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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零妇产圣手-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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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中年男人看了眼余秋; 死活不肯接笔:“签什么字啊?看病吃药,好好的签什么字啊?”
“因为你爸爸情况不好啊。”余秋表情平静,“鉴于你父亲现在还处于昏迷状态,我只能跟他的妻子也就是你的母亲; 还有他的儿子; 也就是你本人; 交代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既然他平常不喝酒,那我现在暂且也不考虑韦尼克脑病,也就不给他相应的治疗了。”
这对母子互看了一眼; 还是老太太先开口问:“是不是这个病重要吗?”
“治病这种事情当然越早越好,尽早明确生病的原因; 才能给予相应的治疗。”余秋看着那眼睛珠子转来转去的老太太; “这病不好治; 搞不好就会死的。”
老太太立刻慌了:“我家老爷子本来好好的呀。”
余秋不说话; 她已经懒得再车轱辘话重复一遍又一遍了。
有些人屁股一挪一个谎,说话跟放屁一样,出来就当不存在了。真是白活了这么大年纪,都不知道岁数到底长在哪儿了。
护士过来询问余秋:“镁要不要挂上去?”
韦尼克脑病病人基本上都有不同程度的低镁血症,患者体内镁水平低时,维生素B1的效果也不佳。
“暂时别挂吧。”余秋轻描淡写,“家属都赌咒发誓说老头从来不喝酒了,我要是考虑他喝酒耽误的事情,不就成了诬陷人家了吗?”
护士反应极快,干脆地应声:“没喝酒就好,我们也能省不少事。”
余秋掉过头要走,那老太太像是被她的话吓到了,一把扯着她的胳膊,结结巴巴道:“他可……可能喝过酒,这个老头子脾气死犟,你说的他不听的。”
余秋也不搭她的话,只要求老太太跟儿子签字:“鉴于卫生院条件有限,很多检查都没办法做,我们建议你们可以带着老人去城里头的医院看看。”
老头的儿子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我们不去,我们就留在卫生院。”
余秋也不跟他啰嗦,还是两个字:“签字。”
短短一个小时的时间,余秋不知道自己已经找家属签过多少回字了。
在这个急诊剖腹产都是口头交代一下,术后连字都未必签的时代,如此频繁的医患沟通让她有种重新穿越回2019年的感觉。
然而没办法,医患关系必须得相互信任,碰上这样的病人家属,让他们怎么去信任?
王医生拉着余秋:“你再让他们家签字,他们家会发火的吧?”
“不会。”余秋翻到第一次沟通的内容,指着那每天半斤酒,意味深长道,“他家敢闹事,我们就敢举报。每天半斤酒怎么来的?到底谁是走私派?谁在挖社会主义的墙角?”
这种马列主义老太太她见多了。披着革命的面纱,处处要求享受特权,常见于各种领导夫人。而且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官位不大官威不小,惯着他们哦。
王医生叹气,压低声音跟余秋都兜底:“副食品店的干部,牛气的很。”
余初心道难怪了,这个时代副食品店跟粮管所还有供销社是公认的好单位。因为物质匮乏,在里头工作的人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走在外头处处都有人追捧。时间久了可不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了。
“他家意见这么大,干嘛不去城里头看病?”王医生头痛,“我今晚肯定要被闹腾死了。”
“做好思想准备吧,他家不会走的。”余秋摇摇头,“宁做鸡头不当凤尾,进了城,谁当他们是回事?”
所以他们就是对卫生院有1000个不满意,也要继续在这儿耀武扬威。
王医生摇摇头,小声嘟囔了一句:“那不是贱吗?”
余秋很想回答他,贱人多了去,见多了也就见贱不贱了。
她挥挥手,直接往楼上去。刚刚那个妊娠剧吐的小姑娘,还得收入他们妇产科持续治疗啊。
果然不能下楼来,只要一下楼,必然有事情。
余秋人刚出诊室,那老太太又找上门来,还是那副兴师问罪的语气:“大夫你们怎么搞的呀?给我老头子挂了那么多水,他怎么还没好?”
余秋真是想要冷笑了,当是仙丹啊,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她努力保持平静,“你们家老爷子也不是第一天喝酒喝成的这样,这都喝了多少年了,每天可是半斤酒呢。”
她将重音落在那半斤酒上,听得那老太太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嘟嘟囔囔地走了。
余秋在心中翻了个白眼,然后回过头示意王医生:“看到没有?好好学着。”
有的人真的不能给好脸,必须得踩着他们的痛脚,让他们不敢兴风作浪。
余秋抬脚大踏步往前走,穿过走道要上楼的时候,她迎头撞上了何东胜,不由得奇怪:“你怎么又来医院了?有事?”
何东胜看她小脸鼓鼓的样子好笑,忍不住调侃了一句:“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惹我们小秋大夫?真是不得了喽,好大的狗胆。”
他跟唱戏词似的,表情无比丰富生动,惹得余秋都忍不住笑了:“说正经的,你跑来干什么呀?”
何东胜示意自己拎着的口袋,朝她点头:“上去再说。”
等进了医生办公室,他才从口袋里头端出个小小的铝锅。
盖子一掀开,浓郁的香辣味扑鼻而来,余秋看着那红汤,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肥肠面?”
何东胜冲她点点头:“尝尝吧,味道有点儿辣,你就着这个汤吃。”
说着他又从包里头拿出个罐头瓶,里头装着的赫然是猪肺汤。
余秋这下子可真是满头雾水了,忍不住疑惑:“你哪儿来的面跟汤?”
“去看了个老朋友。”生产队长轻描淡写道,“刚好他在喝酒,我就顺带着打包了点儿拿过来。放心,猪下水不要票的,也便宜的很。”
余秋立刻想到了楼下的那一家,下意识地压低声音提醒何东胜:“刚才那个老头儿,他们家是副食品店的。”
何东胜笑得眉眼弯弯,调侃余秋道:“怎么?你害怕他们家给小鞋穿?咱们有什么好怕的,店里头不就是卖着糖、肉、水果跟烟酒吗?你一不抽烟二不喝酒三还会自己做水果糖,你怕他们做什么?”
余秋有点急了:“不是我怕他们,我是担心他们家会找你麻烦。”
没听到儿子一个劲儿的念叨,10块钱能吃好大一桌席面了,赔了何东胜10块钱,他家能咽下这口气才怪。
何东胜眉眼弯弯,露出了两颗酒窝:“我不得罪他家,他家也不会给我送肉啊。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怎么,你想吃红烧肉?好办,我保证明天还给你送红烧肉来。”
余秋要跺脚,这人怎么跑题呀?现在重点是红烧肉吗?现在重点是不能得罪当权派。
再说明天哪儿来的红烧肉,别看今儿杨树湾宰了头肥猪,全村2000多号男女老少呢,压根就不够分的。
别以为他不知道杀猪是有指标的,就是按农民自己养的土,他们也没有权力决定什么时候杀。这些猪得上交给国家。
何东胜笑得意味深长:“国家不收死猪肉啊,这么大的一头猪,有个三灾两病不是很正常的吗?”
余秋吓得够呛,感觉这人才是狗胆包天。居然敢光明正大地打猪的主意。
她赶紧咽下嘴里头的肥肠,紧张地看了看办公室门口,压低声音道:“老是死猪的话,人家肯定会怀疑的。病死的猪跟杀死的猪肯定不一样。”
何东胜眼睛都笑弯了,她调侃余秋:“那就看你怎么想办法了,小秋大夫,杨树湾的禽畜也归你管啊。”
余秋直接翻白眼:“我可管不过来,我管生不管死,我才不杀生呢。”
说话的时候,她往嘴里头狠狠塞了口面条,然后吃到了肥肠。
号称不杀生的小秋大夫吃得无比欢快,哎哟喂,这肥肠面可真是一绝。
何东胜忍不住闷笑出声,挨了余秋一记白眼。他憋住了笑,安慰愁眉苦脸的小赤脚医生:“别担心,没人管的。”
余秋疑惑:“怎么就没人管呢?交上去的猪都是有数的。”
何东胜就是笑:“剩下的就没人管了呀。”
余秋开始犯糊涂,反应不过来:“那为什么没有人杀猪?”
何东胜就是笑,也不说话。
小秋大夫恍然大悟,因为穷啊。
猪是农民重要的财产,在粮价低廉几乎卖不出钱的现在,各个生产队就指望着养的猪卖了钱好换生产资料。在这种情况下,农民又怎么舍得杀猪吃?杀了猪卖给谁?拖去自由市场偷偷卖,简直是冒着割脑袋的风险。
何东胜掰着手指头盘算:“队里头还有些猪,看看后面,立冬、小雪、大雪都该吃肉好好补补。”
余秋急得不行:“哪有那么多猪可以杀?你们不过日子啦?后面要花钱的地方多了去。”
何东胜叹了口气:“今年猪还是养少了,明年多养些猪仔,就不愁没得肉吃了。”
余秋吸溜了口面条,赶紧接话:“那你们有足够的饲料喂猪吗?”
现在就是买猪饲料都要有饲料票。这也是为什么粮管所的油糠那么受欢迎的一个重要原因。
“我想的就跟养鸡养鸭子一样,把猪也赶上山去养。”何东胜跟余秋算了笔账,“山上有草有野果,可以省下打猪草的精力。”
余秋却皱眉头,迟疑道:“这样容易长寄生虫的。”
这也是为什么后来大规模禽畜养殖都采取工厂化生产的最主要原因,可以用最低的代价生产出相对最健康的肉制品。
何东胜倒是不慌:“我想的是将这些都弄到松树林里头去养,松树本来就能够分泌杀菌素,猪在里头就不太容易生病。”
还有一条,他当着小赤脚医生的面没好意思提。
他听农科站的技术员提过,那个松针含有生育酚,公猪母猪吃了容易发情,生的仔儿都比旁的猪多。
“哟,你们在说什么养猪经呢?”助产士站在办公室门口笑,自己推开门进来。
看到余秋手上的面条,她忍不住吸了口气,“哎哟,可以呀,这面做的。”
何东胜赶紧起身让位子,笑着接话:“胡奶奶做的,老太太疼孙女儿,就怕她在外头吃不好。”
“还真没让她吃上好的,连饭点儿都保证不了。”助产士笑着摇头叹气,又夸了一句,“瞧瞧你们这体贴的,居然还准备了汤。”
余秋赶紧将罐头瓶子往助产士的方向推:“老师,你也尝尝吧,我胡奶奶手艺不赖。”
助产士连连摆手:“你吃你的,刚才龙凤胎家里头给送的鸡蛋,我放产房了,一会儿你自己吃啊。”
说着话,她又压低声音朝余秋笑,“你可做了好事啊,那两口子开始好好说话了。”
余秋没反应过来:“哪个两口子啊。”
助产士想跺脚:“你这丫头怎么自己忘了呢?就是那个一手抓着电线,牙齿咬着电线另一端的,让领导的只是通过他的身体传达到部队的。”
余秋惊喜地挑高了眉毛:“他们肯好好说话了?”
但凡愿意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谈,不管是凑合着过,还是一拍两散,总比不理不睬的冷暴力来的强。
何东胜有些奇怪:“你们说什么呢?”
余秋清清嗓子,煞有介事道:“我们在说个笑话,没什么。”
助产士却憋不住,直接说了出来:“据说有个战斗英雄凭借人体连接电线的两端,成功地传达了领导的指示。哎哟,这可真是神奇,这人居然还活着,没被电死还被评为了典型,可受大姑娘小媳妇的喜欢了。”
何东胜表情奇怪,憋了半天忍不住道:“其实人体连接电话线应该可以。”
余秋震惊了:“怎么可能啊?220伏的电压呢,直接变成焦炭差不多。”
何东胜清清嗓子,开始慢条斯理地给她们解释:“电线跟电话线还是不一样的。磁石电话的电压大概40V左右,通过人体的电流就是10毫安,感觉到手发麻。当然超过30毫安的话,人就有危险了。”
余秋有些傻眼,说话都不太利索:“真……真的吗?”
何东胜点点头:“这个我们高中物理老师特地说过,抗日战争的时候,我军用的电话线就是铜丝,用差不多两米高的木棍架着,电源是干电池组。电话线特别容易断,需要通讯兵随时排查。当时就有战斗英雄为了传递司令部的指示,一手抓着电话线的一端,牙齿咬着另一端,坚持了很久传达指令,后来人下来的时候,嘴巴完全麻了,连话都说不出来。”
余秋这下子很想挖个坑把自己给埋掉,她感觉自己做了一件很蠢的事,犯了想当然的错误。
何东胜去安慰她道:“你说的那个英雄也未必是真的。现在又不是打仗的时候,情况不一样。通讯兵出去排查,都是要带铁拐子架线的,他完全没必要用自己的身体来连接呀。铁拐子就跟他们的枪一样,出去绝对不离身的。”
助产士也有些犯疑惑:“那会不会是当时他一紧张或者是情况紧急,把铁拐子给弄丢了?”
要真是这样的话,那他们岂不是污蔑了战斗英雄?
何东胜笑着摇摇头:“我觉得这个可能性不是很大,算了,反正这种事情除非有人亲眼看到,否则当时到底是什么情况,还不是他自己讲了算?”
助产士还是有些忐忑不安,自言自语道:“那我岂不是让那小媳妇产生误会了?这事可不好。”
何东胜好奇道:“什么小媳妇?”
余秋赶紧冲助产士挤眉弄眼,前头他们八卦那位还不知道在哪个旮旯角落里头的英雄也就算了,现在说的可是人家的隐私。
助产士立刻掐头去尾,说起了故事:“这不是有个姑娘看上了这个英雄,后来组织上把姑娘去安排给另一个先进人物当老婆了。姑娘想不开,现在还难受嘛。我想差了,以为这英雄是个骗子,所以特地在姑娘面前提了。”
何东胜摇摇头:“他就不是骗子也不值得这姑娘惦记呀。你们想啊,他既然是先进是典型,那在组织面前也是说的算话的。当初组织把那姑娘许配给另外一个人的时候,他既然没有表示反对,那就代表她放弃了这个姑娘啊。”
何东胜笑了起来,“这种人有什么值得惦记的?惦记到后面,吃亏的肯定是这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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椅子上跟长了牙齿似的; 咬的余秋压根坐不住。
她懊恼地拍着自己的脑袋; 感觉自己怎么净犯想当然的错误。
要死啊; 现在要怎么办?说出去的话才真是泼出去的水呢,到底怎样才能收回头?
何东胜安慰她道:“你不知道这些很正常; 高中才学呢。”
余秋快要跳脚,姐是博士,苗红根正; 正儿八经的985博士。姐从小就是学霸,高中时物理竞赛拿过奖的那种。
她哭丧着脸; 垂头丧气。
何东胜奇怪:“干嘛呢?又不是什么大事。”
余秋简直快哭了:“可我不小心告诉那丈夫英雄可能造假。我现在就怕一件事,万一他丈夫气不过又去部队举报,结果被扣上污蔑英雄的帽子怎么办?”
好不容易安安生生地转业到地方上,还是粮管所的肥缺,这要是再起什么风波真要了人命啊。
何东胜倒是不以为意:“应该不会的; 既然你说这人都转业到地方上了; 那跟部队就没什么联系了。”
“那万一他还有联系呢?”余秋急得不行,越想这件事情越害怕。
何东胜笑着眨了眨眼睛:“那也好办啊,你顺便再教教人家怎么寄举报信。”
余秋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啊?”
何东胜笑容满面:“那个人既然是英雄是先进人物; 贸贸然举报他的话风险肯定会很高,还不如直接从报纸上剪下自己想要的字拼成举报信; 再寄过去呢。”
助产士双眼发亮,觉得这主意实在很不错。
余秋却认为不好; 她直接赶何东胜走:“都这么晚了; 你快点儿回去吧; 明天还要收割稻子吗?”
何东胜抬头看了眼挂钟,惊讶地发出了一声轻轻地“呀”,十分不可思议的模样:“都这个时候啦,我得赶紧走了,你们上班自己小心点儿。”
余秋点头。
等到这人的背影消失在病区大门口,她才转过脑袋,愁眉苦脸地看助产士:“老师,咱们再演场戏吧。”
妈呀,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余秋站在产房门口,硬着头皮同助产士尬聊:“哎,老师,你有没有看过那个电影啊?叫什么春什么城来着。”
助产士赶紧接话:“是《野火春风斗古城》吗?”
余秋哪里知道是什么电影,她胡乱生扯硬套:“好像不是吧,反正那个电影就是讲有对情侣都在部队里头。男的呢,立了大功,成了战斗英雄。后来组织上把女方安排给另外一个战斗英雄当老婆。”
助产士立刻“呀”了一声:“哪里能这样?这不成了拉郎配吗?那她这个恋人不反对吗?”
“没有。”余秋摇摇头,“这人什么话都没说,估计是不想违反组织上的决定吧。”
“嘿,其他人也就算了,他自己是战斗英雄啊,在领导面前,连嘴巴都张不开?这是他的恋人,又不是什么可以拱手相让的荣誉。”
余秋煞有介事道:“反正他可没说任何话,就看着这女的嫁人了。后来吧,这女的一直忘不了他,还跟他藕断丝连来着。”
助产士吓得不轻,惊呼出声:“天啦,这可是搞流氓罪搞破鞋啊,要被抓到的话,这女的要被拖去枪毙的吧。我跟你说呀,这男的已经放弃这女的一次了。他俩要是被发现了,他肯定还能放弃这女的第二次。”
余秋摇摇头,十分老实:“我不知道,我就看了一半。电影院停电了,没能继续放下去,然后老师就带我们回去了。我就一直特别想知道那电影后面到底是怎么演的。我觉得这女的也挺倒霉的。”
说话的时候,余秋敲响了病房门:“李秀云,我们现在能进来吗?”
门背后响起了回应的声音,李秀云的丈夫声音低沉:“请进吧。”
余秋笑着推开门,朝他们点点头:“你在啊,我们过来看看产妇跟孩子。”
她看了看小宝宝的反应,又过去按揉李秀云的子宮。随着她下压宮底的动作,李秀云的下身又淌出了少量血。要命的是,这个血现在看上去仍旧跟牛奶没多少区别。
余秋忍不住头痛,在心中各种祈祷:妈呀,她可千万不要发生脂肪栓塞,急性胰腺炎也千万不要。
要万一不幸,那就听天由命吧,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姐姐也没招啊。
余秋捏捏眉心,追问产妇病史:“你想清楚没有?就是你怀孕生孩子之前,身上来例假的时候,血是什么颜色的?”
李秀云看上去仍旧虚弱,她声音轻轻的:“我不知道。”
余秋惊讶了:“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呢?你没有来过例假?”
她知道这个年代的女性,因为营养缺乏的原因,月事普遍来的比较迟。不少人到十七八岁才会来初潮。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已经结婚的人,连例假都没来。
就算是在古代,在任何偏远落后战火纷飞的地方,人们都晓得女孩子来例假之后才能结婚生孩子呀。
古代的童养媳都得到那个以后才能同房,除非是丧尽天良的童婚。
余秋嗓子发干:“你没跟人说这事儿吗?”
话出口,她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这种事情,她跟谁说去?这个年代是没有性教育的,说不定当时她连例假是怎么回事都搞不清楚。
就算她弄明白了,她又能和谁说?安排她结婚的政委吗?
父母就不要指望了,李秀云的母亲已经去世,女儿又怎么会跟父亲说这么私密的话题?
余秋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样反应了,她只能尴尬地继续问下去:“后来你就直接怀孕了?”
李秀云轻轻的“嗯”了一声:“我结婚后就怀孕了。”
余秋又有种咒骂老天爷的冲动。
王八蛋,一个身上都没有来过的年轻姑娘,就这么胡乱给人安排对象?
狗日的,他妈的,那群混账还是人吗?猪狗不如的畜生!到底有没有把她当成个人来看?
战斗英雄需要解决个人生活问题,就可以牺牲女青年的幸福吗?口口声声说着男女平等,实际上女人仍然是可以被肆意分配的私有财产。
她只能安慰李秀云:“因为你孕期没有做过什么检查,所以我现在也不清楚你目前血脂这么高,到底跟怀孕这件事情有没有关系。所以我们暂且观察,后面有情况再处理。”
余秋抬起头,看产妇丈夫:“对了,有件事情我要跟你们讲一下。就是人体连接电话线的问题。刚才我们问了一个在这方面有研究的人。他说在抗日战争时期是有人这么做来着。不过现在基本上不可能,因为通讯兵出门排查故障都带着铁拐子,完全没必要依靠自己的身体来连接。前头是我们想当然了,现在跟你们说一下。”
产妇丈夫愣愣的,像是受到了什么打击,半晌才轻轻的哦了一声。
余秋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对夫妻了。一地鸡毛,她也真是自己给自己找事。
等到关上产房门,助产士也小声嘀咕了一句:“这事儿闹得可真是。唉,没娘的孩子惨,什么事情都没得人管。”
余秋轻轻地“嗯”了一声,心事重重地往浴室方向走:“我衣服还没洗呢,我洗衣服去了。”
她洗完衣服晾晒起来,将搪瓷盆子放回医生办公室时,撞上了正在护士站旁边徘徊的患者家属,那个妊娠剧吐小女孩的母亲。
见到余秋,她的眼中闪过欣喜,主动往前走了两步打招呼:“小秋大夫,您忙着还没休息呢?”
余秋点点头,直接开口询问:“你有什么事吗?是你家姑娘有什么不好还是怎么了?她的情况不可能立刻就改善的,药用上去也要时间起效。”
“不,不是这个。”孩子母亲的表情有些闪躲,说话也支支吾吾的。
余秋索性邀请她进医生办公室:“有什么就进来慢慢说吧。”
谁知道房门一合上,这位母亲就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对着余秋磕起头来,苦苦哀求:“大夫,我求求你,你把那孩子打掉吧。”
余秋吓了一跳,赶紧伸手扶她起来:“你别这样,有什么事情好好说。”
人到中年的母亲哭了起来,跪在地上死活不肯起身:“大夫啊,我女儿才13岁,她以后还要做人啊。那个畜牲,我要宰了那个畜牲。”
余秋心里头咯噔了一下,赶紧追问:“你知道是谁了吗?你女儿跟你说了?我劝你暂时不要激动,现在她的情况也很不稳定,还是等情况好转一些再仔细问清楚。不然到时候警察来了,反而不好说。”
孩子母亲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只反复强调一件事情:“大夫,我女儿以后还要做人啊,她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娃娃。”
余秋端正了神色:“那你的意思是就此放过,不报警处理?”
女人脸上的泪水不停的往地上落。
她拼命点头,然后捂住脸呜呜哭出声:“我娃娃命怎么这么苦啊?”
余秋等她哭完了才开口:“那你有没有想过就此罢休的话,你的女儿还有可能被继续残害?”
孩子母亲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我打死那个畜生,我一定要杀了那个畜生。”
“你杀了他,然后警察抓了你,让你吃枪子。”余秋叹了口气,“那你有没有想过,以后你丈夫跟你孩子要怎么办?”
女人瘫坐在地上,哭得难以自抑。
“好,你们夫妻暴打了一顿那个罪犯,警告他不要再靠近你女儿。你们以为这件事情就此过了,我不说他还会继续残害其他小姑娘。就是你们女儿本身,他也很可能不会放过。”
女人恨恨地喊了一声:“他敢!”
“他为什么不敢呢?”余秋反问道,“他都清楚了你们不敢送他去派出所,最多就是挨顿揍而已,有什么扛不起的?”
在那个恶心的圈子里,罪犯抓准了受害人以及他们的家长不敢声张的心态,会长期作恶。
余秋叹了口气:“当你们的女儿发现她的父母也没办法保护她的时候,你觉得她会怎么做?”
小女孩会彻底放弃反抗,沦为凶手的奴隶。
可怜的母亲伸手捶着地,一下又一下,连手皮被蹭破了,渗出鲜红的血,她也浑然不觉。
余秋感受到了浓郁的悲哀。作为一名妇产科大夫,她对这样的情形并不陌生。
雨果在《悲惨世界》里写道:贫穷使男子潦倒,饥饿使妇女堕落,黑暗使儿童羸弱。
那么小的孩子,又有什么能力明辨是非,躲避伤害呢?
童年遭受性。侵的伤害往往伴随人的一生。普通人恐怕连感同身受的资格都没有。
余秋想抽面纸给这位母亲擦擦脸,却悲哀地发现连这点儿安慰,她都没办法给予对方。
最后她伸出了胳膊,紧紧抱住这位可怜的母亲,安慰她道:“你放心,我会想办法帮你女儿流产的。因为她吐得太厉害了,已经严重影响了她的健康。从医学角度上来讲,她应当终止妊娠。不过我建议你报警,然后帮你女儿转学,也许在新的地方开始生活,她的情况会好很多。”
女人趴在余秋的肩头嚎啕大哭,如果可以,她当然不愿意如此失态。
可是现在,她只能在这个瘦小的一身肩头,获得丁点儿的安慰。
余秋不知道这个女人到底哭了多久,她站起身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双脚都已经麻了。
女人抹着眼泪跟余秋道:“麻烦你了大夫,我回去跟她爸爸商量一下。”
余秋点点头:“你们得尽快拿出主意来,不然到时候事情就不好讲了。”
她送人出办公室,顺便过去看了看那个小姑娘。
苍白瘦小的女孩蜷缩在被子下,眼睛紧紧闭着,似乎已经睡着了。她的手背上还留有针头,药液一滴一滴地沿着管子流入她的体内。
余秋也不知道,流淌进去的究竟是希望还是绝望。
她没有吵醒女孩,也没有在病房多待。
走出去的时候,她站在门口发了会儿呆。就连匆匆忙忙跑上来的急诊病人家属喊大夫的时候,她都没能反过来。
还是护士急得叫了一声:“小秋。”
余秋这才回过神来,走过去询问:“什么情况?”
“淌血了,下面一直淌血。”一个二三十岁的女人满脸焦急。
余秋点点头:“你跟我进来,把孩子给她爸爸抱着,我给你做个检查看看。”
既然有力气抱着孩子上楼,那应该出血情况不严重。
那女人赶紧应声,将孩子塞给了旁边的人,然后跟着余秋进妇检室。
余秋让她躺在检查床上:“就跟你生孩子时那样,两条腿分开。最后一次月经什么时候来的?这次出血了多久了?”
她戴上手套走近病人,待看清对方的下身时,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哪里淌血了?我没有看到血呀。”
病人一脸茫然:“淌血的是我姑娘啊。”
余秋崩溃,姐姐,你早说呀。是你姑娘,你自己跟进来干什么?
等等,哪个姑娘?外头那个看着不过三四岁大的孩子吗?
这小姑娘下面出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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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高手
余秋浑身一个激灵; 一股寒气从脚后跟直蹿天灵盖。
医生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疑病症群体; 因为他们往往会将情况想到最坏。
余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说话声音都打着哆嗦:“怎么回事?好端端的就淌血了吗?有没有人对她怎么样啊?”
天啦,这就是个小小孩; 才三四岁,什么不懂得娃娃呀。
她简直不敢再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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