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载异志之魏国篇-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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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郁旸涎将他方才接到的暗器丢向黑衣人意欲将其打伤时,黑衣人也同样再掷了一枚暗器,亮亮相遇,顷刻间便在黑夜中迸出一记清脆却仿佛能够穿透天际的声响,同时伴着小型的爆炸,随即散开一阵白烟阻拦了他和洛上严的去路。

    未免烟雾带毒,洛上严立即停下脚步,郁旸涎亦捂住口鼻停止了追踪。待烟雾散去,那黑衣人已经不见了踪迹,唯留下清寂夜色,就连方才那一声炸裂之音都已融入黑夜,不复响起。

    “没事吧?”郁旸涎问道。

    洛上严摇头,朝着黑衣人消失的方向又看了多时,心头总有困惑,却不知如何纾解,故而皱眉沉默。

    郁旸涎同样满面忧忡地望着此刻的邺县夜景,寂夜清辉,一切安然,仿佛他和洛上严方才只是出来信步游走,从未有黑衣人出现。然而他始终记得那一枚落入他手中的暗器,还有那些让他难以释怀之事。

    “身手不错。”虽然没有追上黑衣人,洛上严仍是略带赞赏道,“只是比轻功的话,我未必是刚才那人的对手。”

    “洛兄过谦了。”郁旸涎道,这便纵身跳下了屋顶。

    洛上严随即跟了下去,道:“是郁兄你高估我了。”

    “你……没事吧?”郁旸涎问道。

    洛上严心知郁旸涎是在闻讯他方才受到厄难毒影响之事,但他并不想此时和郁旸涎坦白,便搪塞道:“大概是我还不能完全驾驭血魂之力,偶尔受其影响,不碍事。”

    “可是……”

    洛上严向郁旸涎拱手道:“郁兄对我的关心,我自当心领,也十分欣喜。想你平日多时想着五行封印和上古凶兽之事,能在如今这样的时候得到郁兄这几句关心之词,于我而言,甚是珍贵。”

    郁旸涎未料洛上严竟会说出这样的话,但看这玄袍少年的神情并非虚情假意,他便有些不知所措。想来他自然关心洛上严,然而在这人之前,还有更为重要之事,彼此之间少不得隐瞒猜疑,也不知这样尴尬困顿的局面何时才能彻底结束。

    洛上严抬头时,再见那清清月光,月色正好,他虽然千头万绪,却因这样的景致而有了片刻想要歇息的想法,遂同郁旸涎道:“郁兄,我有一个想法。”

    郁旸涎以为洛上严有要事欲言,正色道:“但说无妨。”

    洛上严对郁旸涎这瞬间严肃的表情忍俊不禁,忙劝道:“不是要紧之事,不用这样紧张。”

    郁旸涎满是困惑地看着洛上严,见这人正展露笑颜,他亦不由笑了起来,问道:“什么事?”

    “随我来。”洛上严神秘兮兮地转身朝城门走去。

    郁旸涎一路跟随而去,最后只见那玄袍少年飞身上了城楼,十分自然地仰躺在城楼之上。他不解洛上严其意,便只是坐在玄袍少年身边,顺着洛上严的目光望去,见到的便是天际悬月。

    “已是多时没有这样舒坦的时候了。”洛上严感慨道,“清风明月,寂寂无声,当真不想再看见天亮,不想听见那些人声。”

    “洛兄为何有此感叹?”郁旸涎问道。

    洛上严看着郁旸涎问道:“你不懂?”

    那一双幽黑的眸因为郁旸涎看似困惑的模样而有些忧伤,再有月光照耀,这样的情绪就更加清晰可见。郁旸涎便是被这种目光触动,惊觉自己似是说错了话,也仿佛体会到了洛上严话中深意,然而他却垂下眼,就此避开了洛上严的注视。

    郁旸涎的逃避令洛上严深觉挫败,他却依旧不甘于这样的局面,冲动之下就此坐起身,立即便拉近了和郁旸涎的距离,盯着郁旸涎问道:“在郁兄心里,可有我的位置?”

    这个问题的答案毫无疑问,郁旸涎几乎可以毫不犹豫地给出回答,然而需要斟酌的,便是给出答案之后要如何去做。尽管他已经抱着得一日相伴便且珍惜一日的想法,却到底无法忽视将来发生的结果。他唯恐戳破了最后的那一层纸,覆水难收时,断人心肠。

    郁旸涎的沉默让此时的气氛就此凝固,洛上严知他心意,却也为他的犹豫而失望,叹道:“我知道了。”

    正要转身时,洛上严的肩头却扣上了一只手,他有些惊喜地回头看着郁旸涎,却在这一刻生出了怯意,不敢开口说一个字。

    扣住洛上严肩膀的手不由收紧,内心的挣扎亦在片刻之后尘埃落定,他虽未曾抬首,却肯定道:“有的。”

    “有什么?”郁旸涎隐没在阴影中的面容让洛上严分辨不清此时此刻他的神情,然而只是那两个字,他便已然欣喜。然而郁旸涎给出的回答又显得模棱两可,更是刺激了他想要得到清晰答案的欲望,便又问一声:“有什么?”

    顾虑太多的后果便是对于有些情愫并不敢直言不讳地表达出来,郁旸涎能给出方才的两个字已是鼓足了十分的勇气,面对洛上严显得有些得寸进尺的追问,他却有些乱了方寸,便又想进行逃避。

    洛上严意识到郁旸涎的举动,便立即握住他的手,并欺身上前,再度与这白衣少年靠近,直视着郁旸涎略显惊慌的双眸,逼问道:“郁兄心中,有什么?”

    尽管二人并非第一次有这样亲密的举动,但洛上严所变现出来的逼仄却让郁旸涎甚感陌生。他并不排斥此刻来自于洛上严的压迫,甚至在洛上严浓烈的鄙视意味下,内心正有难以言说的欣喜在滋长,他不由自主地回应着洛上严越发深沉热烈的凝视,想要表达某种情绪的意愿也在此时越发暧昧的气氛带动下而逐渐变得强烈。

    郁旸涎眼底开始闪动的情绪让洛上严颇为兴奋,他察觉到这一向淡定稳重的白衣少年竟在自己的追问下有了这样促狭的神色,眼中不停变幻的眸光也正代表着此刻难以平静的心情。一旦想起郁旸涎这样的变化是因为自己,洛上严便有无限惊喜,想来今夜这突发奇想的表白,并不是竹篮打水。

邺县卷 第五十五章·田家兄妹

    月夜温柔却终止于突来的阴云,连同轰然响起的雷声,让原本围绕在郁旸涎和洛上严之间难得的暧昧也随之消散。

    这雷声来得实在煞风景,洛上严无奈地摇了摇头,道:“真是想哭的心都有了。”

    郁旸涎被洛上严这一句玩笑逗笑了,又听了一声闷雷作响,他抬头去看,见已经阴云闭月,便道:“看样子是要下雨了,赶紧回去吧。”

    洛上严随即退开身,率先跳下了城楼。

    郁旸涎落地时,恰在洛上严跟前,他还未站稳,便被那玄袍少年扣住了手腕,听洛上严道:“雨时看来已近,靠走是不行的了。”

    不待郁旸涎回身,洛上严便已经拉着他跑了起来。两人在夜间的邺县街上一路狂奔,听着雷声作响,就这样共同追逐时间,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二人赶回客栈时,大雨便如期而至,滂沱之势犹如覆盆而来,嘈嘈切切地充斥在此时的夜色之中。

    “好在是及时赶回来。”洛上严低头时发现自己依旧拉着郁旸涎的手,感觉到郁旸涎并没有要抽离的意思,他不禁欣喜,道,“虽未有再多言语之词,今夜之后,我只当郁兄答应了。”

    郁旸涎虽然并不知洛上严为何会在今晚说这些话,但两人之间的关系因此而向前进了一大步,这倒是令他心中喜悦的,尽管前途未知,大底还是如他先前想的那样,有这人在身边一日就好过一日,不同的只是有些事比过去明朗一些,再不是当初洛上严所说的“我想和你一起离开大梁”,而是“今后我陪你走遍天下”。

    这一场大雨持续了一整夜,至第二日天亮,雨还未停,只是雨势有所减缓。郁旸涎才起身,走出房间时竟发现田茂虚已在楼下。两人无意之间有了目光交汇,他便知是田茂虚前来寻自己的。

    郁旸涎行至楼下,向田茂虚拱手道:“田兄找我?”

    “两桩事。”田茂虚开门见山道,一面说话,一面将郁旸涎引入席,待入座之后再道,“一桩要紧事,一桩特别要紧之事。”

    郁旸涎和田茂虚相识不过几个时辰,他想不出田茂虚会有什么要紧之事需要亲自趁早冒雨而来,便怀揣好奇问道:“田兄请讲。”

    见郁旸涎颇为认真,田茂虚却笑了起来,稍作停顿之后,他道:“第一桩要紧之事,其实就是昨夜和郁兄还未下完的那局棋。”

    郁旸涎不料田茂虚居然会为了这件事特意前来拜会,不免深觉意外,一时之间竟有些无言以对,只好哭笑不得地看着田茂虚。

    “昨夜郁兄离开之后,我反复斟酌许久,都没有想到如何破解郁兄最后那一手,原想不如再思考几日,或许还有破解之法。但是我又急于知晓答案,这才冒昧登门,只想请郁兄赐教。”田茂虚说话甚为客气,话至于最后还向郁旸涎行了一礼以示诚意。

    昨夜郁旸涎最后落下的那一子,本就是用来为难田茂虚的,免得他连日纠缠,可不料田茂虚在下棋这件事上居然这样火急火燎的性格,当真令郁旸涎有些吃惊,但他又不好推辞田茂虚这一番盛情。

    田茂虚亲自摆棋,待完毕之后,郁旸涎才开始讲解破棋之法。

    田茂虚听得入神,更是惊喜于郁旸涎这步步为营的棋路布放。听完郁旸涎的解说之后,他拍腿道:“郁兄棋艺高超,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如此行棋,出人意料,我服了。”

    见田茂虚又向自己一拜,郁旸涎立即将他拦住道:“田兄不可如此。”

    田茂虚仍是不辞,同郁旸涎彼此纠缠了一会儿才因为洛上严的出现而停止。他看着那站在二楼正看着自己和郁旸涎的玄袍少年,问道:“郁兄,那位是?”

    郁旸涎回头,见是洛上严,只以为来了救星,随即笑道:“洛兄。”

    洛上严因昨夜在会馆之故对田茂虚并无多少善意,尤其方才见他和郁旸涎纠缠,便更是不乐于同此人交善,却碍着郁旸涎的面子,才从二楼下来,站在郁旸涎身旁,仿若无事问道:“这位是?”

    “这是田茂虚田兄,是落霞会馆的主人。”郁旸涎又为田茂虚引荐洛上严道,“这是在下好友,和我一同从大梁而来,洛上严。”

    田茂虚将洛上严打量了一番,问道:“可是大梁云来坊的洛主事?”

    面对田茂虚一眼看出了自己的身份,洛上严波澜不惊道:“正是。”

    “当初我去大梁处理事务,去过云来坊,却无缘得见洛主事,只听旁人说起一些关于洛主事的事。昨夜在会馆我未曾看得仔细,失敬。”田茂虚诚挚道,又同郁旸涎道,“郁兄与洛主事是好友,为何不早说?我久慕洛主事少年奇才,年纪轻轻便在大梁经营云来坊,只这一间会馆便已经扬名,今日得以相见,当真有幸,也托了郁兄的福。”

    田茂虚的恭维并没有令洛上严产生任何情绪,他只是冷冷地坐在田茂虚和郁旸涎之间,似是在等郁旸涎回应田茂虚的这一番寒暄。

    眼见此时气氛尴尬,郁旸涎一面暗道洛上严此刻的别扭,一面无奈地同田茂虚道:“田兄方才说,今日前来是为两件事,不知另一件是什么事?”

    这本只是田茂虚要请郁旸涎帮的忙,如今洛上严在场,他却不好将人请走,便继续道:“是我眼拙,昨夜雨郁兄对弈,却未立刻认出郁兄的身份,有太虚家的高徒在眼前,还请郁兄为解我困境。”田茂虚深揖道。

    田茂虚拳拳诚挚的模样让郁旸涎更为困惑,他不由去看洛上严,却见那玄袍少年依旧稳如泰山地坐着,不发一语,不变一色,全似冷面人像一般,不见分毫反应。

    “田兄言重,我此次前来邺县是为他事,一经完毕便要启程离开,唯恐有负田兄厚望。”郁旸涎推辞道。

    田茂虚哀叹一声,道:“我也知道为难郁兄,但若不是实在无计可施,我也不想麻烦,实在是一切发生得太过蹊跷,我想除了郁兄这般天赋异禀的能人异士,是没有人可以解决了。”

    郁旸涎心头一动,似从田茂虚的话语中感受到了关于追查大羿五星的气息,遂问道:“莫非事发怪异诡谲,难以追究缘由?”

    田茂虚连连点头道:“正是如此,还请郁兄助我。倘若可以将我这桩心事了了,便是要我倾尽家财,我也绝无怨言。”

    郁旸涎瞥了洛上严一眼,见洛上严也似是认真起来,二人就此交换过眼色,他便与田茂虚道:“田兄不如将前因交代出来,我们也好做个参详。”

    田茂虚见郁旸涎终于松了口,自是喜不自胜,一时激动得有些忘情,道:“郁兄古道热肠,田某再谢。”

    “我只能尽一己之力相助,并不能绝对为田兄排忧解难。”郁旸涎道。

    “这就够了。”田茂虚稍作平复之后道,“其实说来都是我田家的家事。一年前,舍妹突然性情大变。她原本性格乖巧温顺,不知为何变得……变得放浪形骸起来,不仅不听我这个当兄长的一再劝说,甚至因此与我置气,就这样离开了家。”

    “说来也是奇怪,一年前,舍妹突然大病了一场,期间找过许多大夫诊治,却都不知缘由。但两个月之后,舍妹的病却自己痊愈了,但那些为舍妹看诊的大夫却一个接一个地离奇死亡。”说道此处,田茂虚仍是不免心有余悸,神色愁苦起来,“舍妹在那场大病之后,性格彻底发生了变化。有人说是因为有邪物附体,所以我专门请了巫医大师为舍妹查看身体。但一切就和当初那些大夫看诊一样,并没有任何异样。”

    “令人后怕的是,那些巫医也在之后接连死亡。我担心情况再这样发展下去会危及舍妹生命安全,便一直派人照顾左右。哪知因为这样的安排,舍妹竟与我吵闹。半年前,在我们一次大吵之后,她便离家出走,现今……”田茂虚欲言又止,十分为难的样子。

    “现今如何?”郁旸涎追问道。

    “现今我过得逍遥自在,衣食无忧,必在家中受人监视,形如囚徒,要好过了许多。”有少女不屑之语自大堂另一处传来。

    郁旸涎循声看去,只见一道娇小玲珑的身影正从客栈门口处缓缓走来。步态摇曳生姿,很是妩媚妖娆,然而来人那双看来尚且稚嫩的眉眼,与这一身颇为成熟的打扮颇是不衬——这便是田若昀提及的小妹,田若昀。

    田若昀向郁旸涎施礼道:“小女田若昀,见过灵阳君。”

    “你怎么来了?”田茂虚但见田若昀如此行止不端之相便很是恼怒,然而碍于郁旸涎等人的在场,他不得不暂且压制内心对田若昀的不满。

    田若昀挑眉,回应这田茂虚看来似是盛怒的目光,转而看向郁旸涎道:“你能来找灵阳君,我就不能?”

    方才提起田若昀时,田茂虚尚且是痛心疾首的表现,然而此刻与田若昀相对,这青年商贾却是如此盛气凌人,态度相差之大,让郁旸涎十分不解。

    见田茂虚欲怒难发,田若昀颇是不屑地哼了一声,面对郁旸涎时,她却很是客气,道:“虽然被捷足先登,却不能阻止我要邀请灵阳君之心,不过我实在不想见到某些人在场。小女想请灵阳君单独说话,不知今日午后,灵阳君可有时间?我派人亲自来接。”

    田若昀笑靥如花地看着郁旸涎,丝毫不理会一旁已然将不悦都写在脸上的洛上严,只与那白衣少年道:“实在是无奈之下,小女才想要麻烦灵阳君出手,还请灵阳君给与方便,总好过让某些人颠倒黑白,混淆是非。”

    田茂虚所言本就存疑,如今田若昀这样说,更是令郁旸涎对这对兄妹的好奇加深了不少。然而他不忘还有洛上严在场,便转过头去,只见洛上严此刻已然怒气满面,只是强行压着才没有爆发。

    “田姑娘好意在下领受,不过眼下还有事务未曾处理,若有时机,自当登门。”郁旸涎道。

    田若昀对这样的结果显然已经满意,这便施施然的离开了客栈。

    田若昀走后,田茂虚无奈地长叹一声,捶案道:“家门不幸。”

    “田兄稍安勿躁,既然田姑娘前来邀约,不妨等我与她谈过之后再作定夺,如何?”郁旸涎问道。

    田茂虚早已对田若昀无计可施,也唯有听从郁旸涎的安排。

    待送走了田茂虚,郁旸涎见洛上严依旧板着脸坐着,他问道:“你可有什么发现?”

    心知郁旸涎已然被田家这对奇怪的兄妹吸引了注意,洛上严只好对他这种太过悲天悯人的性格妥协,回他道:“我看田茂虚说话时的态度,不像是作假。至于田若昀,大有可疑。”

    郁旸涎以为然,道:“我想午后去会一会田若昀。”

    “你要一个人去?”洛上严略显紧张道。

    郁旸涎点头道:“只是去谈一谈虚实,不会有什么的。你继续探查封印的线索,我觉得,田若昀的身上会有意外收获。”

    郁旸涎对封印的敏感已让洛上严无可奈何,他苦笑着摇头道:“你想去就去吧,万事当心就好,如果有了线索,我会立刻通知你的。”

    得到洛上严的支持,郁旸涎安心不少,两人就此相视而笑。

邺县卷 第五十六章·所见秦楼

    午后,有侍从如约而至,将郁旸涎请去了田若昀处。

    郁旸涎虽然对田若昀有了一些猜测,但当他切切实实站在红/袖馆外时,依旧有些惊讶于这样的现实——邺县最大的青楼便是田若昀的住处。

    “灵阳君,田姑娘已经备好了酒宴,请随小婢来。”容貌俏丽的侍女含笑相对道。

    “有劳。”言毕,郁旸涎便在侍女的引领之下进入红/袖馆。

    此时红/袖馆还未开关,馆内只有零星的一些侍者走动,偶尔有还未严妆的女子经过,见到郁旸涎皆不由侧目相向,惊叹于这少年的容貌,比起馆中那些以色侍人的女子简直甚有过之。

    郁旸涎听得那些惊叹和窃窃私语,只当寻常之言,丝毫没有为之变色,却是走了一段之后,听见身前那引路的侍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再听侍女道:“先前只当田姑娘和我们开玩笑,不想灵阳君比田姑娘说得更要俊俏,难怪一路进来,那些见到灵阳君的姐妹们都不困了,平日这个时候,她们一个个都喊着身体疲惫,多走一步都不大乐意的呢。”

    过去只听说男子出言调戏女子,郁旸涎也是头一回被一个看似比自己年少一些的小丫头这样调侃,他虽并未因此动气,却也不得不感叹秦楼楚馆之流,就连一个小丫头都如此伶牙俐齿,再者她方才提起田若昀时甚为尊敬,看来那田若昀更是厉害。

    侍女将郁旸涎引至酒宴处便告辞退下,又有另一名侍女将郁旸涎接入内堂,而他也终于见到了田若昀。

    田若昀在内堂相候,将郁旸涎引入席后方才道:“灵阳君今日肯赏光到我这红/袖馆,小女荣幸。”

    田若昀一面说,一面命人斟酒,道:“我先敬灵阳君一杯,聊表谢意。”

    “在下尚且一事未作,田姑娘这杯酒,我不敢受。”郁旸涎推辞道。

    面对郁旸涎的推拒,田若昀未有半分不悦,依旧笑若桃花道:“灵阳君不必紧张,我一个小女子,会有什么能够为难你的?不是么?”

    郁旸涎对此暂且不表,只以沉默回应。

    郁旸涎不甚热心的模样让田若昀表现出了一丝挫败,她悻悻地将酒饮尽之后,道:“如果不是昨夜时辰太晚,灵阳君又身处我哥的会馆之中,我是昨日就想与灵阳君见面的。”

    田若昀对自己身份的了解令郁旸涎内心生出警戒,他不由仔细开始打量面前这个妆容艳丽的少女。

    田若昀似是已经习惯了旁人对自己充满探究的目光,因此并没有回避郁旸涎的审视,依旧镇定自若,道:“因为有件事,困扰我许久,我想了很多办法,寻了很多人,都没能将其解决。而灵阳君当初在大梁以一局大盘灭国棋而引发关注,又被请去惠相府上之事,还是有人传入我耳中的。”

    田若昀说的是事实却又不尽然,郁旸涎深知在田若昀所阐述的这些内容之外,她一定还知道更多的事,譬如他在魏宫收服了骨女,甚至和魏王定立盟约之事,田若昀也可能会知道。然而郁旸涎此时并不想追根究底,便顺着田若昀的话继续问道:“田姑娘为何事困扰?”

    “我哥去客栈找灵阳君,是不是因为他想请你为我驱邪?”田若昀从郁旸涎的默认中得到了肯定的答案,随即露出一丝成竹在胸的笑容,道,“我所困扰的正是这件事。”

    郁旸涎对田家兄妹本就略感好奇,如今听田若昀这样说,他更觉得这对兄妹之间的相处模式甚为古怪,便追问道:“愿闻其详。”

    田若昀眉间的笑意在一声似是愁苦又满是无奈的叹息之后彻底消失,她怏怏不乐地自斟自饮了一樽之后才道:“我哥是不是和灵阳君说我之前大病了一场,病好之后整个人性情大变,不管是为我治病的大夫,还是看过我的巫医,都离奇死亡,而我则做起了他眼中所不容的忤逆之事。”

    郁旸涎默然点头。

    得到郁旸涎的肯定之后,田若昀又是一声无限惆怅的哀叹,道:“其实我并不想将这件事说出来,但我哥却将所有的问题都推到了我的身上,真正性情大变的人根本就是他。我不知他为什么突然就说我遭遇了大病,并且那些为我看诊的大夫和巫医全部离奇身亡。我根本就没有病过,那些所谓来为我看诊的大夫也都是受我哥的致使罢了。”

    “什么?”郁旸涎惊奇道。他回想着田茂虚当时在客栈中同自己说起田若昀病情时的神态,看来并不像是在作假。但田若昀此时却给出了这样的说辞,和田茂虚根本截然不同,他一时之间不知应该听信哪一方所言。

    见郁旸涎将信将疑,田若昀继续道:“我哥以前从不信鬼神,却不知道为什么,一年之前就神神叨叨起来。我虽然没见他在家中供奉过神像,但他对所谓宿命和鬼怪之说突然之间就达到了深信不疑的地步。当时他一口咬定是我被妖邪附体,但依我之见,根本就是他不知听了什么谣言邪说,变得疑神疑鬼的。”

    郁旸涎回忆了自己两次见到田茂虚时的情景,那年轻商人的行为看来一切正常,他也并未感受到有邪异气息附着在田茂虚身上。

    见郁旸涎若有所思,田若昀稍加解释道:“我知道身为兄妹,我这样在灵阳君面前指责他有失妥当也十分不该。但灵阳君若是知道在我被指认生病时,遭受了何种对待,大约就能明白我为何会在后来坚决离家出走,甚至和我哥闹到今天这步田地。”

    田若昀眉间的愁色更浓稠了一些,她又为自己斟酒,仰头一饮而尽之后继续道:“那段时间我被整日关在家中,莫说是府宅大门,就是自己的闺房都不能踏出一步。我哥每日都让大夫来为我看诊,日日让我吃药,我如果不肯,他就让人强行灌药。后来他又不知为何不让那些大夫过来,转而换了巫医。我每日就像是怪物一样被那些巫医围着念咒或是跳舞,有时甚至还要被绑起来。”

    说至气愤处,田若昀至今都难以释怀,恨恨道:“父母在世时,待我如珠如宝。我哥以前也对我百般疼爱,没想到后来居然变成了那样。我被折磨了半年时光,其间几次寻死,但都被我哥救了回来。每次被救醒,对我而言就都是一场噩梦,因为我哥会变本加厉地治疗我所谓的幻魔之症。”

    田若昀讲述时,眼底已有隐约的泪光,郁旸涎将这样的细节都看在眼中,也觉察不出田若昀又丝毫弄虚作假的嫌疑。

    田若昀在一番沉默之后露出一丝苦笑,抬眼再去看郁旸涎时亦带了几分歉意,道:“是我失礼了,还望灵阳君见谅。”

    “田姑娘诉说往事,是对在下的信任。不过因为田姑娘与田兄之间会有如此大的误会,恕我直言,是否你们二位需要好好谈一谈?”郁旸涎建议道。

    “谈?”田若昀随即露出一个满是不屑的笑容,冷哼一声道,“他若肯跟我谈,何至今天的局面?灵阳君,你不了解我哥的为人,一旦是他认定的事,就不会更改,他说我得了幻魔之症,我就必定是病了。哪怕整个邺县的大夫都说我没病,他也不会信的。”

    此时的田若昀比方才少了一些谦虚温和,眉目之间不由肃冷起来,尤是那一声短促的冷哼,已将她对田茂虚的不满表达得淋漓尽致。

    郁旸涎对此不表,继续问道:“田姑娘当初从家中出走,田兄难道没有找过你?如今田姑娘住在这红/袖馆,田兄就这样听之任之?”

    田若昀又饮了一樽酒,道:“这间红/袖馆的主人,并不是我,我哥也是因为忌惮这里的主人,才不敢再对我怎么样。”

    郁旸涎心中的好奇被田若昀嘴角处看来柔和的笑意勾起,不由追问道:“红/袖馆的主人?”

    田若昀此时完全展露出了笑容,眼底似是盛着波光一般闪动,与方才提及田茂虚时简直判若两人,道:“这里的主人姓白,是我哥曾经的妻子,也就是我过去的大嫂。”

    田若昀给出的回答令郁旸涎倍感震惊。

    “我哥和白姐姐早年是因为父母之命才成的婚,不过两人的感情一直不好,所以最后他们还是分开了。白家在邺县也是望族,白伯伯和白伯母过世之后,白家的家业一直都是白姐姐自己的打理,从未假手过别人,所以她和我哥分开之后,只是过回了还未出嫁时的日子。”田若昀道,“这家红/袖馆是当初别人抵押给白姐姐的,她不想馆中的姐妹被遣散之后流离失所,所以保留了下来,现在我只是替白姐姐看顾而已。”

    田若昀在提及田茂虚前妻时所表现出来的兴奋,让郁旸涎确定她们之间的关系绝对不简单,甚至可能超过那位白姑娘将整间红/袖馆交给田若昀接手的程度。田家兄妹之间本就看来奇怪的关系因为那位白姑娘的介入而显得更加扑朔,令郁旸涎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面对郁旸涎的困惑,田若昀也只是点到即止,稍后小留了郁旸涎片刻便将这白衣少年送回了客栈。

    郁旸涎才走入大堂便发现洛上严从外面赶了回来,他不解问道:“怎么了?”

    洛上严的额头沁着细密的一层汗,显然是方才经历了大动作。听郁旸涎询问之后,他稍稍平复气息才回道:“我又发现了有人暗中跟踪,所以去追,不过又被对方跑了。”

    “一点线索都没留下?”郁旸涎问道。

    洛上严摇头道:“轻功奇快,而且故意走在人流密集的地方,我不敢随便出手,怕伤及无辜百姓。”

    郁旸涎为此心绪不安,却也未同洛上严多说什么。

    “你去见田若昀,可有收获?”洛上严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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