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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徒(奥丁)-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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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兰慢悠悠地讲着故事,捕奴船的水手如何与兽人搏斗,大草原上的原始部落甚至吃人。

随着他的讲述,听众们脑海中都浮现出,烈阳下的焦土,嗜血的野人无处不在,每一块看似安全的地方,都隐藏着致命的危险;每一株矮小的灌木,都潜伏着野兽的利爪和血红的眼球。

“亲爱的彼德先生,请您讲述下,您伟大的冒险队,是如何战胜兽人,甚至抢夺了一处产量丰富的矿脉;而您英勇的船队,是如何在土著的骚扰下,将货物送上船队。”

商人的律师站了起来,“法官大人,我的当事人是富有的商人,他的卫队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就算久经沙场的老兵,也不过如此。刚才检控官也描叙过”,说到这里,律师有意停顿了下,似乎在嘲笑福兰被他抓住漏洞,“黑大陆都是一群嗜血的原始人,十个拿着木棒的兽人,也敌不过一位身批钢甲手持利剑的战士。”

“百年前,人类的士兵摧毁过原始人的帝国;百年后,私人的卫队一样能战胜它们,人类,永远是太阳下最骄傲的种族。”

律师在圈内赫赫有名,语言非常煽动地挑起了听众身为人类的自豪感,为自己赢来了热烈掌声。

“呃,也就是说,彼德先生是征服掠夺了那块黑土地,而不是单纯的贸易行为?”

“当然,谁会弱智到去和兽人做生意。”

“彼德先生的私人卫队,真的训练有素,英勇无双?”

“当然!”

“一个商人的财富,又能养得起多少佣兵,我怀疑……”

“检控官阁下,我的当事人,是一位非常成功的商人。”律师打断福兰的话,“他甚至拥有荣誉勋爵的头衔,供养几千名佣兵毫无问题。”

彼德在被告席上骄傲地挺直了身体,连连点头。他几乎想亲吻这位可爱的律师,不但斗得检控官哑口无言,还顺便宣扬了自己的财富和地位。

“原来如此,想必那些佣兵,就算派遣来占领费都也不成问题?”福兰突然说道。

“法官大人,检控官一直在做没有根据的推测,甚至他还无理地……”

“得了吧。”这次轮到福兰打断律师的话,“几千名士兵,掠夺了贵族的封地,无理地抢夺了属于他的矿脉,这可是背叛!是暴乱!”

“贵族封地?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难道大家忘了,百年前,伟大的科摩一世,拜伦的开创者,在指挥舰队摧毁兽人帝国后,将黑大陆做为战利品分给了他的几位皇子。”

这确有实事,不过无论是作为征服者的科摩大帝,还是接受封赏的皇子们,都单纯地视为炫耀胜利的荣誉,那片布满野蛮人的土地,毫无驻守和开发的价值。

直到现在,继承者们几乎都遗忘了自己还拥有那么块不毛之地。

“彼德先生,您是准备谋逆么?”福兰不怀好意地问道,而被嘲讽的对象正满头大汗,不安的扭动着屁股。

“您的私人舰队,是从哪里登陆?攻克了哪家的领地?”

再三追问下,彼德勉强从喉咙里挤出三个字,“亚历山大港,那可是偏僻得连野狗都不愿游荡的地方,该不会某位大公的领土吧。”

如果谁有幸去一次黑大陆,就会惊讶的发现,名字响亮的亚历山大港,简陋得和渔村没什么两样,它本来就是捕奴船们的临时营地,在一年的大多时间,冷清得仿佛废墟。

“让我查下。”福兰拿出一本破旧不堪,似乎一碰就会散落成纸屑的书,这是他从第一庭的资料室里翻出来的老版本贵族世袭大全,起码也有五十年以上的历史,在新版中,可找不到关于黑大陆的世袭资料,编者和相关的贵族,都懒得将它放进去。

“嗯,找到了,亚历山大港,原名好来海角,这块出海口连同周围六千里的土地,属于当年的三皇子,经过几代的继承,现在应该是……哦,彼德先生,您真倒霉”,福兰惋惜地说,“莱因施曼家族,出过几名皇后,名声显赫的世家豪门。”

不愧是盛放永无绝期的金雀花,在场有点地位的人,都开始擦拭脑门上的汗珠。

“好了,我不想在玩了。”福兰让被告在绝望中挣扎了一段时间后,接着说,“给您一个机会,您可以找证据来证明您的私人卫队,强大舰队以及莱因施曼家族领地上的宝石矿都不存在。亲爱的先生,谋逆罪还是诈骗罪,请选择吧。”

是傻子也知道该如何选择了。

退庭时,法官好奇地拉住福兰问,“如果被告,不,现在是囚徒了,说的是另一个港口该怎么办,据我所知,黑大陆还有叫特拉港的地方。”

“那更滑稽,那一圈地儿,和卡门家族,我们的总法庭长大人,很有些渊源。”福兰笑着说。几天后,佩姬在走廊上和福兰不期而遇时,停住脚步,打量了他好长时间。

“一个人狂妄应该有所限度,为了官司的胜利而把某位家族当成道具,是不是该接受惩罚?”

当福兰开始懊悔没考虑周全,准备向大小姐道歉时,佩姬突然露出笑容,“一顿饭,也许我会原谅你。懂得借助上位的力量来达成目的,却不知道如何处理手尾,幼稚而有趣的男人。”

随着狂欢节的到来,费都市民们在参加完变装舞会、街头奔牛后,又多了个好去处。

第一庭21号审判厅,经常会上演精彩的话剧,做为主演的审判官,会用无可挑剔的方式,让一个个歹徒露出绝望的神情。

费都人热爱明星,如果没有,他们就创造一个出来。

福兰就是他们选择。

大检控官卡米罗私下对福兰说,实习结束后,他的名字很有可能出现在第一庭直属检控官的名单上。

狂欢节的夜是沸腾的,喧闹与欢歌笑语组成的声浪,就算在星辰间沉眠的诸神,也会从永恒的睡梦中被惊醒,好奇地低头俯窥这充满欲望的人世间。

稻草人晚会正在进行,新区最大的中央广场上,十几个象征邪恶、厄运的稻草人在熊熊烈火中化为灰烬,每当一堆灰烬的火星完全熄灭时,广场就会爆发出一阵欢呼。

然后大家抢着将稻草灰涂抹在手上,朝旁边人的身上摸去。

费都狂欢节的风俗,谁身上的掌印越多,越代表着他在今年会受到厄运的光顾。

别人厄运越多,自个当然就会幸运。

眨眼间,广场上的惊呼、笑骂此起彼伏,当然,也包含着某位倒霉蛋呼喊着自己钱包被摸走了的叫声。

福兰有点后悔来观看稻草人晚会了。

他的新外套灰蒙蒙的一片,数不清的掌印连在一起,甚至脸上也莫名其妙挨了两巴掌,留下带着稻草味的黑灰。

安玫被他抱在怀里,保护得很好,直到冲出狂热的人流,姑娘的裙装一尘不染。她快活地搂着福兰的脖子,嘲笑着那灰头蒙脑的可怜模样。

“现在你不用在化装,就能参加蒙面舞会了。”姑娘笑得前顷后扬,手指划着福兰脸上的污秽,在黑色中点出几点白色的旋涡。

“我的好姑娘,如果你更轻些,我想我会少点狼狈。”福兰脱下外套,走到一旁扑打衣服上的灰土。他调侃着,然后预测姑娘会变身成野猫,张牙舞爪地扑过来。

体重可是每位女士的大忌,助理检控官打量着身边,准备找出一条最好的逃跑路线。

安玫打量着自己干净的裙子,再看看爱人那件失去原本颜色的马甲。

那对镶嵌在佼好面容上的绿玛瑙,染上了些许更加亮晶晶的东西。

然后她扑了过来。

躲避不及的福兰闭上眼睛,准备承受小野猫牙齿与指甲的洗礼,姑娘爱死了这种亲密的接触。

“临街有家馆子不错,里面的菜肴比我的肉可口多了。”福兰又企图转移话题。

回答他的是个缠绵良久的吻。

子夜的狂欢节,开始迷离了。

第五章 港口

连续的彻夜狂欢,让费都的市民在快乐之余,难免疲倦不堪。节日最后一天的深夜,已经看不到前几日延续到清晨的喧哗。只有三三两两几只小猫,喷着酒气在街上发出叫人厌烦的嘈杂。

似乎喜欢热闹的神灵尚未玩够,在转钟时,凌厉的尖叫打碎了满城的寂静,编织出混乱的大网。

巡警队骑士包围了名叫“绿野仙踪”的舞蹈团帐篷,几个市民正惊恐地朝着骑士们大喊大叫,然后跑到一旁剧烈的呕吐起来。

“法医官呢?怎么还没来?”探长恼火地责问。

“噢,他喝醉了,怎么也叫不起来。狂欢节嘛。”卫兵替同僚辩解道。

“混帐东西,我早应该把他的头塞到马桶里,让他知道耽误了工作的下场。”探长狠狠吐了口唾沫,他心里明白,即便法医官在场也于事无补。

整整二十一人,包括舞蹈团上上下下的舞女、杂务、保镖以及付了大价钱,留宿在帐篷里准备好好享乐最后一晚的客人,全部都被恶魔取走了性命。

只有恶魔,才做得出这种行为。这二十一人被开膛破肚,里面的脏器消失得无影无踪,但偏偏,连一点血液都没溅出来,仿佛肚子里本就空无一物。

每个人死得都很突然,脸上还保持着正在寻欢作乐的神情,似乎还来不及流露出恐惧。

“该死的午夜屠夫。”探长咬着牙,握紧拳头,指关节透着青白,他愤怒而无力地叹了口气。

※※※※

即便再老练的检控官,在超自然的威能面前,也显得渺小。

所以在第一庭,地位最高的,并非总法庭长或者首席检控官等手握权柄的大人物,而是那位地位超然的法师。

如果把世间的阶级体系比喻成一棵大树,普通民众无疑是深广的树根,汲取奉献着养分;士兵好比厚实的树皮,防御着危险;贵族骑士们就是粗壮的树干;商人则是树干内的经脉;而侍奉神明的神职者与国王们,处于最顶端,仿佛优先享受着阳光的华盖。

魔法师紧随其后,如同树梢下额外延伸出的支叶。这还是因为修炼奥术过于讲究资质,使得这个职业的人数太少的缘故。

千百年来,非世俗领域里的明争暗斗,德鲁依、术士……这些掌握着神秘力量的职业都逐渐被神圣教会的神职者所击败,沦为一旦被发现,就会被送上火刑架的没落势力,惟有法师,勉强与教会势均力敌,赢得了在光明下行走的权利。

当然,法师与教会是否私下有什么秘密协议,就不为世人所知了。

如果你惹怒了一位领主,也许还能逃之夭夭找个乡下地方隐姓埋名藏起来,但招惹了一位魔法师,那些神秘的法术比刺客暗杀者的追踪还来得有效,叫你无处可逃。

这位精通精神魔法的法师,在第一庭享受着叫普通人咋舌的薪水,一般的行政规定根本制约不了他。

只有在一些涉及到非世俗的案子里,才轮到他出手,比如案情牵扯到另外的法师、惊动全国引人注目的大案,需要尽快找到证据破理等等。

高薪水、低工作强度,这些让福兰在忙得屁股挨不着板凳时,深深羡慕不已。

不过这位工作清闲的法师,还是给福兰带来了麻烦。

费都连续出现的杀人案,明显有非自然因素的存在,巡逻队求助于第一庭,同属于司法机构的贵族法庭,责无旁贷地应派遣法师前往协助。

但被尊称为威廉大师的法师,已经一个多月没来上班了。

众所周知,法师出现在世俗界,大多数为了攒钱来采购魔法材料,使得计划中的实验能顺利进行。

那些昂贵的媒介与魔法材料,即便每位归档注册的法师所能享受的特殊津贴,也远远不够。

国王的宫廷教师、豪门的首席顾问,法师们通常以这样的身份出现在人们的视野里。

但比起世俗界的鸡毛蒜皮,神秘的召唤仪式和炼金实验,才是他们生活的意义。

显然威廉大师又在魔法实验中流连忘返,忘记了时间。

没人愿意去催促一位沉迷在实验中的魔法师,布满机关的法师塔和被不断失败的实验折磨得脾气暴躁的法师,无疑是让世俗之人避之不及的存在。

因为私闯法师塔,被火球轰成焦碳或者沦为送上门的活体实验品,这样的传闻并不少见。

作为新人,任务落到了福兰的头上。

“这小子最近太出风头了,估计让某些大人物产生了嫉妒之情。”不少人这么想。不过对福兰来说,虽然有些恐惧,但更多的还是兴奋。

神秘的魔法实验,永远让世人琢磨不透的法术,这些无不诱惑着福兰的好奇心。

碎纸、杂物、被丢弃的小丑面具和彩球,狂欢节刚刚过去的街道显得凌乱不堪,清洁工人加班加点一直忙到十点多,还没让道路恢复整洁。

昨晚午夜的杀人案,让巡逻队再也无法隐瞒费都屠夫的存在,流言让大街小巷的行人少了不少。

有些想象力更丰富的人,窝在酒馆信誓旦旦地对酒友说,“那家伙可指不准是人类,也许是从深渊爬出来的怪物,啧啧,它嘴还真叼,一次就吃一个部位,这次是内脏,下回就是大腿了,活生生地嚼下来。”

话让酒馆里的客人惊叹不已,吧女们更是面容苍白,不停转着眼珠,想办法今天是不是能找个理由早点下班。

不过说这番话的很快被巡警以扰乱治安的罪名带走,大街小巷的骑士们铁青着脸,更加警觉的巡视着周围,不放过任何风吹草动。有个倒霉的盗贼,失手逃窜,居然引来了半个纵队的卫兵在身后追赶。

“我只是偷了个钱袋而已,犯得着吗。”被四、五个壮汉扑倒在地时,小偷哭垂着脸喊道。

驿站空荡荡的,只有几辆马车停泊在站点,车夫无聊地打着哈欠,满脸沮丧。

就算谣传中的怪物再凶狠,他们也得工作,不然明天吃什么?

“大人,上我的车吧,保证舒服又方便。”看到福兰走近,一个机灵点的车夫急忙堆出笑容,嚷嚷道。

“去码头多少钱?”

“三个银意奥,如果您不打算搭乘我的车回来,还需要多加一个银意奥。”车夫讨好地说,“您知道,入城是要交税的。”

旁边的车夫看到同行有客上门,纷纷露出羡慕的表情,有几个张了张嘴,又把话憋了回去。

行有行规,在驿站马车的圈子里,故意压价揽活和互相抢客,都是要不得的行为。

触犯了规矩的人,说不定哪天晚上,马车的轮子会被锯断,甚至昂贵的驽马被下毒毒死。

这种事即使闹到行会的大人物那里,也得不到帮忙,反而招来嘲讽和不守行规的恶名。

官僚有官僚们的规矩,商人有商人们的规矩,就算是乞丐,也有属于乞丐们的规矩。

人类的社会,就是由大大小小的规矩,组成了次序。

马车缓慢驶出费都的城区,出城后,速度猛然提高了不少。

港口处于离费都主城区三十多公里的入海口,实际上是拥有着各种设施,半独立于主城的大镇子。每天无数的货物在那里下船,运往城里的大小商铺,再由商铺流通向付得起价钱的地儿。

费都到港口的道路修建得宽广平整,足够同时容纳十辆马车并驾齐驱,还涂上一层厚实的黑色沥青,有钱人历来在财路上绝不吝啬。

不少人说,只要站在这条黑马路旁半个小时,你所见到的财富顶得上自己一辈子的收入。

比起老城区破旧的道路,和新区在闹市限速的规定,这条路无疑是合适飙车的好地方,福兰把头伸出车窗,享受扑面而来的劲风。

“噢,我的好先生,太危险了。”余光瞟到福兰举动的车夫,努力侧过头,顶着风大声警告,“以前有位老爷,就是这样被对面驶来的货车挂到,脑袋和身子分了家。”

“分家?”

“对,分家,一眨眼的工夫,半里长的路都染成了红色。”车夫夸张地叫道。

不到一小时,驿站马车就拐进了港口。

福兰付了钱,在路旁深呼吸了几口,海边空气中特有的腥味,比离得稍远的费都主城,更加浓烈。

港口的青石板路面永远是潮湿的,没人可以分清路上的水迹,是海浪的遗物,还是工人们的汗水。

在这个半弧的港湾,一艘艘小船穿流不歇将停泊在半海里处双桅横帆货轮上的货物卸下,运回大小不一的十几个码头。赤膊着上半身,只在肩膀处搭上厚皮垫的精壮工人,吆喝着把一捆捆重得惊人的货物扛起,搬送到百米外的货车场。

早以等待多时的双马货车,一刻不停地将玻璃、丝绸、海鲜、漆器,种种维持着费都人生存与奢华的东西,运送到主人的手中。

辛苦了几个月的水手,一窝蜂填满了所有的小酒馆,挥霍着将工钱换成了麦酒和姑娘窈窕的身体,时常能看到烂泥般的醉汉,躺在小巷里呼呼大睡,但等到海船的号角响起时,他们马上带着满不在乎地神情,踏上不知道未来的航路。

整个港口,仿佛巨大的蚁穴,看似混乱实际分工明确。

福兰避让开一队正搬运着木箱子的码头工人,即便箱子密封的很好,福兰还是闻到一股酸涩的刺鼻气味。那应该是刚从图兰卡运来的,叫大麻的植物叶子。

费都的有钱人喜欢将大麻叶捣碎后混入烟草中抽吸,这类经过特殊加工的香烟价钱贵得吓人。

福兰父亲的笔记中记载过这种植物,大麻叶在止疼方面效果不错,但抽多了,容易令人变得神经兮兮的。

所以父亲把它归纳到“毒药”的范畴里。

总有人花大钱来抽毒药,这叫福兰觉得滑稽。

一路下来,福兰打听了三家船行,回答都是,“尊敬的先生,我们并不提供短途客船服务,小货船也空闲不下来,您也许能去十四号码头打听,那里是停泊渔船的地方,一点小钱就能让渔民们像护送国王般将您送到目的地。”

十四号码头并没有空船,早起的渔民在天微蒙时就驾着小拖网渔船出发,在无边无尽的海上追寻着鳗鱼、鳕鱼、金枪鱼、沙丁鱼们的鱼群所在。

“为什么法师都这么孤僻,喜欢把住所建在鸟不生蛋的地方呢?”福兰无奈地想,他拐进路过的一家小酒馆,准备先填饱自己的肚子。

这种为那些水手和码头工人服务的小酒馆,食物和酒的品种很少,福兰选择了炸鱼排和烤土豆条,外加一小提啤酒。

老板的手艺还不错,只是啤酒的口味粗糙了些,不过价钱相对也便宜不少。

在酒馆打发了会时间,福兰又去了十四号码头。这次有幸运儿早早满载而归,正忙着一边把在网子里活蹦乱跳的鳕鱼清理出来,一边和鱼店里负责进货的老采买讨价还价。

“十六个银意奥,不能再多了。”

“老爷,鳕鱼在这个季节很难捕到的,按去年的价钱,至少值三十个银意奥。”

“天,是鳕鱼我才给你十六个,如果是那些难吃发臭的沙丁鱼,我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可是……”“行了,我的帅小伙,能够在午后一点的时分归航,你已经受到了海神的眷顾,别太贪心了。”

被称呼成老爷,这让采买眉开眼笑,但在价钱上他始终不让一步。

“先生,我想租下您的船。”等待了一会,似乎渔民和采买之间为价钱的争论持续到天黑也不能结束,福兰忍不住询问道。

“老爷,我能为您效劳么?”渔夫好奇地打量着福兰,在港口很难看到像这么穿着整齐的斯文人。

“我想去附近的一座岛屿,大概九海里的路途,我愿意用二十个银意奥来报答您。”

渔夫还没来得及答话,采买便惊呼起来,“帅小伙,你莫非是海神的私生子?无论如何,你得把幸运分点给我,十六个银意奥归你,鳕鱼归我。”

“九海里?老爷,您该不会要去那座有着塔楼的岛吧?”渔夫脸色很难看,“那里据说住着位魔法师,如果不小心惹怒了他,被法术召唤而来的风暴,能让我的小船再也回不来。”

听到“魔法师”三个字,老采买也打了个寒战,小心翼翼地朝四周窥了窥。

毕竟在普通人的心目中,魔法师可不是能轻易接近的对象。

“没关系,那位法师是我的同僚,而且您只需要在浅水处靠岸就行了。”

“同僚……天,您也是位魔法师吗?”渔夫面无人色地后退了几步,全身发着抖。

“为了平息您的恐惧,我把租金出到二十五个银意奥。”福兰没承认也没否认,如果能让渔夫鼓足勇气送他上岛,他并不介意多花点钱以及冒充回魔法师。

没人敢拒绝一位法师的请求,哪怕再不情愿。

渔夫飞快地将鱼处理给采购,而那位采买含糊地说了句,“我去找辆车来运走。”然后仿佛死里逃生似地跑开了,身手矫健得如同时光倒流,让他重返青春般。

福兰看到,老伙计的背上,一大片汗渍把衬衣染得透湿。

这两人的恐惧,让福兰也心神不宁起来,种种关于法师的恐怖传闻,让福兰的心绷得紧紧的。

“没关系,再怎么说,威廉先生和我都是在第一庭工作。”福兰安慰自己。

海面上一丝风也没有,一大群海鸟追逐着浪花,盘集低飞,整个海面宛若大大的镜子,反射着太阳眩目的白光。

随着小船的驶近,大概二小时后,水平线上的那点阴影越来越大,渐渐显露出清晰的轮廓,那是座很小的荒岛,在岛屿的最高处,耸立着长长的,像灯塔一样的建筑物。福兰有些失望,法师塔并没有想象中的神气,至少从外表上看,它很有些年头了,就如费都老区的房子般,陈旧破烂。

“尊贵的先生,我没法再靠近了。”渔夫满头大汗,将船停靠在从岛屿边缘延伸出的一堆珊瑚礁旁,“这岛附近都是暗礁,再驶过去点,船底会被撕裂出个口子。”

“如果可以,天黑时您能来接我,当然,我会再付您二十五个银意奥。”福兰说。

渔夫哭丧着脸,答应了。

水不深,福兰卷起裤腿,将鞋子拎在手中,随着珊瑚礁蔓延的路径,朝岛上走去。

第六章 法师

在太阳的倾照下,龟裂的岩石泛着苍白的颜色,嫩黄的苔藓在裂口的阴面半死不活的生长,在背风的旮旯儿,还有不少没被海风吹走的垃圾,海浪与风,将岛屿的地面侵犯得坑洼不平。

岛并不大,严格来说,这只是一座稍微有点大的珊瑚礁。只几步路,福兰就来到法师塔前。

整栋塔大概有三层楼高,外表的红砖被海水特有的碱质腐蚀出密密麻麻的小洞,偶尔一阵风吹过,风化的沙砾从砖缝处倏倏直淌,虽然这是福兰第一次见识到法师塔,但他确定,这和传闻中,用秘银和宝石雕筑而成,无数魔冢和异界生物所守护的法师居所,截然不同。

“请问,威廉先生在家么?”

在门前喊了好几声,静悄悄的,耳边,惟有海浪拍打礁石的声响。

经过慎重的观察,福兰觉得,那扇木门并不是臆想中要人性命的魔法陷阱。

他小心翼翼地推了推,出乎意料,门没锁,伴随着手腕不断加重的力道,腐朽变形的门“吱嘎吱嘎”地与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响声。

室内光线昏暗,墙壁上的小窗户拉上厚厚的窗帘,几缕阳光辛苦地从帘子和窗棂的缝隙间窜进来,似乎很久没人打扫了,老旧地板上囤积着经年的老垢。

“住在这儿的人,真是个懒东西。”估计初次拜访的人,都会产生这样的念头。

整个一楼大厅空荡荡的,惟有正中间伫立着向上螺旋盘升的狭小楼梯,福兰尝试着走上去,由木头铺垫成的台阶立即不堪重负的呻咛起来,让福兰怀疑,它到底能不能负担自己的体重。

每踏一步,身子就伴随着楼梯上下起伏一会。

待在这样的高危建筑里,还真需要一点点勇气。

二楼仍然没有人,墙角处的小床、粘满油腻的橡木桌子,以及桌上堆叠的还遗留着残羹剩饭的餐具,表明这是主人的卧室兼饭厅。

不少衣服胡乱散放在地上,特别是那件尖角帽,福兰拾起来,仔细打量了一番,款式和马戏团的小丑所戴的滑稽帽很相似,只是颜色并非五颜六色而是深邃的漆黑。

传说中的魔法师都戴这种帽子。

“终于有人来了么?”正在福兰奇怪主人去哪里了时,仿佛回答他的疑问般,沙哑的声音从最高层的三楼传来。

“是威廉先生吗?我是福兰·弗莱尔,第一庭的助理检控官。”

“该死,我管你是谁,只要是活人就行,快点来顶楼,噢,我已经快疯了。”声音立即尖锐起来,语调中洋溢着兴奋。

“威廉先生,第一庭需要您的协助,万分期盼您驾临,也许世间的琐事比不上在浩瀚的魔法世界里探索,但第一庭的每位员工以及费都的市民,都会深深感谢您。”

福兰仍然站在原地没动,他已经打定主意,将话传到后马上离开。“活人”、“快疯了”这些词让他深怀顾虑,难道那位大师准备用活体实验来追求在魔法领域的突破?

“需要我的帮助?天,在那之前,谁来帮助下我呢?”魔法师抱怨了几句,然后恍然大悟地嚷道,“请别害怕,虽然谣传中法师都是一群喜欢用他人的生命来验证法术效果的变态狂,但我保证,人类的身体是最下等的实验载体,我宁愿召唤一只小鬼怪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我的实验出了点小麻烦,需要另一个人的帮助,请放心,这不会对你造成任何伤害,相反,对普通人而言将是一次稀罕的体验。”

“在上来前,麻烦把橱柜打开,里面有点食物,请拿给我,该死,我没办法打开它。”

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福兰按照吩咐将橱柜里已经放得发硬的黑麦面包取出来,朝顶楼走去。

随着螺旋楼梯转了两圈后,顶楼的面貌呈现在福兰眼前。

如果说下面荒废得如同流浪汉的临时居所,那顶楼就如同另一个世界。

在并排的十来张宽阔的大桌子上,数不清的玻璃器械堆放在一起,有的盛满红红绿绿的液体、有的装着铜黄色的粉末,有的瓶子里甚至是壁虎样生物的尾巴或者某种鸟类的羽毛。

弯曲的玻璃管将烧瓶、烧杯、皿管、漏斗、坩锅连结成一组,几小组又彼此间连接成一大组。似乎实验在非常仓促的情况下停止了,漏斗滤膜上过滤出的渣子还没来得及清理,那台由金属打造,在侧面刻着神秘符号,似乎是加热器的器械,用光了所有燃料,让坩锅里一大团果冻状的东西凝固成了块状。

神秘的氛围充盈着室内,但有一点蛮破坏气氛,福兰在桌子与墙边壁橱的显眼处,都瞟到了第一庭的标志。

虽然在第一庭只待了两个月,但福兰还是听闻到不少有趣的怪谈,“无故不见的家具”就是其中之一,专门从名牌店订购的手工桌椅,上好木材打造的书架,经常在某个深夜,仿佛烈阳下的冰块,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导致第一庭在更新器械的资金上,开支大增。

警卫发誓,他们绝没有偷懒巡逻。

于是,“被幽灵附体的家具”这样的怪谈,逐渐流传开来。

福兰想,“我发现了真相。”

显然是这位大师假公济私的结果,不过,体积颇大的桌柜,是如何瞒过警卫的眼睛,被搬运到海中的小岛呢?

想必这也是魔法的神奇之处。

“我这里从来没有客人来拜访,差点以为我会被困在这种形体里一辈子。”魔法师庆幸地叹口气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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