着一个姿势,连晃也不晃,仿佛木人石雕一般。狄梦庭心中暗想:“这些年铁衣山庄权倾江湖,庄中弟子果有过人之处,便往这里一站,门规之严,由此可见一斑。”转念又想:“他们要请的是什么人?若是平时,铁衣山庄一纸请帖送到,江湖中哪门哪派敢不应邀赶去?这水榭中住的人却要铁衣山庄弟子在门前苦等,连叫门都不敢,这份面子可大得很啊!”
等了好一会,水榭中始终无人露面,铁衣山庄众人也一直静等不动。狄梦庭心道:“铁衣山庄既不进院,又不叫门,难道要在这里等上一夜?看来他们此举与我和大哥没有关系,我何必没来由陪他们守候?”他转过身来,右足一弹,已悄然无声的落在两丈以外,铁衣山庄众人丝毫没有察觉。
狄梦庭正要离去,忽听得湖面上传来一阵箫声,虽不甚响亮,但在静夜中传来,依然清晰入耳。狄梦庭心中蓦地一热,心道:“这箫声……这箫声……”当即转回身,悄然无声的又回到原来隐身的地方。
只听那箫声越来越近,极尽万般情致,时如春涧流水,时如珠落玉盘,清雅飘萦,幽婉绵长。在箫声中又夹杂着桨声与划水之声,不多时,湖面上出现了一艘花舫。
狄梦庭见到这艘花舫,不由得全身一震,低声道:“是她!是她!”他用手轻轻抚摸腕上的玉镯,思绪仿佛又回到了八年前,那时师父刚刚遇害,自己家破人亡,流落江湖,幸得花舫中的小姐关照,不但赠与美食香茶,并将一对珍贵的玉镯送给自己。这八年来,狄梦庭虽无缘再与小姐相见,但心中却难以忘怀这一段情缘,每次回想起来,心中都是一片温暖,想不到今日竟有幸在这里重逢。
他望着月光下的船影,许多被岁月淡忘的记忆一一映入脑海之中,心中自然而然生出万丈柔丝,不由得微微有些痴了。
随着桨声渐近,箫声悄然沉寂。不多时,那艘花舫已驶入水榭旁的码头之中。
当花舫靠岸,等候在四周的铁衣山庄众人都聚拢上去,从中走出一名腰缠缎带的汉子,显然是为首之人。他来到船前,朗声说道:“这是凌府的船么?敢问凌惜惜凌小姐是不是在船上?”话音顿了顿,他又说道:“在下乃是铁衣山庄的‘飞星使者’,在赵护法座前效力。今日特奉薛少庄主之命,请凌小姐到城东金钩坊坐坐,少庄主现在那里恭候芳驾。”
过了一会儿,船舱走出一个少女来,挑着一盏灯笼,向码头照了照,发话道:“铁衣山庄,你们也是的,究竟让不让人歇息?昨天晚上来人请了两回,今儿天还没亮,怎么又追到了这里?”
那汉子忙深施一礼,道:“是凌小姐么?在下莽撞,深夜来访,打搅了您的安歇,只是奉主之命,身不由己,还望多多见谅。”
那少女一愕,突然间格格娇笑起来,说道:“你道我是凌小姐么?哼,想得倒美,我家小姐难道是你说见便见的吗?就是你家薛少庄主亲自来了,我家小姐也未必下船。你不过是铁衣山庄区区一个‘飞星使者’,便想一睹我家小姐的芳容,岂不是笑话?”
那汉子听了少女的话,并不着恼,微微一笑,道:“听说凌小姐身边有一个伶牙俐齿的丫鬟洁蕊,想必就是姑娘了。在下没见过世面,见了你当成凌小姐啦。可是话得说回来,江南凌府中的丫鬟大姐,原比人家的千金小姐还尊贵些。”
这番话说得极是得体,即掩去了自己认错人的尴尬,又将对方高高的捧了一下。洁蕊听后,果然喜欢,说道:“看不出你这人倒是很会说话,好吧,看在你礼数周全的份上,我便原谅了你半夜打扰的罪过。只是我家小姐不在船上,让你白跑了一趟,你这便回去告诉薛少庄主,请他不要再派人来啦。”
那汉子脸上登时露出失望的神色,道:“原来凌小姐不在船上。唉,真是不巧!我只好空手回去复命了。”他转身走出两步,忽又返身说道:“常言道: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这西湖两岸果然是人杰地灵的所在。我在铁衣山庄便听人说起,凌小姐乃是江南第一美女,今日本想借机一睹风采,孰料竟未能如愿。不过,有幸见到了洁蕊姑娘,终也领教了江南美女的风雅柔致,总算不虚此行。”
洁蕊好生奇怪,问道:“我有什么风雅柔致?怎么不虚此行?”
那汉子说道:“凌小姐天香国色,风华绝代,那是不用说了。洁蕊姑娘虽也甚美,比之凌小姐自然颇有不如,但八分容貌,加上十二分的雅韵,便不逊于十分人才的美女了。人常说西湖水美人更美,我今日才算心服口服,想不到凌府的丫鬟脾女,竟也一美至斯。”
其实洁蕊的姿容虽然俊俏,颇有楚楚之致,但比之绝色美女,尚且多有不如。只是那汉子深通世情,知道普天下女子的心意,不论她是美是丑,你若赞她容貌美丽,她非心花怒放不可。洁蕊听了这番话,果然芳心窃喜,微笑道:“你没来由说什么风话?我一个小丫鬟,哪里比得了小姐?”
那汉子正色道:“非也,非也。我虽是江湖中的一个粗莽汉子,于江南风物却早就深为倾倒,方才听得洁蕊姑娘吹得一曲箫声,不由得心魂俱醉。不怕洁蕊姑娘笑话,其实我对音律一窍不通,只是听这箫声极清极美,令人一听之下,说不出的舒适悦耳。”
洁蕊一怔,脱口道:“你说方才是我在吹箫?”随即格格笑道:“才不是哪!在江南谁不知道,我家小姐的六孔洞箫乃是天下一绝。多少名家骚客欲听小姐一曲箫声都不得愿,今日倒让你饱了耳福,真是福气不浅……”后面的话还未出,陡然间知道说错了话,急忙停住,脸色一变,不禁向船舱中望了一眼。
那汉子哈哈一笑,道:“不错,你家凌小姐的箫声乃是天下一绝,方才是她在吹萧对不对?此刻她正在船上对不对?洁蕊姑娘,你不用瞒我了。”
洁蕊的慌话被对方当场揭穿,心中又羞又怒,一张俏脸涨得通红,大声叫道:“兀那汉子,你……你休要得意!老实告诉你,这船是凌府的船,我是小姐的贴身丫鬟,说话自然大有斤两,我说小姐不在船上,小姐就是不在船上,便是在船上,她也不会出来见你。哼,你别再枉费心机,趁早死了请小姐下船的念头!”
这番话说得强词夺理,那汉子听后却不生气,依然笑道:“洁蕊姑娘,这便是你的不是了。我们来请凌小姐赴会,是满怀诚意,凌小姐就算不愿意去,总该出来打个招呼,倘若只凭洁蕊姑娘的一句话便将我们打发了,回去之后在薛少庄主面前也不好交待。”
洁蕊将脸一绷,道:“我才不管你们怎样交待哪,总之我说小姐不去,小姐就是不去。”
那汉子道:“那可要对不住了。今日我们既然到了这里,不见凌小姐,是不能回去的。”说到这里,他陡然提高声音说道:“凌小姐,我知道你眼下正在船上,你既不愿出来相见,我们便只能跪请了!”说罢,他突然“扑通”一声,弯膝跪倒在地。在他身后的十几名铁衣山庄弟子,随后也都齐刷刷跪在地上。
这一下倒是洁蕊不知所措了,忙道:“哎!你们……你们这是干什么?”
那汉子朗声道:“凌小姐不肯出来,我们便长跪不起。”
洁蕊急道:“这……这……这成什么样子?你们快起来!眼看天就要亮了,让街上行人看见,岂不笑话死!快起来,啊呀,还不快起来!”
那汉子挺直腰板跪着,对洁蕊的催促只作不理。
洁蕊又气又恨,正在无可奈何之际,只听得船舱中传出一个轻柔的声音:“堂堂大好男儿,膝下有黄金,怎地说跪就跪下了?请站起来吧。”这句话娓娓道来,声调比洞箫的音韵还要柔和几分,虽微含嗔怪责备,但辞语仍不失恳切之意。
那汉子脸上一红,不自禁地站起身来,道:“是……是凌小姐么?”
只见船舱的帘门一挑,走出一个人来,这人逆着月光悄然而立,使人无法看清面颊,却看得出是一个身披柔纱的女子。湖风轻拂,撩动纱摆飘飘若舞,远远望去,风姿绰约,仿佛飞仙横波,就要凌风而起。
那汉子只望了一眼,便知道必是凌惜惜无疑了,道:“凌小姐,夜间冒昧打搅,实在是……是……”
凌惜惜玉颈轻摇,道:“这不是你的过错,是薛少庄主要你来的,这跪请的法子也是他的主意,对不对?”
那汉子微露苦笑,道:“凌小姐把话都挑明了,我也无须再作解释,唯望凌小姐体谅下情,不要让我们为难。”
凌惜惜道:“请你回去告诉薛少庄主,就说他的心意我能够体谅,但我哪里都不去,请他不要再费心派人来了。”
那汉子道:“凌小姐是说今夜不去赴约?”
凌惜惜点头道:“我说过哪里都不去。就是薛少庄主亲自来了,我也是这一句话。”
那汉子低头不再说话,过了一会,才低声说道:“在江湖中,凡是铁衣山庄要请的人,各大门派的门人弟子莫不敬从,象凌小姐这般拒人于千里之外,连半分面子也不给。嘿,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听了这番话,凌惜惜只是淡淡一笑,未置可否。洁蕊却叫道:“嗨,你这是说哪里话来?这是在凌府的船前,可不是各大门派。铁衣山庄在江湖中的威风,别耍到这里来。”
那汉子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道:“凌小姐,请你不要误会。我只是铁衣山庄的一个信使,你与我家少庄主之间有什么过节,是我不该打听的事。不过,既然少庄主有命吩咐给我,咱们作属下的,只能尽心尽职的替主人办事。今日说什么也要将凌小姐请去!”说到这里,他双手一翻,掌中已多了一对寒光闪闪的短刀。
洁蕊吓了一跳,急忙挡在凌惜惜身前,喝道:“好大胆!你……你敢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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