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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丹-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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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琀:“哦?那如何进去?”
  慕雪疑惑:“啊?”
  她道:“走进去啊。”
  子琀:“……”
  慕雪说走便是走。待得她恢复片刻,在黄泉客栈打探一阵,竟真要到了一份请帖。而后,慕雪又弄来三套黑袍。
  魔修穿着本就古怪,仗着子琀一身死气,三人明目张胆靠近百魂教的门。
  百魂送葬,仙魔一念。
  森森鬼气,浓浓迷雾,一盏孤灯,三两魔修。
  想来仙风道骨大多相似,魔道阴翳却各不相同:血煞之气、鬼气、死气、凶气,弥漫交织在一起,宛若尸山血海,荒冢枯坟,逼得顾清眠一阵心悸。
  子琀近前,黑袍下一掌贴上他后背。青芒流转,渐渐淌入他体内。顾清眠顿觉极寒,而后舒缓下来。
  他方想道谢,却听前方人道:“快避开!”
  “有尊者来了!”
  长风起,落叶向天际。
  流云开路,鬼雾绕道。茫茫云海处,齐齐两列童子,俱是一身黑衣,红唇白齿。
  黑近夜,红近血,墨与猩红,衬得肤如惨月。
  “哒——哒”
  他们步调一致,几如一人。几步后,方发觉他们背后绣着一段枯枝,枝上几笔红叶,出云雾的一刹,红叶离衣。
  “嘭”的一声,叶落成火,顷刻燎原。
  顾清眠:“这是——”
  “落叶不归,琴焚流云。”慕雪小声道:“这是枯叶谷。”
  语未罢,琴声醒,云火纠缠,交相辉映。巨大的威压拔地而起,压得魔修喘不上气。
  “贵客临门,有失远迎。”
  一声轻笑掷地,一道黑影闪过,站在了百魂教门口。但见他轻飘飘一挥,鬼雾复起,火与云俱散。
  那是位丰神俊朗的魔修,瞧着年纪不大,然而一头如雪白发。他衣袍极怪,袍角消融,隐隐混入雾中,一时分不清是人是魂。
  来人闭目未睁,两眼上一目竖画墨痕,一目竖画白痕。
  这下,连慕雪也不敢开口了。
  四周寂静。
  闭目魔修笑道:“不归,焚琴。”
  “百闻不如一见。”
  他音色极柔极冷,就如先前百魂过体的感觉,叫人如坠冰窟。
  顾清眠醉心百川散,自然也钻研过百魂教。
  雪发双痕于算教,几如雪袍红梅于清寒,独内门弟子之物。原是雪发忘红尘,双痕问阴阳。明眼知天命,暗眼见人间。
  算教颠覆而入魔后,百魂教依然保留了雪发双痕的习惯,只不过如今一黑一白两条痕迹,黑为仙,白为魔,轻易不睁开。黑眼睁而见厉鬼,白眼睁而识生魂。
  故而这一位魔修,当是百魂教数得上的人物。
  子琀嗤笑。
  顾清眠侧首疑惑。
  子琀传音道:“不是、这不是焚琴与不归。”
  “这不过是区区幻象。”
  传音时,但听一句“叨扰贵教了。”
  语落,小童悉数消失。只见火焰散落,云雾尽头,浮现一台软轿来。轿门无风而动,有人端正坐于其中。
  那人容颜清俊,布衣加身,乍一看好似哪里的清贵书生。只可惜面若金纸,一双眼美而无神。
  轿中人咳嗽一声,怏怏笑道:“可惜了,二位当家都不在,便遣我这个闲人来一趟。”
  顾清眠暗暗叹气。
  枯叶谷最出名的四位尊者,他认识三个。
  可来的偏偏是他不认得的哪一个。
  渺渺余晖,红云映火。
  欺天瞒地,不见人间。
  这位是魔道几大尊者之末,却也是魔道拥尊者之位最长久的一个。
  枯叶谷的三朝元老,余晖尊者。
  一旁慕雪僵住,如遭雷劈。
  作者有话要说:
  TAT是我安排剧情又出问题了嘛?
  不懂的提问,但是有些涉及后面剧情的我就不答了,再来这么几章就可以填坑了~
  感谢所有扔地雷的大大,日常比心(1/1)


第19章 第六章
  时也,命也。
  苍茫雾气,淡淡红云。
  百魂教的弟子摆手,让出条路来。
  轿外浮现出四名小童,依旧是红唇白齿,墨衣红叶,垂眸而立,几如死人。
  下帘,起轿。
  软轿悠悠而过,悠悠去远。那白发双痕的弟子也消散于悠悠雾中。雾未散尽,已有魔修阴笑道:“不愧是枯叶谷,还真给‘面子’。”
  顾清眠不解,扭头方想问慕雪,却见她面颊通红,双目发亮。
  那小童的话一遍遍在她头脑盘旋,转得她头晕目眩。
  “时也,命也。”
  恍惚间,她仿佛能听见那人低声道:“阿雪,到这儿来。”
  阿雪,阿雪。
  她仿佛能看到昏黄的铜镜,镜子里他给她梳发。
  红绳一圈圈绕上,他含笑不语。
  剑眉星目,玉树临风。
  挺直的脊背若山川耸立。
  “雁妖。”
  神识里突然一句传音,猛地将她推醒。慕雪一个激灵,茫然抬头,却见子琀懒散道:“发什么呆呢?”
  玉妖瞟了眼顾清眠:“这小子叫了你几遍,你怎么都不应。”
  慕雪摸了摸脸,茫然道:“我——我——”
  她一时思绪纷乱,心如擂鼓,竟不知从何说起。许久后,她低声笑道:“我夫君曾得一位魔修相助。”
  “我找了他近百年。”
  顾清眠一愣:“是——”
  慕雪点头。
  她捂着眼,一个字都说不出,只是一声声地笑。笑声压抑至狂妄,笑到克制不住,笑得面若晚霞,笑得声色嘶哑。
  魔道向来癫狂,众魔修也见怪不怪,最多看她一眼。但这里太靠近百魂教,远远有巡视的弟子喝道:“何人在此喧哗!”
  顾清眠晃慕雪道:“阿雪,醒醒!”
  子琀“啧”了一声,面前青光一现,飞入慕雪体内。魂雁一个踉跄,重重摔落。
  子琀纹丝不动,顾清眠连忙上前接下:“这是?”
  “扇谷煞气太重。”子琀负手而立,传音解释道:“这小妖本就吃不消,偏多年来还要往返扇谷。”
  “她面上不显,内里已是强弩之末,如今又被这百魂教的魂气勾起了心魔。小命危矣。”
  顾清眠:“心魔?”
  子琀顿住,扫视四周:“先进去再说。”
  言罢,他迈步向前,青芒一闪便立在门外。顾清眠扛起慕雪,跟于其后。
  雾气愈发浓重,仿佛有无数人在耳畔呼吸。魂魄呢喃,念着已尽的宿命。百魂教的大门十分宽敞,门内是深深迷雾,看不清情形。两名弟子守在门外,双目禁闭,齐齐伸手。
  子琀:“请帖呢?”
  顾清眠一手扶着慕雪,一手艰难从袖子里掏出三份请帖递去。
  帖子方出,迅速融化于雾。两名弟子抬手行礼,异口同声:“贵客请。”
  语落,雾气扑面而来,将三人裹得严密。子琀嫌弃地看了一眼,划出一道青光将自己罩住。雾气翻涌如云,带着他们一路向里。
  行了片刻,双脚终于踏上实地。
  寒雾渐散,顾清眠四顾,方觉这是一间客房。雾气里隐隐站着位佳人,柔声笑道:“贵客请入住,如有要事相唤,进雾中即可——”
  顾清眠正要颔首,然而子琀直直甩袖,将人影打散。
  青芒骤起,于房内流转,驱尽每一丝雾气。
  顾清眠将慕雪放至床榻,听子琀道:“本座将一道冥玉之息封入她体内,暂时扼住了她心魔。但本座如今妖力不够,昏迷时也只能封住一个时辰。”
  冥玉生为凶玉,青色更是煞中之极,故而能用死气压制其它凶险。但万物易疏不易堵,终究不能长远。
  顾清眠扭头:“昏迷时?”
  子琀:“清醒时,半个时辰。”
  顾清眠看向慕雪,只见她双目紧闭,额角青筋凸起,发端的红绳,系着规整的双十。那双十浸满了南顾的颜色。
  与卿相守,百岁无忧。
  慕雪一口一声的“夫君”。
  还有人在家等她,等着这个小魂雁报完恩,回家。
  心魔么?
  他忽然看向子琀,鬼使神差道:“前辈,你可有方法——”
  “不行。”
  子琀看透他所想,嗤笑道:“心生执念,砌而成魔。”
  “区区半个时辰,若执念说放就放,还叫什么执念;若心魔一参便透,又叫什么心魔?”
  “无用功罢了。”
  顾清眠抬眼看他,深吸口气:“我有引魂丹。”
  子琀挑眉,听他道:“顶级引魂丹,可引一切心魔,辅以幻术,能叫旁人看到她所有的心魔成因。”
  他张开五指,掌心一方小巧的玉盒。
  那玉盒是清濛濛水雾的颜色,一眼瞧去仿佛溪水流淌不息。盒盖顶端,刻着个瘦骨嶙峋的“眠”字。
  那是当年焚琴道人请他出观,前往丹阁所赠。某方面来看,也算是个拿命换到的东西。
  顾清眠失笑,心想自己真是好收买。
  “喂她吃下这个,再去寻余晖尊者。引魂探梦,没准能点破心魔。”
  然而——
  子琀冷冷道:“不行。”
  “本座还有太久太无聊的日子要活。不想见到任何人间疾苦。”
  “她入不入魔,神志留不留得住,不过是早死晚去的区别。可本座若看了,要记着这心魔世世生生,与天地同寿。”
  “本座不要。”
  顾清眠:“前辈误会了,这心魔,晚辈来看就行——”
  “你?”子琀笑了,凤目微挑。
  他指尖一划,玉盒飞入掌心。顾清眠还未道谢,便见青芒突聚,涌入慕雪眉心。
  雁妖睁眼,伴着子琀的声音:“你也不行。”
  他看向慕雪,言语近乎残忍:“还有半个时辰入魔,乘着清醒,你有什么遗言交代?”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大们的地雷,忙乱之中献上一章,可能之后还会小修。
  比心(1/1)


第20章 第七章
  慕雪:“入魔?”
  她睁大眼,眉心一点寒光,裹着浓浓黑雾。雁妖低头看向自己双手,怔愣许久:“是了,我找到他了。”
  “我找到他了。”
  她重复两遍,开始低笑:“我找到了,找到——”
  黑雾喷涌而出,气势汹汹。
  子琀冷笑一声,青光大盛,如浪潮呼啸而下。黑雾被生生逼回,震得慕雪心脉剧痛,呕出口血来。她四肢不断抽搐,汗如雨下。
  子琀侧头道:“给她静心丹。”
  顾清眠上前,两指并拢封住她大穴,另一手屈指一点,喂进一丸丹药。药入口中,转瞬化水,清寒之息流淌,封住慕雪经脉。
  妖气不屈不挠,裹着魔气横冲直撞。丹药之力紧随其后,寸寸冰封。
  二人联手,可算将慕雪制住。片刻后,待得发染清霜,慕雪终于平静下来。她躺在榻上,见四面青芒灼灼,雾色缭绕。
  “时也,命也。”
  慕雪喃喃,复又重复几遍:“时也,命也。”
  子琀皱眉:“不过救命之恩,哪里来这么重的心魔?”
  顾清眠也曾救过她,到没见她找成这个样子。
  他指下一弹,青芒又增,牢牢压住魔气。
  暗夜蠢蠢欲动,门外的雾不知由多少魂魄炼成,浓稠近粥。
  顾清眠低头:“阿雪,这话什么意思?”
  “你怎么了?”
  慕雪不答,她怔怔环顾,而后视线回到顾清眠身上,停住。
  “顾途。”她沉默片刻,也没有问子琀那句话是个什么意思:“你帮我个忙好不好?”
  子琀“啧”了一声,刚想开口打断,却听顾清眠道:“慕雪。”
  “你先说什么忙。”他道:“我才好说帮不帮。”
  慕雪咬唇。因静心丹的缘故,她的唇惨白一片,毫无血色:“我想求你炼一丸丹。”
  她跟在他身后那么久,她知道他是丹修。
  “什么丹?”
  慕雪又沉默,继而答非所问:“你可知枯叶谷起源?”
  顾清眠颔首:“叶叶离枝一枯骨。枯叶谷亦正亦邪,仙魔不论,收天下叛徒。”
  他一顿,想起路上魔修所言:“莫非余晖尊者,出自百魂教?”
  慕雪点头:“是。”
  “他年少时大开杀戒,一手屠戮多个门派,引仙门围剿,连累百魂教失众多亲传。迫于正道施压,加之其屡教不改,教主一怒之下剥其皮,剜其眼,夺了阴阳二目,生炼其魂。”
  “但是余晖尊者心思极狠,不光能炼别人魂魄,自己的,也下得了手。”
  “他以己身为器,蛰伏魂炉百年,噬尽炉中魂魄,终成一代尊者。”
  余晖尊者心狠手辣,肆意妄为,一身俊秀皮囊偏有颗蛇蝎心肠。以至慕雪上上下下找了百年多,搜尽扇谷都从未想过,救了她夫君的会是他。
  “但是,他肉身尽毁,魂魄残缺。往后他那一双眼睛,再也看不见了。”
  子琀:“哦?所以呢?”
  “所以——”慕雪继续:“他必定恨透了百魂教。我们去找他,一定能救出万公子。”
  顾清眠:“但是他秉性如此,怎可能帮我们救人?”
  慕雪笑了。
  她面带霜色,唇若白雪,魔气与妖气交杂而起。刹那间,竟有股孤注一掷的美。
  “不是帮,是换。”
  “一双眼睛,换一个人。”
  顾清眠一顿,继而斩钉截铁道:“不行!”
  慕雪径直道:“这就是我要你帮的忙。”
  她盯住顾清眠,一双眼清透明丽。双丫髻上的红绳垂落,宛若另一人无声的低语,穿过漫漫年岁,徘徊不去。
  还恩终有时。
  时也,命也。
  全扇谷都知道,余晖尊者最想要的就是一双眼睛。
  自他年少失明的那一刻起,到如今他稳坐尊者之位,藏于枯叶谷深处。自始至终,他就想要一双眼睛。
  为了这双眼睛,他实力深不可测,却甘居尊者之末;为了这双眼睛,他不惜出卖同门——无论是百魂教,还是枯叶谷。魔道动乱,枯叶谷三番五次洗血,新的人来,新的人又去。他眉下那一对空荡荡的洞,终于是变成了一双空茫茫的眼。
  但抢得了别人的眼,却抢不到别人的景。
  他的眼盲因魂魄而起,唯有填补魂魄方能治愈。但魔道常年纷争不断,魔丹丹方甚少流传。以至九州之上,丹术为仙家垄断,仙家里又被各族大家把持。补魂丹这类顶级丹药,非清云浣三门不得,纵使费劲心思到手,仙魔相克,仙丹于魔修,亦是害远于益。
  但凡事皆有万一。
  这世上还有一味补魂丹——魂雁丹。这丹并不难练,甚至堪称简单,完全是利用魂雁天资。难得的,是里头的主药——两百年往上的魂雁妖丹。
  能用来炼丹的妖丹,须得妖修活着时,生生从体内取出。而妖丹是妖修系命之物,一旦失去,轻则修为毁于一旦,重则性命不保。
  这哪是拿一双眼睛换一个人,这根本就是拿一条命换一双眼睛啊!
  顾清眠难得未笑,沉声重复:“不行。”
  “还有比现在更巧的么?”慕雪笑道:“你是丹修,我有妖丹。”
  “加上我即将入魔。”她低头,看向自己丹田:“这颗妖丹,这颗妖丹——”
  这颗妖丹将完全适宜魔道。
  几乎是天时地利占尽,就差取材炼丹了。
  “小妖精。”子琀冷冷道:“你当真知道,失去妖丹意味着什么?”
  慕雪沉默。
  魔光乍现,隐隐对抗青芒。
  子琀不耐烦地一挥,魔气陡然击溃,然而死气未停,直直扑入慕雪身体,冻得她一个哆嗦。她慌忙捂住喉咙,却怎么都无法呼吸。继而腹部剧痛,骨头咯咯作响,血源源不断地从口鼻涌出。她大张开嘴,鲜血淋漓而落,一时间、地面几与红绳同色。
  “你的妖丹才不过离开丹田半寸,还未出身,你就已经这样了。”子琀冷笑:“这还只是取丹。一旦真得失去妖丹,纵使不死,你也将与凡间的大雁无异,夏热冬寒,生老病死。”
  谁知听闻此言,慕雪眼中竟放出光来。一时间她连痛都顾不上了,哑着嗓子欢喜问:“当真?”
  子琀:“……”
  “胡闹!”
  语罢,他怒而加力,却被顾清眠一把拉住:“前辈。”
  子琀垂眸,凤目瞥他一眼,丹修手指抓着他袖子,力道之大,几将他外袍拽下。
  顾清眠的眼深若寒渊。慕雪眉心的黑雾越来越重,快与他的眼一个颜色。
  子琀冷哼一声,但死气还是渐渐撤去,与魔气维持住微妙平衡。
  慕雪呼呼喘气。她方才已疼得瘫坐于地,此刻仰着头,看顾途走近,单膝跪下。
  他的衣角随动作铺散,染上未干的猩红。
  刹那间,鲜血如绳,将两人连成一线。
  “前辈身怀死气,能压制心魔。你若入魔,很大几率能活,且修为还在。”
  “你若执意炼丹——”
  慕雪打断他,笑道:“是,我要炼丹。”
  “劳烦你了。”
  顾清眠看着她,雁妖的眼透亮如镜,倒映出他的人影。
  边上子琀抱臂,一动不动地看着二人。他看着顾清眠盯了雁妖许久,而后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那一声叹甚浅,音随风逝,散于淡淡青芒。
  “慕雪,你是真得想报恩。”
  他轻轻开口,然而句落如石,字字千钧:“还是单纯,不想活了?”
  语落,周遭一片寂静。
  慕雪睁着眼,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顾清眠盯着慕雪的红绳,忽而道:“你夫君呢?”
  他起身,后退,一字一句:“这恩是你夫君欠的,为什么要你来偿命?”
  慕雪一愣。
  子琀:“你小子——”
  诛心了。
  话未说全,慕雪猛地一声惨叫,撕心裂肺。
  “啊——”
  魂雁尖锐的鸣叫震得人神魂剧痛,子琀一挡,护住顾清眠。
  房屋中央,魂雁双目发黑,眉心涌出浓浓墨色。魔气四溢,疯狂飞舞,连青光都快压制不住。
  子琀恨道:“都跟你说了,本座不想见到人间疾苦。”
  顾清眠拍拍他手,象征性地安抚道:“委屈前辈了。”
  他找到了。
  慕雪真正的心魔。
  不是救命之恩,是她夫君。
  又或者,是这救命之恩,与她夫君间的联系。
  作者有话要说:
  哦吼吼吼吼,《含丹》按我原进度,到此已是一半了,再过两章就可以填坑了,我激动。(鬼知道我到底挖了多少大坑)~
  日常比心(1/1)


第21章 第八章
  “阿雪。”
  “阿雪。”
  “你是说——妖生而无姓?”
  “那,随我姓可好?”
  “我姓慕。”他握住她的手,点水,于地上描出字,一笔一划。
  “唤千山。”
  她扭头看他,剑眉微垂,星目缱绻,眼底是万种柔情。叫这寂寂星空,恍然失色。
  慕千山。
  她的夫君,慕千山。
  她虽被“陛下”放出笼,却总找不到族群,只得日复一日游荡人间。很久后,她潜进一家大院偷吃的,院里还有院子,院外有家仆低语。
  大少爷犯了事,大少爷不听话,大少爷关禁闭好几天不吃饭了,大少爷……
  她悄悄溜进庭院,然而“吱嘎”一声,身后的窗被打开。她一时僵在原地,却听身后人道:“嗯?”
  “大雁?”
  她这才想起,自己用的是本体,而非人形。
  她扭过身去,却猛地一愣。
  她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魂魄。
  浩瀚若汪洋,却又清透如溪水。
  他盯着她,沉默片刻,忽而手下摸了摸,伸出来。
  枯瘦的掌心摊开,上面是两块糕点。
  他柔声问:“吃么?”
  音色嘶哑,然而意外地好听。
  她忽而想起母亲说,非魂雁一脉,皆不可信。
  皆不可信。
  母亲的话一遍遍地回荡,然而她凑上前,叼住了点心。
  沦陷的第一步,就是踏进泥潭。而后一步步,万劫不复。
  她一日日地去找他,一日日地蹭吃蹭喝。
  他住在那间小屋里,守着窗口,看外面狭小的景。他有极好看的眼,极好看的身姿,但他很少笑,也没什么人来找他。
  唯有见着她,他会笑一笑,会伸手摸她的头,而后枯坐几个时辰,一言不发。
  她陪他,先是一炷香,一顿饭,渐渐地几个时辰、几天。再渐渐,她甚至放弃了寻找族群,只是留下陪他。
  看他发呆,看他作画,看他写字。
  他画万里飞沙,画崇山峻岭,画铁马金戈——他告诉她那地方叫塞北。他告诉她,他很喜欢那个地方。
  他告诉她,终有一日,他会回到那里。
  无论生死。
  可他画虽多,字却只写一句。反反复复就一句,提在每一幅画上,写完就撕。
  她看不懂人间的字,但好在他会说给她听。
  “万水千山,犹念故朝歌。”
  说着说着,他会笑起来。笑着笑着,唇角抚平,眼底溢出痛来。
  而她无能为力,只能绕着窗飞。他不肯吃东西,她叼了食物去蹭他,撒泼耍赖,他才会咬上两口。
  他愈发虚弱,她躲在外头,看有人来,发火,又气冲冲地去。
  他们似乎说了什么,他开始不停地写字,同样的字,写了满纸,纸写不下了就写墙,墙写不下了就在床榻上画。
  有侍卫来按他,撬开嘴灌参汤,又在看到字的那一刻,吓得手一抖,将碗打翻。
  参汤泼在地上,混着他张狂的笑声。
  再后来、许多人来将字洗了,他眼底 轻蔑,又写满墙。
  他们一遍遍地洗,他一遍遍地写。他们折了他的笔,倒了他的墨,他就咬开自己指,拿血写。
  她终于看不下了,显出人身、一把拉住他:“别再写了!”
  他一愣,抬头看她。
  那人唇色惨白,肤若霜雪。她低声道:“别写了,我是雁妖——我——”
  “我带你走。”
  “你不是一直再画塞北么?”她道:“你想去那里是不是?”
  “我带你去。”
  他低低笑了,指了指腿。她这才惊觉,他小腿上绑了重重锁链,锁链尾端,深深钉入墙里。
  “慕某多谢姑娘了。”
  谢?
  不,她不要谢。
  她只想带他走。
  她多恨自己年少,除了勉强化为人形,一道锁链都劈不开。
  命该如此,但她偏偏不信。
  她求他好好吃饭,她从柴房偷了刀,不分昼夜地砍。锁链砍不断,她就去劈墙。
  刀卷刃了,她劈得虎口出血,眼见着锁链开始松动,但守卫很快发现墙上的痕迹,派人加固了锁链,加强了警戒。
  她急得快哭了。
  终于,他叹了口气:“姑娘,你执意想救慕某?”
  她怔怔:“我,我不是想救你,只是——”
  “只是想带你走。我知道,关在笼子里有多难受。”
  他坐在那里:“笼子?”
  他看了圈那房间,满目凌乱,遍地污墨。血水洗不干净,渗进地里。他也已许久未清洗,一身脏乱恶臭。
  “苍生鬼神。”他盯着墙上的字,“哪个不在笼里?”
  她不解:“那走出来,不就好了?”
  闻言,他定定看她:“若是心笼呢?”
  她依然不解:“那,那就用心走?”
  她心底急,又怎么都想不出头绪,忍不住吼:“你先出这个笼子再说。”
  “你又不肯走,又说还有个笼子。那,那你猴年马月才能出来?”
  “你说你要回塞北,那你倒是出来啊!”
  他又愣,忽而深深看她。
  “你当真带我去塞北?”
  “当真。”
  “那好。”他道:“一言为定。”
  “把刀递来。”
  她不明所以,将砍刀递去,因他现下虚弱,她唯恐他伤着,还特意将把手对着他,刀刃向自己。
  事后她想想,只能道一句。
  慕雪,你怎么能这么蠢。
  怎么能这么蠢。
  他接过刀,手起刀落,双腿齐齐断裂,带着锁链,重重砸下。
  一时间鲜血喷涌,惊得她眼前一白。
  淋漓血肉,腥气扑鼻。
  他一把拽住她:“带我去塞北!我就算死,也不要死在这个地方。”
  接下来一切都恍惚迷离,似乎虚无梦境。
  她踉跄背起他,冲出门,振翅而起。
  丫鬟,小厮,护卫。
  尖叫声四起:“妖怪!”
  “妖怪吃人了!”
  “快救人啊!”
  火光,飞矢,人间囚笼。她背着他一路向上,奔赴苍茫天宇。他伏在她肩上,鲜血顺着羽毛流淌,洒下寂寥大地。
  他低声笑了,热气呼在她耳畔:“真美。”
  “这万里江山,可真美。”
  她带着他飞,飞了一天一夜,终于见到一处地方,黄沙漫天,山岳连绵。
  她降落于地,疲惫至极,却欢喜问他:“你瞧,这是不是塞北?”
  他没有回答。
  她先是困惑,继而慌道:“诶,你说说话。”
  “你说话呀。”
  他倒在地上,双腿惨不忍睹,双眸紧闭,唇无血色。她摇他,他动都不动,身体冰凉一片。
  “你醒醒!”她趴到他身上,试图焐热他:“快醒醒。”
  骄阳,黄沙,扑鼻的腥气。
  热气奔腾而起,她却怎么也焐不暖他。渐渐的,她也撑不住了,眼前一黑,摔在他身旁。
  最后,她只来得及听见:“前方有一妖一人,您看——”
  “这腿怎么成这样了?”
  她努力睁大眼,只看见一个人影:“喂点药治治,送去客栈那。”
  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于黄泉客栈清醒,欠了魔修一恩。
  他双腿虽没,却保住了命。她带他离开,天南地北双|飞客,见江南烟雨,看塞北牛羊。
  过去尘封在岁月里,只字不提。但偶尔他会怔怔出神,偶尔他还是会说:“万水千山故朝歌。”
  但更多时候,他会笑,会和她闹。
  她伸开双翅,扶他上马;他坐于悬崖,给她梳发。但无论什么发髻,他都会扎一根鲜红的绳,绳子是他亲手拿花汁染的,有些斑驳,但也好看。
  每一根绳子他都会打上结,他说那叫双十结。
  他低声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阿雪,你救我离开,我得报答你。”
  她大咧咧道:“不用了,你我还谈什么恩——”
  他伸手,抵住她唇,沉声笑道:“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
  “我许给你,好不好?”
  一时间、心花怒放,喜上眉梢。
  她话还未听完,已脱口而出:“好!”
  好啊,当然好啊。
  好啊——
  当然,好啊——
  “啊——”慕雪嘶鸣,妖力乱窜。
  子琀恨不得痛打顾清眠一顿:“现在怎么办?”
  顾清眠:“套出她夫君情况,看看能不能开解她。”
  “你有几重把握?”
  “没有把握。”
  子琀眼角一跳,就差揪着顾清眠扔出去。
  他长袖狠狠一甩,青光大振,镇住魔气。
  “如前辈所言,她心魔顽固,入魔是免不了了。”顾清眠道:“我只能赌一把,试试保住她性命。”
  “你该知道,她的死意由心魔而起。”子琀道:“这两者相生相伴,已成死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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