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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西台记事-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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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秦鹿还是跟着梁妄走了,她在南郡的山上守了四年的时间,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瞧见她的,来往逃亡的人有许多,但谁能看得见鬼呢?梁妄是她碰见的,第一个能看得到鬼的人,也是她这四年来第一个能说得上话的人。
秦鹿不知道为何秦虎死了就是死了,她死了,却还依旧飘在这世上,后来仔细想了想,恐怕也是与秦虎有关的。
西齐的老皇帝撤离南郡后没多久,北迹就打过来了,皇帝逃的那日,秦鹿偷偷跟了过去,她手上握着秦虎的令牌,想给梁妄,她以为慕山起义军一定能成气候,想着自己日后恐怕是要杀了西齐的狗皇帝的,给梁妄一个令牌,是为了护他。
但她没出南郡山外,就被秦虎给捉回去了。
秦鹿虽是女流之辈,但也跟着秦虎一起上战场杀敌。
后来秦虎得到了消息,说北迹有一条小兵追着皇帝去了,说是要将姓梁的都杀了,秦鹿想起来了梁妄,说是要带一票人率先一步杀了狗皇帝,好与北迹换得南郡的安宁,实际上她是想去救梁妄。
但那一次北迹没派兵,秦鹿也没追上梁妄。
第三次她追了过去,是因为听人说西齐的皇帝死了,秦鹿去打探消息真伪,消息是假的,西齐的老皇帝只是病了,但还有心思纳小美人儿,没多久估计就能活蹦乱跳,秦鹿依旧没能见到梁妄。
慕山起义军在南郡守了两年多,最终还是没扛住,南郡失守,城门倒下,城墙都损了一截,当时秦虎就站在城门前,身上穿着铠甲,身边只有几个亲信,大家都奄奄一息,早就支撑不住。
秦鹿站在人群的最后方,讷讷地看向手上的矛,那矛穿过了她的手,不论她怎么碰也碰不到。
周围的人全倒下了,只有秦虎一个还站着,他是一个杀神,也是死死守着自己一片家乡的战胜,北迹如此狂妄,就连西齐正儿八经的兵队都坚持不了多久,他却在仅剩三千人的时候,守城守了近半年时间。
当时北迹的兵要取秦虎的命,秦虎回头看了一眼,正好与秦鹿对上了视线,他满脸是血,风都吹不动被血水浸湿的披风,他动了动嘴,对秦鹿喊着什么。
秦鹿听不见,但她知道秦虎喊的是:“跑啊!他妈的……你倒是快跑啊!”
秦鹿哭着朝秦虎跑了过去,她想告诉哥哥,她死了,她已经死了,她不想跑,她要陪着秦虎守着这儿。
秦虎见秦鹿朝他奔去,手中的刀用力震地,几千具尸体上飘起的魂魄,一缕缕如他们生前拼命抵抗北迹兵的模样,在秦虎的眼中,他以为这些人还没死,也以为秦鹿还没死,他不知道是……是他将死,才能看见已死之人。
“保护我妹妹!”秦虎对他的部下喊道:“护我妹妹离开!他娘的把秦鹿给老子送走!!!”
“哥——!!!”
秦虎是万箭穿心而死的,秦鹿还没跑到他的跟前,三千英魂便化成了风,秦虎的部下魂魄里就刻着一个‘忠’字,卷着秦鹿绕上了山头。
秦虎死时尸体没倒,他用刀戳进了肋下,逼着自己站到了最后一刻。
第64章 燕京旧事:十九
秦虎死后, 秦鹿也去南郡城门前找了许久,她没找到秦虎的尸体, 也没再看见秦虎的魂魄。
不是所有人死后都如她这般,还能保持清醒地飘荡于世间的,自此之后那三千没有意识,只有忠心的英魂无形态地跟着她,但秦鹿没离开过南郡外的山上,她始终记得秦虎是死在这儿的, 她舍不得。
这山,一守就是四年,然后梁妄来了, 让秦鹿起了想离开的心。
秦鹿的想法很简单,梁妄对她有恩, 她恩人的未婚妻死了,要回到良川埋起来, 这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儿,她愿意还恩, 附身在陈瑶的身上保持陈瑶的尸体不变,让她完完整整地入棺入土, 这也很正常。
梁妄没有拒绝秦鹿的提议,但秦鹿不会附身,还得梁妄教她。
秦鹿见梁妄会道法,心中惊奇,哇了一声:“当王爷还要学这么多东西的吗?”
梁妄没回她话, 只让她按照自己的吩咐做。
秦鹿附身在陈瑶身上后,便借着陈瑶的身体站起来了,现如今化雪,树上偶尔会落下一两滴水来,梁妄见陈瑶的身体站起来,一瞬还有些恍惚,脑子里想的是陈瑶死前对他的请求,还有她那双说不清道不明的眼神。
而秦鹿则定定地站在树下,时隔四年后头一次闻到了山林的味道,一滴冰凉的水顺着枯枝落在了她的脸上,秦鹿觉得分外新奇,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再看向一旁站着的梁妄,于是大着胆子去抓梁妄的袖子,手心触及到柔软的丝面时,她顿时笑了起来。
陈瑶从来不会如她这般笑,一双眼几乎眯成了线,露出了一排白花花的牙齿,兴奋时,两条腿在地上跳个不停。
梁妄觉得违和,于是抽回了袖子,对她道:“不要与本王说话,也不要碰本王,你就安安分分到良川,等到了良川之后,随你去哪儿。”
“我肯定还是要回南郡来的。”秦鹿有些失落,但也没所谓地耸肩,从那之后她没再碰过梁妄,但让她不说话,梁妄不论提醒多少遍,她都做不到。
她是个话匣子,四年没人与她说过话,她都快憋疯了,碰见能说话的人,恨不得将自己的一生都说给那人听。
这一路梁妄被她吵得头疼,可她这人又特别会卖乖,只要梁妄稍稍有些不高兴了,眼看下一句就要说‘你走吧’,结果秦鹿又乖巧了起来,还故意扮成陈瑶的性子,装得温柔体贴的模样,轻柔地喊他‘王爷’,装得一点儿也不像,她自我感觉良好。
饶是梁妄不想听,她也说了许多关于自己的事儿了。
说她以前是跟着哥哥一起当山匪的,后来才有了慕山起义军,她说当山匪没什么不好的,虽然别人都说山匪是坏人,但秦鹿说她从来都没有滥杀无辜过,杀死的那些,都是欺负百姓的坏官。
提起她哥哥,她满眼都是崇拜,只是有些失落秦虎死后没变成了鬼魂,没能来看她一眼,好好道别。
梁妄说:“有的人死了会直接投胎。”
“我也想这样。”秦鹿说:“我也想直接投胎,省了很多烦恼,我这一辈子就没过过几天好日子,从生下来开始天下就在打仗,等我死了这仗都没打完。”
不过秦鹿转而又说:“但这样也挺好的,至少我见到你啊了,如若死了直接就去投胎了,那我这辈子都没能见见你究竟长什么模样,一定死也不安心的。”
“见到了,又如何?”梁妄瞥她。
秦鹿笑说:“帅啊!”
她的眼眸很亮,一双眉毛因为表情生动而微微抬起,分明穿着的是新买的浅蓝的柔色纱裙,秦鹿的手脚却不安分地一路蹦跳,梁妄有时想,那双腿生在她身上,恐怕小时候没少摔断过。
“别说话了,烦得很。”梁妄摇头,觉得自己做了个错误的决定,错误地让秦鹿附身在陈瑶身上,错误地还让她陪着自己走了这一路,错误地想着将陈瑶带回良川,一切都是错误的,一开始就该在肃县随便找个地方把陈瑶埋了就好,反正人都死了。
他连皇帝的尸体都没动手埋呢……哪儿不是死人,谁比谁金贵到哪儿去。
秦鹿就这样疯疯癫癫陪着梁妄走了一路,与南郡的衰败不同,清平虽贫困,但至少城中人都已经住满了,城外的田地里有粮食,而良川就更好了,良川街道两旁的商铺都已经成型,酒楼、客栈,一应俱全,虽说外来的人不多,但秦鹿见惯了一片废墟的城,见到良川,还是被惊艳了一把。
良川城内店铺里有人卖烧饼,烤得皮软底脆,馅儿还香甜,里头的糖都烤化了,面上还撒了把葱花。
秦鹿连忙问梁妄:“我能买这个吃吗?”
梁妄望着烧饼,不是什么好东西,但面烤得很香,闻起来有食欲。
秦鹿没吃过什么好物,从有记忆以来就是饿大的,即便是后来当山匪了,吃的也是馒头小菜,比之难民要好太多了。
梁妄则不同,死前的最后一餐他吃的都是珍馐美味,是肃县湖里头刚捞出来的白鱼。
他给卖烧饼的两个铜钱,这也是他目前身上仅剩的钱了,秦鹿高兴地捧着两个烧饼跟在他身后,还要分梁妄一个,梁妄不吃,她才问:“王爷,等埋了陈小姐,你有地方去吗?”
梁妄摇头,秦鹿问他:“那你要和我回山里吗?我找吃的养你。”
梁妄觉得她可笑,说:“本王有西齐的国库,饿不死。”
秦鹿还有些遗憾:“我觉得你人真的挺好的,以后没了你,也不知道我能不能再碰见可以说话的人了。”
她说时有些酸涩,等梁妄看向她了,她又扬起了笑脸,继续吃着烧饼。
梁妄顺着记忆才找到了昔日的梁王府,当年的梁王府已经换成别人家了,不过梁王府前的山丁子还在,经过这么多年,那棵山丁子长得很好,春来秋去,花开花落,如今的山丁子长得成熟,一大片一大片的红果子堆在了树上,稍微低些的已经被人摘了,长得高的那些看上去便很甜。
秦鹿见他站在山丁子树下发呆,自己将最后一口烧饼吃光,又看着油腻腻的手,蹲在地上捧起了一抔雪洗了干净。
梁妄突然开口问:“你说……这树上的果子到底是甜的多还是酸的多?”
他其实想问的是,北迹改名叫了天赐后,西齐永不翻身了,百姓是庆幸的多,还是唏嘘的人多?
梁妄想,满枝丫的甜果子里一定有一两颗是酸的,陨灭的西齐曾经的子民里,也一定有几人是失望、舍不得的。
但最终尘归尘土归土,一切都过去了,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这是定律,是天意,改不了的。
当年住在这府中的梁妄,以为自己日后能入朝为官,能为西齐效命,而今站在府前的梁妄,一身白衣,白发,白肤色,不死血洗掉了他身上所有的颜色,给了他不老不死之身,他也将和国与国、家与家,不沾半分关系了。
秦鹿听见了,以为他想吃人家门前的山丁子,于是笑着说:“王爷,你想吃吗?”
梁妄看向她,见她撸起袖子,他还没回话,秦鹿便开始爬树:“我摘给你尝尝不就知道是甜是酸了?”
秦鹿手脚很快,她会轻功,没什么难度就跳上了枝丫,折了人家一大串树枝下来,枝头上面满是通红的山丁子,然后她从树上跳下,将那一根半人高的枝丫递给他。
梁妄伸手,讷讷地接过,秦鹿那双眼会说话,似乎在道:快尝尝啊!
梁妄摘了一颗果子放在嘴里,入口即甜,很微妙,秦鹿又问他:“好吃吗?”
梁妄点头,秦鹿有些期待:“能给我也尝尝吗?”
她直白的疑问,与陈瑶半分不同,想要的东西,不开口怎么知道能不能得到?
当年陈瑶站在这棵树下,梁妄问她喜欢山丁子花儿吗,陈瑶矜持,不仅没回话,甚至都没点头,等梁妄分了秦鹿两粒山丁子,被她吃进嘴里的时候,他也问了对方:“还要吗?”
秦鹿顿时笑弯了眼,点头道:“要!好甜的!”
那是梁妄给她的第一个笑容,也是他这么多年后,难得的发自内心的笑。
恍惚之际,眼前之人是谁,他都没太分得清,身处是何处,他也没在意,手里提着的山丁子枝有些重,掌心触碰到还未完全融化的枝丫上的冰也有些凉,但秦鹿吹去了覆盖在山丁子上的白雪粒,找了几颗小的尝尝,终于尝到了一颗酸的之后才皱眉,笑得跟个傻子一样。
什么人将她养成了这样的性子?
一点儿也不懂得掩藏。
所有心情全都写在了那一双眼里,梁妄突然想起她本来的容貌,双眼很大,如同琉璃珠。
“我们山上也有这种树,但是我死后就没机会吃到了,什么东西也碰不到。”秦鹿说完,用手帕包了些摘下的山丁子,凡是她尝过酸了的那一颗,连带着周围的都不要,专挑甜的摘。
摘好了她才将手帕递给了梁妄,满满一手帕的果子,全是给他的。
梁妄突然问秦鹿:“你想活吗?”
“我还能活吗?!”秦鹿震惊,声音拔高,被这屋子里的人听见,出门一看,一男一女在偷他们家门前的果子呢。
秦鹿瞧见那人正要开口骂,于是拉着梁妄的手便跑开了,出了这条路,秦鹿才弯腰喘着气,哈哈大笑了起来。
梁妄说:“你也不知道斯文二字,哪儿有姑娘如你这般笑的?”
秦鹿站直,不明白自己的笑哪儿出了问题。
后来梁妄带着秦鹿在良川转了一圈,到了以前陈总督的府前,陈总督家的房子空着,一直都没人住,秦鹿问他:“是在这儿埋陈小姐吗?”
那时太阳将下山,红光照在了白雪上,梁妄背对着夕阳,望着已经没了牌匾的空宅,说了句:“不埋了。”
秦鹿不明所以,梁妄又转身看向她说:“身体送你了。”
“但自此以后,你得认我为主人,我给你长长久久的生命,你便得听话。”梁妄道。
秦鹿愣着不敢动,梁妄心里不禁苦笑,他觉得自己的选择是错的,又是一个错误的决定,然而开口说出话,却没有半分悔意。
淮崖仙人一辈子孤单,导致近两千年后,他得知自己将死,高兴得恨不得流下泪来,梁妄害怕这样的孤单,倒不如找个人陪着,管他是男是女,是人是鬼。
他带陈瑶回良川,前半路安静,后半路有了秦鹿聒噪,可聒噪……比安静舒心太多了。
他突然想起了山丁子,想起自己曾说过,山丁子这般热情地燃烧两季自己的好,再冷淡的人,看了心里也会暖的。
他不喜欢冷,不喜欢雪,不喜欢冬,不喜欢冰,但树梢上被冰冻了的,裹着白雪渣的山丁子,当真很甜。
秦鹿点头,认真回话:“是!我若活了,你就是我主人!”
第65章 燕京旧事:二十
梁妄将陈瑶的身体送给秦鹿了, 送这身体的时候他没觉得有什么不妥,陈瑶都死了, 七日早过,说不定都投胎转世了,留着这身体做什么?
埋进土里会烂,他还得给秦鹿重新找与她契合的身体,没必要,也无需浪费那个时间。
所以他领着秦鹿找到了西齐的国库, 一个巨大的,还未被人发现的空墓,他取了银钱, 在墓周边设了阵法,再就近找了个镇子买了所空宅子住下。
他让秦鹿在那宅子里等他, 自己独自去了淮崖仙人说的地方,见了他的故人, 带回了天音。
回到镇中宅子后,梁妄才开始按照书上的记载施法。
秦鹿附身在陈瑶身上, 如若碰见了其他捉鬼降妖的道士,随随便便一张符就能将她给打出来, 既然陈瑶的身体送给她,他又希望有个人能陪在自己身边,无聊时说话,嫌烦时打发去做事,便要给秦鹿一个完整的身体。
冻尸凝魂, 对于一个刚掌握些许道法皮毛的人来说,饶是道仙,也废了许多心力。
秦鹿吃了不少苦,梁妄也没好到哪儿去,那一次冻尸凝魂施法了之后,梁妄就大病一场,几乎在院子里两年没出过门。
他走路腿脚发软,要人扶着,吃饭挑剔,偶尔不和胃口还会吐,整个人消瘦得犹如一张纸,风一吹就能倒了。
秦鹿急得不行,问过他什么药能治好,梁妄说他无药可治,但他也死不了,这身体恢复效果奇高,一个碗口大的疤,眨眼的功夫就消了,给秦鹿这具身体损了他的肝肠,当真是伤害颇大,让他足足养了好几年。
那几年里,梁妄自己走路走着走着就摔了,有时看书,看着看着手突然抖了起来,一本书落在地上沾了灰,他气急,脾气越来越大,偶尔阴阳怪气,偶尔伤春悲秋的,难伺候得很。
秦鹿一一受下来了,谁让是他把命给了她呢。
梁妄手抖写不了字,让秦鹿替他写,秦鹿不认字,气得梁妄坐在旁边非常没有耐心地一个字一个字地教她。
他是被人捧着长大的,教到后来讽了句:“什么人家还有不识字的。”
“你这不就是‘何不食肉糜’吗?”秦鹿说完,梁妄便瞪她,当天晚上一束红线贴着黄符,罚得秦鹿冷汗直冒,说是她顶嘴。
第二天秦鹿面色难看,一阵一阵地冒冷汗了,梁妄又反应过来自己做的不对,于是拉着她坐到书房里来,难得地耐心温柔地给她讲了一整本书的故事。
后来秦鹿识字了,但字写得难看,梁妄也说她,说是隔壁家院子里的小野猫,沾了墨水的脚在纸上走一圈都能留下一副梅花图,你这字,狗刨的裂纹都比你规整些。
秦鹿的字终于能让梁妄认懂了,他便说她不会抚琴,听不懂琴音是大俗人一个,又说她不会作画,还说她下棋毫无章法,五步之内就死,就这样还能打仗,估计靠得也是蛮力。
秦鹿被他说得又气又好笑,本想以梁妄所谓的‘蛮力’反抗,结果反被梁妄又关了一夜小黑屋受罚。
第二天照样是走不动路,见到梁妄就头疼,也怕。
他这阴阳怪气的脾气,都是那几年病着给养出来的,或许从某些方面来说,他本质的根里就有这些毛病,只是未经发掘,没显出来,不是那时作,以后也得作,总归是和他住在一起的人别想好就是了。
后来梁妄想让秦鹿学泡茶了,秦鹿分外头疼,和梁妄顶了两句嘴后,气恼地说:“大不了这身体我不要了,还给你好了吧?若我真是陈小姐,你舍得这般折腾吗?”
梁妄当时身体才好转,听秦鹿说了这话,不知为何心里一阵泛酸,他望着秦鹿的脸,反应过来这原来是陈瑶的身体啊,他也口中讥讽:“你又非陈瑶,琴棋书画,通了哪样?与你说话都说不到一起去,我说青山绿水,你说门前小沟,我说春夏百花,你说石缝野草,还自比陈瑶?”
这句话,酸得厉害,但也很伤人。
秦鹿眼眶当下就红了,她想踹死梁妄,但见梁妄站都站不起来,还得坐在椅子上,于是一脚踹翻了一旁泡茶烧着的热水,烫了右腿,忍着疼回房间去了。
秦鹿不从房内出来,梁妄就一直坐在院子里,他按着自己酸疼的膝盖,望着倒地已经熄灭的炉火与水壶,眼睛都很少眨。
秦鹿躺在床上睡得迷糊的时候,听见门外传来了碰撞声,她心下第一个念头就是有贼,结果见那‘贼’明目张胆地晃到了自己门前,伸手一推,秦鹿的房门就开了。
梁妄手上杵着一根柴火支撑,走路还不稳,秦鹿坐在床边看他,见他冷着一张脸,将柴火扔到一边,端起桌上的烛灯,在他碰到烛台的那一瞬,灯芯就亮了。
梁妄端着灯一瘸一拐地走过来,双肩宽却瘦,等他坐在了秦鹿的床边了,才将烛灯放在床头的圆凳子上照明,说着:“腿伸出来给本王看看。”
秦鹿没动,他自己动,掀开了秦鹿的裙摆,梁妄看了一眼她被烫伤的右脚,其实并不太严重,但梁妄看得眉头都皱起来了,他手下得很轻,嘴里却说着:“又不是你的身体,你还尽瞎糟蹋。”
秦鹿心口不一,酸胀得厉害,说了句:“我知错了,下回不会弄坏陈小姐的身体。”
梁妄给她涂抹药膏说:“你的身体不一般,普通的药治不好,以后行事别太冲动了。”
“是,我时刻记着,再弄坏陈小姐的身体,主人就罚我吧。”秦鹿说完,瞥过眼去。
梁妄涂好了药,坐在床边许久没动,他突然开口问:“秦鹿,本王对你坏吗?”
秦鹿动了动嘴,没回。
梁妄又说:“坏你也走不掉了,既然答应了要陪着本王,不论如何,你都不能离开。”
秦鹿突然向他看去,她觉得自己出现了错觉,竟从梁妄的话中听出了一丝不安。
“说啊,说不论如何,你都不会离开。”梁妄望着她,有烛火的倒影在他眸中闪烁,秦鹿望着那两点火光,仿佛一颗心被对方锁死,装进了笼子里,猛地起了个念头,他就是赶自己走,她也不走。
“我不离开。”秦鹿说。
梁妄听了这话才从袖子里拿出了几样东西说:“给你的。”
那是被细细链子连在一起的五鬼戒指,还有一把胡人弯刀。
胡人弯刀是他国送给西齐的贡品,削铁如泥,而那五鬼戒指,则是梁妄的师父留给他的,说是五鬼,代表了人之五欲:贪贪是‘色’,李玲珑是‘痴’,求千金是‘财’,大刀是‘嗔’,而吞天则是无穷无尽的‘欲望’。
后来梁妄的身体渐渐好了,过了一个冬季后,春分时,他提着金笼带着天音出门转悠,因为消瘦,所以衣袍在他身上都显得宽大,后来他干脆为了方便,将所有衣袍都改大了许多,叫人再也看不出他的身形,就是身上那几两肉,也得养许多年才能养回来。
梁妄出门陪人下了一场棋,大杀四方后挺高兴,回到院子里看见秦鹿在那儿练字,她模样认真,恐怕是心里什么都没想,眼神空空的,所以一瞬让梁妄起了她是陈瑶的念头,看了许久后秦鹿看见了他,眼眸亮起来的那一瞬,梁妄勾起嘴角。
“泡茶。”他说。
心情好的梁妄其实还算好说话的,秦鹿只要好声好气哄两句,说什么他都能答应。
从那之后,梁妄鲜少对她体罚了,罚的都是让她练琴、写字、背书、学茶这类秦鹿看了就头疼的东西,秦鹿憋屈的脸,梁妄看着觉得有趣,但在秦鹿的心里却一直觉得,他是在将自己教成另一个陈瑶。
所以秦鹿学,每一个都会,每一个都不精,只是梁妄真的喜欢喝茶,所以她泡茶的功夫厉害了些。
加上梁妄那几年身体不好,总有某些地方酸疼,秦鹿的按摩手法,也是正儿八经与大夫学来的。
之后的几十年,他们去过许多地方,后来因为一桩事结识了谢尽欢,再后来,便是如今。
那些过往,从秦鹿想来,和从梁妄想来,都是不一样。
秦鹿说的故事很长,长到说完口干舌燥,天也泛起了鱼肚白。
金风川在她身边冷了一夜,直到看见了太阳才松了口气,有太阳便表示天将不再冷了,至多饿了点儿,他还能忍。
秦鹿说:“我答应过主人的,不离开他,不论怎样都不会离开他。”
“是报恩,还是爱啊?”金风川问秦鹿。
秦鹿垂眸,轻声一笑:“恩、爱皆有,反正我认定他了,别说是你,就是天赐的皇帝找我当皇后我都不稀罕。”
“都不如西齐梁王爷身边的下人舒坦对吧?”金风川说完,嘀咕了一句:“他对你也非多好,这样缠着,贱不贱啊?”
秦鹿朝他瞪过去,金风川又说:“是我酸了,得不到你就损你呢,你都这般说,我还有何好与他争的呢。反正也争不过,我也不能不老不死,也不能再给你一条命,更何况我早有妻室孩子,娶你,的确是辱没了你。”
秦鹿低头看着自己的腿,金风川在一旁还说:“你放心,他若罚你,我帮你说他。”
秦鹿瞥他,眼中几分嫌弃与鄙夷,嗤了一声没再说话。
“你说的陈小姐……该不会和严玥有什么关系吧?”过了许久,金风川突然开口:“你与严玥几乎长得一样。”
秦鹿脸色难看了些,小声说:“严小姐是陈小姐的转世。”
“转了这么久呢?”
“第二次,第一次他们没碰上。”秦鹿说完,心里有些酸涩,金风川长长地哦了一声。
太阳渐高,午时过了之后,金风川受不了,说去林子里看看有没有水喝,他转身才走了没一刻钟,秦鹿便听见不远处天上传来的一声鸣叫,她抬眸看去。
蓝冠白羽寿带鸟见了秦鹿,几乎没有停留就朝她飞了过来,然后落在了秦鹿的肩头上,收了双翅,转头啄着羽毛。
秦鹿见了天音,双眼睁大,目不转睛地望着那仅有几十步距离的转角,林中无人靠近,也无飞鸟被惊,秦鹿眼睛不眨。
天音本来恹恹的,突然抬头与秦鹿保持着同样的动作,秦鹿还没见到人,高声扬道:“王爷!”
天音在秦鹿的肩上歇了会儿就朝那边飞去。
梁妄扶着严玥,一夜未歇,严玥在他背上睡了几个时辰,醒来发现他还在走时便惊了,梁妄的一双鞋被磨破了许多,他嘴唇干裂,眉心皱着,仪态尽失,脸色差到像是要吃人一般。
严玥不敢再让他背着自己,下地后脚也不太痛了,便由梁妄扶着走路。
实则两人状态都差,也不知是谁扶着谁。
这里还没到卢阳关,梁妄的额头已经起了汗水,忽而他似乎听见了秦鹿的声音,不知是不是错觉,毕竟隔得太远。
去了又来的天音飞回,梁妄朝明朗朗的天空看去,白云散尽,又听见了一声:“王爷!王爷!王爷!”
严玥也听见了,却不知是在叫谁。
只见身旁梁妄忽而一笑,眸色柔和了几分,却用不耐烦的口气道:“真是……烦人得很。”
第66章 燕京旧事:二十一
午后山林渐暖, 林中能听见溪水潺潺,大道的两旁因为经常有人走已经不长草了, 秦鹿是坐在沙土地里的,一身墨绿色的长裙被染脏了许多。
因为来时的一百里路都是被人提着背后的衣服,双脚拖地扯来的,所以长裙的下摆也满是灰尘,破烂不堪,鞋子不知何时丢了一只, 头发散乱,银簪歪歪地挂着,秦鹿一夜未眠, 脸色泛青,实在是落魄得难看。
说了一夜的故事, 秦鹿的声音早就哑了,但清了清嗓子之后, 还是拔高了声音对着路那头喊。
一声一声,天音都来了, 她觉得梁妄离得也不远了,只要她喊, 梁妄就一定能听见。
秦鹿果然看见梁妄了,他身边还有严玥,严玥扶着他的手肘,可能是扭伤了脚,走起路来有些费事儿。
天音停在梁妄的肩上, 一夜赶路,风尘仆仆,饶是再有风度的王爷也显出了几分颓然。他身上的蓝袍有些皱,不如以往那么整洁了,原先绑着银发的红头绳松散,一头银发眼看就要散开。
秦鹿的声音戛然而止,深吸一口气后头还有许多没发出,就这么沉闷闷地压在了胸腔里。
梁妄见她模样,眉心紧皱,气不打一处来。
他加快了脚步,没再管一直跟着自己的严玥,等走到了秦鹿跟前,才瞧见秦鹿的右腿以一个扭曲的姿势歪着,左腿脚踝高高肿起,也没好到哪儿去。
此时秦鹿就坐在树下,一双手攥着膝前的裙摆,下巴抬着,双眼愣愣地朝他看过来,眼神中闪过几分担忧与慌乱,还有自责与无措。
梁妄还没张嘴说话,她倒是先低头,弱弱地道了句:“对不起,主人,我……我错了。”
这么多年来,好似一直都是这样的,分明不是真心认错,却还是这般说,也不知是不是养成了习惯,梁妄断了已经到嘴边的数落,那些零零散散堆在心头与脑海的话,终究还是撇去了一边。
望着秦鹿的腿,梁妄慢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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