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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丝雀_陈阿塔-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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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树梢挂积雪,屋角结冰霜,冬天特有的苍茫席卷大地。
锦山别墅区的一条马路,停了三辆黑色轿车,其中一辆是体型较大的suv,沈知寒把人推上后座,看了看前后两辆车,以及车旁西装革履的随行人员,然后才绕到驾驶座上车。
两名随从人员表情严谨,也各自走上驾驶座。
一辆车开路,一辆车断后,三辆车齐齐发动,沉默地开出锦山,前往静安墓园。
静安墓园位于四环外的近郊地带,边上就是四通八达的高速公路,往南是出城方向,往东是庆桂园度假酒店,地理位置优越。
市区往外本就人烟稀少,进入寸土寸金的墓园,更是看不见几个人影。
车停在山脚的露天停车库,沈知寒把人接下车,嘱咐那两个随从就在这里等着。
姜瑶穿着一件黑色风衣,戴着款式简单的宽檐帽,沉默得仿佛与葱葱树林融为一体,只有在通过b出口时,她的眼皮才稍微动了动。
对着高速公路的道边,停着一辆年代久远的破旧不堪的二手本田,银色车体斑斑驳驳,更显残败。
这就是李晶晶给她准备好的“救命车”,真是抠门得紧。
昨晚她和李晶晶通过电话,李晶晶已经按照要求给她准备好新的身份证,存折,一叠现金,变装用品,以及飞往摩尔曼斯克的机票。
姜瑶定了定心神,把视线收回。
出了停车场,进入墓地,那两个讨厌的随从人员消失在视野里,她这才放松,找回轻松语调跟他聊天。
“沈知寒,你去过南方吗?”不待回答,她自顾自往下说,“我小时候跟我爸去过一次南边,一个叫霞屿镇的小地方,那里特别偏僻。”
没有被旅游风潮入侵的世外小镇,保持着最原始古朴的气息,连人都比外面好,善良简单,笑容纯粹。
絮絮地讲了一会儿,她说累了,仰起脸:“我口渴,想喝水。”
听到这明显带点撒娇意味的话,沈知寒顿了下,才张望四周:“早不说。”都到这里了,去哪儿给她弄水。
她指了指不远处一栋小白楼:“喏,那里面有。”
那是墓地的办公大楼。
他看了看不近的距离,有些犹豫,又禁不住她的催促,交代几句别乱跑就去了。
走几步,莫名不安地回头看几眼,那人听话地坐在椅上,看见他回头,还催促地挥了挥手。
心下稍安。
向侍者要水,拒绝对方过分殷勤的招呼后,沈知寒独自往回走。
这一处墓园,环境清幽,草野广袤,林立的碑石错落有致,庄严肃穆之外,颇有点世外桃源的意味。
据说墓地背后便是一片茂密树林,野生天然,受政府保护。
走到坡底往上望,蓝天碧草的那条线,落着一抹熟悉的身影。
这样遥远的距离,姜瑶的背影看起来很脆弱,又或许只是他的错觉,毕竟在爱人的面前,人总是会不自觉变得渺小软弱。
不需要多问他也能感觉到,姜瑶对父亲感情是很深的,否则为什么偌大冷清的别墅里,只有书桌上那一张父女二人的合影关乎她的过去。
她把过去抛弃得很彻底,只有父亲,只有这份亲情令她眷恋怀念。
姜瑶的世界其实很简单,抛开某些时候的那么一点小聪明,她实际上很单纯,无论在哪方面,都如同一张白纸,他也是走进后才发现。
发现后,某些心思就像藤蔓一样无法遏制地缠绕生长。
这过程就如同途经一片荒原,你无从知晓风从哪个方向吹来种子,直到你驻足回头,才猛然发现,荒原不知何时已广袤如林。
沈知寒又看了一眼姜瑶,把那个瘦弱的身影深深望进眼底,这才收回视线,身体调个方向背对风,从裤兜掏出一根烟,衔在嘴上,低头点烟。
火星卷起白色蕉麻,灰黑的碎末随风而逝。
缓缓吐出一口浓烟。
思绪跟着翻飞。
他其实不能理解这种浓厚的亲情,毕竟他从未感受过所谓亲情,父亲嗜赌如命,母亲不知检点,几平方米的生活日常以干架为主,吵架为辅,没有他表达诉求的空间。
他很早就知道自己的家和别人不同,从小伙伴嘲笑的态度,从邻居看热闹的嘴脸,他都知道,他的家不正常。
但即使不正常,他也没想到有一天会散。
那是一个寒冷的傍晚,他如往常一样背书包回家,走过小巷,路过田埂,看见邻居怪异的眼神,听到大人奇怪的闲言碎语。
没到家门口就听见父亲愤怒的咆哮,害怕得不敢进去,调头跑到窗边,蹬着石灰墙往里窥探,屋里一片狼藉,杯盘碎了满地,母亲的一切东西都没了,墙上的大幅结婚照被人撕去一半。
那一天,夕阳如血,轰轰烈烈地烧红半边天,他迷茫地沿着田埂乱走,不知何去何从,一直走到累得无法动弹,才终于气喘吁吁地捂着胸口跌坐在地,看天边最后一丝红光被山峦吞没,他知道,黑夜降临了。
不知抽了几支烟,沈知寒把烟头掷在地上,抬脚碾灭,这才回头。
这一回头,整个人愣了一下,四野极望,终于反应过来,呼吸骤停,血液凝固——
姜瑶不见了!
连人带椅不见了!
心脏狂跳,沈知寒狂奔上山坡,空旷的草野上除了风声应和,只剩沉默的墓碑。
他来回地奔寻,不停地呼喊,那个噩梦般的傍晚卷土重来,猩红的夕阳烧进了眼底。
茫然,无措,心像被掏空,他丢了重要的东西,撑着膝盖气喘吁吁,热汗滚滚而下,脚步重得像灌了铅,腿一软,脆弱地栽倒在地。
手探进口袋,忽然一滞!
一张便签,上面写着李晶晶的手机号。
上次穿这件衣服的人是——
是姜瑶!
李晶晶正乘车带领大批记者前往发布会现场,接起电话便听到那头的凶恶咆哮:“人呢!她人呢!你把她弄到哪里去了!你背着我做了什么!李晶晶,你最好不要作死!”
男人愤怒得失去理智,如果近在咫尺,分分钟就能要了她的命。
李晶晶冷冷道:“姜瑶啊,她现在——”拿开手机瞄了一眼时间,“她现在应该已经死了吧。”
“……”心里咯噔一下,沉沉地往下坠。
“我给她准备了一辆车,那辆破车,刹车是坏的,”寒冷的嗓音阴毒至骨,“她说她想去南边,你现在往南追,应该还赶得上送她一程。”
送她一程黄泉路。
沈知寒转头拔足狂奔。
停车场不见随从人员,路边的二车本田也不知所踪,他踩下油门疯子般冲出。
工作人员的呼喊,狂烈的风声,都被丢在脑后,窗外路标,树木,极速后退,漆黑发亮的suv风驰电掣,在无人的高速路上开成一道飞掠的黑色流光。
漆黑瞳仁紧盯前方,敏捷地打一下方向盘,一个快速超车,将碍事车辆通通抛在车后。
码数已经飙上200km/h,仪表盘指针还在向右攀爬,颤抖得如同筛糠,再下去迟早爆表。
想也没想,咬紧牙关,又是一个激进的加速!
一开始接这份工作只是为了钱,而这一刻不要命的奔袭是为了什么?
他明明刚从贫穷的困境中逃脱,却又一脚踩进另一个深渊?
扪心的自问没有回答,心灵的震颤却久久不止。
混乱的思绪缠成一股粗长的绳,绞得他鲜血淋漓地疼。
当所有情绪被一个人引燃,他成为失去理智的野兽,随本能行动,任**燃烧,银色本田闯进视线,眼前世界就随仪表盘爆炸——
根本没有犹豫,右上超车,极速转弯,甩出一个火星四溅的漂移,以自杀式姿态撞挡向本田。
嘭——啪——!
震天巨响撕裂天空,滚滚浓烟翻腾而起。
强烈气流将意识狠狠掀翻,身体撞向坚硬物体,痛感在体内各处炸开,知觉仿被四分五裂。
……
呼——呼——耳边只剩喘喘奄奄的人息。
他趴倒在安全气囊之上,身体僵痛,长久无法动弹。
窗外浓烟滚滚,火光乍起,灼灼火舌,张狂地扑卷。
呛人的汽油与烟尘扑进口鼻,刺激浑浑的大脑。
他已不能动,却还不能放弃,因为还有一个人,还有一个人在那辆车里等他来救。
沈知寒小拇指弯曲颤颤颠颠,凭借最后一寸顽强意志挣扎着把身体从被殷红鲜血浸染的气囊上撑起。
猩红的眼里看什么都是血色。
没有浪漫,唯剩恐惧。
他呼吸压抑,艰难急促。
这一场胜负赌局,是生是死,全凭命。
感谢上帝圣主,留他一条残破的狗命。
然而,当他艰难地推开如芦苇般无力摇摆的车门,摇摇晃晃,一步一踉跄,心怀虔诚荣光朝向圣地时,才发现所谓的生死赌局不过是一场恶意的玩笑。
而玩笑的主人,是她——
车上没有人。
车上根本没有人……劫后余生的喜悦后是迟来的愤怒,他怒极反笑,心上捅了一把刀。
她算计了所有人,包括他。
而他差点赔上命。
这才是压死巨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沈知寒神志一溃,双腿一软,跌跪在地。
被风扬卷的火舌狂乱蹿高,几次差点吞住倒地不起的人。
十几年前的那一场夕阳,也是这火焰般的颜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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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下午一点左右; 李诗桐与北安集团董事会主席林子凡共同发表记者发布会; 发布会上; 意外出现的神秘嘉宾使绯闻事件发生了惊人转折。”
“原来狗仔拍到的所谓酒店夜会不过是一场朋友聚会,李诗桐的聚会对象正是林子凡之妻,北安集团创始人独女姜瑶。”
“据悉,林子凡与姜瑶乃青梅竹马; 相恋十年有余; 四年前便已结婚,二人感情一直很好。而李诗桐则是姜瑶的闺蜜好友; 之前参演的电视剧也多是靠她牵线搭桥。”
“此次事件真相大白使无良狗仔再次陷入网友的群起讨伐之中,李诗桐的粉丝纷纷骂其‘没有道德’‘看图说故事’‘不如趁早转行做编剧’,而李诗桐本人自发布会后便再没有对外发表任何言论,看起来似乎很希望这件乌龙事件快点过去。”
“小编在这里也想奉劝各位同行; 做人做事; 要有良心……”
新闻播报戛然而止; 李晶晶关闭电视; 面色铁青。
昨天中午她带着各大媒体气势汹汹赶往庆桂园; 原本想杀林子凡个措手不及; 没想到对方鸿门宴都摆好; 就等她上钩。
姜瑶也是个当婊|子的料,一边勾引她合作,一边来个计中计。
这一个大套子下去,拴得她赔了夫人又折兵,进退两难。
“我说,”阿ken紧张兮兮,“你摆了林老板这么一大道,他没拿你怎么样么?”
李晶晶怒从心起:“这他妈到底谁摆谁一道!”
手中的电视遥控器飞出去,身先士卒地撞在墙上,四分五裂。
阿ken吓得脖子一缩,等她气息稍稳,才又壮起胆子提醒:“……再怎么说,也是你先不厚道要搞人家……”
她一个眼刀过来,他立马噤声不语。
李晶晶急火攻心,在房间里焦躁不安地暴走。
她这样摆了林子凡一道,他肯定不会轻易放过她。
幸好,幸好她手里还有把柄,思及此,李晶晶心下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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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速公路上的惊魂一刻以“追尾”事故处理,由于当事人一人轻伤,一人平安无事,并未造成重大伤害,最终以轻微交通事故定性,事后双方态度友好,并共同决定以私下和解方式圆满完结此案。
警察同志很高兴,两边事主也很满意。
磋商结束后,“当事人”陈助理与另一个当事人“律师代表”一起从交警大队出来,彼此微笑寒暄后,分道扬镳。
陈助理转头乘坐公司商务车,前往北安集团大厦。
“民政局登记完成后,离婚协议书将正式生效,林先生和林——姜小姐就算是解除法律上的婚姻关系了,”律师一边收拢文件,一边认真地传达协议事项,保证不会将这件事透露给媒体,然后带着公式化的祝福离开。
林子凡坐在老板椅,漆黑的眸子盯着宽大的实木会议桌,面色冷得像从冰窟里捞出来。
李晶晶明面上发动舆论攻势,暗地里手握把柄迫使他坐以待毙,如果没有姜瑶的帮助,这场陷阱他早就陷入被动。
屋里静谧了一阵儿,这才响起阴冷压抑的声音:“姜瑶,如你所愿,现在你‘自由’了。”
她用被窃听的电话和李晶晶联系,无非是想引他出现,然后利用李晶晶布的局与他合作——她用公开身份帮他挡下流言,护住他以及北安集团的名声;而她得到的奖励是,与他脱离法律上的婚姻关系。
姜瑶坐在长长实木会议桌的另一头,轻松和喜悦小心翼翼地泄露,慢慢涌上心头,她目光失神,有些漂浮的不真实感。
漫漫长征,迈出了最艰难的第一步,虽然没有完全自由,但至少摘掉了“林夫人”这顶帽子。
以后,以后总有一天能彻底脱离这个恶魔。
“你以为一份离婚协议就能让你逃出我的掌心?”林子凡绕着会议桌,慢慢踱步到她身后,捏着纤薄圆润的双肩,倾身压在她耳边,“你也太天真了点。”
手指顺着光滑的后颈抚摸,像蛇一样冰凉可怕,“我说过,你是我的——就算你残了,死了,也是我的。”
极近的距离里,看到那个小巧饱满的耳垂,忍不住狠狠咬一口上去,还没来得及享受,就被她吓得挣开。
“不要碰我。”姜瑶退开轮椅,受惊地捂着耳朵。
舌尖一丝血腥味,他没有笑意地咧开嘴,舔了舔上颚,这时门推开,陈助理走进来,对姜瑶颔首示意后,向林子凡一板一眼地交代媒体的采访搬上日程,车祸事故也已经处理干净。
林子凡听着他的回报,走进玻璃墙漫进来的大片阳光里,墙外便是湛蓝天空,他俯视城市上空,眯着眼思索:“处理干净了?”
“那个……那个叫什么的,受伤的保安呢?”
目光扫过姜瑶,她平静无波,只是盯着地面一处发呆。
“伤势不重,正在医院治疗。”
林子凡盯着地面的车流问:“他为什么撞车?”
陈助理蹙眉思忖了下:“他不知道发布会的计划……”
“所以他是去截人?”
“……应该,是。”
林子凡低低地嗤笑一声:“工作这个认真?”眼风扫过姜瑶,“还留这个人吗?”
陈助理自知不是问自己,便看向姜瑶。
姜瑶没有情绪地回答:“随便。”
林子凡慢慢收拢眼底的锋利,重新看向陈助理,漫不经心地说:“剩下的事,你看着处理吧。”
接下来的几天,姜瑶作为林子凡的妻子,密集地参加了几场采访,林子凡不怎么出现,但陈助理次次都来盯梢。
采访的问题和答案都是提前定好,她只需要在镜头前微笑背书,为林子凡和北安集团维持良好形象就可。
杂志出报道后,硕大的标题大多围绕“金童玉女”、“郎才女貌”、“不离不弃的爱情”、“成功的企业家”之类庸常又吸睛的标题,戳中女性g点的故事,反响很好。
大年夜转眼就要到,今天是最后一场采访。
地点定在酒店高层的总统套间,林子千带姜瑶过去时,杂志方的人已经到场。
姜瑶正准备着,一抬头,看到一头干练短发的夏薇薇走了进来。
两个人目光对上,姜瑶惊讶,夏薇薇却很平静。
背完稿,采访很快开始。
内容无趣,依然是对林子凡的歌功颂德,姜瑶机械化地对答如流,偶有停顿,状似认真思考,演技精湛自然。
正采访着,套间的门无声打开,白色衬衫,黑直的西裤,林子凡一出现便吸引众多工作人员的目光。
他也察觉自己是焦点人物,傲慢又不失礼貌地略作颔首,心无旁骛地走到摄像机后。
镜头里,是面露得体笑容,坐在轮椅上的女人。
摄像师感觉到耳后吹来一阵带着木屑清香的风,一回头,还没打招呼便被对方用一根手指制止住。
“……”
林子凡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不在意地向身旁人摆摆手,自然而然取代他,握住摄像机手柄。
“……”摄像师迟疑后退。
凑近些看得更清楚,可他似乎还不满足,按下按钮,镜头进一步推进,夏薇薇背影消失在画面外,姜瑶占据了整个屏幕,眼角眉梢,一颦一笑,更加清晰。
林子凡眯眼,安静地看着。
“这……”后面几人面面相觑,不敢多嘴。
采访结束,林子凡颇为绅士地上前打招呼,夏薇薇也是八面玲珑的人,两个人客套寒暄一番,这场采访也就接近尾声。
众人开始忙碌收拾东西。
在楼下玩了一圈的林子千跑上来,看到林子凡,娇娇软软地喊了声:“哥!”
林子凡看到她,一改客套公式化的笑,宠溺地摸摸头:“刚才去哪里野了。”
林子千嘟嘟嘴,抱住他手臂撒脚。
这边兄妹俩浓情蜜意,那边夏薇薇走到茶几边收拾稿件。
“姜小姐,今天很高兴能采访你,我们有机会再见。”
客气的道别结束,姜瑶目光落在对方刻意留在桌面的名片上。
她不动声色,把名片收进了口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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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夜,林家一群人在酒店里过年。
说是林家人,实际上都是下人,林子凡的父母很早就移居海外,常年不归; 只有林子凡和林子千还留在国内。
一群人在金碧辉煌的超大包间里围坐好几桌; 山珍海味吃着; 电视机开着,一家老小; 好不热闹。
姜瑶坐在林子凡身边,他没有向大家介绍; 仆人们也眼力劲足,便也没多问; 于是她就成了宴席上最多余最没有存在感的外人。
林子千活泼开朗,端着酒杯控制全场,一会儿搂着这个叫姨,一会儿贴着那个叫叔; 遇到司机先生难得带出来的老婆孩子,一出手就是一个大大的红包; 小嘴甜甜的; 讨得在座侍奉多年的家仆们欢笑连连。
姜瑶无暇看她惹人宠爱的万人迷戏码,推了轮椅去阳台,凭栏吹风。
脚下城市如同匍匐的巨兽,璀璨灯海沿城市脉络缓缓流动,天空黝黑,沉寂时遥映星辉,喧闹时绽放片片烟花。
又是一年,她看得失神。
包厢通往阳台的门从内打开,喧嚣顿时泄露出来,男人刚跨出阳台,就被人追来:“哥,你怎么不在包厢里待着?”
林子千一手端着酒杯,一手娇嗔地拉住林子凡。
脸颊和鼻头红红的,林子凡知道她有些醉了:“我在里面待着,个个都要看我脸色,喝得不痛快。好不容易过年,你希望大家过得不踏实吗?”
林子千撅着嘴摇了摇头。
他微微一笑:“所以,你进去陪大家就行了,”手指点了点杯沿,“记得少喝点。”
教养良好的人,行事中自带君子风度,工作时严厉,生活中稳重,细节处自带善解人意的柔风,在他人眼里,林子凡是十足的绅士。
这世上,大概只有姜瑶真正见过他暴躁冷厉,霸道无耻的一面。
脸颊被阴影盖住,姜瑶侧过头看了林子凡一眼,不知道说什么,索性什么也不说,又转回去。
能够这样心平气和地在一个房间里待着,她已经在进步。
林子凡屈肘撑着栏杆,弓背,眯眼眺望城市夜景。
今天难得没有下雪,夜风都染上了喜庆的颜色,他心情放松,嘴角便不自觉上扬,偏头看这个让自己又爱又恨的女人,竟有说不出的缱绻柔情。
暗夜里描摹她优美的侧脸,喃喃道,“你一点都没变。”
姜瑶露出疑惑神情,还没说话,下巴便被捏住,一根微凉的手指摩挲她下唇,带着淡淡的香醇酒气,他靠近一点,木屑清香便扑过来,她习惯性地向后躲。
他的脸便停在咫尺之间,寒光一闪而过,然后又变得温和,目光跟随指尖划过她脸庞,低低呓语,“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就长这样,现在,还是这样,你怎么一点都没变。”一直都这么好看。
距离太近,姜瑶惧怕得屏住呼吸,冰冷指尖游弋的地方,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你是不是很想逃,很想从我身边离开,”他轻轻地笑,“姜瑶,我是个重利轻义的商人,却白白爱了你十年。”
“……”
“你不能走,你得还给我,连本带息地还给我。”
“……爸爸的公司已经在你手上了。”
他不屑地笑了一声:“你以为我稀罕那个公司?我林家可不比你姜家差。”
“……”
“我要的是你,是你。”
许多年前,他第一次跟随父亲去姜伯伯家做客,在长辈们面前卖完乖,好不容易溜出去,便在庭院乱逛。
迎春花开了满园,香气浓郁扑鼻。
他正走着,突然听到半空中传来一声脆生生的“你是谁”,抬头,一个娇俏俏的小姑娘晃悠着腿坐在二楼的高台。
她的脸从一株桃花后探出来,林子凡愣了一下,那一刻明白什么叫人比花娇。
手摇一根三叶草,她轻悠悠地晃着腿,白色长袜干净纯洁,衬出那一双细白匀称的小腿愈发好看。
他不由自主地走过去,小姑娘又脆生生地问:“噫——你的脸怎么红了。”
“……”
因为,因为——
他不自然地咳了咳,“……你的内裤露出来了。”
“啊?!”小姑娘蹭一下涨红脸,咚咚咚跑没了影。
但那个身影却从此烙进了他心里。
隔壁阳台传来一声轻薄的口哨,姜瑶早不知去向,林子凡循着声音望过去。
对面栏杆倚着一个妆容艳丽衣着时尚的高挑美女。
一个挑逗的眼神就够意会,男人欣欣然抽出西装内襟的房卡抛过去。
美女双手接住,把口中香烟按灭,转身赴约。
林子凡笑笑,脚撑栏杆起来,理了理西装,重新奔赴一场纵情的欢爱。
谁没有纯情的时候,谁又能纯情一辈子。
上帝没给他想要的那个人,他从此浪荡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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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新年过去,医院的vip病房里,沈知寒坐在床边收拾东西,听张超絮絮叨叨。
“我说,他们到底什么意思啊,还要不要雇佣你了。”
“不知道。”他盯着手背上的针孔发呆,输液太多次,埋在骨肉里的静脉涨得清晰,绿色的一条缎带,发着近乎紫乌的暗色。
“真是太欺负人了,另有安排也不跟你说一声,搞得这叫什么事儿啊,你也是,一份工作而已,值得把命搭上去么。”
“……”
“寒哥,你怎么想的。”
“……”
“寒哥。”
“……”
“寒哥……哎哟我靠!轻点!”张超躲过一个橘子攻击,嘴巴依然闲不住,“你也是有病,往人家车上撞,要撞也撞人家左边啊,哪有让自己生生撞上去的道理?”
不满地瞟他几眼,越想越不对劲,“你不会是被人下降头了吧?”
沈知寒:“你才被人下降头了。”
张超摸摸自己的脑袋,“不过他们还是挺厚道的,至少医药费都给你付了,”目光在病房里溜一圈,“这vip待遇,我看挺爽的。”
“出门直走不拐弯,你明天就能住进来。”
“……算了算了,我无福消受。”
张超在病房里插科打诨半天,监督着沈知寒把小八奶奶做的白粥吃完,这才终于打算走。
可刚到门口,又停下来,欲言又止的。
沈知寒扬了下眉,“还有什么事。”
张超一本正经:“寒哥,我觉得你这个人,其实还挺长情的。”
“……”不像好话。
“你看你这么多年,口味就没变过,吃的喝的,哪一个不是淡得没边,就连看上的女人也一个德行。”
语气不善:“你想说什么。”
“也没什么,我就是觉得姜瑶吧,好看是挺好看,但是太纯了,纯得不适合你,她这种就是书里写得那什么,什么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还想亵玩,沈知寒几步上前压着人揍了一拳:“废什么话,她辣的时候能让你看见么?”
张超捂着肚子蹲到地上——
操,这是已经玩过了啊?!
好不容易把张超赶走,沈知寒松开眉头,又恢复成一潭死水的模样。
在床上躺了会儿,虚度时光,颓废地起来,换到沙发坐着,身上的伤其实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可他还不想走。
还不想走,他不知道自己在等待着什么。
又该不该继续等下去。
走到窗边习惯性地摸出烟,看到楼下院子里几个穿病号服的小屁孩,这才想起医院不能抽烟,于是拿着烟把玩。
阴冷的天空没有云,一片惨淡的灰,厚实的积雪从灌木丛铺到地面,小孩子扛冻,病号服外穿着一件羽绒服,叽叽喳喳地跑来跑去。
距离那场事故已经近两个星期,姜瑶还没来。
靠在窗边看了会儿,还是觉得嗓子痒,忍不住伸口袋里捞打火机,没找着,一回头,看见了朝思暮想的人,他愣了一下,有一瞬间怀疑是自己眼花。
“沈知寒。”姜瑶坐在轮椅,羊绒外套挂了一层薄雪,在温室化成微润湿意,她没在意,低头把红色围巾取下,整齐地堆叠放在腿面。
沈知寒冷眼瞧着她:“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我叫你了,你没有反应。”
发呆太专注。
“你怎么来了。”
“我有话想跟你说。”鼻尖冻得微红,她吸了吸鼻子,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平静柔和,好像能包容他所有带着怒气的恶语。
他往她身后看,姜瑶解释:“我自己上来的,保安在停车场。”
“他们现在对你这么放心了?”他嘲讽,“哦,想起来了,毕竟已经是大众认证的林夫人了。”
姜瑶垂着眸,对他这冰冷的态度不置一词。
沈知寒想起打火机,从她身边经过,在案几上翻找,心情烦躁自然动作粗鲁,造出很大的声响。
终于在桌底下摸出打火机,他往沙发一坐,低着头就要给自己点烟,“这里是医院。”姜瑶不知何时跟过来,一伸手把他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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