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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岛之鲸-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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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明白隔着一层纱的两个人要如何相恋,互相都将面前的刺拔得精光,给彼此留一片可供相拥的空间,却忘记背后,双双都是血肉模糊。
餐桌上,阮唯问:“大哥的案子什么时候开庭?”
“应该是在新年假期结束之后。”
“到时候我就可以见到佳琪了吗?”
陆慎望她一眼,给出肯定答复,“她是关键人物,开庭就一定会出现。”
阮唯心中黯然,“从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我要去法庭才能见得到她。七叔,你说人的话,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
“阿阮认为呢?”
“或许有的人,连自己都骗,真真假假都是一样。”
陆慎笑,“这话听得倒像是大彻大悟了。”
阮唯讲得无比认真,认真到可爱,“经历这么多,就算是白痴也该醒悟了吧……”
“我倒希望你当一辈子小白痴。”
“你再说,小心我真的解雇你。”
“好的阮总,我这就闭嘴,下次再也不敢了。”说完还要捏一捏她面颊,仿佛在逗邻居家的小胖妞。
十六日,开庭。
身世风波以报社大篇幅道歉信为最终结局,已告一段落。陆慎继续为长海鞠躬尽瘁,又为避嫌,更不可能出现在庭审现场。
只有阮唯——作为一个已失忆的,不能提供任何有效证词的被害人坐在旁听席等法官踩点现身。
准点,法官宣布开庭。
江继良被带到被告席,垂头丧气,不复往日风采。坐下之后更像木头人,谁也不看,谁也不理,只盯着自己的手指尖发愣。
法庭审理依顺序进行。检察官问询负责查办此案的杨姓警官,据杨警官陈述,案件侦办伊始,并未将江继良列为嫌疑人,但调查过程当中罗家俊突然供述,背后指示是江继良,并通过一家注册地为英属维京群岛的皮包公司向他支付酬金,这才将调查重点转向被告人。
接下来再向陪审团展示警方在江继良住所内搜出的英属维京群岛公司注册文件、瑞士银行户头证明。
等到检察官就此问询江继良本人时,所有证据都遭到他全盘否认,“我根本不知道这些是什么,也从来不认识那个肇事司机,我为什么要杀死自己的妹妹?我疯了吗?”
检察官进一步逼问:“这些都是在你家中保险箱内搜出来,江先生,你不要和我说你连自己保险箱装什么东西都不知道?”
江继良几乎泄气,“我确实不知道。”
“你不知道不要紧,有人知道。”
检察官申请传讯污点证人。
稍等片刻,阮唯见到了久未谋面的廖佳琪。
她似乎瘦了许多,两颊凹陷,双眼突出,显然这些天都在煎熬当中度过。她刚一出现,就得到江继良从牙缝当中挤出来的一句“贱人”,半点风度都不顾,可见已经恨她恨到了骨子里。
然而她根本不在乎,稳稳当当坐在证人席上,等双方发问。
检察官问:“廖佳琪小姐,据你所说,是你在婚礼前夕,也就是六月十九日第一次联系罗家俊,要求他在婚礼当天十一点二十五分准时出现在事发路口,是还是不是?”
“是。”廖佳琪双眼直视前方,答得干干脆脆。
检察官继续,“你当时承诺事后向罗家俊支付十五万美金作为报酬,并且在事发三天后将酬金通过英属维金群岛公司账户汇到罗家俊继母梁秋菊户头,这是不是事实?”
“是。”
“六月二十日,你以替王静妍父亲偿还赌债为条件,同样要求王静妍在婚礼当天配合你们拖延时间,确保婚车在当天十一点二十五分经过事发路口,这是不是事实?”
“是。”
“这是你的个人行为,还是受人指使?”
“是受人指使。”
“那个人现在在不在庭上?”
“在。”廖佳琪在这一刻抬起眼,望向被告席上满脸愤怒的江继良,毫不犹豫地说:“就是他,江继良。从头至尾都是他指使我做这些——”
“贱人!贱人!贱人!胡说八道,信口雌黄!”江继良像是疯了,不管不顾地站起来,捶打桌面,仿佛下一秒就要冲向证人席。
“肃静,肃静。”法官敲着法槌,“警告被告人,如果再有不恰当举动,本庭将撤销你的保释。”
江继良这才被律师按住,听检察官乘胜追击,“据被告所述,他于受害人是表兄妹关系,不存在作案动机。”
“遗产,少一个人就少分一分。更重要的是,阮唯手里有江继良父子共同行贿的证据,一旦曝光,他不但做不了长海执行董事,更有可能面临牢狱之灾。”廖佳琪说完最后一个字,不经意间瞥见旁听席上的阮唯,依然面不改色。
检察官志得意满,“法官大人,我的问题问完了。”
☆、第57章 辩论
第五十六章辩论
轮到辩方律师发问。
金牌大状气势不凡,但其中百分之八十由定制西装及高级皮鞋衬托出来。这位吴律师风度翩翩,走到证人席附近,面带微笑,暗藏刀锋,“廖佳琪小姐,据我所知,你与我的当事人江继良先生不仅限于上司与下属关系,是吗?”
廖佳琪稍顿,之后说:“这是私人问题,我想我没有回答的必要。”
吴律师坚持,“法官大人,这段所谓私人关系对案件事实有重要影响,我要求廖佳琪小姐对此做正面回答。”
不意外,他获得法官首肯,“请证人回答辩方律师的问题。”
廖佳琪只得承认,“是的,我和江继良之间不仅限于工作关系。”
吴律师继续,步步为营,“也就是说,你与我的当事人之间长期保持着情人关系,因此你完全有可能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出入我当事人住所,打开我当事人存放重要文件的保险箱,是,或是不是?”
廖佳琪争辩道:“保险箱密码只有他知道,他那么谨慎,怎么可能让我碰他的保险箱。”
“那也就是承认,你与我当事人存在情人关系,并且能够无障碍出入我当事人居所。”笑面虎,笑里藏刀,一句话切入重点,刀拿在手上还能对猎物保持微笑,“廖小姐,你从两年前暑假开始在长海实习,毕业后顺利成为我当事人特别助理,这些年,作为秘密情人,是不是很难熬?记不记得和我当事人提过多少次结婚?记不记得得到多少次否定答案?”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检察官站出来,“反对,我反对辩方律师询问与本案无关问题。”
未等法官裁决,吴律师当即说:“有没有可能是廖小姐因爱生恨,故意设陷阱,污蔑我当事人?”再回头,“法官大人,我的问题问完了。”
没人等待答案,廖佳琪却忽然间侧过脸,看着被告席上的江继良把答案描述完整,“我从来没想过能够取代郑媛,做江太太。我和他之间身份地位差的太远,我又不是十八岁,还做这种梦,我只是努力地想要讨他喜欢,因此什么事都肯替他做,连最好的朋友都可以出卖,只求能够在他身边多待两年。”
一番剖白几乎扭转局势,陪审团用世俗眼光推算,她字字句句都符合逻辑,不是人人都做灰姑娘美梦,大多数人清醒地看得见人与人之间残酷差距,不敢去梦。
而她在说话时目睹江继良嘴唇开合,无声地说着:“骗子,无耻卑劣的骗子。”
这让她忽然间想笑,恍然间,他似乎变成真心赤忱的爱人,在她的谎言中遍体鳞伤,但却忘了,是谁许过诺言,又是谁把相信诺言的女人当成无知又无畏的傻瓜大肆嘲笑。
因果循环,都是命。
接下来,检方申请廉政公署相关办案人员出庭,在庭上证实江继良父子与前政务司司长许仕仁之间涉嫌权钱交易,案件正在侦办过程当中,确有匿名人士寄来关键证据,否则亦不会重启调查。
检方稳扎稳打,辩方同样不好对付,因此一来一往之间,两方几乎是势均力敌,但仍有不可逆因素需慎重考虑——陪审团成员大多数对城中富豪没有好印象,江继良早年间又曾经在股灾当中对中小股民落井下石,实在是从负分起步,前途堪忧。
因案情复杂,本案等待二次开庭。
各类人等悉悉索索散去,江继良在律师陪同下经过阮唯身边时说:“无论你怎么想,这件事我绝对没有做过。”
阮唯当时低着头,似乎是在皮包里找钥匙,假装忙碌。等江继良与律师团都离场,才慢慢站起身,环顾四周,向空荡荡的证人席多看一眼,才转身走出法庭。
她自始至终一语不发,也不必说任何话。
沉默是最完美的应对。
韩流来袭,气温骤降。
阮唯在车内呆坐许久才发动引擎,驾车穿梭在拥挤热闹的街道,看着十字路口汹涌人潮才渐渐有了活着的真实感。
回到家,陆慎今日意外休假,照旧闷在家里研究食谱。见她来,头也不抬,直到她走到厨房主动提要求,“我饿了,要吃饭。”
陆慎这才回过神,放下西厨刀,“我定的头抽今天刚到,给你做一碗猪油捞饭,五分钟就好。”
米饭现有,猪油仍有库存,于是洗净小葱,却只取“头二度”,烧热猪油,淋上米饭,再佐头抽与葱白,扮出一整间厨房的馋涎欲滴。
阮唯独自坐在桌前,看厨房的他继续忙碌。
小勺舀一口最简单也最温柔的猪油捞饭,嚼出华灯初上风雪夜归的暖意,放下小勺说:“这是我人生头一次吃猪油捞饭。”
陆慎向上推一推眼镜,一时间陷入回忆,“小时候实在穷,没东西吃,每次妈妈做猪油捞饭我都当山珍海味来吃,现在想起来还要流口水。”
“那我分你一半。”
“噢?原来我还有可能在陆太太口里抢食。”
“什么嘛,我又不是母老虎。”说话间已经端起碗走到他身边,舀一勺热腾腾猪油捞饭送到他嘴边,半路又停下,“小心烫。”继而笨拙地往饭上吹气,差不多了才继续往他嘴边送,“好了,吃吧。”
却没发觉他已经注视她许久,狭长的眼里藏一片深情不移,倒映眼前连做梦都不敢想象的美好画面。以至于,在她的再三示意下才他才记得张开嘴吃完阮大小姐亲手送来的午餐。
“好吃吗?”她问,仿佛这一晚人间绝味是她亲自完成。
“好吃。”他在默然间渐渐意识到,他想要的已经完完整整抓在手里,不是长海,不是钱财,亦不是洗刷过去重获新生,而是她,只是她。
忽然间他紧紧抱住她,什么话也不说,仅仅埋首在她颈间,嗅闻那一缕熟悉的令他安心的余香。
这突如其来的拥抱让她措手不及,一手端着猪油捞饭,一手捏着小勺,为了躲他,两只手都举得高高的,蠢蠢的样子像在挂白旗投降。
“阿阮……”
“怎……怎么了?”
“你答应我……永远不要变好不好?”
紧靠他肩膀的阮唯在沉默中变了脸色,明亮的灯光下,她眼底沉沉如深海,平静海面下暗涌激流阴云满布。
最终,她迟疑地说:“七叔……我迟早要老的,总有一天要长鱼尾纹,腰也胖腿也粗,变成丑丑的老太婆,你要认清现实。”
陆慎被她逗笑,接过她手里的碗和勺,“是啊,我以为我的小阿阮永远不会老。”
“那你最好和充气娃娃结婚。”
“不如把你冻起来,好了,张嘴——”原来他当起大家长,今天突然换花样,决定一勺一勺喂她吃,一边享受还要一边催促,“不能吃太长时间,猪油凉了会腻。”
“噢,那你替我吃两口。”
一碗饭两人分,吃出小家庭所有温暖滋味。
吃完饭一个办公一个画画,闲时聊两句,正一起书写岁月静好。
“今天庭审怎么样?”陆慎问。
阮唯停下笔,算不上开心,“我认为,大哥能够翻盘的几率很低。而且我见到佳琪,她瘦好多,脸都小一圈。”
陆慎靠在椅背上休息,懒懒问:“还这么关心她?”
她喃喃,“佳琪是我朋友,不管她怎么想,我永远都当她是朋友,最好的朋友……”
“总是那么傻。”
又听她咕哝,“本来想替她请律师,但她好像已经请好,我打听过,哪位李律师业内评价很高,不知道是谁替她出资。”
当然是逼廖佳琪去做污点证人的陆慎,要她出力,就要力保她能够逃脱实刑,利益交换,大家都满意。
但他不能说,因此讲:“什么人都帮,真怕你把钱都送光。”
谁知她眨眨眼,耍无赖,“不是有你嘛,你替我赚啊。”
陆慎反问,“我比你大那么多,哪能照顾你一辈子?要学会自立。”
“之前不是说要我永远当个小白痴?怎么说变就变的。”她拿起笔,继续照着电脑前,落地窗后的最佳男主角勾勒轮廓,“再说,如果你真的死在我前面,那我第二天就去跳海——”
“胡说八道!”他一皱眉,凶起来实在吓人,把阮唯都唬得一愣,委委屈屈望着他,小声说:“又凶我,真是越来越像教导主任,要不要拿教鞭打手心啊?”
“唉……”他长叹一声,“以后这种要生要死的话不要随便说。”
“知道了。”她答应得很快,暗地里却想,果然是老了,只有人到暮年才有诸多忌讳,谁听过十七八岁青少年求神拜佛?都因活得越长在乎的越多,才处处掣肘,处处设限。
未过多久,陆慎电话响起,康榕在电话另一端说:“陆生,方不方便说话?”
他看对面的阮唯一眼,她正认真低头画画,“你说——”
“施终南找到了。”
“好。”他将电脑屏幕上的财报换下一页,低声说,“找时间安排见一面。”
康榕答:“要不要把他从美国送回来?”
“不用,下个月正好我去那边出差。”
挂断电话再看阮唯,无知无觉仍是天真模样,天真得让人想要永远珍藏。
☆、第58章 反目
第五十七章反目
“又要出差啊?”阮唯从画布后面探出头问。
陆慎向后靠,半仰着头,似乎是在养神,但听她闷闷不乐问这一句,也忍不住嘴角上扬,闭着眼答她,“达拉斯的子公司要接受政府调查,我去看看。”
她抱怨,“你走了谁给我做饭吃?”
陆慎听完哭笑不得,“我就是你的随身保姆?”
“还有姓爱指导老师——”这句话说得极小声,没让“指导老师”听清。
下月初,陆慎飞赴美国,江继良涉嫌谋杀一案也在进行二次开庭。
检方此次向陪审团展示去年十月三十日凌晨,垃圾填埋区的中央监控摄像,录像显示在王静妍父亲王中安遭遇车祸后二十分钟,一辆车牌尾号为737n的黑色丰田车驶入案发现场,前排坐一男一女,男子下车层下车查看横躺在路边的王中安,并在短暂接触之后匆匆驾车离开。
影像资料播放完毕,检察官发问:“廖佳琪小姐,请问录像当中坐在丰田车副驾驶座上的女性是谁?”
廖佳琪面色苍白,精神不济,应答却恨干脆,当即承认,“是我。”
“可否请你向法庭解释,为何在去年十月三十日凌晨两点你会出现在王中安死亡现场?”
廖佳琪舔了舔嘴唇,略显紧张,“当晚我接到电话,他说他不放心,要亲眼看见王中安咽气,于是我们开车到达约定地点附近,目睹车祸之后他等了一段时间才下车。”
“请问你口中的‘他’指的是谁,今天在不在庭上?”
“在,就是被告江继良。”她再一次抬眼望向江继良,此时此刻对方已经没有首次开庭的激动义愤,剩余只是失望,恐怕所有人都在嘲笑他江继良,从前依仗身份,不知在感情上伤过多少人,但他认认真真爱一回,却没料到被人玩弄得彻彻底底。
真是笑话,是讽刺小说,对比反转太有戏剧性。
此时此刻,面孔严肃的检察官终于露出一丝丝笑,“你知不知道被告为什么想要去事发现场?王中安的意外死亡是否与他有关?”
“由于策划婚礼车祸的事,王中安三番两次威胁要告发他,不断向他要钱。江继良不愿受人胁迫,因此想要斩草除根。”
“什么叫斩草除根?”
“□□,他要亲眼看见王中安死。”
检察官随即道:“法官大人,没有其它问题了。”
当下轮到辩方,吴律师起身,扣上腰上一粒扣,走到廖佳琪身边,“廖小姐,据你所说,是我的当事人江继良先生要求你陪同他到达王中安命案现场?”
“对,没有错。”
“那为何那辆丰田车会出现在廖小姐你的车库内?”
廖佳琪答:“他说他不方便把这种车开回家。”
“不方便?”
“一排豪车中间停一辆丰田,给谁都要多看两眼。”
“那么去往事发地点的车辆停在廖小姐家中,联系偷渡潜逃的肇事司机也是廖小姐,甚至于与王中安王静妍接头的都是廖小姐一人,那么我可不可以大胆猜想,其实整件事就是你廖佳琪自导自演,诬陷我当事人!”
检察官站起来,“反对,反对辩方律师恶意误导。”
法官下判断,“反对有效,请辩方律师注意言辞。”
吴律师到现在却说:“法官大人,我没有其它问题了。”
检方随即要求海警方面出庭作证,当晚无牌货车的驾驶人赵富生已经在乘船向马来西亚的偷渡过程当中,由于舱体封闭,死在海上。
死无对证,但赵富生死前有人替他在马来西亚大众银行开设户头,并将十万美金汇至其名下,而来源正是廖佳琪供述当中所指,江继良个人在瑞士银行所设账户。
该瑞士银行账户相关资料,都在江继良保险箱内,已经作为证物向法官及陪审团展示。
同时,检方再度向法庭出示警方在江继良居所内搜出的带血的牛仔裤,经检测血迹确为王中安本人所有。
轮到控辩双方询问被告,检方的问题极其简单,“被告人,请问你在去年十月三十日凌晨两点,在何地,与什么人在一起?”
江继良答:“当时我和我妻子郑媛一起待在家里。”
由亲属做不在场证明,证明力相对较低,除非是不利供述……
阮唯听得无聊,于是低头看指尖,观察自己新作的指甲是否有瑕疵。不知道颜色会不会太淡,不然下一次换酒红色?但陆慎未必中意,从他表情当中不难看出,他最厌烦女生在指甲尖上玩花样。
接下来无非是辩方律师拉拉杂杂在细节上做文章,实在让人提不起劲,然而等到郑媛出席,她才打起精神去听。
听闻她近来在试图与江继良提离婚,但不到判决下达那一天,两家人都不会甘心,更何况是江继良那么骄傲自负的人,怎么会允许她在这个时候抽身?
看她面孔憔悴,恐怕这些天也不好过。
检察官起身,望她一眼,显然对接下来的问询不抱希望,不过是例行公事,“郑媛女士,请问你在去年十月三十日凌晨两点,在什么地方,与什么人在一起?”
忽而一阵沉默,郑媛的态度不在预期,她于沉默当中抬头,看向被告席上面容肃穆的江继良,就这一瞬,亲近夫妻变陌生路人,她垂下眼睑,低声答:“当时我在工作室,和员工开会到天亮。”
此话一出,恐怕连检察官都咋舌,吴律师更是蹭一下站起来,提醒她,“江太太,法庭上作证要对每一个字负责。”
郑媛道:“正是因为要负责,所以我才说真话。”
简简单单一个来回,透出刀风剑雨,暗涌激流。
江继良大约是忘了愤怒,在与郑媛对视之后自嘲一笑,什么话也没有留。
郑媛完成任务,退出法庭。
阮唯大约是整个法庭唯一一个心情愉悦人士,不是检察官与辩护律师,要在重压当中上下求索,力求能各个击破。
审理结束,休庭,择日宣判。
寒流已过,似乎春天要来,法庭外阳光刺眼,阮唯不得不带上墨镜,为躲避记者,还需用丝巾把自己裹得像中东人,从侧路绕到她的白色小跑上,却不急着开车,反而坐在车内看记者们蜂拥而来,堵住江继良去路。
她偷偷吃一粒糖,感叹命运也懂趋炎附势,能给你锦上添花,同样也中意落井下石,运程好的时候,老天爷都帮忙,落魄时,谁都能踩你一脚,终于轮到江继良,她在一旁远观才领会到人生有多少趣味还在等她发掘……
调转车头往人群反方向开走,她原本决定关机消失,让江如海和江继良尽情头痛,但在拿起手机那一刻接到陆慎电话,当即问:“飞机落地了?”
那便似乎正在往机场外走,四周嘈杂,“嗯,刚到。”
“准备去酒店调时差还是落地就工作?”
陆慎弯腰上车,路上景色繁华,不是达拉斯,而是赌城拉斯维加斯,“工作狂当然落地就办公,早一点结束工作,早一点回家。”
阮唯紧握方向盘,热烈阳光下抿嘴笑,“这么着急回来,难道是刚落地就开始想我?”
“嗯,确实想。”他的回答太过平静,根本像在谈公事,但阮唯已经习惯,再冷静的话,她都能听出暗涌。
于是说:“七叔,等你回来,我有好消息要和你说。”
“什么好消息?”
“都说等你回来再讲啦,留个惊喜给你。”
陆慎翻阅手中资料,声音低得让人耳根子痒,“那怎么办,阿阮这么说,我现在就想飞回去。”
“那就飞回来,让那些永远都做不完的工作都去死。”
“好凶。”
“我本来就凶,七叔现在才发现?可惜晚了,已经登记注册,没有反悔机会。”她摘下头巾,把住方向盘左转,将车开回鼎泰荣丰。
陆慎说:“这次的工作太重要,实在放不开。”
她进一步问:“比我还重要?”
“嗯,有可能。”
她气结,威胁说:“我要挂电话了,你想好怎么道歉再打给我。”
他在一旁轻笑,“再重要的工作也不如你。”
“这句话要写成横幅挂在你办公室,再重要的工作也不如老婆大人。”
“好的,我明天就叫康榕去办。”
“什么明天,今晚就打电话。”
陆慎看一眼坐在前座的康榕,答应她,“好,今晚就打电话。”
阮唯忍不住一阵笑,心疼起康特助,“我觉得康榕好可怜,总是被我明里暗里折磨。”
“不要紧。”陆慎安慰她,“小康赚的就是被折磨的钱。”
前座的康特助挺直背,吓得一个激灵,显然今晚要做噩梦。
话到最后,阮唯如平常夫妻,叮嘱他,“早点回来,我一个人睡有点害怕。”
“好,我尽快。”
“那我在家等你。”
挂上电话,陆慎冷着脸问康榕,“施终南呢?”
康榕回答:“已经安排在酒店,事情也已经谈妥,他有心理准备。”
“好——”他闭上眼,似乎累到了极点。
☆、第59章 宣判
第五十八章宣判
陆慎随康榕一同走进灯火辉煌的米高梅酒店,电梯上七层,走入预定房间,施终南已经在套间内会客室中央等候。
一见陆慎,当即局促地站起身,他的土黄色夹克衫旧得起皱,整个人没精打采,落魄至极。
“陆先生,晚上好。”
陆慎略微颔首,走到小桌旁坐下,两腿架高,谁占优势谁只能低头挨打,高低对比显而易见。
他招呼施终南,“坐。”
施终南这才磨磨蹭蹭坐在陆慎对面,双手放在膝盖上,额头不断地往外冒汗。
“不用这么紧张。”陆慎一派闲适,叫康榕去倒水,转过头对施终南说,“我只是有疑惑想找施医生聊一聊,聊完之后我们都当没事发生,我回达拉斯,施医生如果还想在拉斯维加斯玩一阵,康榕会招待你。”
“好……我明白……”一时看地板,一时看吊灯,就是不敢看陆慎。
然而他直入正题,“施医生和阿阮早就认识?”
“我……”
话到嘴边要如何说?横竖都是死,看你站那一方能多快活几天。
案件宣判之前,江继良要求见郑媛一面,然而她并没有答应,叫助理推脱说这几天就要飞巴黎参展,实在调不出时间。
登机前郑媛却主动拨电话给江继良,电话那一端,他仿佛是刚刚睡醒,满口是隔夜的颓废,“怎么?才想起来手续还没办妥,要找我谈判?”
郑媛站在巨大的玻璃窗前,窗外即是a380巨大机翼,朝阳迎向一张朝气磅礴的脸,她保持着一贯的冷静,开口问:“听说你找我?”
“我找你?”刚刚问出口,他就已经自己给出答案,每个字都是嘲讽,“当然,我找你。我被你一句话害得要做十几年牢,我难道不该找你吗?”
“你做了什么自己清楚,成年人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不是每一次都有人替你买单。至于我……我只是不想配合你与吴律师一起作假,我有我做人底线。”她说话实在太谨慎,就连最后通话也绝不轻易露马脚。
江继良明明气得发抖,却握紧拳头硬生生忍下来,装出一副心平气和口吻问郑媛,“看在这么多年夫妻的份上,我只想死得明白点。媛媛,你告诉我,到底为什么要在法庭上说谎。”
郑媛语气坚定,“我说的是真是假,你自己清楚,当晚你在哪里都有可能,就是不可能在家里,更不可能和我在一起。”
当晚他确确实实陪廖佳琪一起约会、度周末,举止亲昵,由私人侦探按时送到她办公桌上。奇怪的是,那一刻她再也没有生出嫉妒或愤怒,有的只是麻木,是疲惫,她在这段婚姻当中备受煎熬,却不得不装出幸福脸孔,没有人理解,也没有人替她多说一句。出轨、欺骗、背叛,这一切都变为理所应当,但为什么?难道仅仅因为她是女人,是妻子?因此连人都做不成?
她深呼吸,吐尽胸中闷气,“继良,你,你们都太低估女人。不过无所谓,我受够了,我现在只想解脱。”
“解脱?”他大概是愤怒到了极点,说话音调都变得极其怪异,“你想解脱,所以要害死我?郑媛,我告诉你,我死也不离婚!我十年坐牢,你就得给我探十年监!你他妈别想好过!”
“那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我们法庭见。”说完挂上电话,半点情面不留。
而江继良望着断线的手机以及手机旁的录音设备,忽然间怒不可遏,抓起手机砸向墙角,砰一声,手机落一个粉身碎骨下场。
同一时间,机场广播提醒乘客,九点三十五分飞往巴黎的航班已经开始登机,请各位乘客及时到12h口排队登机。
郑媛不再留恋,转身离开这片是非之地。
三月初,南太平洋暖湿气流抵达维多利亚港,带来一场春风,一地花开。
陆慎从达拉斯登机这天,江继良涉嫌谋杀一案正式宣判,陪审团一致认为江继良谋杀罪名成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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