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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不是你师父-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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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山的宴席尚在明日,顾渊与易先生在城中的客栈落榻,易先生让他用过午膳后与自己一同去魏山的府上先与魏山通个消息,事先将顾渊身份之事告诉他,请魏山帮他们在宴席上提及此事。可顾渊满心皆是黎穆,哪儿还有胃口,随意吃了些东西,也只觉得味同嚼蜡。
客栈内不少宾客均是为了奔赴魏山的宴席而来,台下坐了不少人,十分嘈杂,顾渊坐了片刻,正想要离开,却听见邻桌有人说道:“魏山真是好大的面子啊,听闻雪峰山的掌门也带着弟子来了。”
雪峰山的掌门姓孙,名唤玉璋,倒也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前辈,只不过私下里的风评却有些不好,传闻他好名利,又极其善妒,孙掌门是尹千面的手下败将,却绝非黎穆能应付得了的,如若说先前顾渊还觉得黎穆能侥幸有些胜算,至少能保住一条命在,可孙玉璋若是来了,就断不是黎穆能应付得过的。
更何况孙玉璋曾数次向尹千面挑战,却次次都输给了他,他因尹千面而显得十分没有面子,又生性善妒,若是尹千面的徒弟落在了他手上,绝非是一死那么轻松简单的事。
顾渊转而回了屋子,他心中纷乱,也不知该要如何才好。他细细想过自己的心意,这些日子他与黎穆朝夕与共,在他心中黎穆就真的只是尹千面的徒儿吗?他对黎穆难道就没有一丝一毫的真情实感?一切都只是逢场作戏?就算黎穆误会他了,他舍得让黎穆去死吗?
他舍不得,自然是万分舍不得的。
他虽不及黎穆的心意深厚,也并不知自己究竟是不是喜欢他,他只知黎穆不能这么便去死,无论如何,只要黎穆赶到此处,那么明日他便一定要去救他。
易先生推开门来,寻他一块去拜访魏山,顾渊正在门内候着他,他与前几日的愁眉苦脸已大不相同,像是终于想通了一般。
易先生心中已有些明了,便问他道:“顾少庄主可是想明白了些什么?”
顾渊说:“有件事我不得不去办。”
易先生将房门关上,他在房内走了几圈,蹙眉问:“那顾少庄主所托付给我的事情……”
顾渊并不直接回答,这几日他常拿着镜子与贺潺闲聊说话,镜子一直放在他身边,此时他将镜子递到易先生手中,说:“易前辈,请务必将贺仙师恢复原样。”
易先生叹一口气,道:“你这又是何苦。”
顾渊只是与他微微一笑:“暂且不要向我的母亲与妹妹提及此事,大恩大德,晚辈必结草衔环,至死不忘。”
易先生仍是想要拦他,顾渊却推开他的手,朝着他深深一揖,道:“易前辈,后会有期。”
第23章
魏山其人,乃是玄风宫堂主,魏家家业传至他手中时已十分丰厚,他又善于经营,算得上是修行界中的富庶之家。只可惜他家一脉单传,而他至不惑之年,膝下仍无半名子嗣。他为求子想尽办法,终于在几年之后得了一名麒麟儿,取名魏麟,对其宠爱不已,好在魏麟自幼聪慧过人,不曾被他宠坏,年前得了鹤山派掌门赏识,收入门下,将来定要前途无量。
魏山高兴至极,便迫不及待想将此事与至亲好友分享。先是夫人寿宴,那时魏麟方才过了入门资质甄选,他在寿宴上大肆宣扬此事,生怕别人不知魏麟入了鹤山派。
而今魏麟得空回了家里来,他立即广发请柬,大摆流水席庆贺此事,只不过来的均是魏家的亲朋好友,并无多少同/修,其间最厉害的便是雪峰山的掌门孙玉璋。
盛宴当日,孙玉璋却因琐事耽搁而未立即赶来此处,他门下弟子为他传话,只说师父再过上片刻便会赶到,到场的宾客足有百人,自然是不能让他们都等着孙玉璋一人的,于是宴席率先开场,美酒佳肴,珍馐美味,又有娇俏婢女侍立于旁,觥筹交错之间,显得甚为热闹。
酒过半巡,魏山引来他的小公子,要将他介绍给在座众人。魏麟聪慧讨喜,因年幼而不胜酒力,便以茶代酒,要敬在场的叔叔伯伯们几杯,正是其乐融融之时,守门弟子忽而慌忙来报,说门外有一怪人,长衣蒙面,直直闯将进来,那人修为高深,他们已要拦不住了。
这弟子衣裳残破,已是满面血污,魏山大怒不止,叫人提了他那一口刀来,要见一见门外闹事的究竟是哪一个不长眼的家伙。
不等他走出门去,外面的人倒是先闯了进来,这人提了一柄黑色的剑,全身上下包裹甚严,杀气腾腾的模样,又如千年寒冰,令人望而生畏。
魏山怒气冲冲问道:“你是何人?”
那人并不回答,只是伸手摘下了遮挡面容的纱笠,他看起来甚为年轻,头上有一双狼耳耸立,正是黎穆。
魏山看清了他的样貌,微微一惊,却不及开口说话,那人已厉声问道:“你可记得我的模样。”
魏山大惊失色:“你……你是厉玉山……”
他自己都不相信已死之人会复活在眼前,最初的惊惧过后,他已明白眼前这人并不是厉玉山,于是他便壮起了一些胆子,说:“你是那魔头的孽子。”
黎穆沉默不言,只冷冰冰地看着魏山,像是在看一个死到临头却仍沉浸在梦中的人,他用指腹轻轻抚着手中长剑,自剑鞘下溢出黑气,缠绕着他的手臂缓缓而上,钻进他的衣袖之内,黑气中仿佛有千万只伸出的手,不让他与剑分离。
魏山笑道:“我当是什么人,不过是狼君余孽,在场这么多同道好友,难道还怕你个小狼崽子不成?”
周遭其余人等虽不知黎穆是何人,此时听魏山如此说道,不免觉得惊讶,万万没想到当年厉玉山竟还有后人存世,有人发声向魏山询问,魏山便道:“此人样貌与厉玉山无二,想必是厉玉山那魔头的孽子。”
黎穆终于开了口:“除你之外,当年杀我父母的还有何人?”
魏山大笑不止,说:“当年同去的都是些好朋友,我怎么会将好朋友的名字告诉你呢。”
场上却有一人站了出来,说:“大丈夫敢做敢担,当年我既然敢去杀了厉玉山,现下我也敢杀了你。”
说罢,不等魏山阻止,他便已将剑拔了出来,化作漫天剑雨,尽数朝着黎穆落了下去。
剑光散去之后,黎穆毫发无伤,倒下的反而是那个用剑的人。
黎穆手中之剑尚未出鞘,魏山惊讶不已,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年轻人竟有这么强大的实力,如此天资,已算得上是反常至极,他正不知该要如何才好,黎穆已然冷声开口说道:“还有谁是当年杀我父母的人。”
无人再敢开口。
他们已见识到了黎穆的力量,方才竟没有一人看清他是如何动手的,此间差距之大,已不是他们这些人可以轻易应付的了,何人不是贪生怕死,又何必在此刻强出头呢?
魏山见状,倒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黎穆将目光移到他的身上,仍是冷冰冰的向他发问:“现在你可愿意说了?”
魏山咬牙道:“我向来不耻出卖朋友之人,就算你杀了我,我也绝不会说出他们是谁。”
他心中还有些侥幸,黎穆一人虽然厉害,可在场有这么多道中好友,均是有些修为之人,若他们联起手来,黎穆也不能从中得到多少好处。
可场上众人面面相觑,除他之外,竟没有一人愿意站出来开口说话,显然也是不打算帮他的,有几人正畏畏缩缩的想要站出来,黎穆却说:“好,既然你不说,那我先杀了你。”
他话音未落,手中那剑已出鞘,众人只觉煞气丛生,不过一眨眼的功夫,魏山便已身首异处。
众人仍在发怔,先是有仆人大叫,转身想要逃走,黎穆本来在冷冷看着,他并不想杀其他无辜的人,可他的手却不受控制一般,那一柄剑忽而脱鞘而出,直直刺进了仆人的后背,血光四溅,四下里惊叫一片,黎穆愕然看着自己的手,上面还沾着粘稠的鲜血,他不明白自己究竟做了些什么,怔怔左右望去,见所有人脸上都带着惊惧神色,显是对他害怕至极。
黎穆本来是不想杀这仆人的,他想要松开手中的剑,可他的手指却仿佛黏在了剑柄上一般,他眼睁睁看着自己将剑刺向了站在一旁的另一人,剑锋自后背而上,穿过他的胸腹,滚热而粘稠的血液顺着剑刃滴落,沾满了他的手腕,滑进了他的袖子里去,令人作呕,而他只觉万分恐惧。复仇忽而变成了一场屠戮,黎穆无法控制自己的手,他听见孩童的尖叫,忽而起来今天是为小公子魏麟摆下的筵席,他转头向后望去,只见一名妇人领着十余岁的孩童,跪在魏山的尸体前哭泣。
妇人约摸四十余岁的年纪,衣着华贵,哭得十分凄惨,想来应当是魏山的发妻,那么她身边的孩子便是那名魏小公子。
黎穆已有些抑制不住手中长剑的煞气,那剑蠢蠢欲动,显然是想再度品尝魏家人的鲜血,黎穆却按着自己的手腕,他告诉自己,当年之事魏夫人与魏麟并未参与,罪不及家人,他们两本是无辜的,无论如何他都不该将他们杀尽。
可他心底却有一个可怕的念头,魏山杀了他的父母,那他为何不去杀了魏麟的父母?
可若自己杀了魏麟的父母,那他又与魏山何异?他的思绪越发纷乱复杂,就好像是无形当中有人在逼着他这么想的一般,他不肯去做此事,他想要将剑收回鞘中,而此时突然有人在他的脑中说话了,絮絮细语如同诅咒一般,诱导着他去砍杀眼前的妇人与孩童。
他伫立在原地,长久没有举动,脑中的念头斗争着,他想抵抗那一股意念的控制,额间已泌出一层细汗,正要渐渐失控,却见魏夫人拉扯着魏麟的胳膊,嘶声大喊道:“你好好看清楚,那是杀了你父亲的仇人!”
魏麟虽是聪慧,可也只是个孩子,他满眼泪光,望着黎穆,一瞬有些茫然无措,不知该要如何才好。
魏夫人紧抓着他的手腕,她用的力气很大,指节隐隐泛着青白,厉声道:“麟儿!你可曾看清了!”
魏麟的眼中终于渐渐泛起了仇恨,他用恶狠狠的目光死死盯着黎穆,回答道:“孩儿看清了。”
魏夫人说:“你会杀了他!”
魏麟重复着她的话,一样恶狠狠说道:“是,我一定会杀了他。”
黎穆看着魏麟,一时间竟仿佛看见了多年前的自己,他想起尹千面曾和他说过的话,他逼他记住仇恨,让他一定要为了父母复仇,那么现在呢,他只是将这一份怨毒种在了另一个孩子心里,这个人将要像他一样,将仇怨当做是寻常往事,一辈子活在痛苦当中,而后再将这份仇恨传递给后辈,永无止境一般,永远不会有结果。
他心里的那个声音还在怂恿着他去杀死魏夫人与魏麟,他却已经开始犹豫,他缓缓将剑放了下来,几乎已要将剑收入鞘中,他想起顾渊曾与他说过,这是一把邪剑,剑上附着万千冤魂,他制不住这一把剑。
黎穆这才发现自己做错了,他错的离谱。父亲不想让他误入歧途,或是担忧他身陷囫囵,这才不许他先去复仇,顾渊心中所想大约也与他的父亲一样,他们是为了他,才阻止他这么去做的。
可一切都已来不及了。
黎穆仍然按着手中的剑,正想要放弃,却忽然觉察一股剑气自门外击来,他侧身避闪,又举剑挡住一处。对方灵气高深,绝非他轻易能够应付,先前他不过是仗着其风剑,现今他想将剑放下了,便不再同方才那般厉害。他心思一晃,身上已伤了几处,最后一剑落在他的肩上,登时血流如注,其风剑落了地,他神智忽而一片清明,望着满地血污与尸体,不明白自己方才究竟做了些什么。
门外那人已走了进来,那是一名约莫六十余岁的老者,留了一把山羊小胡子,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此时正满脸悲痛,手中长剑一弹,黎穆胸口又受了一剑,终是重伤不起,那老者这才说道:“魏兄弟,是老夫来迟了。”
此人正是雪峰山的掌门孙玉璋,他说完这一句话,便又对着黎穆举起手中那一柄剑来,魏夫人却大声制止了他,她拉着魏麟到身前,厉声对他说:“去为你父亲报仇!”
魏麟的眼中满是仇恨,他握着剑,一步步走到黎穆的面前,他还只是个不过十岁的孩子,脸庞稚嫩,举起剑时尚且显得有些吃力,黎穆虚弱不已,对魔修而言,灵气所造成的伤口一时之间难以愈合,他闭上了眼,想自己今日怕是要死在此处了。
忽然一阵撞击之响,魏麟手中的剑被气劲弹开,落在不远之处,屋内之人均吃惊不已,黎穆也睁开眼,朝外望去。
门外一人白衣束发,缓缓自门外走了进来。
“你们好大的胆子。”他冷声说道,“连我尹千面的徒儿也敢动。”
第24章
孙玉璋曾数次败在尹千面手下,此时听见尹千面三字,如同惊弓之鸟,跳起几步,吓得脸色苍白,也不知他除了比试输于尹千面之外,尹千面究竟还对他做了什么事情,怎得会使他如此害怕。
黎穆也是一惊,这门外站着的哪是什么尹千面,分明是几日不见的顾渊。
他已不见了平日里那副斯文温和的模样,面色冰寒,这么普普通通自门外跨进来,气度凛然,竟无一人敢向他动手。
他冷冰冰将目光从几人身上扫过,而后向黎穆伸出了手,说:“走。”
孙玉璋就站在他身旁,已是满面汗水,连一根手指都不敢动弹,他若是想要出手,顾渊是绝对躲不开的,可他不知眼前这人是顾渊,他只以为这是尹千面。
而黎穆心中愕然,一时竟没有回过神来。
顾渊见他还不肯动,心中着急不已,他本就是在虚张声势,也不知还能撑过多久,急忙朝着黎穆皱了皱眉头,示意他快点跟着自己离开。
黎穆终于回神,他心中抑不住一阵狂喜,说不清那是怎样一种情绪。顾渊回来了,他还是放不下自己的。黎穆以剑撑地,勉强站起来,顾渊又冷冷瞥了孙玉璋一眼,吓得对方哆哆嗦嗦低下了头,这才领着黎穆往外走。
魏夫人自然是不服的,她站起身,挣扎着要扑上来,却被孙玉璋拦住,也不知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她面色忽而苍白一片,颓然倒地,嚎啕大哭。
魏麟抓着她的衣袖,站在他身后,仍然是死死盯着黎穆的,他的目光中满是仇恨,双眼赤红一片,恨不得用眼神将黎穆千刀万剐,那神色甚为吓人,黎穆只得低垂下头,不敢再去看他。
他终归是做了天大的错事,魏麟对他恨之入骨,更何况他杀的其他人呢?他们也有妻儿家人,这之间的仇怨,他用一生也无法补偿。
顾渊就这么领着黎穆走出了魏府的大门,跨出门的那一刻,他心中压着的那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连脚步都虚软了起来,匆忙拉过黎穆的手,扶着他快步离开此处。
昨日他从客栈离开之后,便想着先找到黎穆,他寻遍城中客栈,却始终未见到他,到城门外问了守门的官兵,也无人见过这么一个奇怪的蒙面之人。
顾渊只好到城门外等着,他以为黎穆还未曾进城,可一直到宴席将要开场,他也不曾见到黎穆进城,他想自己和黎穆或许是错过了,也许黎穆早就用其他办法进了城去。顾渊慌忙赶到魏府外,此处已是一片狼藉,幸亏他还未来得太晚,一切都还来得及。
他知道自己若是贸然进去,定然也要将自己的这一条命交代在此处,干脆借了尹千面的身份,吓了吓孙玉璋,却不想尹千面的名字竟这么好用,他牵着黎穆逃到城外,这才松下一口气,心中后怕不已,倚着路边的树,只觉得步伐虚软,几乎要顺着树滑倒下去。
黎穆虽是欣喜,心中却还是有些小脾气的,他想要甩开顾渊的手,却因受伤严重虚弱至极,力道也变小了不少,总算没有甩脱,只好皱眉说道:“你不是回去了吗?又来干什么?”
顾渊扭头看了看他,见他并不是前些日子那副暴怒的模样,明白他这是在口是心非,便笑着说:“我思来想去,这世上除了我之外,怕是没有人会来救你了。”
他话音刚落,只见黎穆的眼眶蓦然便红了起来,虽说不曾掉下眼泪,却也吓了顾渊一大跳,急忙问道:“你怎么了。”
黎穆说:“我杀了那些人,他们本不该死的。”
顾渊这才想起地上那几具尸体,一时竟也不知如何才好,他想不出法子劝慰黎穆,他明白这件事真的是黎穆做错了,或许这其中有其风剑的影响,可是黎穆难道完全没有错吗?有人劝过他了,他却执意这样去做,他是要对这些人的性命负责的。
顾渊只能握住黎穆的手,想要用这个举动来告诉他,他在黎穆身旁,他在陪着黎穆,就算是做错了,他也会跟着黎穆一块去偿还那些人。
他不过是伸手握了握黎穆的手,黎穆的情绪却在一瞬失控,顾渊根本来不及反应,已被黎穆一把搂进了怀里。
他惊愕不已,正打算推开黎穆,黎穆反而是搂得更紧了一些。他觉察到黎穆的双肩微微颤抖,心中已然明白,只觉得黎穆甚为可怜,只好从后伸出手,一手搂着黎穆的腰,另一手拍了拍他的脑袋,低声安慰道:“没关系,还有我,我还在。”
他不知道黎穆是否听见了他的话,只觉得黎穆的心情似乎真的平复了一些,也不知这么抱在一块过了多久,顾渊觉得自己的手都酸了,黎穆总算松开了他,眼眶还微微有些发红,委委屈屈唤道:“师父。”
他说完这句话,忽而觉得有些不对,他已知道顾渊不是他的师父了,他不应该再这样喊他,他想了一会儿,更加觉得委屈,低声嘟喃着说道:“多谢,顾少庄主。”
这称呼一下子生分了不少,顾渊多少也觉得有些别扭,可这么叫他的人多了,他还是能够接受的,反倒是黎穆越发不开心起来,他皱着眉头,什么话也不肯说,顾渊未曾注意,便问他:“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黎穆回答:“我不知道。”
顾渊看了看黎穆手中的其风剑,与第一次见到这把剑时的感觉不一样,那时在他眼中,这是一把再普通不过的剑,只不过颜色有些有异于寻常。现今看来,这把剑上竟仿佛带着一丝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他并未看见黑气,却觉得似乎有哪儿不一样了。总之,再拿着这把剑也不是办法,他便与黎穆说:“回去之后,你把这把剑交给守镇兽,再也不许拿下来了。”
黎穆闷声点头说:“知道了。”
他还是不知该如何称呼顾渊才好,在心中想了各种叫法,都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叫得亲密了,顾渊肯定要生气,叫得生疏一些,他自己又不高兴。
正万分纠结着,顾渊忽而说道:“你不必那么叫我,太生疏了,我不习惯。”
黎穆抬起眼看他,仍是不知该如何才好,如果不那么叫他,那他又该称呼他什么呢?继续叫师父的话,总觉得有些奇怪。
顾渊说:“我弱冠之年时,家父尚且在世,他曾为我作一表字,名唤潜之,现今你与我同辈,你这么叫我便是了。”
黎穆仍觉得十分生疏,可不论怎么说,总比顾少庄主这四个字要好得多,他低声念了两遍,心中还是有一些不满,顾渊却问道:“你方才伤了哪儿?”
孙玉璋的剑气划出的都是极细的伤口,只不过黎穆依煞气修炼,而孙玉章用的却是灵气,两种气息相互碰撞之下,令他的伤口一时难以愈合,却并不碍事。最严重的伤口在胸前,顾渊为他解开衣服疗伤,只见一片血肉模糊,伤口极深。顾渊见着这场面,脸色不免有些发白,再想想方才那满地尸体血流成河的样子,他胃中一阵翻江倒海,几乎要吐出来,却也只得闭上眼,勉强为黎穆疗伤。
他毕竟灵力稀薄,修行极浅,而这伤口又深得可怕,费尽心思,不过使得伤口稍稍愈合了一些,他却已是满头大汗,黎穆只好说:“师傅,我自己来便是。”
话音刚落,他就发现自己叫错了名字,匆忙改口唤道:“潜之。”
顾渊应了一声,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黎穆却莫名红了脸,扯着早已被剑气碎成了破布片的前襟,喃喃说:“潜之,我自己来便好。”
顾渊见他神色,实在不明白他究竟为了什么而脸红,心想这小子的心思真是越来越难猜了,干脆依着他的意思转过头,烧了一张易先生留给他的传音符,将方才所发生的事情告诉易先生,说自己已成功救下了黎穆,请易先生不要太过担心。
他又转过头看了一眼黎穆,黎穆身上的伤口极深,自己难以治愈,他更是无可奈何,只好硬着头皮求了易先生,希望易先生能够再帮他们一次。
不多时,易先生传回话来,告诉他们,他在邻近的小镇上等候,黎穆在此处闹了一番,四下不少人都在找他,这附近是断然不能再呆下去了,不如先与易先生在小镇会面,然后再商量接下来的去处。
顾渊心想现下的确也只能如此,他问黎穆还能不能自己走动,黎穆本来能够勉强应对,可听顾渊这么问他,便委屈地说:“伤口好痛。”
顾渊无可奈何,只好扶着他站起来,黎穆身上衣裳破败,顾渊扶着他,难免便会有些肌肤触碰,黎穆不知如何才好,急忙要用术法恢复衣服,顾渊却想他现今身受重伤,再滥用术法,只怕会对身体更加不好,干脆脱下了自己的外袍来,让黎穆穿上,先将就着这么走到隔壁的小镇。
第25章
他们这么走了几步,顾渊又觉得有些不妙,黎穆先前的纱笠已在魏府丢弃了,他的尾巴尚且能够靠着外衣遮掩,可耳朵实在太过醒目,怕是在城外便要被人拦下来,若是晚上进城,尚且可以偷偷摸摸溜进去,要是拖到了白天,满大街都是行人,委实困难……顾渊不知该要如何才好,只想着车到山前必有路,便搀扶着黎穆,先向邻镇赶去。
黎穆毕竟有伤在身,他们无法御剑前行,走的并不算快,日已西沉,连月亮都渐渐升了起来。今日的月夜倒是分外晴朗,现下是初春,天气有些寒冷,顾渊扶着黎穆,愣是热出了一身汗来。黎穆的身量较他要高,自然也是比他重的,虽说黎穆刻意不把体重压在他身上,可走的久了,顾渊仍是觉得有些疲惫,黎穆见他额间已泌出了细汗,知道他是累了,便故意说:“潜之,我累了。”
顾渊松下一口气来,点了一点头说:“好,那我们就暂且在此休息吧。”
他扶着黎穆到路边坐下,一面四下望了一望,这是在荒野山间,夜色这么照将下来,倒别有一番静谧之感。远处立着几间连着的茅草小屋,外面以树枝断柴撑起了一处篱笆,里面养了些家禽,一副乡野人家的模样,却是独门独户的,周围再无其他人家。
顾渊心想,以他们现今的速度,赶到邻近小镇最快也得到明天早上,而早上城门洞开,街上行人众多,他们是不能用其他办法溜进城去了。顾渊思来想去,便想着到前面那户人家,向他们借个帽子或是斗笠,想法子挡住黎穆的耳朵。
现下黎穆有伤在身,行动不便,他便让黎穆在此处休息,自己先过去看看。
黎穆在远处候着他,顾渊走到那户人家门外,见柴扉半掩,他原想在外敲一敲门,忽然听见屋内传来细微声响,里面果然有人在家,顾渊正要开口说话,却听到屋内传来一阵□□,显是极其情动的模样,他怔了片刻,忽而明白过来里面发生了些什么,登时满面通红,哪儿还敢向人家要什么帽子斗笠,捂着脸便急忙转身回去。
黎穆还在原地等他,见他空手回来,便好奇问:“潜之,那户人家不肯将东西借给你吗?”
顾渊的脸上仍是发着烫的,心中慌乱不已,随口便说道:“不……不是。”
黎穆不明所以,皱着眉看他,问:“你的脸为什么这么红?”
顾渊支吾说:“扶着你太久,我有些累了,太热了。”
不想黎穆竟信以为真,说:”那待会我自己走吧。”
顾渊急忙说:“无妨,我还可以再扶你一会儿。”
黎穆干脆拒绝他:“你那么累了,我自己走便好。”
顾渊十分懊恼,他想自己又挖了一个坑让自己跳,心中郁卒不已。他在黎穆身边坐下,发了一会儿呆,忽又想起前些日子,自己让黎穆在那小夫妻门外过了一夜,回来之后,黎穆绝不肯告诉他自己听见了什么,莫非黎穆听到的也是这些……他已不敢再想下去了,越想越觉得脸上发烫。
而黎穆见顾渊坐着休息了这么久,脸上反倒是越来越红,更加觉得奇怪,他想顾渊修为极差,应当是不能抵御严寒的,现今虽是初春,却仍然冷得很,顾渊将衣服给了他,莫非是冻坏了中了风寒不成?
他轻声唤了顾渊两句,顾渊仍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之中,并未发觉,黎穆干脆便伸出手来,摸了摸顾渊的额头,发觉顾渊并未发烧,更加觉得奇怪,
顾渊忽然被他这么摸了额头,吓得几乎从地上跳起来,睁大眼睛望着他,支支吾吾说:“你……你做什么?”
黎穆说:“你脸红的这么厉害,莫不是发烧了?”
顾渊急忙否认:“没有!”
他的语调大约是有些冲了,黎穆愣了愣,耳朵一下便耷拉了下去,说:“对不起,是我越矩了。”
顾渊看得出他是极不开心的,当下有些心虚,觉得自己是故意将气撒在了黎穆身上,他不该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便和黎穆道歉,说:“是我的错,我不该这样对你说话。”
两人便这么安静了下来,气氛尴尬至极,谁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他们这么发了一会儿呆,顾渊心想,该上路了,他正要开口,黎穆却忽而问他:“潜之这两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顾渊微微一怔,很快笑道:“我年少时气盛,遇事总是不加思考,又喜欢强出头。且我家中势大,我父亲总担心我会闯祸,他想告诉我潜龙腾渊不露锋芒的道理,幸而现今我已改了性子,否则你我第一次见面时,不论实力差距如何,只要一言不合,我一定已一剑捅了上去。”
黎穆十分吃惊,他想不出那样的顾渊会是什么模样,大约是他目瞪口呆的模样太过有趣,顾渊已忍不住笑了起来,又伸出手摸一摸他毛茸茸的耳朵,笑吟吟道:“我歇好了,我们动身吧。”
他心知黎穆是为了让他休息才谎称自己累了,他当下虽不曾拆穿黎穆,却也十分感激。黎穆拄着剑勉强站起来,顾渊要伸手扶他,他却一脸固执地推开顾渊的手,说:“我自己能走。”
顾渊只好跟在他身后,见他走得实在辛苦,便故意沉下脸来,气呼呼道:“我生气啦!”
黎穆不明所以,回首看他,问:“你怎么了?”
顾渊说:“我不高兴。”
黎穆满心莫名,不明白自己哪儿惹了他不开心,小心翼翼地问他:“为什么?”
顾渊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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