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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西台记事-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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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着秦鹿的腿,梁妄慢慢蹲了下来,蹲下时他一双腿几乎打颤,从昨天午时走到现在,足足十二个时辰梁妄都没歇,路上还记着秦鹿被人捉走时双腿是拖着地面的,早就料到了会受伤,只是见了如此重,心里还是不可遏制地想说几句脏话。
  修养,叫梁妄吞下了脏话。
  他没言语,先是掀开了秦鹿的裙摆看她的膝盖,果然,膝盖上也蹭破了一些皮。
  再往下去,细白的一双腿上尽是青紫色的痕迹,好在皮肉破损得不厉害,只是左腿扭伤,右腿像是被马蹄或路边的石块撞上了一般,骨头断了,还得重接。
  梁妄伸手去碰,秦鹿咬着下唇不敢吱声。
  “疼也得忍着。”梁妄说。
  秦鹿唔了一声,点头,已经做好了疼死的准备,但实际上却没有想象中的那般难忍。
  在对待她身上的伤口上,梁妄比他平日里要温柔许多倍,从一开始秦鹿受伤他便如此,或许是因为这是陈瑶的身体的原因。
  梁妄的道袍里,有取之不尽之物,谢尽欢曾玩笑着说,只要梁妄想,他能把房子装进去随时带走了。
  秦鹿见他从袖中抽出了黄绸,两包药粉撒在了黄绸上,黄绸包裹着秦鹿的脚踝,将她的两条腿绑在了一起,红线系上,上头印着朱砂色的符文。
  温热的感觉立刻包裹着她的脚踝处,像是一双腿泡在了温泉水中,那些细细密密的疼也如蚂蚁啃食,带着轻微的痒。
  梁妄又拿出药膏涂抹她膝盖上的擦伤,动手的时候道:“你若下次再乱跑,再受伤,干脆就死在外面算了。”
  严玥过来时,便听见了梁妄说这句话,他的声音很低,很冷,严玥一时拿不准他的脾气,于是也坐在一边歇会儿。
  秦鹿见了严玥,两人会面分外尴尬,她对着严玥那张脸,完全做不到从容不迫,于是秦鹿瞥过了眼神,嘀咕道:“不是我想跑的。”
  “那也不许。”梁妄说罢,又道:“腿要几个时辰才能好。”
  秦鹿哦了一声,又瞧见梁妄脚下磨破了鞋底的鞋子,一瞬有些愣住,她讷讷地望着梁妄还低头皱眉给她的膝盖上药的侧脸,心里是又酸又暖。
  抓着裙摆的手败露了心迹,有些收紧,梁妄居然发现,问了句:“很疼?”
  秦鹿摇头,还有心情给他笑一笑:“不疼。”
  “疼死也是活该。”梁妄说。
  秦鹿:“……”
  但他下手更轻了,就像是羽毛一般,几乎没有重量。
  秦鹿继续看着梁妄的侧脸,见他绑着头发的红绳散了,于是伸手捏着挂在他肩头的红绳一角轻轻一拉,梁妄略微过肩的银发散乱下来,扫过了他的眉尾,他略微有些不耐烦,朝秦鹿瞪去。
  秦鹿讷讷地看着自己手中的红绳,还给了对方。
  “是本王自己拆的吗?”梁妄继续瞪她,眉心都皱在一起了。
  秦鹿说:“这里没有梳子。”
  头发早就散了,其实梁妄并不是很在意,于是他收回了目光,替秦鹿擦好了药后才伸手捏了捏了自己有些发软的小腿,站起来看向一旁坐着揉脚踝的严玥。
  严玥对上了梁妄的视线,突然紧张了起来,梁妄说:“严小姐还能走吗?”
  严玥抿了抿嘴,方才走了一段,腿又开始痛了,但她还是忍耐着点头道:“可、可以。”
  梁妄才道:“这处已经不算荒野了,前方二十里就是卢阳关,严小姐要是不能走,干脆就在这里等着,落日前会有人来接你的。”
  就算梁妄说这儿不算是荒野,严玥也怕,她连忙扶着树干站起来,不屈道:“我能走。”
  梁妄随她,就在这时候,去林子里打水的金风川回来了,手上还找了一片大叶,里头装了一些水,上头飘着几颗不知名的果子,金风川本想带回来给秦鹿吃的,结果瞧见梁妄与严玥居然都在,一时有些愣住了。
  昨夜听了秦鹿讲了许多故事,今日再见梁妄,金风川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他的眼睛瞥到了梁妄明显有一截断痕的银发,也就没给秦鹿献殷勤,而是把果子先递给了严玥道:“还好你也没事儿,吃点儿?”
  严玥接过,咬下一口,金风川又扔了两个到秦鹿的怀中,秦鹿才想吃,就听见梁妄道:“有毒,会腹泻。”
  严玥紧忙吐了,金风川才低骂了一句:“我……我都吃了几个了。”
  梁妄没理会这两人,既然金风川到了,那严玥也就不是一个人。他弯下腰,直接将秦鹿打横抱在了怀里,秦鹿怀中的两个果子咕噜噜滚到了一边,她双手紧紧地抓着梁妄的衣襟不敢动,一张脸涨得通红,双眼瞪大了看向对方。
  秦鹿的双腿还被黄绸绑在一起,露出了一截脏兮兮的皮肤来,她立刻察觉这行为不对,于是低声道:“主、主人快把我放下吧,几个时辰腿好了之后我可以自己走。”
  “别动。”梁妄轻声叹了一下,心里想着,他可真的没有多少力气了。
  秦鹿还在找从梁妄怀中下去的方式,梁妄眉心一皱,失了耐心:“你安分些!”
  梁妄抱着秦鹿就往卢阳关的方向走,秦鹿缩在他怀里有些无措,脑中一片空白,突然想起了什么,眼睛还朝梁妄身后被金风川扶着的严玥看去,她搞不懂,真的搞不懂。
  “二十里路……得走好半天的。”秦鹿眉心皱着,低下声音说:“主人会很累。”
  “所以啊,你若有些良心,便勾着爷的脖子,别一个劲儿地往下沉。”梁妄说完,秦鹿便立刻有了动作。
  她双手搂着梁妄的脖子,尽量让自己稍微吃些力,一张脸几乎埋在了梁妄的肩头,只露出长长的马尾辫。
  二十里路,即便不崎岖,按照梁妄已经走了一天一夜的身体来说也还是有些吃不消,不过怀里抱着的秦鹿心中虽然忐忑,却因为终于见了梁妄而松懈,靠着他的肩头闭上眼小憩了会儿。
  眼前便是卢阳关的城门,太阳几乎落山了他才走来,一双胳膊都快没了知觉,梁妄怀中的秦鹿睡得不算安稳,眼睛时时睁开,然后再沉沉睡去,一些风吹草动都能叫她惊醒。
  过了卢阳关,梁妄也不挑了,就近找了一家客栈便要住进去,他身上的银钱没被那群山匪搜去,要了一间上房又吩咐人打些水来,一路将秦鹿抱着放在房中软床上,梁妄才体力不支地靠在一旁。
  秦鹿在梁妄怀里还昏沉着,一沾到床立刻不知今夕何夕,猛地睁开眼瞧见梁妄就坐在床边,面无表情地盯着她,那双眼里含着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但或许是窗外落日太刺眼,金光笼罩在他的发上,秦鹿一个晃神之际,那抹耐人寻味的视线便消失了。
  “下回再出现这种情况,便要记得如今天这般,找一个显眼地方等着,若见了天音,便要唤我,声音喊哑了也得喊,知道吗?”梁妄动了动嘴唇,面色冷峻:“身体伤了,本王会治,再疼也得忍着,哪怕神魂离体了,本王也有办法把你救回来,所以……一定要等到本王过来。”
  秦鹿点头,道:“知道了。”
  她又想起来自己此时是躺着的,连忙要起来:“主人一定累了,我去软塌休息便……”
  秦鹿话还没说完,梁妄便按着她的肩膀没让她起来,秦鹿就没敢动,但一双眼从未从梁妄的脸上挪开。
  梁妄收了手,轻轻落在了秦鹿的膝盖上,一抹夕阳暖黄色的光正照在他白皙的手背上,梁妄的手指感受到了温度,轻轻动了动,他沉默了许久,在秦鹿眨也不眨的眼神中有些无奈地笑说:“别再看了。”
  秦鹿怕他烦,没敢再看。
  又是片刻的安静,梁妄才说:“昨夜,本王突然想起来你以前在我跟前立过一个誓,你还记得吗?”
  那时他身上背着严玥,觉得万分沉重,就像是许多年前勒着他双肩的板车绳索,当时放不下,是因为陈瑶为他白白送了性命,不是为了西齐,也不是为了什么梁姓天下,而放不下严玥,却是因为心底那潜藏的些微亏欠。
  欠她上一世答应了要埋葬尸体的承诺,使她这一世少了一魄将要磕磕盼盼过一生。
  不过再想来,梁妄不后悔,那身体即便是他自作主张送给秦鹿的,也将不会再还给陈瑶了。
  放下板车,与放开严玥,使他同样的轻松。
  只是压着心里,叫他望着北方星辰不停走的一块石头,偏偏是那样的一句话。
  此时,梁妄盖在秦鹿膝盖上的手又收紧了些,问她:“你说不论如何,都不会离开本王的身边。”
  “我不离开。”秦鹿还是那样一句话,同样的四个字,就连语气都没变。
  梁妄朝她看去,忽而一笑,秦鹿看艿荇片得出来,他是真的有些高兴的,于是也将压在心里的话说出,憋了许久,都快将她憋疯了。
  她本就是藏不住心事的人,能忍到现在已算不易。
  秦鹿问:“那主人会让我走吗?”
  “王爷会让严小姐,代替我吗?”秦鹿问完,又有些后怕,怕听到的答案不如意,到时候反而伤了自己。
  梁妄不轻不重地拍在了她的脑袋上,起身只回了两个字:“蠢货。”
  然后他扶着腰,长叹一口气,去软塌方向躺着了。
  秦鹿忍不住焦急追问:“会?还是不会?您还没回答我呢!”
  等了会儿,秦鹿又说:“王爷!主人!你……你这算什么?没个准话!”
  “闭嘴,很烦,让本王清静些吧。”


第67章 燕京旧事:二十二
  梁妄当真是累狠了, 才倒下没一会儿就睡过去,秦鹿在他怀里睡了半日, 脸到现在都烧得厉害。
  她从未与梁妄如此亲近过,便是生活在同一片屋檐下几十年,秦鹿也没主动拉过梁妄的手,也没主动搂过对方的腰,更别说是依偎在他怀中,双手搂着他的肩, 能够清晰地闻见梁妄身上浅淡的墨香。
  墨香中含着些许茶味儿,是他书房里常有的味道。
  天黑之后,秦鹿的双腿就好得差不多了, 膝盖上的淤青消散,右脚下地只要不用力去扭也不会疼, 秦鹿抱着被子,悄悄走到了软塌边上。
  即便天气渐暖, 到了晚上还是转凉的,梁妄的头发散落在肩上, 睡得很沉。
  秦鹿将被子盖在了他身上,又脱下了他早就磨穿了底的鞋。
  梁妄的身体特殊, 除非他自己愿意,否则不会流血,即便受伤,也会在肉眼可见的速度下愈合,但他穿破了的鞋很磨脚, 持续走了一夜,必然会难受。
  秦鹿想将那双旧鞋扔了,想了想又舍不得,于是洗洗干净又给收起来了,独自一人趁着夜色还没那么暗,街上行人不少时去成衣店替梁妄买鞋。
  挑了一双还算满意的,秦鹿给了对方钱,又在旁边买了两个软鞋底,选了勾鞋底的针后,带回去自己纳上去。
  她以前做过这个,只是许多年没再动手,生疏了。
  晚间客栈内,梁妄还在睡,秦鹿对着灯火想了很久以前是怎么做的,最后想起来的尽是这些年被梁妄指使着学什么琴棋书画了,字能写的有模有样,鞋底却纳不好,好不容易做好时,天都快亮了。
  秦鹿上脚试穿了一下,挺舒服的,这才放在了软塌前,自己打了个哈欠去睡回笼觉。
  睡前秦鹿还在想,梁妄怎么舍得让她走?换做那个严小姐来他身边伺候,能下得去手纳鞋底吗?能给他端茶送水这么多年无怨无悔吗?会泡茶吗?知道梁妄烦时给他按头顶哪儿他能立刻把眉头松开吗?会做荷露丸子、桃汁奶冻、桂花酿元宵吗?
  她十指不沾阳春水,肯定干不来!又无三千英魂傍身,五鬼肯定不服气,到时候戒指都戴不上,想着想着,秦鹿睡时嘴角都是扬着的。
  梁妄醒时秦鹿还在睡,不过他看见了新鞋。
  梁妄洗漱后出门吹了吹风,让客栈的人找来纸笔,他给谢尽欢写了封信,让谢尽欢找以前专门替天音打造笼子的店铺,再定做一个金笼子来。
  天音是长尾,与普通笼中鸟雀不同,笼子自然也不一样。
  写好这些后梁妄让小二送去驿站。
  卢阳关也算是一个不小的城,梁妄入住的客栈还算不错,客栈的后院有可以让人进去纳凉的小院,院子最尽头也是客房,相比楼上的客房要更自由一些。
  小院中一条弯弯的长廊上挂着许多朱雀花,这个时节朱雀花刚开,黄绿色一片,其中夹杂着几朵淡淡的丁香色,很漂亮,风一吹还有浅香传来。
  昨晚金风川也没再找客栈,便与严玥一同入住了梁妄选的这家,他们不去楼上客房,而是将院后的两间包了下来。
  众人方用完午饭,严玥也是,只是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她独自一人在房中待不下去,偶尔沉闷时会开口喊平日跟着的丫鬟一声,喊完空荡荡的无回应才让她想起来那丫鬟早就死了,严玥又是一阵心悸的后怕。
  她其实一夜都没怎么睡,金风川与她说的话,始终是她心头的一个结,越想,就越觉得屋内湿闷。
  严玥推开窗朝外看,刚好透过长廊,看见了坐在客栈大堂的梁妄,朱雀花挂在了他的上方,他银色的头发还是披着的,偶尔被风吹起,单单是抬头看花的侧脸,便叫严玥无端起了许多少女心思。
  面红耳赤,心跳加速,还有许多羞涩与懊恼。
  严玥最终还是大着胆子离了房间,她穿过长廊,一身浅蓝色的衣裙入了梁妄的视线中。
  严玥摘下了珠花,头上只有两条蓝色的发带配着一根珍珠顶的玉簪,浅蓝的裙子还是今日派人去买的,并不太合身,却很衬她的相貌,加上江南女子才会有的窄间瘦脸,与那盈盈如水的眼,欲说还休,当真与当年的陈瑶万分相似。
  梁妄突然坐直,果然见严玥朝他慢慢走来,两人隔着一扇窗子,还有窗下的几坛花,严玥开口:“梁公子,我……我有话要对你说。”
  梁妄尚在犹豫,严玥便道:“一会儿就好。”
  他还是入了后院,与严玥一同站在了朱雀花下。严玥沉闷了许久,也没见梁妄有什么不耐烦的,于是壮着胆子道:“我……我从第一次见到梁公子时,就对梁公子生情了,之后几次碰面,都是梁公子出手相救,严玥才有幸能活到现在。”
  “举手之劳而已。”梁妄像是没听见她前半句的表白,双眼还在看朱雀花。
  严玥抿了抿嘴,紧张地用手揪着衣摆,忽而道:“昨日来时的路上,姐夫与我说了许多话,我很震惊,也很诧异,梁公子真的是……西齐的王爷吗?”
  梁妄目光一顿,终于将目光落在了严玥的身上,表情有些严肃地问:“严小姐想说什么?”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问,我真的是梁公子未婚妻的转世吗?”严玥顿了顿,又道:“我幼时相信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也相信缘分,故而今年十七,家中也未急着帮我找一门亲事,是我总相信,我一定能碰到真正心仪之人。若这世上真有轮回转世,倒印证了我从小到大的胡思乱想了。”
  梁妄眉心轻皱,严玥问:“我是梁公子未婚妻的转世吗?”
  “是。”梁妄没有隐瞒,严玥却像是松了口气,正浅笑着,梁妄又说:“即便是,你也不是她,即便是她,本王也没打算娶她进门,严小姐是否误会了什么?”
  严玥一愣,笑容慢慢僵硬,梁妄却又是一笑,笑容含着些许刻薄:“本王不知金风川与严小姐说了什么,但有一点请严小姐认清楚,当时即便不是你在我身边,换做其他人,本王一样会救,所以这点儿恩情,严小姐也别误当成男女之情了。”
  “我没有误会,我心里喜欢谁,自己……自己总更明白些。”严玥有些急,说完,又有些退缩道:“我心中有梁公子,不管你是西齐的王爷,还是与我见过几面的梁老板,我心中都喜欢。”
  “你喜欢我什么?”梁妄问。
  严玥被他的话逼得面颊通红,深吸一口气道:“你心善、乐于助人、虽无表示,但温柔、细心、总有超乎常人的耐心,所以才能背着我走了一夜……”
  她的话还未说完,被梁妄嗤地一声笑给打断,严玥有些慌乱地看向他,梁妄却说:“那严小姐还真是不懂本王,本王心恶、不爱帮人更不温柔,耐心很差,常常用话伤人,本王性子恶劣,严小姐受不住的。”
  “她受得住,我就一定能受得住!”严玥道:“姐夫与我说,她……她用的是我前世之身,梁公子难道不是放不下,舍不得,所以才留着那具身子吗?”
  梁妄目光渐渐冷了下来,严玥继续说:“我听说,前世之我,与现世之我,几乎无甚分别,梁公子要看,何不看我……何必舍近求远,何必、何必拒我于千里之外。”
  “本王自识浅了,方才对严小姐的确温柔了些,才让严小姐加深了误会。”梁妄慢慢朝严玥靠近,一串朱雀花扫过他的发丝,严玥牟然在他身上看出迫人的压力,几乎叫她透不过起来,她一步步退后,最后背后贴着长廊的柱子,与梁妄之间,也只有短短几寸距离。
  梁妄望着她的眼,低声道:“现在本王就告诉你,便是真正的陈瑶活过来,站在我的面前,便是秦鹿死不了,也逃得掉,便是陈瑶哭着喊着求着,若遇危险,十个陈瑶也敌不过一个秦鹿的重要。”
  “断你的一只手,比不上断她的一根发。”梁妄慢慢勾起笑容,眼底的寒意却越来越重:“用的是陈瑶的身体又如何?用谁的身体不是用呢?你当本王分不清陈瑶是谁,秦鹿是谁吗?严小姐又在这儿……妄想什么?”
  他说话如针如刀,当真印证了先前坦白的,自己性格不好,喜欢拿话伤人这一点。
  严玥被他吓着了,一双眼惊恐地看向对方,脸色苍白,又羞又恼,又痛又怕,于是眼眶立刻红了起来,两行清泪梨花带雨,细瘦的肩膀瑟瑟发抖,光是看了,便惹人怜爱。
  梁妄却视若无睹,往后退了一步,朝她伸手:“手帕,可以还给我了。”
  要断,便断得彻底些,免得这一世带着怨,下一世又来一遭。
  严玥将那墨绿的手帕还给梁妄,却见手帕于他手心燃火,两次眨眼便烧成了灰。
  这回严玥是彻底忍不住,捂着脸挡不住哭腔,转身跑回房间去了。
  梁妄看向地上的灰,眉心轻皱,又觉得有些可惜了,这手帕曾包过山丁子,每一颗都很甜。
  离了长廊,梁妄遇见了金风川,金风川也不知在那儿站了多久,又听见了什么,只是梁妄目不斜视从他身边过时,金风川问了他一句:“你可是喜欢她?”
  梁妄没回话,甚至没做停留,金风川又追了一句:“若你说你喜欢她,我才舍得放手。”
  “金老板装什么情深,还不快写信给家中妻儿报平安?闲事管到本王头上来,就不怕本王叫你金家十年钱财败光,世世代代,劳苦度日吗?”梁妄说话时头也没回,金风川还想再说什么,又有些怕这人一语成谶,还是退了半步,没再跟过去了。
  秦鹿这一睡倒是睡了许久,再睁眼时又是落日时分了。
  她肚子有些饿,起床揉了揉眼,见梁妄就坐在房中伸手抚着天音的羽毛,背对着她的方向望着窗外的卢阳关。
  卢阳关的房子很特殊,白墙黑瓦一片片,马头墙的造型家家户户都一样,夕阳的浅红落在白墙上,将斑驳的树影都投了上去,微风吹过,树影摆动,沙沙之声传来,梁妄听见了动静回头,正好见秦鹿站在梳妆台旁,手上拿着一把木梳。
  梁妄披头散发了一日,换做是以前,这位爷讲究得很,绝对不会让自己在外这般随意。
  梁妄摆着个舒服的姿势坐着,身体微微斜靠,这是他最早那些年身体不适时落下的习惯,那时他肋下疼,只有这个姿势最放松,后来渐渐,只要他松懈了,便是这般慵懒着。
  秦鹿走到他跟前,见他穿着自己买的新鞋,抿嘴笑了笑。
  木梳穿过银发,天音飞到了窗台看着日落,半边太阳入了平地,秦鹿仔细替梁妄梳发,红绳她一直留着,此时拿出,小心束着。
  梁妄突然开口:“日后若金风川找你,你当如何?”
  秦鹿没想到他突然会提金风川,于是说:“我昨晚已经与他说得很清楚了,我想……他若是个知进退的人,应当不会再来找我了。”
  反正找了也是无用,秦鹿认死理,喜欢便是喜欢,不喜欢便是不喜欢,强迫不来。
  “本王问你当如何?”梁妄显然对她这含糊的回答不太满意。
  于是秦鹿撇嘴,老实道:“王爷让我如何,我就如何。”
  “他若再来找你,本王要你把他打回去。”梁妄说。
  秦鹿一愣,想了想,应了下来:“好吧,若他当真来找我,劝不听,那我就将他打回去吧。”
  如此梁妄才算心满意足,头发梳好了,还有心情伸手让秦鹿拿个铜镜来照照。
  次日一早,晨露未消,秦鹿已经给了钱,让客栈备好了马车,买了些糕点干粮在路上用,又将客房内的真丝软被抱下来铺在马车内给梁妄垫着,做好了这一切了,瞧见客栈后院内朱雀花开得艳,还一阵阵散着香气,于是与掌柜的说了句,掌柜的就让她自己去后院摘花了。
  昨日买鞋时,秦鹿又买了一些衣物,她偏爱墨绿,不论穿哪种,都是绿色的,犹记得当年她倒在梁王府前的雪地里,梁妄送她的一件旧袄子便是墨绿色,上头绣了麒麟云纹,秦鹿那时身量小,穿着手都露不出来。
  这些年养成了习惯,瞧别色的衣服都不顺眼,自己穿都不喜欢。
  她走到客栈院中,取了手帕,仔仔细细摘了一些没染露水的朱雀花,沾了露水的花儿存不久,容易烂,她挑了许多,突然听见几声干咳。
  长廊那边金风川依旧穿得珠光宝气,定定地站着,对她笑了笑。
  秦鹿下意识要走,但花儿还没摘完,又觉得可惜。
  金风川也算是个人精了,如何看不出秦鹿眼中要逃的意思,也就没靠近,他笑着说:“放心,我是来送别的,不是缠着非让你给我当小妾的。”
  秦鹿睁圆一双眼看他说:“我应了主人,你若再找我,我可是会动手打你的,你悠着点儿,有什么话就站那儿交代吧。”
  金风川低声笑了笑,笑中几分无奈:“今日一别,日后恐怕将再也难见了。”他顿了顿,恐怕是一生难见,如此想来,还真是舍不得,心里酸酸得难受。
  头一次有女子能走进他心里,却偏偏无缘也无分,金风川想着也怪自己娶妻早,也许下辈子就……一个下辈子的念头起来了,金风川不禁觉得好笑,恐怕下辈子,下下辈子,多少辈子都是没机会的。
  他从身后拿出了一直藏着的东西,顺着地面一路滚到了秦鹿的跟前,画轴展开,居然是一副柿树图,还有颇有风骨的书法提在了旁边。
  金风川道:“说来也巧,我欠秦姑娘一副张大师的画作,这不,昨日还真让我碰到了真品,只可惜不是千年墨所作,不好好保存恐怕会坏了,便当是给秦姑娘的离别之礼。”
  秦鹿望着画儿,蹲下去手帕里的一朵朱雀花落在了画上,她没瞧见,卷了画又重新滚到了金风川的跟前,说道:“这般值钱的玩意儿,金老板自己留着吧,若看字画,我家主人的造诣更高。”
  金风川听见这话,一如与她初见时,于是他笑了笑,弯下腰将书画紧紧地握在手中,等秦鹿摘了花儿走了,他才望着那抹墨绿的背影,又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画儿,也好,留了朵沾了美人香的花儿。
  秦鹿捧着花儿回到了马车内,梁妄撑着眉尾靠着,见秦鹿上来,将朱雀花往他跟前一推,满鼻子香气。
  秦鹿说:“这马车是新的,怕主人闻不惯味道,所以摘了些花儿来,这客栈院内的朱雀花开得真好!”
  梁妄瞥了一眼被秦鹿搁在自己膝盖上的绿色手帕,又见上头几十朵朱雀花,眉心松开,微微含着笑道:“走吧。”
  秦鹿的头朝外伸去,对临时请来的马夫道:“师傅,出发。”
  马车晃晃悠悠离开了客栈前,那时太阳才出,第一抹晨光落在了马车顶,因为离金珠城不远,车顶上还做了个珍珠的造型,白珠子上倒映着初晨的光辉与云霞,分外好看。
  后来金风川将严玥送回了乾江都,也见了严玥的爹娘,普普通通一对夫妻,生了个完全不太像的女儿,那对夫妻见了金风川还要留他吃饭,金风川以生意推脱了。
  去了秋山,买回了茶叶,金风川便匆匆回去金珠城,许久不见的妻儿站在门前迎他,金风川也跑过去,一把将两个儿子都抱在怀里,让夫人与小妾都别站在门前吹风。
  金风川带回了茶叶,在金珠城还未离去的商人纷纷买了不少。
  金家书房内挂了一副字画,那是张大师的真迹,一副柿树与提字,只是字画的角落里有一抹花儿似的黄印记,原是一朵朱雀花,腐烂了之后花汁留下的,坏了画的几分意境,金风川却细细呵护着。
  金夫人打趣:“夫君出去一趟,居然知道爱字画了,以前你那把银边扇子都快扇烂也不见你心疼的。”
  金风川笑了笑,说:“有空,抽个时间,我再带你回娘家一趟吧。”
  金夫人再回一趟娘家,正巧碰上了严玥定亲的喜事儿,说是严玥爹娘在燕京故友家的公子,家境好,人品好,年龄也合适。
  金夫人高兴,却见严玥一直望着窗外,她也瞧去。
  原来是树梢两只喜鹊啼鸣,预示着好事将要临门。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梁王爷斯文败类的外衣终于穿不久了,内心其实是个小傲娇啊。
  用一个单元,交代了梁妄与秦鹿认识的前因后果,也交代了,两个别扭的内心。


第68章 澜城古籍:一
  天才立秋, 热头还未过去,阳光落在城镇中, 依旧冒着一股无形却炙烤人的烟,凡是街上行走的,大多都顺着街角缝隙里,能遮一点儿阳也是好的。
  这般热的天,街市两旁摆摊的人都少了许多,就是平日里南都城中卖蜜枣甜水儿的人都不乐意摆摊了, 又不是富贵人家,哪儿能寻来冰块,蜜枣甜水儿于这个天也显得太腻了些, 老汉的木桶中还剩个底儿,打算卖完了就走。
  迎面瞧见个姑娘跑过来, 老汉犹豫了会儿,还是收拾了摊位, 剩下那几个铜板也就不挣了,不如回家在老树下乘凉, 至少清静些。
  “齐大爷!”见人要走,奔来的姑娘又加快了点儿脚步。
  齐老汉挑起扁担假装没听见, 眼睛也不朝那儿看,不顾头顶的烈阳,哪儿没人往哪儿走。
  年迈的脚步哪儿能比得过年轻人,更何况追来的姑娘还会点儿武功,轻功不错, 两三下就能跳到人家二楼的瓦上去,齐老汉不过才走了十多步,肩上的扁担就被那人给抓住了。
  “哎哟!我说你这小丫头,怎么尽会磨人呢?”齐老汉将扁担放下,两个原先装了蜜枣甜水儿的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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