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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潮:黎明纪年-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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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文喜欢早起了带莱马洛克到海边转转,稍微活动活动,再进屋吃早餐。是莱马洛克先看到了克鲁,远远地便冲着克鲁喊。
  高文眯起眼睛打量,确定对方真的是克鲁后,把莱马洛克交给仆从,自己则快步迎上。
  高文惊呆了,此刻的克鲁狼狈至极。他的脸上身上都是脏兮兮的污泥,神情也仿若失了魂魄。
  克鲁也愣了,他没想过去找高文的,他这一年来就没怎么上过断崖岛,他以为自己对高文已经忘记得差不多了。
  何况,他也不想让高文看到现在的他,因为只消高文问一句“怎么了”,克鲁就会忍不住眼泪,更加狼狈地哭泣起来。
  克鲁一开始哭得很安静,只有眼泪不停地流,他的触手握住地蜷缩又展开。他不住地用手背抹着眼睛。可是眼泪那么多,好像永远也止不住。
  高文手足无措地杵了一会,然后小心地抱住了他。
  克鲁浑身打了个颤,却突然在高文的肩头放开了声音。
  他把所有的委屈和疼痛都哭了出来,把所有的思念、愤恨、不甘心和不情愿都哭了出来。
  他好累,每一天都好似精疲力竭。他倒在高文的肩膀上,而他却觉着自己踩上了一团棉花。他不停地往下陷,不知道终点到底在哪。
  而一无所知的高文则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不住地在他耳边低语,“没事没事……我在这里,别怕,没人欺负你了。”
  不,克鲁在心里呐喊着,不是没有人欺负,而是已经欺负完了。
  克鲁的世界在这一天,彻底地崩毁了。
  也就是在那天,克鲁知道,他再也留不住心中最后一丝美好了。
  TBC
  作者有话要说:
  此版本为不影响剧情的删节版,若要触发隐藏关卡,可在CP看到
  


第92章 (49)结疤的伤口
  在高文解开克鲁衣服的时候,他大致猜到了在克鲁身上发生了什么。克鲁的抗拒,哭泣,愤怒,歇斯底里,让高文不知所措又悲愤交加。
  可是克鲁什么都说不出来,他一个劲地在哭。那哭声像是一种压抑的咆哮,深深地堵在喉管,让整个胸腔都发胀发痛。
  高文不允许莱马洛克进来,也不允许仆从进来,他把克鲁带进了浴室,几乎是半强硬下,才逼着克鲁变回了人腿。
  他看到了大腿内侧已经凝固的血痕,还有一些让他不忍直视、不敢妄加猜测的伤口。
  这一些都是在章鱼形态下看不到的,而克鲁把他藏在兽态之中,宁可自己也失去记忆。
  高文不停地问克鲁,到底是谁这么做,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发生在哪里,发生了什么。
  可是克鲁从始至终沉默着,他把头压在浴缸的一边,过了很久,才像真的失忆那般,轻轻地道,“……你说什么?”
  克鲁的沉默如锈钝了的刀片,在高文的心头拉扯。
  高文把门窗关好,小心地帮他治疗着连他都不愿意承认的伤口。
  他为他清洗,上药,抹掉身上的血迹和不苟的污渍,再用长袍把他包裹好。
  这是高文第一次看到克鲁全身chi///luo的模样,可是那一刻他感受不到半分情yu。他只觉得五脏六腑翻江倒海,那连自己都颤抖的恨意在血管中横冲直撞。
  这是他的辅助,是他的人,是他未来的配偶,是他应该交付和攫取的第一次。可是现在所有的美好都被别人夺走了,而偏偏克鲁对夺走这一切的真凶,闭口不谈。
  克鲁逆来顺受地接纳着高文的帮助,在哭得筋疲力尽之后,他顺势闭上了眼睛。
  他知道一切都完了,或许对于其他家族来说这是可以磨平的创伤,但对于保守的海怪家来说,发生了rou体关系,便意味着要签订婚约。
  海鳄兄弟定然是了解这一点的,所以用了最直接的手段,毁了高文与其辅助之间的信任与宽容。
  他们不恨章鱼家,但伤害克鲁,却能更好地达到报复海怪的目的。
  这是多么不公平的事,但克鲁却无处伸冤。因为伸冤的结果便是曝光所有的罪恶,而他和高文将会浑身沾满污泥。
  这已经不仅仅是对克鲁的羞辱,还是对海怪家莫大的挑衅。
  那天晚上,高文不敢把克鲁带到自己的床上。他怕克鲁受了刺激,不希望有另外的人睡在他的身边。他也不敢让莱马洛克陪克鲁,怕弟弟多嘴,问了不该问的,刺激了受害者敏感的神经。
  于是最终他决定把克鲁一个人留在客房里,他说他就在外面,他不睡,坐在小厅看书。只要克鲁喊一声,他就能听到。
  可是在他离开的时候,克鲁抓住了他的手臂,然后用触手缠住了他,把他缠在自己的身边。
  高文斟酌了很久,决定穿着袍子躺在克鲁身旁。
  克鲁没有睡着,睁着眼睛看着窗外。高文也没有睡着,他怕自己翻个身就惊动了克鲁。
  一夜无话,一夜无眠。
  时间比往日更加漫长,它好像被冻住了一般。
  仿佛过了一辈子那么久,才熬到天空微微发亮。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克鲁走了。他走得很正常,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高文拦住他,说什么也不让他离开。仆从觉得好奇,华德也感觉出异样。但高文没有对他们解释,就是不让克鲁走。
  他把克鲁拉回房间,握着他的肩膀,“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你不说,你就不能离开。”
  “发生了什么?”克鲁的眼神很复杂,他盯着高文看了一会,然后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高文诧异。他不知道是过重的精神创伤让克鲁有这样的反应,还是他真的不知道自己所言为何。
  他更用力地捏住克鲁的肩膀,晃了晃,严厉地道——“你知道我指什么,不要装傻,你只有说出来,我才能帮你。”
  “我不需要你帮我。”克鲁的眉心轻轻地皱了一下,证明他确实听懂了高文的话。只是他的反应让高文震惊却又不解——只见他举起触手,摸了摸高文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道——“我不能说出来,因为我要报仇。”
  “你要报什么仇?你……你要对谁报仇?”高文急了。克鲁的表现镇定得骇人,这不是真的让事情过去的释然,而是藏着深深的,甚至带有自我欺骗性质的恨意。
  高文不能让克鲁作出违规的事,至少不能让他走到不可挽回的一步,因为——“你别忘了,你是我的辅助,无论你遇到什么事,你都应该——”
  “那就废掉我。”克鲁说。说完这句话,他自己的心脏也漏跳了一拍。
  他之前试想了无数种高文说出这话的情境,却没有料到最先出口的是自己。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高文咬紧牙关,字眼从他的牙缝中挤出来。
  两人对视了一会,克鲁率先转开目光,然后如高文所愿,清晰却又颤抖地重复了一遍——“我说,那就废掉我。”
  高文的手松开了。
  克鲁的表情是平静的,和前一天晚上的歇斯底里不一样,可那却让高文更加害怕。因为高文见过这样的神态,那些带着祭品送往海洋的水母,那些干脆利索地为罪犯行刑的刽子手,那些第一次被加雷斯抛弃,留在海蛇家的畜生们——是的,他们的眼睛里就是这样的色彩。
  没有愤怒,没有悲痛,只有一种近乎于绝望的冷漠,毫无波澜地倒影着旁人的模样。
  克鲁走了。他就像偶尔造访了海怪家一样,只是这一次没有捏着小挎包。
  他的背影无比清瘦,好像被风一卷就能卷走。他的触手在沙地上缓缓地蠕动着,而这一次他没有回头多看莱马洛克一眼。
  高文也就是在那一天开始,觉得克鲁很陌生。
  或许是这一年来的鲜少接触让他们的关系疏离,又或许是克鲁还没有从创伤中恢复过来,当然也有可能他们彼此的牵连就是细细的一线,所以高文不了解他,也正常。
  高文看着克鲁的背影消失在门外,直到华德走到了他的旁边。
  “父亲,你说到底是谁伤害了他,他到底——”高文想要朝父亲发问,但华德却扬手打断了高文。
  “如果你决定帮他,就不要告诉我。”华德淡淡地说,“现在别人对他做了什么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他接下来想要做什么,而你又将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
  当时高文并不理解父亲说的话,但在之后的几个月里他明白,即便他和克鲁什么都不说,华德却已经都猜到了。他不仅猜到了原委,还猜到了克鲁即将走上的路。
  克鲁就是高文的麻烦——从一开始华德就说过——废黜克鲁,是高文最正确的选择。
  可是高文不会废黜,所以只能选择包庇,甚至最终,同流合污。
  伤口让人意识到自己的脆弱和无能。当皮肤被划开,流出鲜血,露出筋肉,那疼痛叫人泪流满面,咬牙切齿。
  可之后伤口会结疤,结出的痂疤坚硬厚实,哪怕再划上一道,都感觉不到痛痒。
  克鲁在等着伤口结疤。
  这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但它不可能永远不愈合。这件事似乎只发生在克鲁的人生中,而旁人一无所知。
  他默默地把学校的东西收拾后回到了家里,甚至没有让萨鲁和艾琳娜察觉出端倪。克鲁依旧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闭门不出,默不作声。
  在假期刚开始的时候,他总是做噩梦。他梦到他重新走过了那一天,一遍一遍地徘徊在原地。
  他被拖进那散发着腐朽气息的房间,再被摁在桌子上。然后他披着破破烂烂的袍子出来,接着再被拖进去。
  他大汗淋漓地醒来,又就着汗水把自己蒙进被子里。他的眼前轮番地闪过海鳄兄弟的模样,他们发狠时的龇牙咧嘴,得意时的张牙舞爪,还有于施暴结束后,扬长而去的每一个动作和表情。
  克鲁都记得清清楚楚,它们一帧一帧像慢镜头一样在记忆中不断重播,把克鲁牢牢困住,犹如专属于小章鱼的地狱。
  海民们总说,有些事是压垮人的最后一击。那些没有被痛苦打倒的,他们就能成为真正的勇士。
  可是克鲁却觉得,并不是所有的勇士都没有被打倒过。他们可能已经真正地被打倒了,但不意味着不能再次爬起来。
  克鲁也崩溃过,他崩溃过很多次。
  在他独自一人听着唱歌的盒子吱吱呀呀发出声音时,在他出神地透过窗户望着不远处的海滩时,在他拼凑着破碎的海星星,却发现怎么拼都少一角时,还有那一张一张撕毁的日历,告诉他返校日迫近时——他都会崩溃。
  仿佛突然之间风雨雷电就在他的头上炸裂,他被淋成了落汤鸡,再被闪电和雷鸣拍打。
  他会骤然触手一软,瘫坐在地上,然后摔烂手边的东西,或者捂着脸呜呜地哭泣。
  但他最后都能停止流泪。
  他会把眼泪擦干,然后问问自己——刚才发生什么了吗?
  并且坚定地给出回答——不,没有,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是的,他在自我欺骗。
  这是一道心墙,它保护着克鲁脆弱的心脏,隔绝着真实的情感。他每一天都往心墙上多加一块砖,或许一天不行,一周不行,但一个月,一整年,他总能把堡垒建成。
  事实证明,一切都比他想象的简单。
  没错,当他认为灾难不可战胜的时候,他发现其实爬起来并没有那么难。自欺欺人不是绝对的坏习惯,至少它能让人在外界的目光前保持正常。
  他仍然不知道高文会在哪一天废弃他,也不知道海鳄兄弟是否会把他的事情宣扬出去。可是在那些猜测实现之前,他必须先告诉自己——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所以,什么都不要担心。
  他是在最后一个学年开始前的一周,去的断崖岛东边的小屋。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突然想来看看特里斯坦和加雷斯。
  加雷斯正在打扫屋前的杂草,远远地看到克鲁,高兴地甩着尾巴迎上前。
  加雷斯仍然没学会怎么把蛇尾收起来,而克鲁也自责这段日子没能兑现教授加雷斯控制海民法力的方法。
  他做了一盘卷海带,和两名老猎人以及一群畜生吃了晚饭。他说这是一个死去的朋友教给他的,他第一次做,可能做得不好吃。
  但畜生将它们一扫而光,有些已经掌握些许说话能力的畜生还结结巴巴地道,“好……比、特里、特里斯坦做、做得好,比他做得能、能吃。”
  克鲁笑了,扬起笑容之际,面部肌肉有一种陌生的感觉。
  笑的时候克鲁的手在发抖。特里斯坦抽着海烟,眯起眼睛,透过浓浓的烟雾看到了小章鱼颤抖的触手。
  回去的时候,加雷斯把克鲁送到门口的小道上,随他走了很远。
  加雷斯问克鲁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是不是被人欺负了。虽然克鲁没有说,但加雷斯看得出克鲁的憔悴。那憔悴不是鼻青脸肿一类看得见的创伤,而是沉甸甸的心,和千疮百孔的灵魂。
  克鲁瞪着眼睛望着加雷斯,看了一会,摇摇头,他说——没有呀,你说的是什么困难?
  “没有就好。”加雷斯挠挠头,发现克鲁已经长得和自己一般高了。
  在和克鲁道别之后,加雷斯往回走。特里斯坦从旁边的灌木丛钻出来,证明他一路尾随两人到了街口。
  “他有和你说什么吗?”特里斯坦抽出烟,递给加雷斯一根。
  加雷斯把烟叼在嘴里,叹了口气,“他说他没事,是不是我们想多了?”
  “那就是更严重的事,”特里斯坦为加雷斯把烟点燃,深深地吸一口,又吐了出来,“说明他还没想好怎么做,没想好怎么对我们开口。”
  加雷斯不说话了,他回头看着克鲁消失的方向。
  石板路在布满繁星的黑夜中蜿蜒,一眼竟望不到尽头。
  TBC


第93章 (50)崩断的纽带
  其实克鲁心里清楚,有的事发生第一次,就会发生第二次。那么多年来被海鳄兄弟欺负,也是因为他们从始至终没有受到追责。
  这一回也不例外。
  海鳄兄弟似乎认定克鲁不会说,就像之前每一次一样忍气吞声。过去还有杰兰特护着他,现在杰兰特跑了,高文又毕业了,克鲁可谓真正的孤立无援。
  即便克鲁因为法术的提高,周围多了不少围过来的同期,但其本质也不可能改变。懦弱是根植于心底的,正因如此,他们断定克鲁更会为留住身边好不容易聚拢来的朋友而把秘密藏得更紧。
  克鲁确实毫无表现,尤其到了最后一年,大部分时间都不待在学校。但即便如此,克鲁还是有机会报复对方。
  而这一次,他要结束鳄鱼兄弟对他那么多年来的欺辱。
  毕业在即,克鲁同样面临着是就职还是参加领主竞争两条路,萨鲁根本没有问他的意见,直接帮他填写了“就职”的选项。
  导师找到了克鲁,并告诉他,对于克鲁现在的能力来说,虽然不能算数一数二,但竞选领主是有潜力的。何况章鱼家的人天生脑子好使,指不定克鲁还有未被发掘的才能。
  克鲁对此没有异议,如果导师认为他应该参选,那就让导师自己去和萨鲁沟通。他相信萨鲁用不了几分钟,就能让这些长年待在学校的导师赞同他的评价——到底是天资差一点,这样的孩子,早点让他工作就行,不要寄予太高的期望。
  不久之后,导师们和萨鲁就联合向海城医院推荐了克鲁。理由很简单,克鲁最出类拔萃的是药剂学。到了海城药库或者海底总院的研究所,得个安稳的职位并不难。
  他将和许许多多章鱼家的人一样,从此一辈子扑在药剂房,和琳琅满目的草药打交道,再无更多的野心。
  克鲁是本家的幺子,熬个五年十年,当个部门的主管,也无可厚非。
  这是对克鲁最好的安排,萨鲁自觉已经很仁慈了。
  克鲁一直都没有说愿意还是不愿意,直到婕德准备生产前的一个月,克鲁敲响了萨鲁的房门。
  既然海鳄到现在为止也没有上门,那他可以先把另一件事情给做了。
  他把诚聘书摆在萨鲁的面前,第一次非常坚定地直视着萨鲁的眼睛,告诉他——“我是高文的辅助,这便是我以后的职能。我会接替你成为当家,所以我不会去任何地方就职。”
  其实克鲁心里并没有底,他随时都担心下一秒高文就找上门来,对他说彼此的约定已经解除。他们没有一纸文书,所以自己到底还是不是高文的辅助,全凭海怪家一句话。
  可是至少,现在他还能利用这个理由。
  萨鲁听罢他的话愣了一下,随即大笑了起来。他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笑出来了。他笑得是那么好看,让克鲁难以想象紧接而来的愤怒和惶恐该如何在这张自己崇敬和害怕了那么多年的脸上爬满。
  萨鲁说,“你是还没睡醒吧?你觉得高文还会继续让你当辅助?还接替我成为当家?你有什么资格,成为我们的当家?”
  萨鲁把诚聘书捏在手里,转了方向推还给克鲁,“这是我最后的善念,我希望你是一个懂得珍惜和感恩的人。”
  说完他又笑了,他仿佛在看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是啊,克鲁已经没有竞争力了。现在的他几乎不再与海怪家往来,而在其萎靡不振时日里,萨鲁和艾琳娜以为克鲁早已不抱幻想。
  梦总归是要醒的,他们之所以在临近毕业之前才戳破,已经是慈悲为怀了。
  克鲁望着桌面的文书,上面扭曲的字迹一会清晰,一会模糊。他思索了片刻,第二次抬起头来,这一次他换了话题,转而问道——“哥哥,你是不是真的希望我死?”
  这一问也出乎了萨鲁的意料。其实他并非非要克鲁死不可,但如果克鲁夺走他当家的位置,他知道后果会怎么样。
  克鲁作为家中的污点那么多年,整个家族的环境都在排挤克鲁。萨鲁于其中从一开始扮演的纵容者,到后来的主使者,他已经犯下太多的错误。
  他不可能让被自己伤害的人爬到头上,否则他和婕德以及他们孩子的未来皆会比克鲁更加凄凉。
  章鱼家的人学不会宽恕,这一点即便他不想承认,但克鲁也必将继承。
  “你如果远离了我,我们不再对彼此产生威胁,你可以不死。但是,” 萨鲁不笑了,他站了起来——“我也希望你不要自寻死路,你知道,我们都在为自己而活,这是我们的天性。”
  萨鲁说得对,这是他们的天性。只是萨鲁没有认清的是,他们都是向死而生。何况克鲁没有信仰,他从来不认为魔王宫殿真的存在。他的“死”和萨鲁的“死”不一样,和大部分有信仰的海民的“死”不一样,所以求生的意志也会不一样。
  克鲁已经无路可退了,而萨鲁的话就是在告诉他——你就只能活成这样了,如果不接受这个结局,那你就去死吧。
  克鲁对哥哥的答案很失望,他失望的不仅仅是兄长从来没有把他当成血亲看,还有他到此刻的贪得无厌与逼人太甚。
  归根结底,克鲁到现在都没有跨过的一道坎就是他和萨鲁的兄弟关系。章鱼的存活率很低,他们本家只有三个孩子,姐姐死了,就只剩他和萨鲁。或许一开始克鲁的才华并不出众,但到了今天却可以看出——两个儿子都很优秀。
  可到了这一刻克鲁终于明白,他和哥哥不可能皆得善终。不是他毁了萨鲁,就是萨鲁毁了他。
  其实在启动咒语的那一刻,克鲁感受到的并不是复仇的快乐。他觉得悲哀,巨大的悲哀攫住了他。
  婕德已经快要产子了,所以当听到婕德尖叫的时候,萨鲁并没有意识到是克鲁启动了咒语。
  他抛下进行了一半的谈话夺门而出,冲进了婕德的房间。
  而克鲁依然盯着桌面上的文书,心里头专心地默念着一条条早已烂熟于心的咒文。
  他将近一年来都在伺候着婕德,送进婕德嘴里的毒一次也没有停止过。他无数次地想要罢手,可心底里另外的声音却告诉他——你可以不害人,但是至少得有害人的本事,才能防止自己成为受害者。
  事到如今,克鲁为自己坚持下来感到庆幸。但今天过后,他将和萨鲁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亲情可言。
  血浓于水的规律在他的身上不适用,那就不要再报以侥幸了。
  按照戴比书上的描述,婕德最先感受到的是刀割般的疼痛。疼痛从小腹开始,再慢慢往上延展。
  经过大半年的药剂浸泡,羊水中已满是鬼草的种子。只是鬼草本就是动物与植物的共生体,所以它可以寄生在活体之中,也可以自我石化,让胎儿变作石胎,变作死胎。
  剧痛过后,便是万蚁蚀骨的疼。那疼紧紧地抓住了还没能见到世界的新生命,它的溃烂从骨头到筋肉,再从筋肉蔓延到血液。腹中胎儿不能呼救,可呐喊却能借母亲之口。
  婕德在床上翻滚着,感受到这一锥心疼痛的刹那,她就有了非常不好的猜测。而在剧痛之后,xia体开始流出鲜血。
  血液的颜色非常诡异,一块一块红色的肉丁混合着血肉排出,那是鬼草分离了胎儿的肉体,将它削成一片一片。
  婕德从床上滚到了地上,又在地上看到了衣裙下漏出的东西。她的后脊一阵发凉,在海底总院从事了多年的医师工作,现在的症状已经印证了她的猜想。
  她想到了克鲁,想到了那种极其狠毒的慢性du药,想到了卫戍岛沙滩上的诡异生物,还想到这药伤害胎儿只是其中一面,而另一面便是对子宫的控制。
  萨鲁推开房门,忙不迭地把婕德抱起来。
  婕德浑身都是血和汗,她一把抓住了萨鲁的手,嘴唇剧烈地开合着。可是她说不出话,那疼痛几乎让她晕厥。
  萨鲁把她放在床上,拔腿就想把医生找来。
  可是婕德不松手,婕德知道再让医生来也没有意义。他们的孩子已经死了,你看那遍地的肉片,就是他们这一年来爱情的结晶。
  眼泪热腾腾地从婕德眼角溢出,她好后悔。不仅仅后悔没有进一步控制萨鲁对克鲁的伤害,也后悔她对克鲁的掉以轻心。
  可是她又如何能想到这些。
  克鲁已经被伤害了那么多年,她以为这一切都是惯性——克鲁早已被心理阉割,即便他遭遇不公,也学不会反抗了。
  可是惨烈的现状却让婕德明白——对克鲁的阉割没有成功,恰恰相反,即将被阉割的是她自己。
  克鲁念完咒语后,才慢慢地从萨鲁的书房走进了婕德的房间。他与婕德目光交汇的刹那,他感到一种彻骨的冰寒。
  对于大部分的母亲就是如此,伤害她本身无关紧要,但伤害她的孩子,无异于要了她的命。
  婕德像疯了一样地喊了一声,更加用力地拽紧了萨鲁的手。
  而萨鲁回过头来,看到了在几分钟前毁了他希望的凶手。
  他震惊不已,怒不可遏。他挣开婕德的钳制,毫不犹豫地冲到克鲁面前。他用触手搅住了克鲁的脖颈,狠狠地撞在墙上。
  触手的力气几乎拧断克鲁的脖颈,他狂怒地朝克鲁发问——“你做了什么!你这个肮脏的东西!你对她做了什么!”
  可是不等克鲁回答,下一秒萨鲁的触手却又松懈了下来。因为婕德又开始翻滚了,疼,疼到了骨头里。疼到了像把她的子宫抽出来,又像用刀子一道一道地在体内划动。
  萨鲁的眼眶红了,一巴掌抽在克鲁的脸上。他歇斯底里地大吼道——“你这个无耻的家伙……如果你敢伤害她、如果你敢伤害我的孩子,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克鲁的鼻子被扇出了血,嘴角也被扯裂。不过他习惯了,给他巴掌和拳头的人很多,他不介意再多一回。他不需要回应,他只需要默念咒语就好。
  萨鲁一年前可以杀了他,但现在不行了。他的死亡意味着把鬼草的控制权消除,那发了狂的虫子会在婕德的体内暴走。它们将把婕德的脏腑全部咬烂,然后尽数于肉体的孔洞中涌出。
  婕德第二次从床上滚到了地板,那鲜血染红了床褥,染红了被单,染红了厚实的地毯,还染红了米色的睡袍。
  她痛苦得仿若在炼狱中燃烧,她凶狠地扯着床脚,整个床铺被她晃动得吱呀作响。
  但她还是努力地摇头,她没法好好和萨鲁解释,只能松开床脚,拼命地往萨鲁的方向爬。萨鲁此刻绝对不能对克鲁动粗,否则下一秒死的不是克鲁,而是她自己。
  萨鲁看到如此狼狈的婕德,六神无主。他咆哮着把克鲁摔到地上,再从地上将之卷起来第三次撞上墙面。触手上的吸盘剧烈地收缩着,额头上青筋暴起,眼眶盈上了悲愤交加的泪水——“我应该杀了你……我早就该杀了你,杀了你!”
  艾琳娜闻声也冲了进来,看到血腥的一幕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触手一软,后背用力地撞上了门边。
  克鲁仍然不说话,他就等着萨鲁继续卷着他。他心中的咒语一刻也没有停止,而再念下去,婕德将终生没有办法再孕育萨鲁的孩子。
  于是婕德铆足一口劲,虚弱地抓住丈夫的衣摆,她喘着气央求道,放开他,你必须放开他。你不能杀他……否则就是杀了我,杀了你自己。
  萨鲁呆住了。他低头望着在脚边匍匐的婕德,片刻后扭头与眼中始终没有波澜的克鲁对视。
  放开克鲁的一刹那,疼痛仿佛摁下静止键一样,随着克鲁落到地面,竟倏忽间从婕德的体内抽离。
  所有鬼草一致停止了运动,徒留彻骨的疲倦让婕德浑身瘫软。
  这时艾琳娜回过神来了,她也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她冲上去,对着正在把婕德往床上搬动的萨鲁说,“你要做什么?你现在要做什么?”
  见到萨鲁不理她,她又自行跑过去想重新卷住克鲁的脖子。她害怕了,是的,她害怕了。她怕的不是克鲁对婕德的伤害,而是她不敢相信自己在萨鲁的眼中看到了一丝忌惮。
  可是她的触手刚碰到克鲁,婕德又尖叫了一下。
  萨鲁立即转过头来对艾琳娜吼了一声——“你出去!你不要碰他!”
  艾琳娜傻了,她顿了顿,突然喊了起来——“你认输了?你现在认输了?你的孩子可以再怀,可是、可是你不是要杀了他吗?你必须杀了他,你不杀他,我可以替你去做——”
  她瞪着萨鲁,瞪着克鲁,她的触手挥动着,一面想卷住萨鲁的胳膊,一面想再次把克鲁控制住。
  而到了这一刻,克鲁连逃走都不想。
  连萨鲁都不可能做的事,艾琳娜更不可能凭借一己之力做到。她已经没有作用了,在萨鲁自己的利益与她冲突时,萨鲁会毫不犹豫地将她赶走。
  “你给我闭嘴!”萨鲁回过头,无比狠厉地朝艾琳娜骂道——“滚出去!”
  艾琳娜的故事似乎在那一天结束了。
  她被萨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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