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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侠]重生之邪主-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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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恒心底一动——虎玄青?
神识是意念质的升华,唯有化神境界的修炼者才能探出体外。而现在的墨府中,除了墨云书之外,唯有浩然仙门的掌门大弟子虎玄青才有可能探出神识。
第六章
墨恒察觉到,身上相撞的虎玄青和墨云书的神识都未收回,而是相安无事地继续在他身上停滞。
他不禁想,上辈子在观霞楼下的狼狈受伤,必定也被这两人隔岸观火地看在眼中吧,那时的自己委屈愤怒、怨恨暴躁,无尽的愁苦不得发泄,被黄石藏和墨烟雨等人欺辱戏耍,在这两人看来,是否如耍猴般好笑?
他眸底的平和中掩藏着阴暗森冷,俊雅的面容泰然自若。
“墨恒,你是要到哪里去?”
迎面一位十七八岁的清雅女子款款而来,举手顿足间秀丽无双,说话柔柔的,“刚刚听说,你把府中大管家重击致死?”原来的生死不知,在她说来,直接成了致死。
她旁边还有两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都是华衣锦服,俊美人物。
一少年不等墨恒止步回答,便眯眼笑说:“黄石藏年纪不小了,待人向来恭敬有礼,他那把老骨头在府里忙里忙外地伺候着也怪可怜的,怎么就让你看不顺眼了,你竟举手杀了他?虽然主奴有别,但好歹也是条人命,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另一少年神情素淡,亦是盯着墨恒,蹙眉摇头道:“墨恒,虽然不知你从哪里偷学的恶毒功法,但你修为高深了,我们都为你高兴,只不过,你心性如此狠辣凶残,实在非我墨府家教。”
他们三人如仙画中来,后方群仆服侍,排场不小,一上来就你一言我一语地把墨恒批得体无完肤,引得身后跟随的小厮丫鬟都恰到好处地惊呼,看墨恒时的神态如同见到十八层地狱里的嗜血修罗。
在墨府,不提明卫、影卫和奴仆,只说墨云书的一堆儿女,除了墨恒这样未出生就被遗忘的人外,大都自幼在墨云书的指点下修炼吐纳奠基之法,等十四周岁时已经根基稳妥,修为也接近炼气初阶巅峰,再得传《逍遥道法》,往往十五六岁时就稳稳当当地晋升中阶。
现在拦路这三人分别是墨烟雨、墨烟城、墨将临,在墨府里一堆少爷小姐中属于中庸资质,不是特别受宠爱,但也不是弃子,或多或少都学到了墨府的《逍遥道法》。现如今都是炼气中阶,更有精奇法器在手,自然不惧墨恒。
前世,就是他们在黄石藏身旁帮腔指责,引得众多想要讨好他们的奴仆都对墨恒落井下石。
前世,墨恒身单力薄,修为低弱,身处狼群虎穴,连大仇都未得报复,小恨自然未消。此时看着与前世大同小异的情形,他险些忍不住微微的笑。他眸底越发深沉,神情不改,止步看向他们,双方对峙。
看了片刻,听三人说完了,他方淡淡地道:“祖父仙游前定的规矩,墨府嫡子如一国太子。我为嫡子,父亲一日不出言废我,我就是这墨府嫡正的少主,即便是庶兄庶姐见我,都要顿足让路。你们是谁,不止不对我用礼,更指指点点,恶语相向?”
他根本不接这三人的话茬,直接从根本上反问过去,宁静的面庞有着出尘世外的清俊。
那三人冷不防被他问住。墨烟雨秀脸薄怒,墨烟城也是笑容一僵,墨将临则板着脸,冷哼一声道:“你果然是猖狂放肆!父亲曾经让你无事不必出门,就在梨花小院静修,你偏生害了大管家黄石藏;你也不是没见过我们,一声兄长也不曾叫得,且在这里装什么高傲模样?我们身为你的兄姐,叮嘱你……”
“闭嘴。”墨恒脊背挺直,毫无顾忌地打断他,“你们在墨府算什么自己心里有数,别扯我父亲出来给你们当幌子。你们无非是看我势弱,想要踩着我,在奴仆面前掩饰卑贱的出身,凸显可笑的尊贵。我也能理解,等闲与我无关者,我也不去计较,只盼你们以后莫要再不知好歹。”
“你,休要胡言乱语,小小年纪,不懂得体贴兄姐苦心,反而开始依仗嫡出身份来欺人吗?”
墨烟雨杏眼盈盈,娇滴滴地呵斥,微颤的声音表达着她半是伤心、半是含怒的心情。
墨烟城和墨将临也是煞气上脸,以气势逼迫他:“今日必须让你知道什么才是‘好歹’!”
“你倒是牙尖嘴利,反打我一耙,不怕以后没人敢要?”
墨恒对他们的气势恍若未觉,眸光凌厉地盯视墨烟雨,语调却如暖阳照雪,“我深居小院,不问世事,即便受到小厮克扣份额,也只是小作惩戒,不曾杀生。被那黄石藏欺压上门,亦只是废了他。此刻我去向父亲解释经过,不过转眼的工夫,你们就气势汹汹地拦住我,这又是何道理?莫非你们转眼将那黄石藏害了,现在是栽赃嫁祸于我?莫不是你们当我不理事就是好欺的!”
他一句比一句严厉,清朗的声音也显得低沉,抬步走过去,毫无所惧,如扫除灰尘般拂袖道,“休要再杵着丢人现眼,速速让开!”
让开?对面三人可被他这不温不火、悠然淡定地骂人的神态给气得够呛,恨不得率先出手狠狠折杀了他,只顾及着观霞楼上的虎玄青、苏廷、墨问闲、墨问秋等人,才没有发作,想逼他出手罢了。
墨烟城脸上挤出不自然的冷笑:“墨恒,没想到几年不见,你不仅个头长高了,修为更深,心地更狠,城府也深得厉害,三言两语就把我们压了下去。我们三人实诚,争辩不过你。但今日阖府上下都知道谁是谁非,我们也索性不与你争,只是,你必须道歉赔罪,哥哥我才能给你放行。”
“争辩?你们也配?”
墨恒神情冷峻,却也没打算主动出手再以一敌三,他现在修为不够,还不到时候,只斥道,“祖父传下《逍遥道法》,逍遥二字隐于尘世间就是礼数。倘若没有礼数,世间便只剩混沌,又何谈逍遥?是以父亲逍遥世外,却为四国天师,逍遥与礼数相辅相成。我为父亲嫡子,见你们不识礼数,才以理教之,不让你们误入歧途,何时与你们争辩了?”
他黑纱冠,浓直眉,颀长挺拔,堂堂正正地训道,“你们不知悔过,不念教诲,个个信口雌黄,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丢出墨府大门除了遭人耻笑还能算个什么?连乞丐得了赏赐都知道以礼磕个响头,你们竟连乞丐都不如!”
他怒斥不停,不容置喙,骤然将《莲花法咒》的威严绽开,逼视三人的双目时,眼底陡然有青莲一闪而过,朗朗沉沉的声音如春雷炸开,“墨府的脸面都让你们这群卑膝奴颜、欺软怕硬的败类给丢尽了!给我跪下认错!”
“蹬蹬蹬!”
那姐弟三人本就不占正理,冷不防被他眼底青莲印记暗算,震慑之下再气势逼得倒退半步,个个脚底一软,险些当真踉跄跪倒。这乍一看,就像是三个跳梁小丑被他朗声清喝逼退,衬得他更加坦荡,油然一股浩然正气冲上云霄。
墨烟雨三人转瞬惊醒,又羞又怒。他们的脸面,今天是彻彻底底地被打了个稀烂,偏还没有理由争执。墨烟城最先受不得,他面皮涨红,右手一晃多出一柄银剑:“你欺人太甚!”
墨烟雨神情变幻,连忙拉住他,清音醒脑地在他耳边道:“弟弟住手!”
墨烟城最听自家姐姐的话,微微清醒,转眼见到墨将临只是对墨恒怒目而视,并没有主动出手的打算,他心下一凉,骇异想到:难道父亲并没有放弃墨恒,反而传了他这个嫡子另外的高明功法?否则如何能将我们三人逼退?
“哼。”墨恒冷眼扫了他们一下,沉怒未消,却也不再执着于让他们下跪,从他们身旁悠然大步地走过,仿佛只把他们当做路边的尘埃。
“哈哈哈,有趣有趣,你就是墨府嫡子么?上来与我一叙。”
少年笑呵呵地从观霞楼上探出头来,如同俯视云下凡尘时心情好而对某人赏赐。
墨恒早有定数,此时步伐一顿,头都未回,不卑不亢地淡淡道:“你既然知道我是墨府嫡子,竟还想对我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你把我墨府当做什么?修炼者秉承赤子之心,你看似亲和,实则倨傲,如此表里不一,早已落了下成,若不警醒,一身难成!良言尽于此,且好自为之。”
说完,抬步迈开,大步而去。耿冲今日是长了见识,垂头顺目地跟着他,大气而不敢喘一声。
观霞楼上,同样白衣的俊美少年,原本的潇洒不羁与他这么一对比,竟显得粗野不堪,原本眼眸闪烁的从容笑容也僵硬了下去。
少年对面,墨问闲、墨雪行、墨独等人个个神情难看。墨雪行忽然笑了笑,道:“撒泼的人到处都是,我墨府有鱼目混珠之人也在所难免。墨恒自幼蜗居不见外人,依仗嫡子身份极为倨傲,苏廷公子莫要与他一般见识。”
“呵呵,我晓得。”苏廷眼底杀机连闪,转眼淳朴微笑,亲和如初,转头问,“大师伯,你看他的确是墨府嫡子么?我看修炼的功法怎么有点邪门,尤其那双眼睛,刚才是施邪法暗算吧。”
“是‘青莲印诀’,震慑人心的咒法,算不得了不起的本事,但要练成,需得下苦功夫。你若想学,回去找你师父求教便是。”虎玄青静然品酒,英朗的面庞神情不改,神识缠绕在墨恒身上,如同亲眼看到那样的少年——稍显稚嫩却早已挺拔的背影犹如玉山,温润从容,泰然安稳;清傲凛然,不容亵渎。
如此传人落在墨府,墨云书竟不知珍惜,可惜了。他暗暗摇头。
第七章
墨恒离开观霞楼下,一路畅通无阻。匆匆来去的丫鬟、小厮、老妈子各司其职,遇到他都规规矩矩地行礼问安,表现得卑微拘谨,小心翼翼。至于这些人心里怎么想,墨恒一目了然,不去理会。
及至逍遥阁外门,严谨防守的明卫拦住他:“恒少爷止步,没有老爷传唤,任何人不得入内。”
这里的明卫都是炼气圆满甚至大圆满的高手,暗地里的影卫亦然,都是墨云书的忠仆。除了正式场合,他们一般只尊称墨云书为“老爷”,而不是“天师大人”。许多小厮私下里也偷偷称墨云书为“老爷”,仿佛这么喊着就能更亲近一些。
墨恒眸底无波,顿住脚步,平静道:“我因大管家修为被废一事,特来向父亲请罪,劳请通禀。”
那明卫唤作石启楼,板着脸,不卑不亢地道:“请恒少爷稍候。”
墨恒点头不语,安静候在门外。
石启楼进院入阁,半晌没有出来传唤。
墨恒一直等着,静立从容。但时间越来越久,石启楼仍然没有出来。渐渐的,有路过的人目露异色,似笑似嘲。墨恒一律无视,依然站得脊背挺直,微宽的肩膀平整安静,精致的面容神态闲适,仿佛不是在等候通传,而是在冥想静思或者闻香听雪。
耿冲恭顺地站在他身后,偷偷瞧他两眼,又连忙低下头去,不知担忧什么,额头冒出细密的汗水。
墨恒对此置若不见。
——虎玄青,不知现在是否已经收徒?浩然门倒也奇特,师侄因为爱慕大师伯,与大师伯的徒儿明争暗斗,闹出纷纷扬扬的丑闻,最终,大师伯失踪,生死不知,他和那小师弟却安分下来……
墨恒身上一直缠绕着两道神识,墨云书自不必说,虎玄青却让他暗暗思量。
他想着上一世的所知,也不无感慨:虎玄青宠溺徒儿应是真的,只不知是否当真如传言那样,是个师徒相恋的。应不是吧,相恋之人相知相依,不会有那般荒谬传闻,便是我与梁弓宜,也比那传闻强上许多。
梁弓宜……
他垂眸,心底的爱恨被业火红莲灼烧,爱尽了,恨犹在;痛尽了,笑犹在。
他轻轻地笑:快要见到了,梁弓宜,这一世,你一定要爱上我,爱得铭刻入骨,爱得痛不欲生!
他缓缓呼吸,心平气和。只是感受着虎玄青仍然纠缠不去的神识,他不由微觉疑惑。
上一世他与虎玄青只算相识,并无深交,眼下他修为不足,更没有腆着脸皮、费尽心思凑过去的打算,在观霞楼下留个印象就足够了。而且据他所知,虎玄青自有傲气,应不是多管闲事的人,怎么对他如此好奇深究?是嫌弃墨府无聊,想要顺便瞧瞧他这个嫡子的热闹?
他却没想到自己给虎玄青留印象,一下子留得太深了些。
他念头深藏,眼见逍遥阁外门内人影闪动,连忙收拾心神,凝眸一看,不禁蹙眉。
石启楼大步走出来,刚毅的面庞阴寒难看,额头红肿青紫,还沾着灰尘,看向他的目光满含煞气:“恒少爷再等等罢,老爷清修,不能搅扰!”
炼气境界,分初阶、中阶、高阶、圆满、大圆满,五个层次,一层层之间实力天差地远。
石启楼是炼气大圆满的修为,他若是出手,当真能山崩地裂,墨恒一招都接不下来。
墨恒不动声色地看了看他的额头,对墨云书暗暗冷笑——磕了多少头,才能让这个炼气大圆满的修炼者把脑门磕肿?父亲大人,没想到,我墨恒有朝一日也能如此有脸面,劳驾您这么刻意地晾着我,看来我今日的表现您还满意?毕竟体内流着您的血呢。
他眼底歉意一闪而过,并不多说,点点头,垂眸继续静等。
石启楼看出他的歉意,脸色微微好了些,暗道一声晦气,转身站回门侧,一面运功化瘀,一面修炼墨云书传下的修身炼体法门。他资质超群,修炼刻苦,实力在墨府明卫影卫中都是排得上号的。
又等了三刻钟,逍遥阁内隐约有琴音传出,琴声逐渐响亮,叮叮咚咚,如珠落玉盘,清清脆脆。
听琴辨人,这琴声奏的是悠然小调,意境却是洒然不羁,让人听来明明有迹可循,意念循过去却又被它牵绕着迷失在天地之间,只觉淡然威严,只叹浩瀚无边,忽觉自身之渺小,忽叹命运不垂怜。
怎的偏我过得如此凄苦?父亲不喜,母亲亡故,年纪尚幼,却一人孤守小院。春来夏往,秋去冬临,梨花谢了又开。寒风冷冽残雪逼人,儿哭唤母,不敢大声,唯恐被人耻笑,唯恐母亲在底下担忧……
墨恒立于门外如同扎根,一动不动,却一时怔怔,眸底浮现哀色,一股沧桑的悲凉涌上心头,眼泪滴滴流出,湿了眼眶,凉了脸庞……不对!不好!
墨恒这才惊觉自己失态,脸色不由微变。能让他意念迷失的,墨府中,唯有墨云书才能做到。
他陡然间警醒过来,但意念已经被琴音侵透般,有些不受控制。他来不及擦泪,急忙闭目行功平复心境。然而他每次刚刚平静下来,那琴音便轻轻缓缓地流入耳中,灌满他的心田脑海,让他抵抗不得。
他身形一晃,面色苍白,额头密布涔涔汗水。
“主子,主子,您怎么了?”
耿冲大惊,连忙扶住他。
“莫要碰我。”
墨恒挥手挡开他,声音低哑短促。随即拂袖盘膝而坐,双手宛似拈花,法力流转不息,一点点抵住琴音的侵袭,沉沉静静,安安稳稳。但再如何安稳,也始终徘徊在意念崩溃的边缘。
——墨云书,你狠!我不过是坏了你随口指派的奴仆,你竟……在你眼中,我墨恒算是什么?
万一意念被琴音击溃,灵魂必然受到重创,三年五载都将养不回来!墨恒深知其中道理,更明白墨云书从来没对他有过慈爱之心!他心底恨怒滔天,浓烈翻腾。转眼恨意都消匿下去,只剩漠然的冰冷感觉流淌。
琴音声调不变,墨恒脸色越来越苍白,眉间残留的悲意早已被倔强的坚毅取代。
耿冲这才反应过来,猜出是琴音的缘故,不禁骇异惊惶,想转身逃开。
石启楼则暗暗讶异。他听得出,这是自家老爷对墨恒的考校,而且琴音中法音比之最初强盛许多,别说是炼气中阶,恐怕练级高阶甚至圆满的修炼者,被如此琴音侵透意念,也绝不可能维持清明!怎的这位恒少爷竟仍然能够挣扎强撑?
远处的观霞楼上,虎玄青浓眉轻轻皱了一下。
虎玄青向来喜欢结交朋友,无论修为高低。但真正能入他眼的人不多,所以他的朋友也不多。这回来墨府,他本是敷衍师侄苏廷,却没想到能遇到墨恒那等清冽如竹的翩翩少年,不由心生好感,有了结交之意,所以才以神识观察。现在见墨恒被亲父以琴音逼迫,心中暗暗为之感叹。
只是毕竟人家父子,无论如何,他一个外人都不便插手,只希望墨云书还顾念一点父子亲情吧。
不过,他马上发现自己多虑了。
墨恒心神沉寂,越是危险,越是心平气和,显然是步步为营地紧守灵台心海。
墨恒变化指诀,双掌平展,如托青莲。
莲花法咒随着他念诵经文而催使开来,身上朦朦胧胧散发柔和慈悲的光华。那光华如同星夜流光,流光随风而起,淡淡的青色是暖醉春风,是芭蕉秋雨,在他白衣周围环绕。
“极乐国土,明镜灵台,七宝莲华,不惹尘埃。自心如如不动,心生良智良能,莲华智慧,化我心之暗昧,复我性之光明,证真空之境界,出尘海,超气海,入如来圆觉海……”
他面色已近惨白,声音却平平淡淡,神情也归于宁和,坐如钟松,无怒无喜,无悲无恨。
智慧真言从他口中念出,缓缓地传得远了,如亘古的慈悲叹息。那环绕身周的青色流光如符咒般凝聚,凝成朦胧的妙宝莲影。妙宝莲影随他真言指诀而显,无中生有,洁净澄澈。
青莲终于成形,如玉少年端坐莲花心,似临江轻语,一抹黑帽白衣。
琴声继续传来,但现在风吹莲花,只将出淤泥而不染的清香吹得散漫,莲花如旧,少年依然。
“这,这……”
耿冲看出一分玄妙,不禁目瞪口呆,嘴巴张张合合,心中又惊又喜,憧憬自己不知何时也能练出这样神奇的道法。
石启楼比他看得更深,也微微怔住,目光凝聚在墨恒脸上,第一次这么认真地打量他。
观霞楼上众人不知此间情景,尚与苏廷交谈笑语两相欢。
不知他们之前说起什么法,论起什么道,墨问闲悠悠道:“过于高傲,则近乎无知;过于谦虚,则近乎卑微;过于谨慎,则近乎懦弱。修身修性,修法修行,可笑之前楼下人狂傲无边,墨府嫡子之名被他污了……”一面说,一面矜持地笑着看向虎玄青。
虎玄青浓眉皱得更紧,默然不语,神识在逍遥阁前的少年身上黏着不去。
第八章
墨问闲几次三番示好,都没得到虎玄青的回应,胸中暗怒,表面上勉强维持矜持的笑容。
苏廷笑眼旁观,乐意虎玄青不理旁人,甚至恨不得虎玄青除了他苏廷以外谁都不理睬,见墨问闲碰钉子,他眉梢微翘:“呵呵,刚刚那墨恒不还说我是倨傲么?可见卑鄙者说别人歹毒,狂荡者说他人倨傲,实乃人之常情。问闲兄又何必理睬这些琐碎小事?”
虎玄青本来已经浓眉舒展,此时又微皱一下,在上座岿然不动,暗暗摇头。
“哈哈,是我的不是。”墨问闲借机下了台阶,不再看虎玄青,又与苏廷谈经论法。
墨雪行把他们的神态看在眼中,对墨问闲嗤之以鼻:谄媚小人,耻与你为伍!遂起身道:“傲亦有傲的道理;为人脊梁不可弯,修行道法不可斜,求法求仙者,谁没有几分资质和傲气?不过,只有先天资质为傲是不成的,像我这等愚钝之辈,只能以勤补拙了。告退。”
他笑呵呵地团团一拱手,洒然转身,下了观霞楼。
还没走出楼下,墨独也辞了下来,大步跟上他,以法力传音道:“我说不来,你看吧。”
修为达到炼气高阶时,法力足够强盛,凝法成音只是小术。
墨雪行神色平淡,同样用法力传音回答:“早猜到虎玄青、苏廷二人邀请我等谈经论道有些不切实际,但毕竟是浩然门高徒,总要给他们脸面。可笑墨问闲直到现在还抱有妄想,把他二人当做道爷供着。浩然门真传仙法,只怕连苏廷都没有得传多少,岂是那般易得?”
墨独点头负手,眼含不屑:“那姓苏的是想把咱们当猴耍!哼,仗着浩然门出身,作出‘礼贤下士’的模样,自以为多么高贵,把别人都当傻子呢!看着实在恶心,莫要再跟我提他。”
墨雪行笑着传音:“分明是你先提。”转身望向逍遥阁的方向,又道,“要说傲,在我们墨府,父亲才是高傲性情。之前因为苏廷一句话,我们都不得不来捧场,墨问闲还在楼下安排了嫡子庶子相斗的戏码。如此,他必定惹父亲不喜。”
墨独皱眉:“墨问闲那蠢货向来自以为聪慧,依仗白香才得父亲宠爱,理他作甚。只是,墨恒被苏廷亲自邀请,又当场一口拒绝,还反过来把苏廷给训了一通,正合了父亲的欢心。你我二人要是直接去给父亲请安,哪有他露脸的份儿!”
墨雪行摇摇头:“我本想在观霞楼上坐一坐,看看戏,猜猜迷便下来去给父亲问安的,没想到竟让他抢了先,还摘了大头去。好在现在也不晚,走吧,去看看父亲赏了他什么。”
观霞楼上。墨雪行和墨独的离开并没让其他人冷场。
苏廷虽然少年,举手投足却尽显大派风范,对众人的捧场赞叹面面兼顾,忽然道:“我随师伯出门,本是去辽休国,只是路过这里才入府拜访。辽休国被邪魔妖人占据,诸位师兄师姐都是英才人物,何不与我们同往?”
墨问闲惊疑:“辽休国是一方泱泱大国,国土四百万里,居然被邪魔占据,这还了得?”
苏廷眼眸一闪:“正因如此,才不止是我们,其它大小门派也都有弟子前往。到时且不说名扬天下,单是灭杀妖怪邪魔,收缴他们的作恶法器,也是功德一件。而且,我等并肩作战,演法实战探讨,岂不比这等空谈论道有用得多?”
“对极!辽休国虽然与我墨府四国无关,但除魔卫道本是我墨府分内之事,理应去得!”
众人纷纷赞同,各有思量。接下来,墨问闲和墨问秋兄妹俩笑语嫣然,其他人,诸如被墨恒斥责后腆着脸皮上来的墨烟雨、墨烟城、墨将临,也都各展风采,好一派宾主相欢。
——同是一父所出,那方少年如莲中君子,清风明月;此间男女却是跳梁小丑,庸俗不堪。
虎玄青只在听到苏廷说“妖怪邪魔”时,眼底冷了冷,其余都是默然静坐。
他的神识一直在逍遥阁前徘徊未收,能感知到,墨恒的血脉气息明显是墨云书传承,两人是嫡亲父子,这一点毋庸置疑。但这对父子之间,关系何至僵硬于此?
他端起灵茶又品了一口,仿佛有莲香漫来,萦绕舌尖,沁人心脾。他神识玄妙,能品味妙宝莲花宁静祥和的意蕴,可嗅到九瓣青莲高洁清雅的空濛。再看莲心处,尚未全褪稚嫩的少年宛似谪仙。
——若我置身处地,炼气中阶修为时,面对这等法音连绵的心魔琴声,哪怕能硬挺过来,也必定是狼狈不堪,绝无可能做到他这般空明从容。即便是浩然门中,也罕见这等坚毅宁和心性的良材美质。墨云书若不知珍惜,则何其蠢也!不过看墨云书神识一直凝在他身上,许是当真在考校也说不定。但这般考校法,实在让人不敢恭维。
他一时间无声感叹,对墨恒的结交之心越发浓了。
……
冬日暖阳高高挂起,逍遥阁外门前面灵气浓郁,灵草灵花红绿依然。
墨恒物我两忘,白衣端坐青莲心,似入定,如圆觉。
突然琴声铮铮,一反先前的轻缓,竟像无尽铁马踏破淡泊浩瀚的意念世界,只剩毁灭性的杀伐威严!
——墨云书!
墨恒双眸陡睁,面色剧变。他护身咒法尚未来得及施展,突然意念一懵,身外护体护心的妙宝莲影被琴声踏破,轰然炸散!无数流光如绚烂烟花,他如遭重击,身体被琴声震得往后翻飞,落地还没站稳,突觉喉咙腥甜,张嘴喷出一口血来。
耿冲骇得不轻,脸色煞白地冲过来扶住他:“主子,主子?”心里乱想:你可千万别废啊,你要是废了,我耿冲也跟着完了,我现在可是明摆着贴了你恒少爷的签子!你要是废了也行,赶紧把接下来的功法传给我让我走人啊!
逍遥阁中匆匆走出一名俊秀少年,蓝衣白鞋,满眼灵动好奇:“恒少爷,老爷赐药。”
墨恒对他们都置若罔闻,甩开耿冲,再次席地而坐。他法力气血犹自浮荡不休,心口也堵闷难受,强运功法,平缓丹田气息,又逼出一口肺脉淤血吐到地上才舒服了些。还好,意念未损,灵魂未伤。这是墨云书手下留情了,他墨恒是不是应该感激?
他念头纷涌,心底冷寂,起身时却神态自若,仿佛刚才并没有经历过琴音考校,只有苍白的面色说明他已然受伤。他抬眼看到蓝衣少年双手托着的一只白玉瓶,没有立即接过,而是轻轻笑了笑。
淡淡的笑容,没有悲哀,没有伤痛,平静得突兀,仿佛战场狼藉后一阵复苏的春风。
“有劳。”
他微微点头,轻轻应着,抬手以法力摄来丹药玉瓶收到袖中。若是上辈子,他早已愤然转身,单凭一口气也不会接下丹药来。但现在,他却接得理所当然。随后拂袖挥出一抹金戈厉芒,将地面上的两滩血迹灭净,转身便走。
蓝衣少年眼睛瞪大,想起刚才自家老爷的吩咐“若是接药离开,便唤他进来”,暗道真准,不愧是天师老爷,忙道:“恒少爷,老爷唤您进去。”
墨恒顿住脚步,缓缓转身。
蓝衣少年友好地笑着走过来,声音温润动听:“恒少爷来是要禀报黄石藏被废根基的事情么?哦对了,我叫夏木。恒少爷,您跟我来……”口中并未自称奴才。
墨恒看他一眼,没有喜怒的平和眼眸偏生显得威严,让他下意识地止住声音。
墨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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