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载异志之魏国篇-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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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县令大人治民无道,置民生不顾,又如何说?”张仪问道。

    如此一问既出,周围百姓便一同附和,一时之间场面便又变得混乱起来。县令唯恐百姓失控,即刻退去差役后头,神情慌张地看着情绪激动的马陵百姓,直嚷嚷道:“你们这是藐视法纪!”

    张仪本也只是希望通过百姓之口给县令施压,迫使其交出北郊土地供以休养生息,未免闹出打乱,他就此安抚住那帮百姓,却听见那白衣少年道:“县令大人若说北郊大凶,此刻我便能与大人一同前往,以我太虚家灵术进行测算占卜,当着诸位的面,测定北郊是否凶相之地,是否可以居住。”

    太虚家虽然以隐士自居,然而因其灵术在当时罕有,早就有各方传言散布,因此虽未入世,却总有关于这不同于其他百家争鸣于世一派的传闻佚传,只当其下门人多为神秘高人而众说纷纭。

    马陵百姓中亦有对这些奇人异事颇为关注者,当下听闻太虚家三字,便立即喊道:“太虚家的弟子都是隐世高人,让他们去测算一番。”

    有人振臂一呼,自然有人随之附和。眼见方才平静下来的气氛即将再度被打破,县令一时无措,只狠狠盯着那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陌生少年,恨不得即刻将他旧地正法,已示他身为一县之长的威严。

    张仪眼见县令面露难色,心知再这样纠缠虽或能强迫县令屈从,却终究不利于官民关系。他心头一动,稍稍走近一些,与县令道:“北郊确非凶地,县令大人不肯就此拿来救助百姓或许有其他缘由,然而如今事急从权,身为马陵县令,大人难道就乐意看着百姓无处安置而天天来这衙门闹事么?”

    县令暗道张仪必定不会说出好话,然而眼前这状况倘若不及时制止,只怕日后的局面更难以控制,事情如果当真闹大了,他这县令的位置能否保全都未可知。于是县令不甚情愿地问道:“你待如何?”

    张仪见县令有心解决此事,面色宽和不少,道:“民心所向,可不是我待如何?眼下确实有大批百姓因为那既黎山的山火山洪而流离失所,请大人让他们暂时迁去北郊也是无奈之举。大人不妨这样想,北郊好地,若是原为大人私下计划,如今只当以一己之私为百姓谋求福祉,等将来上报在位政绩,百姓也都记得大人恩惠,自然是帮着大人说话的。到时候大人因百姓拥戴而得以升迁,岂不是好事妙事?何苦因为眼前这点小利而错失与百姓交好的机会?且不说,民者,国之基,大人只需想一想,一处地方若是灾民流民多了,闹出乱子的可能便大了许多?到时再要遮掩,可就不是简单之事了。大人何不趁还未有闹出大动静之时将这些百姓都安抚了,免得将来一发不可收拾。”

    张仪所言,县令并非不明白。然而北郊一事,事关贵客心意,他并不敢轻举妄动,因此才和那些百姓僵持至今。原本有个张仪已是让他头疼不已,现今还有这个自称是太虚家弟子的白衣少年,加上这些百姓聚众闹事,当真是让他进退两难。

    正是再次为难之际,有人从内衙赶来,同县令耳语几句之后,县令即刻拉着张仪叮嘱道:“本县现有紧要之事要去办,事关北郊,你且替我安抚住这些百姓,切不可生乱。待得到答复,本县便来支会。”

    眼见事态有转机,张仪义不容辞地点头道:“大人快些去吧。”

    县令方才转身进入内衙,张仪便立即与百姓道:“诸位稍安雾草,县令大人正是去处理北郊一事,如今不知结果,诸位切莫冲动,否则与府衙起了冲突,吃亏的终究还是自己。”

    张仪所言有理,因此百姓此时都还算安分地在府衙外等待。

    那白衣少年不知何故一直盯着张仪,张仪虽觉得这样的行为不甚有礼却并未生气,反而同样注视着那少年,竟从他的身上看出了一些郁旸涎的味道。

    “这位先生与我太虚家相识?”少年开口问道。

    郁旸涎从未透露过自己是否太虚家弟子,因此张仪并不敢确定地给出这个答案,他略略思忖之后,道:“我说个名字,看看小兄弟是否认得?”

    “请。”

    “郁旸涎。”

    少年眉间微动,似是喜色,又见忧愁,目光之中顿时有些急切,问道:“先生认识我郁师兄?”

    “我与郁兄弟颇为投缘,算是朋友吧。”张仪道。

    少年此时便不若方才沉稳,眉宇之间总有些焦急,不由上前道:“还请先生带我去见郁师兄,我有重要之事要告知于他。”

    张仪却是转头看了看周围的百姓,道:“小兄弟也看见了,现今这时候我并走不开,倘若你当真紧急,我将郁兄弟的住处告知你,你自己寻去吧。”

    见少年点头,张仪便将客栈的位置告知。

    “多谢先生。”如今的少年眼底喜色毕现,同张仪匆匆道别之后即刻拨开了人群,就此离去。

    张仪此时正站在高阶之上,仍能望见那少年匆忙离开的背影,不过这短短的一些时候,他便见到了这少年身上的变化,不禁暗叹到底是年少之人,气性尚未沉稳。

    待那白衣最终消失在视线之中,张仪不知为何幽幽叹了一声,似是因这少年方才帮了自己但他还未来得及道谢,却又仿佛不是这样简单。尤其是少年眼底闪现喜悦之色时,他只觉得世间万物如是被点亮了一般,竟是连他的心境都在顷刻间开阔了不少。

    张仪便是在对那少年的沉思之中,再度等来了县令的出现。

    县令甫一现身,便有百姓忍不住要围拢上去,府衙的差役就此戒备,张仪未免横生枝节赶忙上前,拦在百姓之前,与县令道:“不知县令大人方才入内,是何结果?”

    县令并未立即作答,只将在场之人都环顾一遭,面容肃穆,清咳两声之后才摆起官腔道:“本县深知此次山灾致使诸多百姓家园被毁,无法安身,张子为民请命,本县亦觉此时若还不肯放出北郊之地供以灾民暂时安居实在有违为官之道,也非体恤之意。故本县现准受灾百姓迁入北郊,暂且居住,不过未免生乱,一切需听府衙安排,不可因为抢占土地而发生斗殴私行之事。一经发现,必定严惩。”

    百姓闻言,当即欢呼雀跃,张仪亦为之欣喜,却又听县令唤自己,他便问道:“大人何事?”

    “张子随本县入内,另有要事相商。”言毕,县令遂转身先行进入了府衙。

    张仪虽有困惑,但还是决定先将百姓遣散,道:“诸位,既然县令大人已经有言,大家不如现在就回去准备搬迁事宜,也别再这府衙门口待着了。”

    百姓就此一哄而散,张仪见那些来时凶凶,如今面带喜悦的马陵百姓,也觉一桩心事就此落地,不由长长叹息一声,算是以解内心忧虑。他又想起方才县令之约,便转头走入了府衙。

马陵卷 第四十五章·师门重逢

    白衣少年赶至客栈见到郁旸涎的第一刻便兴奋道:“郁师兄!”

    虽是多年未见,郁旸涎却一眼就认出了如今已然变了样的师弟,道:“靳师弟。”

    过去在太虚山时候,靳帛符便是所有师兄弟中悟性和灵性都颇高的一个,郁旸涎虽然不甚与人交流,但对这个天资聪颖的师弟还是有所了解的,况且之前裴陆予已经有所交代,他更不会认错。

    “一别多年,师兄可还好?”靳帛符视线越过郁旸涎落在洛上严身上,登时充满戒备,但碍于郁旸涎在场,他只得暂时将内心的想法压制住,问道,“这位是?”

    “洛上严。”洛上严自报家门道,见靳帛符对自己似不友善,自己也不便打扰他们师兄弟重聚,遂借口想要休息,将郁旸涎和靳帛符“请”了出去。

    “郁师兄,你如何会和那位……洛兄一路?”靳帛符不解问道。

    “此时说来话长,日后再与你详说。”郁旸涎不禁回头看了已被关上的门扇,微微蹙眉,却不再继续和洛上严有关的话题,转而问靳帛符道,“靳师弟一路来马陵,路上可有发现?”

    “裴师兄传回太虚山的情况,我都已经知晓,之前既黎山有异动,我也已经感受到,但那时似又人刻意阻止我前来马陵,是以耽搁了一些时候。”靳帛符此刻也已沉色,盯着郁旸涎同样凝重的眉眼,道,“郁师兄,你的那位朋友有些古怪。”

    洛上严身上的秘密已被郁旸涎逐渐知晓,然而这仅仅是关于血魂的一部分,他从那玄袍少年的眼中读出了其他的一些情愫,他暂时还无从判断那些情绪对他而言是好是坏,因此并不敢就此下灵论。

    而他身在局中,或许有些事会因此难以看清,现今听靳帛符如此一说,郁旸涎便有心借靳帛符之口解开疑惑,遂问道:“如何古怪?”

    “我将近马陵时就已经感觉到马陵之中存在异象气数,但大约是因为既黎山下九婴的力量太过强大,将那股气息掩盖了不少,我也一时未察。直到那日既黎山异动,我被那股神秘的力量阻拦,才算是彼此有了正面交锋,恕我直言,那位洛兄身上,似乎也沾有那股气息。”话到最后,靳帛符的语调越来越慢,看着郁旸涎目光亦越发深沉。

    见郁旸涎此刻沉默,靳帛符继续道:“每种生灵自身都会存在不同于其他的气息,我所觉察到的正是凶煞离乱之气,满含死亡之怒,十分血腥,似是世间战事而造成的极怒暴躁。如此感受,我只当想起一物。”

    靳帛符的描述已让郁旸涎在心底有了想法,对于洛上严背后存在的关系网,他曾有过的猜测在靳帛符的提示下显得不值一提,倘若果真如此,洛上严的目的就势必有与他冲突的可能,将来的局势也就不容乐观了。

    “生于乱世而战天下者,唯朱厌。此等凶兽临世,必定要起兵戈,只是如今诸国呈拉锯之势,彼此牵制,才暂时没有大动。但若被他寻到可趁之机,这世道局面就当真不可收拾了。”靳帛符叹道,“郁师兄,我还有一事,想要请教。”

    “但说无妨。”

    靳帛符缓缓道:“我自太虚山一路而来,听闻郁师兄曾入大梁魏廷,并且与魏王有了约定,以一年为限,寻找大羿阴阳鱼灵骨作为襄助魏王平定天下的宝物,此事是否当真?”

    “不假。”

    郁旸涎答得毫无犹豫,靳帛符却忽然怒上心头,然而他到底自持冷静并未发作,只是语气又重了不少,质问道:“郁师兄离开太虚山数年,其间经历暂不多问,只想问郁师兄,莫非忘记了太虚家的门规?门下弟子隐世修行,哪怕下山斩妖除魔,亦不可与俗世有所牵连。如今师兄你竟然还和魏王定立盟约,更以天下为约定之物,如此行为不是枉顾门规么?”

    面对靳帛符的指责,郁旸涎眼底黯然,他并不急于反驳,只是看着面前气愤的少年,道:“我入世已久,或许早已不算太虚家弟子。有些事已经发生,我亦不想改变。我内心的坚持便是不到气竭力尽就不会罢手。也或许是在山下待得太久,心性变了,有人曾有恩与我,我便以余生还之。此时此刻,也不过在偿报恩情罢了。”

    靳帛符不知是何种恩惠,能令郁旸涎以一生而报之,只是从郁旸涎逐渐眼波动荡的神情间,他感受到了兄长在这些年经历红尘俗世之后的改变。对于报恩这件事,他无从指摘,况且是郁旸涎的一意孤行,他只怕也无法劝说,便就此翻过了这个话题。

    一阵沉默之后,郁旸涎再开口问道:“如果阻挠之气当真来自朱厌,这件事就更是棘手了。之前在桂陵时,我与封豚交锋已是深感艰难,如今同时遇见九婴和朱厌,倘若当真交起手,我并不敢揣测结果。”

    “裴师兄在大梁照看的那处封印也有难解之谜,如今大羿五星已破其一,我想马陵的封印不日也将被除,九婴既出,必定为祸世间,唯有尽快想办法,在封印无法克制九婴之前,将其斩杀,也要防范朱厌为祸。”靳帛符道。

    靳帛符一语方毕,前厅便传来一阵动静,他与郁旸涎循声而去,竟是看见张仪扶着腰,举步艰难地走进了客栈。

    “张子?”郁旸涎有些吃惊,立即上前想要搀扶,却见张仪制止,他便只是站在张仪身边,问道,“发生何事?”

    张仪连连摇头,愤愤道:“小人之心!小人之心!”

    张仪一面说,一面继续走入内,抬头时见到靳帛符,竟有些惊喜,一时忘情便忘记了身上的伤,动作大了一些便又牵扯出疼痛来,致使他干叫了两声,稍后才缓和过来,道:“小兄弟是你。”

    靳帛符上前问道:“先生怎会如此窘迫?”

    张仪哀叹道:“县令到底小人之心,不满我为百姓请命,虽是同意将北郊让出给灾民暂时居住,却又将我骗入府衙,结结实实挨了顿板子。”

    郁旸涎将张仪送回房中,问道:“县令居然答应让出北郊之地?”

    张仪正要坐下,却听靳帛符一声喝止,他原本动作尚慢,却被靳帛符一句“先生”弄得失了神,毫无意识地便坐了下去,立时疼得他几乎弹跳起来,这便又是一阵不小的动静,居然将洛上严都引了来。

    “你这小兄弟,看似沉稳端重,竟是这样一惊一乍的性子,可怜我挨了一顿打还要受你惊吓,时运不济,当真是时运不济。”张仪索性直接趴下,再去看郁旸涎时候才回道,“我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当时百姓集结在府衙门口,县令不知何故离开了片刻,再出来时便答应交出北郊之地。其中蹊跷虽然令人不解,但眼前结果还算让人满意,想来明日县令就会安排那些灾民搬迁的事宜。”

    未免打扰张仪休息,郁旸涎三人暂且退了出去。靳帛符正要和郁旸涎商榷,但见洛上严在场,他便就此打住。

    面对靳帛符的处处提防,洛上严却似不以为意,只看了一眼郁旸涎便再次回去了自己房中。

    稍后郁旸涎和靳帛符在楼下大堂的一处角落中入座。靳帛符道:“我非有意针对洛兄,只是眼下他身上还有谜团未解,我不及郁师兄与他交好,便不敢贸然在他面前说些什么,唯恐事态因此发生变化,而自己不能及时制止。”

    “靳师弟所虑,我自然明白,想来洛兄也不会太过介意此时,我与他虽然一起离开大梁,正因为各自仍有不可相告之事,总是有所隐瞒,他大约也已经习惯了。”郁旸涎看似不为所动,然而话语之间始终带着几分无奈。

    靳帛符本就心思玲珑,观察之后已经断定郁旸涎和洛上严之间必定存在某种并不简单的牵连,如他察觉到洛上严每一次看郁旸涎的目光,便不是普通的友人情谊。他虽然觉得这种情形颇为微妙,但毕竟是旁人私事,他不便多问,也相信郁旸涎不会因为个人感情而做出有失偏颇之行,便不对此置喙。

    “郁师兄,针对县令突然改口一事,你可有想法?”靳帛符问道。

    郁旸涎将北郊之事再度回忆之后,回道:“看来这件事还和大梁有关联。”

    “何以见得?”

    “我和洛兄之前去北郊查探之时,发现那里有府衙的差役层层把守,显然这是经过县令授意的。而且当时北郊被设置了结界,我进入之后发现了一处祭台。”郁旸涎就此将当日的情景一一告知了靳帛符,“既黎山的山火和山洪必定都和那祭台有关,但现在那处祭台竟然就凭空消失了,只能说明那人的目的或已达成,再就是他将有接下去的行动。”

    “北郊虽是平壤,却也有地脉灵气汇集,倘若将这些灵气加以利用,那里便是一处修行做法的佳处。如果有人存心引导,那么在北郊控制既黎山中的九婴,也未尝不可,只要那人有足够的修为,扰乱本就受到破坏的封印,从而诱导九婴作祟。”靳帛符分析道,“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设置祭坛之人应该就是朱厌。”

    “能让县令动用府衙之力把守北郊,再以莫名的力量破坏大羿封印。看来朱厌并不只是上古凶兽这么简单。”靳帛符的目光不由瞟向郁旸涎,道,“那位洛兄背后的势力,怕也不容小觑。”

    郁旸涎此时并不知道如何判断洛上严的用心,二人自相识之初便存在互相利用的关系,然而若说洛上严对自己意图不轨,早在之前他深受重伤时,洛上严便可以下手。而在之前的险境中,洛上严也曾舍命相救,显然其意图并不在他这条命上。

    “只怕要令他失望了。”郁旸涎苦笑道,见靳帛符正一脸困惑地看着自己,他却只是摇头道,“有些事我已了然,只是眼下还没有到要公之于众的地步。他如何想,我无从阻止,只是这一路而来,洛兄与我已是生死之交,非到必要关头,我不会对他坐视不理。靳师弟放心,善恶是非,我心里还是有数的。”

    “我并非有意冒犯郁师兄,只是时局不明,我并不敢有懈怠,师父派我下山应援,我也希望能将此事妥善解决,免除后患。”靳帛符恳切道。

    郁旸涎并不怀疑靳帛符的用意,是以只当默认地点头回应。

    靳帛符又想起张仪在府衙前集结百姓时的模样,一时兴起,便出言想问道:“那位张子,师兄是如何认识的?”

    “靳师弟才下山,便对这世俗人物有了好奇之心?”

    靳帛符赔笑道:“见他有趣,才有此一问。”

    郁旸涎对靳帛符本就有好感,此时师兄弟二人之间的气氛也算融洽,他亦不想时刻都因为九婴之事而烦恼于心,便就此将和张仪相识之事和盘托出,切当暂时的放松,和当时和靳帛符重逢后的叙旧。

马陵卷 第四十六章·客栈危机

    郁旸涎同靳帛符这一叙便到了将近日落,洛上严此时走出房间仍能看见楼下大堂中那坐在一处的两袭白衣。他对靳帛符并无恶意,然而靳帛符的警觉确实大出他的意料,虽然他并不想伤害郁旸涎,但若有靳帛符在郁旸涎身边,总是有些碍手碍脚,兴许还会让郁旸涎对他也起防范之心,这正是他最不乐意看见的结果。

    洛上严正在沉思,却发现郁旸涎正抬头望着自己,隔着这些距离,他尚能看清那白衣少年的神情,一如两人过往时的复杂多疑。然而此时此刻的郁旸涎似乎别有心事,两人脉脉相对的目光中似有隐约的求知,对彼此身份的探知和渴望坦诚。

    这样的情形令洛上严有些恍惚,他甚至以为是自己看错了,然而当他仔细去看时,发现郁旸涎的确这样看着自己。那目光虽有悲切,却也温柔,直教他心头一动,某一处冰封仿佛化开,他亦生出莫名的冲动想要和郁旸涎说些什么。

    正是在这毫无预兆的凝望之间,洛上严感觉到有九婴气息袭入客栈之中。警觉之下,他立即打出一记掌风,与那道迅速窜入客栈的气息在张仪房门外发生了交锋。眨眼之间,迸发出强劲的气流和力道,直接将洛上严逼退了好几步。

    “洛兄!”郁旸涎飞身上楼,越过栏杆,伸手抓住洛上严,这才制止了玄袍少年连连后退的身影。

    靳帛符则在察觉到九婴气息进入客栈的第一刻便直奔张仪客房。然而毕竟慢了一步,待他靠近时,洛上严已经出手,而他为躲避余波不得不暂时撤退。

    尽管受到阻挠,那股气息依旧冲着既定方向而去。靳帛符未免伤及张仪,立即出手,试图将气息震散,却不想张仪听见动静出来开门,他所打出的气劲险些就直接击向了那个凡夫俗子。

    郁旸涎见势立即送出一道灵咒符,堪堪阻拦在房门之外,同时将张仪震得不得不退入房中。

    九婴之气在连遭阻拦的情势之下,暴怒之气顿涌,便不顾先前想要对付的张仪,而是转头向郁旸涎扑去。

    洛上严唯恐郁旸涎无法招架住九婴一击,便立即将白衣少年拉向身后,本能的击出一掌。掌心鼓动的气流与九婴之气相冲,两者彼此抗衡,竟就这样在客栈之中僵持起来。

    靳帛符进入房中将张仪扶起,叮嘱道:“暂时不要出来。”

    不及张仪应答,靳帛符又快速离开,身后带起一阵风,直接将门关上。

    此时洛上严正和九婴之气抗衡,虽为似方才那样彼此积聚真力而影响周围,但看洛上严此刻神情,便可知如今的对抗正在消磨彼此内力,只看洛上严是否能够将九婴的这股真气消耗殆尽,从而暂时解除这次的危机。

    那一方还未停止纠缠,靳帛符感受到有另一股力量正要趁机进入客栈之中,他立即辨别出那就是先前阻挠他前来马陵的气息,遂立即出手将其拦住。

    靳帛符手中画下灵符暂且克制住那股气息的动静,然而这股力量之中有比过去更为复杂的气息来源,靳帛符唯恐自己难以控制,便唤道:“郁师兄,是朱厌。”

    此言一出,郁旸涎和洛上严皆是惊讶之色。然而正当郁旸涎要前去相助靳帛符时,九婴趁着洛上严走神的间隙发起进攻,正欲击伤这玄袍少年。

    郁旸涎一见情况不妙,便协助洛上严抵抗九婴之力,两股真力同时与之对抗,却又见靳帛符似即将难以招架朱厌之势。

    靳帛符只以为朱厌是要袭击张仪,却不料与自己相抗的力量突然之间调转方向,冲着郁旸涎而去,速度之快令他一时间难以反映,只得眼睁睁看着郁旸涎陷入危险之中。

    洛上严见朱厌袭向郁旸涎,情急之下再不顾正与九婴对抗之境,更不顾此刻收手的后果,直接扑在郁旸涎身前,硬是抗下了朱厌的这一击,而九婴之气在缺少了他的拦阻之后亦顺势袭击,同样打在了洛上严身上。

    洛上严一口鲜血就此喷出,有些落在郁旸涎的白衣之上,红得触目惊心。

    “洛兄!”郁旸涎情急道。

    九婴和朱厌同时扑向此刻已经抱在一处的白、玄二影,然而郁旸涎白衣上的血迹突然迸发出金光,将他二人笼罩其中,也迫使那两股力量立即后退。靳帛符之听客栈之中登时爆发出野兽的惨叫之声,震得周围桌椅物件悉数被毁,门扇也随之裂开倾倒,他这才发现张仪居然一直守在门后观望。

    便是这毫无预兆的一眼,令靳帛符心头似被击中一般,他无法在这样紧张的时刻里厘清自己此时的思绪,仅仅是透过张仪那双从担忧转为同样惊慌甚至有些无措的眸而感受到了过去从未有过的奇异的感觉。

    “小心!”张仪突然扑了出来,直接将靳帛符抱在怀里,两人就势顺着木梯滚了下去。

    靳帛符的视线就此天旋地转,耳畔则是忽然爆发的以及声响,那正是朱厌一击落空打在木柱上的声音。

    朱厌和九婴之气依旧没有放弃对张仪的攻势,而此时的靳帛符还未回神。郁旸涎以指为剑,凌空一划,白芒所及便带着强势之劲,径直划向那两股气势汹汹的力量。

    张仪只觉身体在受到外部的气波影响的同时,体内似乎也有奇怪的力量在随之膨胀。他过去从未有过这样的感受,身体就像是要炸裂开一样,难受得他恨不得立即死去。于是他紧紧抓着靳帛符,只想借此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朱厌和九婴被郁旸涎暂时逼退的同时,靳帛符发现了张仪的异样,这布衣书生如今面色胀得通红,双眼也布满了血丝,无关因为身体的痛苦而变得扭曲,显然是正在经历身体的巨大变化。

    郁旸涎还未同靳帛符说起张仪是吉星之事,他自然也就不知看似不过凡人的张仪实则有一些对外界灵物的感知和自身未被激发的潜力。如今正是因为几股灵力交汇抗衡而产生的影响致使张仪体内的力量受到冲击,从而发生了反应。但因为这样的变化事出突然,而张仪从未进行过灵术修炼,纯粹的肉身并不一定能够立刻接受这种力量,所以才会如此痛苦。

    伴随着张仪体内力量的汇聚和向外的渗透,整间客栈再次陷入了极为诡异的氛围之中,朱厌和九婴暂时停止了攻击却还未离开;二楼栏杆已经断裂,洛上严正在虚弱之际,而郁旸涎站在木板边沿忧心忡忡地关注着大堂中的靳帛符和张仪。

    张仪恨不能立即身死,双手死死抓着靳帛符的衣衫,而他体内不断外流的力量也正透过这种方式传递到靳帛符身上。

    少年感受到那股灼热的气息逐渐将自己包围,他已经有些难以承受,但无法就此置张仪不顾。面对痛苦不堪的张仪,他在脑海中迅速回想了可能管用的方法,却是在即将动手时候,听郁旸涎道:“不要轻举妄动。”

    张仪整个人靠在靳帛符身上,手背上的青筋已然凸起,他此时就像是攀附在悬崖之上,似是只要一松开抓着靳帛符的手,便会就是殒命。然而即便因为体内力量的干扰而十分痛苦,他仍记得现如今客栈内的情形,便咬牙在靳帛符耳边道:“不用管我。”

    靳帛符盯着张仪不发一语,反是九婴忍不顾吉星之力再度扑向地上那几乎抱在一起的两道身影。凶煞之气袭击在张仪身上的瞬间,原本无法排遣的力量就仿佛找到了突破口一般倾泻而出。

    九婴的惨叫声再度充斥了整间客栈,连带着张仪因为身体无法承受的剧痛而发出的叫声,打破了原本沉默得像要窒息的气氛。

    疾风灌满了客栈,靳帛符想要护住张仪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动弹。风大得他几乎睁不开眼,却依旧能够感受到颈边张仪的呼吸。出于保护张仪的意愿,再或是某些连他都无法说清的想法,他本能地将身边的男子紧紧抱住——此时此刻,他亦只能做到这些了。

    郁旸涎亦将洛上严护在怀中,感受到玄袍少年拉住自己手臂的手,他睁开眼看着怀里苍白的那张面容。尽管洛上严此刻唇角带血,眸光虚浮飘忽,但这一刻他还能将这少年护在身边,不知为何,他便觉得十分庆幸。

    风声在耳畔呼啸,本应该什么都听不清了,但郁旸涎却清晰地听见洛上严正在叫他。一声“郁兄”令他心神摇曳,尽管声音很轻,却依旧透过了此时的风声进入他的耳际。不知为何,此刻的洛上严的一声低唤,竟比过去任何一次都要温柔,甚至带着某种依恋。

    郁旸涎看着毫无血色的这张脸居然在这样的时候,在他的怀里扯出了一道微微的笑容,他亦不由回以微笑,与洛上严道:“我在。”

    手臂上的那只手因为这样简单的两个字而扣得更紧了一些,郁旸涎亦更靠近了过去,试图为洛上严挡去更多的疾风。二人面容此刻凑得更近,他听见洛上严吃力的喘息声,更是心疼不已——过往重伤之时,他们两人不是有一人昏迷便是双双不省人事,今时今日这样的遭遇还是头一回。

    “他们走了。”洛上严气若游丝地说道。

    风声就此停止,郁旸涎环顾四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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