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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周-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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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应周在颤抖中欲挥出风刃去接,阿朱却倏而化为人形,贴身上前,只剩一条右手臂镰刀一般,朝着应周脖颈勒去,应周虽有法力,此刻却因为左手上的法印使不出来,近身战更是不擅长,只能狼狈向后退了一步,堪堪躲开,鬓角头发被割断了半缕。
  与此同时,许博渊自半空中落下,落入冰河,生生砸穿了冰面,发出“咚”的巨响,水花飞溅半丈,连带着阵法外头几颗人头,一起沉进了水中。
  眼看白虎要去追击,应周顾不得其他,咬牙掉起周身法力,盘旋雪花凝练成巨大扇形,朝着阿朱当头拍下,电光火石间,他腾出手,银线绕住小白脖颈儿,奋力向后一扯,竟真的将白虎扯停了下来!
  “小白——!”
  应周指节泛白,沉声喝道。
  白虎双目血红,朝着许博渊落水的那个冰洞龇牙,四肢不停刨地,应周的声音半点没有进入他的耳朵。
  “小……”
  应周正要增加附在银线上的法力,耳边忽得惊雷般炸响,阿朱破开了厚重雪墙,漫天雪块冰雹一般砸下,阿朱长足尖刺一般,直指应周胸口!
  应周拉着小白根本无法躲避,千钧一发之际,他身上骤然爆出无尽银光,令阿朱瞳孔剧烈收缩,瞬间失明。
  天地昏暗,嘈杂散开后,阿朱与白虎面前,已经不见应周踪影。
  许博渊落水时破开的冰洞上水波涟漪。
  白虎鼻尖耸动几下,朝着河面露出了獠牙。
  他正欲追击,忽然远远一棵树后走出一道婀娜身影,大雪中单薄大红纱衣,勾勒纤细身姿,那张脸倾城之姿,美到不似人间颜色。
  她轻拍了拍手,比衣裳还要艳丽的唇勾出一抹慵懒的笑容,“好孩子,别去,到我这里来。”
  白虎立刻扭转了方向,将脑袋送至她手底下蹭了蹭,发出讨好的呼噜声。
  “真乖。”姝媚满意于他的温顺。
  她摸了几遍白虎的脑袋,这才抬眼看向眼前的男人,风情万种地一眨眼,“你做得很好。”
  阿朱不为所动,淡淡问道:“王上在何处?”
  姝媚道:“自然是在宫里。”
  阿朱说:“阵法坚持不了多久。”
  姝媚道:“我知道,你们蜘蛛的寿命短暂,那孩子最多只能撑到明早。不过没关系,你只要守住今夜就够了。”
  阿朱眉心动了动,“我若守不住呢?”
  姝媚掩唇痴痴笑了两声,随即伸出纤细好看的手指,在白虎额上点了一点。
  “我设下的迷魂术,即使是不周山君也无法轻易破开,更何况他身上还有嗣同的诅咒,根本用不了多少法力。狼蛛,若是这样你都守不住,也别回去见你的王了,嗣同身旁不需要废物。”
  阿朱又恢复了面无表情。
  姝媚款款走至他身前,饶有兴趣地打量,“真不知道你这死人脸有什么好的,竟然也能哄得人为你自愿去死。”
  阿朱扭头就走。
  姝媚也不在意,拍了拍白虎脑袋,“去罢,跟着他,可别让我失望了。”
  。
  外面冰天雪地,河面结了冰,从水宫里看出去,微弱天光折射出的色彩如同琉璃一般。
  “山君,先喝点热汤暖一暖。”螺蛳精推着她的大螺壳,顶上放着一碗热腾腾的汤,绿油油的,水草腥味扑鼻而来。
  应周接过,喝了一口,发现味道还可以,就问:“有勺子么?”
  螺蛳精立刻扭头去取了个碧绿的勺来。
  她本以为是应周讲究,却见应周把昏迷不醒的许博渊扶了起来,接过勺后将汤拌凉一些,舀了一勺递到了许博渊嘴边。
  他的动作小心而缓慢,然而还是没有喂进去多少,大半都顺着许博渊的下颚流了下来。
  应周收回手,一脸的不知如何是好,眼看绿汤就要滴到床上,他只好拿出从许博渊那得来的帕子,为许博渊擦干净嘴角。
  全程眉头紧蹙。
  螺蛳精探出她的小脸,“山君,阿连已经去买药了,龙君大人没事的。”
  “嗯……”应周心不在焉应了一声,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看向螺蛳精,“……你为何叫他龙君?”
  “因为他身上有龙的味道呀,”螺蛳精眨了眨眼,“我们这些生活在水里的妖怪,对龙的味道最敏感啦。”
  应周愣了愣,才把脸转回去。
  许博渊本就是敖夙龙君的后代,身上流着龙血,有龙的味道倒也不奇怪。他只是没想到,在那么早的时候他就错过了一个确认许博渊身份的机会。
  如果那时候多和螺蛳精聊上几句,也许后面就不会发生那么多事,以至于他现在离许博渊如此遥远了。
  可惜这个世界上,连神仙也无能为力的事情就是如果。
  环绕京城的河只此一条,成为祭品的村庄就在螺蛳精水宫下游不远的地方。
  许博渊受伤落水,小白失去理智,他又被那法印和阿朱限制,形势怎么看都对他们不利。
  他用尽最后一点能用的法力带着许博渊移形,然而手腕上那一道法印实在太过厉害,他们根本没移出多远,甚至连河岸都没能上去,若非巨大的黑色鲢鱼忽然出现,带着他们逆流而上,应周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带着许博渊顺利离开。
  阿连买了一把不知名的草药回来。
  不过几个月不见,阿连已经修出了人形,是个高大的男子形象,但他还不能很好得控制自己,说话时若不注意,就会冒出鱼须来,有些滑稽。
  许博渊的被小白击伤昏迷不醒,应周不懂医术,也不知这药到底能不能吃,就听螺蛳精问阿连:“这是什么药呀?”
  阿连挠了挠后脑,答道:“我不晓得凡人该吃什么,就拿了一颗夜明珠,去找前头村子的那个大夫换了把药,他说这个就是专治昏迷不醒的。”
  螺蛳精问:“前头村子?哪个大夫?不会是那个姓陈的罢!”
  阿连回忆了一番,点点头,“就是那个陈大夫,我听到别人这样叫他了。”
  螺蛳精又气又急,“哎呀阿连你这个蠢蛋!那个陈赤脚是骗人的!上回他给别人开药,结果把人药死了!你怎么会找他买药!大蠢蛋!”
  “啊……”蠢蛋阿连傻傻瞪眼,“我不知道是他啊!这可咋办?”
  螺蛳精气得害羞都顾不上了,照着阿连的脑门就是一下,“大蠢蛋,把你炖成汤给龙君补补算了!”
  阿连捂着唇边不小心伸出的几根长须,讪讪道:“那……那我去把自己洗干净……”
  “你去!”螺蛳精更气了,“把自己收拾干净,别叫我动手杀鱼!”
  阿连委屈极了。
  应周听着他们两夫妻拌嘴,终于在螺蛳精真的把阿连拉去厨房前,开口打断了他们,“买错了就买错了罢,不用给他喝了。”
  螺蛳精一听应周的声音,瞬间又变成了羞涩温婉的模样,躲回壳后小声道:“那怎么办呀?”
  应周给许博渊掖了掖被子,“明早我带他回京城。”
  螺蛳精又问:“那山君你要不要也休息一下?我和阿连会帮忙照看龙君的。”
  应周笑了笑,“不用,你们去休息罢。”
  螺蛳精又脸红了,因为应周笑起来实在是太好看了。
  阿连推着巨大的螺蛳壳和娇小的螺蛳精走了。
  房间里只剩下应周与许博渊二人,许博渊的呼吸轻却均匀,应周静静看了一会,起身,走到了窗边。
  窗外是墨绿色的河水,偶尔有鱼悠闲游过,水草在河床上袅袅舞动,像深夜中的魅影。
  应周伸出手,指尖银线缓缓延伸,通向河面,很快得到了来自另一端的回应。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好,我就是那个姓陈的大夫
明天不更,周六见,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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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应周……”
  背后传来许博渊有些沙哑的声音。
  应周指尖一顿,银线消散于河水之中,他回头,就见许博渊不知何时醒了,捂着胸口坐了起来。
  应周走了过去,“你还好吗?”
  许博渊说:“没事,小白呢?”
  应周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叹了一口气,“在阿朱身边。”
  许博渊皱了皱眉,“他是怎么回事?”
  应周道:“唔,中了迷魂术,认不出我了。”
  许博渊也猜是这样,“是阿朱?”
  应周却摇头,“不是他,蜘蛛一族不善此术。”
  许博渊想到了什么,问:“……会不会是楼琉衣?”
  应周脱口道:“不会,她已经走了。”
  他与楼琉衣签了生死契,若真的是楼琉衣在附近,他不可能没有察觉。
  许博渊说:“既然不是阿朱,说明当时那附近还有一个人,藏在暗处。”
  应周摩挲藏在袖子下的手腕,“嗯,也许是魑魅魍魉。”
  他自以为动作轻得不动声色,许博渊却全部看在眼里,“就是给阿鸾下咒的妖怪?”
  应周想了想,道:“也许是罢。”
  许博渊默了片刻,忽然语气一转,沉声道:“应周,别敷衍我。”
  应周抬头,借着夜明珠的微光,看清了许博渊紧蹙的眉头,和抿起的薄唇。
  “因为我是个凡人,不像小白,更不像你,没有法力,什么也不懂,”许博渊看着他的眼睛,平静地说,“所以你觉得没必要让我知道,反正我也帮不上忙,是吗?”
  他的语气很冷淡,应周没想到许博渊会这样想,愣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我并非敷衍你……”他只是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那你告诉我。”
  “……你想知道什么?”
  许博渊定定地看着他,“我来问,你答。”
  这样也好,许博渊总是比他有条理,应周点了点头,“你问罢。”
  许博渊坐直了一点,与应周面对面,因为刚醒,他的声音还有点哑,低低沉沉,很好听。
  他开口,问:“你几岁了?”
  “唔,”应周没想到会从这里开始,答道,“两千……不到一点?”
  年复一年的日子都差不多,他早已记不清了。
  许博渊半垂下眼皮,昏暗中应周没有看到,他的眼中有些淡寞,“小白呢?”
  应周不知道许博渊为什么要问这个,但见许博渊问得很认真,便也想答得认真一些,于是努力回忆了一遍他与小白的相遇,可惜想了半天,实在想不起具体的日子来了。
  他不太确定,迟疑道:“我一千六百年前捡到他时他一百多岁,现在应该是一千七百岁左右了……”
  不到两千岁,在妖怪里还只能算是个半大少年。
  许博渊沉默了一会,继续问道:“楼琉衣去了哪里?”
  应周实话回答:“她怀着孕,修为又只剩下不到一半,我就让她去了不周山,等她生完孩子再说。”
  “山里还有其他人吗?”
  “有我两个童子,东南你见过,另一个叫西北,还有一些妖怪。”
  许博渊想起那夜送应周回来的童子,面容精致表情严肃,与这个听起来就很随便的名字完全搭不上边。
  “这名字是谁取的?”
  “……是我。”
  应周有些不好意思,就取名字这件事,南灵没少笑话他。
  许博渊倒是没说什么,只是笑了笑。
  他五官生得好,眉眼轮廓清晰,鼻梁高挺,肤色比应周深一些,此刻头发散了一半,只着雪白单衣,常年习武的身形流畅好看,脖颈修长,笑起来时单边唇角一勾,喉结也跟着动了动,有种漫不经心的性感。
  应周突然觉得耳尖有些发烫,很想伸手捂一捂。
  他不说话,应周也就安静等待。
  许博渊大概是在思考怎么问,问什么,手指在膝盖上一点一点,应周不好意思盯着他的脸,就看着他的手出神。
  又过了一会,许博渊问:“你手腕上的诅咒,是因为帮阿鸾解咒留下的?”
  话题跳跃得太快,应周顿了顿,才应道:“……嗯。”
  许博渊眉头皱得更紧,说:“那人的目标是你。”语气十分肯定。
  许博渊很聪明,很多事情只要说一半,他就能猜透另一半,应周点了点头。
  “是魑魅魍魉?”许博渊问。
  应周道:“魑魅魍魉是精怪成妖,善于迷魂法术,应该不是她们。”
  “她们。”许博渊说。
  “嗯,魑魅魍魉是一对双生姐妹。”应周说。
  “既然不是她们,”许博渊回忆着应周与阿朱的对话,“那是鬼王?”
  他与繁烨交过手,觉得繁烨并不是会用这种法术的人,应周说的三个名字中,就只剩下了这一个。
  应周想了想,还是摇头,“我不能确定。鬼王不现于人前,我也未听别人提过,也许是其他不出世的妖怪。”
  像是楼琉衣这样的,道行高深,却隐居于一隅,不为人知。
  许博渊再次沉默。
  应周等了一会,见他不开口,说:“阿鸾不会有事的,她身上的诅咒已经彻底解了,你别担心。”
  许博渊骤然抬起头来,“……你觉得我是在担心阿鸾?”
  应周迟疑片刻,点了点头。
  “我不是担心阿鸾,”许博渊露出有些无可奈何的笑容,说,“应周,我在担心你。”
  应周“唔”了一声,胸腔中的那颗心脏,像是被戳了一下。
  夜明珠的清晖被水波扭成斑驳形状,投影在汉白玉砌成的墙上,有些蓝,还有些绿,微微波动着,应周背着光,下颚线条被打亮,很柔和,那双眼睛里没有反光,却依旧很清澈有神,令人沉迷。
  他支吾时的表情真的很可爱,许博渊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应周的头。
  非常短暂的刹那,许博渊就收回了手,“走吧。”
  应周茫然地问:“……去哪?”
  许博渊说:“回村子里去。”
  应周看着他下床,弯腰穿鞋,脊背崩成一张饱满的弓弦形状。
  穿好后他站了起来,拿过床尾的衣服披上,头发随便一扎,神色淡淡的,说:“一百多口人,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嗯……差了1900岁,600多道代沟呢……
今天是个短小的我,先到这里吧,我困得头点地,得洗个澡睡觉睡觉,明天也不更,周一见,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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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月亮浅浅一弯挂在枝头,下过雪后的星空很亮,雪地反着光,前路一片明了。
  这场倒春寒来得有些凛冽。
  许博渊身上穿着从螺蛳精处借来的衣服,大概是考虑到接下来可能发生的打斗,他穿的很单薄,应周跟在他身后,几次想要开口问一句“你冷不冷”,最后还是没问出口。
  螺蛳精与阿连的修为都不高,应周便没许他们跟来。
  其实本来许博渊也不该来的,他身上半点法力也没有,连唯一能够依仗的屏障之力,暂时也用不了。凡人如此脆弱,许博渊可能会受伤,可能会流血,可能会像小白一样被咬,可能性太多,以至于他无法不担心。
  但许博渊是一个很有主见的人,应周阻止不了。
  或者说,其实他们之间,许博渊才是那个主导的人,他说要来,应周就只能让他来。
  接近村庄,他们停下了脚步。
  密密麻麻排成圈的人头,下午明明下过雪,人头上却都很干净,没有盖上一点白色,依旧维持着下午的模样,其中被化古扇刮飞的一隅,已经重新摆了回去。
  婴儿已经不哭了,安静躺在人头阵的中央,胸口还在起伏,还活着,但已经很微弱。
  趴在不远处树上打着瞌睡的白虎,缓缓睁开了血红的双眼。
  许博渊挂在腰间的剑旁,渐渐凝聚出细小的金色龙影,龙影盘旋爬上他的肩膀,对着白虎咆哮。
  许博渊低头,对应周说:“一切小心。”
  应周点了点头。
  他指尖银线延伸,连至白虎颈间,在白虎有所动作之前,骤然攥拳,翻动手腕,狠狠向后一拉!
  白虎巨大的身体被拽得从树下跌落下来,登时虎啸声响彻寂静夜空,树上积雪齐齐抖落,下了个铺天盖地——
  这片刻的功夫,许博渊身如闪电,已经向着人头阵中央冲了过去。白虎自雪堆中翻身起来,虎目瞪成笔直一竖,立刻就要扑向许博渊,应周叹了一口气,银线再次收紧,比上一次更加用力,将白虎困在了原地。
  他蹙了蹙眉,手腕上的法印又开始作痛了。
  虎啸声一声高过一声,许博渊飞身而起,长剑直指婴儿!
  金龙倏然张开巨大的嘴,眼看就要咬住婴儿的头,忽然河的另一端黑影袭来,许博渊早有预备,足尖在一颗人头上轻轻一踏,旋身横挡,与阿朱背后伸出的四足金石相击,在夜色中擦出了一捧火星,两人各自退开,落地不到片刻复又拔地而起,在河面上过了数招,将那整齐排列的人头搅得一片混乱!
  应周注意到两人交手时,阿朱有一瞬间眯了眯眼。
  他似乎对许博渊剑上的金龙颇为忌惮,每一次与剑刃的交锋中,他都避开了龙嘴,偏偏许博渊动作敏锐,金龙细小灵活,以至于阿朱的姿势很是难堪,好几次都差点被金龙咬中。
  另一边,白虎见挣不开脖子上的束缚,扭头向着应周奔了过来!
  眼看就要俯冲到应周面前,应周指尖雪花纹路的半透明法印绽开,足有铜镜大小,生生将白虎的冲势挡下!
  任凭白虎如同顶撞,那薄薄一片的雪花印都如铜墙铁壁一般坚不可摧。
  应周抬手欲覆上白虎额头,但中央隔着法印,掌心只能触到一片冰冷虚无。
  “小白,醒醒。”应周低垂眼睫,望着白虎,柔声道。
  他们之间签有生死契,小白伤不了他,他却可以轻易取小白性命。
  但他不愿意伤害小白。
  漫长寿命中的时光日复一日,以至细水流长的陪伴更显弥足珍贵,小白于他,比任何人都要亲近。
  白虎龇牙咧嘴,应周的手心就在眼前,尖锐的牙齿摩擦着法印,涎液顺着牙槽缓缓流下。
  应周可以强行破开小白身上的迷魂术,但那会对小白的魂魄造成巨大的伤害,若非不得已,他下不了手,只能拖住他,盼望他能自己醒来。
  “小白,我是应周。”应周道。
  这样的小白令他很难过。
  小白虽不能化形,却十分爱干净,每天起码要花一个时辰舔毛。他在其他人和妖面前总是强大威严的,妖王之子,与身俱来的妖力使他高傲而自恃,使他受到敬重,因而山中的妖怪们总是叫他“白先生”。
  然而此刻的他,与从前那个威风凛凛的白先生,差去太远了。
  阿朱的长足尖端锋利如同嵌了刀片,擦身而过时,在许博渊腰腹间留下了一道半寸深的伤口,鲜血顿时涌了出来。
  然而下一瞬许博渊猛地压低身体,朝前迈出一步,逼近他后刺出长剑,阿朱飞快向后躲去,却还是被金龙咬中了胸口,顿时尖锐刺痛从那一口中扩散至全身,仿佛有雷电倒灌进身体,麻|痹了他的每一寸关节,他几乎是咬破了舌尖,才堪堪维持着自己没有向后摔倒。
  然后许博渊的剑再次跟了上来,阿朱瞳孔一缩,尚未从那麻而灼烧的疼痛中恢复过来,只得偏身用一足去挡,剑刃并不可怕,只是金光游龙绕着他的长足盘旋而上,又一口咬在了足根的软肉上,令他眼前一阵发黑。
  他狼狈地倒退了两步,膝盖发软,几乎站立不稳,以为许博渊会趁胜追击,却不想许博渊脚下一转,朝着婴儿所在的阵法中心刺去——
  阿朱骤然缩成蜘蛛形态,八足点地飞快,在金龙咬中婴儿之前斜身一撞,许博渊全力一击,露出了无数破绽,阿朱这一撞用了八成的力气,直接将许博渊整个人撞飞,飞向了白虎方向!
  这一招电光火石,但小白感官比应周敏锐许多,立刻察觉到了许博渊的靠近,登时撇开应周,扭头就向着许博渊冲去,应周欲收紧银线拦住他,抬起手的瞬间,腕上那朵如同黑色芙蓉花般绚丽绽开的法印却发出了点点幽光,在这黑夜中分外明显。紧接着剧痛越过肉|体,直接侵袭了他的魂魄,胸腔仿佛被一双利爪攀住,要将他从中间一分为二!
  尖锐痛楚令他眼前一黑,手指筋挛间,连接在他与白虎之间的银线消失了。
  “小白……”
  整个世界都慢了下来,白虎张开的血盆大口,即将咬上许博渊的后背!
  凡人这样脆弱,闭眼的瞬间应周想到,被咬中了的话,许博渊会死罢——
  但许博渊不能死。
  “白献——!”
  他摔进了雪地之中,两千年来未曾唤过的两个字,千万重回声在脑中嗡嗡作响。
  银光自他与白虎身上一齐爆发,黑夜幻影刹那间亮如白昼。
  许博渊背对着他们,只能看到河面上的蜘蛛畏光躲闪,耳后传来白虎的呼声。
  是足以令万物动容的痛苦哀嚎。
作者有话要说:  说真的,我最近的状态很差,距离那件事只过去了两个礼拜多几天,我心里却上上下下仿佛过了有两年。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已经没事了,但所有见到我的人,连导师都在劝我,回国休息几天吧,或者出门旅游,或者怎么样都好,别在这里待着了。心理医生数次劝我搬家,但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搬家不切实际,我手里还有好几个项目,连回国都回不去,借住在朋友家,觉得很麻烦她,可是要我现在一个人回家去,我宁可背上包去各位朋友家流浪。
竟然还只过去了两个礼拜,真的不可思议,明明每一天都过得很快。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让自己好一些,这文写得很累,项目做得很累,事事无可奈何,却还要鼓励自己加油。
不想停更,但是越写越差也不是我想要的结果,太难了,这实在是太难了啊。


第65章 第六十五章
  九重天上不分昼夜,晨宫中击钟则为一日,明光则为一年。
  不周山上没有四季,终年大雪,四野斑白。
  应周忽然想起来了。
  他捡到小白,是在一个新月的夜晚,正如此刻。
  在万里不周山的某一个山头上,那时候的白虎真身,比这团毛球大不了多少。
  应周记得,自己应该撑着一柄红伞,是与姻缘司里的小童子下棋赢回来的。
  与红线相同的颜色,非常好看。
  幼小的白虎身上已经落了不少雪,安静躺在雪地中,仿佛要随着时光一起被淹没掩埋,应周以为他已经死了。
  他与大多数神仙一样,对于死亡一事,并不会觉得悲哀。
  因为生命轮转,周而复始,死亡是结束,但也是新的开始,是这天地给予万物的,最无情,却也最温柔的公平。
  不周山是人与妖的界线,每天都有妖怪试图跨越这道线进入人间,但大部分都会被结界挡住,根本进不了山中。这白虎能闯到这里,已经很是了不得。
  并非了不得的妖力,是了不得的缘分。
  因为这缘分,应周想要安葬他。
  但他才刚动了一步,白虎就突然睁开了眼睛,灿金的双瞳,在夜幕中的雪地里格外醒目。
  彼时应周住的地方,还没有鹅黄烂漫的顶冰花田,也没有青青嫩嫩的竹屋,举目望去,荒凉一片。
  大概就是因为太过荒凉,他对颜色鲜艳的东西很有好感,比如手上那把朱红色的伞,也比如白虎金黄色的瞳孔。
  于是他把白虎捞了起来。
  完全无视了白虎抗拒的目光,反正那时候他重伤在身,虚弱得像一只猫,根本挣扎不了。
  一千六百年前的记忆与此刻重叠,天边新月,地上白雪,还有那双金目中的悲哀和抗拒。
  “小白……”应周伸手,想要把他抱起来。
  小白爪子蜷了蜷,想动,却动不了,只好闭上了眼。
  他已经清醒了过来,但他宁可自己还在梦中。
  不远处的战斗还在继续。
  许博渊腰间洒落的鲜血落在冰面上,像一朵朵凛冬绽开的红梅。
  阿朱再次被金龙咬中,这一次是在背上,直接令他八条腿全部失去了知觉,许博渊降低重心,滑步向前,锋利剑刃削去了阿朱的一条腿!
  黏腻腥臭的绿色血液扑面而来,当头浇了一身。
  许博渊没有半分停顿,丝毫不给阿朱重新生长的机会,他旋身连击,银色的剑影过后,阿朱四条左腿全部断开,身体像侧边倒去,许博渊剑尖迎上,刺穿了他的身体!
  但这一瞬间,他们靠得太近了。许博渊几乎已经贴在蜘蛛腹上,阿朱张开巨鄂,朝着许博渊了吐出一捧白丝!
  许博渊立刻松开剑闪身躲避,然而迟了一步,蛛丝粘住了他的右臂,阿朱另外四足发力,从地上弹起,一对尖螯扎进许博渊肩头,狠狠咬合!
  “哧——”是血肉被刺穿的声音。
  许博渊几乎是咬破了舌尖,才忍住没有当场跪下。
  他左手握住插在阿朱腹上的剑,右手直接环抱住巨大蜘蛛的头颅,用尽所有力气将剑拉向自己,剑刃破开蜘蛛不算坚硬的外壳,直接从腹部滑到了头与身体的关节上!金龙的身躯在瞬间暴涨,龙影腾空,又从空中俯冲下来,巨大的龙嘴自上而下,贯穿了阿朱的身躯!
  阿朱身体剧烈痉挛,只持续了不到一息,就不动了。
  死了。
  许博渊眼前渐渐模糊,手心被蜘蛛身上细针般尖锐的刺毛扎伤,一片狼藉。
  他推开了阿朱还咬合在他身上的头,皱了皱眉,有些恶心。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在越来越混沌的视野中找到了婴儿所在。
  然后他提剑走了过去,剑尖在冰面上留下一道浅槽,其中红绿相间。
  婴儿早已虚弱得哭不出声,也无法像日间那样发出反抗,许博渊单膝跪在地上,跪在婴儿身侧,低着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来。
  剑刃再次落下,婴儿的血是红色的。
  他想要起身,到应周身边去。
  但周身血液仿佛凝固了一般,他站不起来,连手指都动弹不了。
  明明没有动,却天旋地转。
  京城上空,金光屏障重新亮起,璀璨如同冉冉升起的烟火。
  应周被那光刺得回过神来,缓缓抬头,就见不远处的冰面上,无数狰狞可怖的人头中央,许博渊倒了下去。
  。
  泰明殿高耸的正脊上,一道黑衣身影孑然而立。
  他的面庞被向着天穹升起的金光照亮,锋利如同刀锋割过的线条,与红如血海无波的双瞳。
  是嗣同。
  一双纤细柔荑自他身后伸出,红衣下的藕臂白而柔软,环住了他精瘦的腰。
  姝媚将头靠在他肩膀上,笑眯眯道:“狼蛛死了。”
  嗣同也勾了勾唇,“他为了保住那个女人的魂魄,把妖丹喂给她吃了,修为几乎尽失,还以为我不会知道。”
  姝媚嘲道:“真蠢。”
  嗣同握住腰间那只柔若无骨的手,半阖着眼皮,表情似笑非笑,“因为这样无聊的东西牺牲,是很蠢。”
  姝媚顺势绕到他的身前,斜斜偎入了他怀中,涂着丹蔻的指甲隔着衣服,在他胸口轻柔打圈,动作一如声音,柔情似水。
  嗣同低头看着她,问:“姝良和繁烨那边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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