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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欢-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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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冲琳宠溺的把手放在胸口,胸口泛出柔和的光芒。过了好一会儿,山河盘才痛快的表达完重逢的喜悦,心满意足的从她的心口脱出,最后,落在她的面前。
  “师兄,要问什么?”冲琳问。
  冲祁盯着山河盘,道:“问冲昕的劫数。”
  冲昕这个人,刚才出现在了关于冲祁的回忆中。看起来犹如戏台上的一个配角。直到冲祁面对面的提到这个名字,才真正触动了冲琳。
  金光旋涡散去,冲琳才真正的想起了关于冲昕的一切。
  转世,守护,螭火,凡姬。
  那个凡姬,叫作杨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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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6

  杨五; 早就不存在了。
  在大九寰; 长天宗的人最终没有找到她的尸身。最后冲禹认定; 不幸遇到南北妖王对决; 连周霁这样的修士都粉身碎骨; 杨姬这样的凡女,虽没当场死去; 但她竟然敢拿着刀去找南妖王为周霁报仇……不可能还幸存。
  他因此告知冲昕杨姬已死。虽则隐去了杨姬最后的举动,却并没有说谎。他说的,是自己认知中的实情。
  冲昕与冲禹持着同样的认知和逻辑; 他明白南北妖王的对决是何等可怕的力量; 因此同样认为杨五不可能在那样的情况下幸存。
  更何况,他还看出他信任的冲禹师兄; 并没有对他说谎。
  因此,在大九寰,杨五……是一个死人。
  而在小九寰,从一开始就不存在这个人。只有一个无姓无氏的女人,叫作竹生,旁人唤她竹君。
  竹君建立的澎国; 是近几百年以来大陆上最强大的国家。她的铁骑; 几乎要踏平整个大陆。当她的国家和她的权力发展到了这样的高度和强度; 竹君似乎……开始耽于安逸。
  最先被宠幸的是安陆侯韩家献上的彦郎。彦郎貌美而温柔; 得竹君青眼,收于后宫。
  定远侯赵锋得知消息,将自己关入书房; 三日后方大醉酩酊的被亲随抬出来。而后亲随招来工匠,从新修缮了书房。
  在韩家献上的彦郎独宠数月后,一直蠢蠢欲动的各方都忍不住出手了。一时间,向女帝献美在盛日城蔚然成风。但女帝眼光挑剔,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成她的入幕之宾,最后,焕郎、崇郎、宣郎先后入宫,此三人与彦郎并称“长宁四美”。
  而后,再向女帝献美之人,便再得不到女帝的召见了。献美之风方才刹住。而至于其他,诸如献上祥瑞、异兽、奇珍等等,皆未能再令女帝多看一眼。有几家蹦跳太过,还得了女帝的申斥,众人方才消停了。
  只是女帝从此芙蓉帐暖春宵短,难得早朝。
  丞相们照例在竹生的书房碰头议事。直到重要的事情都议过,丞相们各自回去自己的官署,竹生也如往常一般没有出现。这种情形已经持续了快有半年。
  最后,殿中只剩下大小范相还在。小范相盯着上首空空的席位,半晌,忽地“啪”的一声合上手中奏章,扶着腰站了起来。
  “站住。”范深喝到,抬眼看她,“作什么去?”
  范翎看着父亲道:“去面圣。”
  “当初是我劝她不如收一二情郎,如今却成这样,”范翎道,“我当担起责任,去陛下面前直谏。”
  范深道:“不许去。”
  范翎柳眉一竖,就要跟父亲争辩。范深却道:“让她休息一下吧。”范翎愕然。
  范深看着她的肚子。范翎又有了身孕,此时已经显怀。她的官服把腰带束在了胸下,能看出隆起的腹部。“你好好养好胎就行了,别管那么多,这些事有我呢。”范深无奈道。
  年纪大的妇人有孕最是危险,这一胎,全家人都非常紧张。偏偏范翎是个闲不住的,在家多待一天她都萎靡不振,反倒是在官署里忙忙碌碌一天,她反而精神抖擞。
  谁也劝不住她,只好在官署里范深盯着她,下了值杜城盯着她。
  全家都紧张她的肚子,只有范翎自己一点也不紧张。她闻言,走到父亲身边,扶着几案在父亲身边跪坐下来。范深赶紧伸手扶了她一把,深感一桌面的奏章都没这闺女更让他操心,顿感心好累……
  “父亲,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范翎不依不饶,追问范深。“讲清楚。”
  范深叹口气,捏捏眉心,道:“我们与陛下相识多久了?”
  “那年我十三,今年我已经三十七了,陛下比我小几个月,马上也快要三十七了。”范翎一算,忽然唏嘘,“二十四年了啊……”
  范深也是微微怅然。
  那年竹君少女青葱,他还是壮年男子。如今……竹君美貌依旧,他却满头白发,额头爬满了皱纹……
  范深的怅然一闪而过,很快就收敛了情绪。他看着女儿道:“你与她相交二十四年,何时见她放纵过?”
  范翎微怔:“那倒……的确没有。”
  范深勾起嘴角,道:“那三个入宫晚些,到现在……也不过半年。她不过才松快半年,你急什么。”
  范翎语塞:“可……”
  范深道:“别急。有你我替她守着朝堂,她便是玩耍个三两年,又如何?”
  范翎沉默。
  范深提笔,在砚池里蘸满了浓浓的墨汁,慢慢的在砚堂上舔笔:“别急。她的性子……也不会太久的,你且等着看……”
  这个世界的原住民中,若说有谁真正了解竹生,整个天下非范伯常莫属。
  彦郎入宫早些,他独宠了近半年,而后焕郎、崇郎、宣郎才先后入宫。长宁四美各有千秋。彦郎貌美温柔,焕郎阳光开朗,崇郎最擅撩拨,宣郎被宫人们私下议论,都觉得是比照着定远侯的款甄选出来的。
  他们入了宫,成为竹君的内宠,整个世界便围绕着竹君旋转了。四个人都生性聪慧,并不内斗,联起手来竭尽心力令竹君开心、欢愉。果然竹君有了四人之后,便没再纳新人。
  自那时起竹生便开始懈于公事,偷懒玩耍,一懒就懒了差不多也有半年。
  这一日晨光破窗,彦郎醒来,发现竹君不在帐中,忙推醒焕郎。焕郎醒来,亦是意外。两人忙披上衣衫,撩起帐子。
  在侧殿的琉璃窗前看到女帝的身影,两个人才放下心来。
  “陛下……”彦郎温柔的唤她,“怎么这么早就起身了?”
  女帝却一直望着初升的朝阳和天边云霞,仿佛不曾听到。二人面面相觑,忍不住再次轻声唤她。
  隔了许久,他们听到女帝长长舒了口气,喟叹:“不过如此……”
  女帝并未再看他们一眼,转身出了殿门。
  二人心中都忽然生出不祥之兆……
  竹生推开殿门,清晨带着湿意的清新空气扑面而来,庭院中草木扶疏,草叶的气味和花香混合在一起,沁人心脾。
  似乎很久没有这么早起了,稍一松懈,身上就像是生了懒筋。竹生淡淡一笑,迈过门槛。
  苍瞳盘膝坐在门外的廊下。他常年如此,不动不摇,也并不和竹生讲话,除非她有修炼之事要请教他。
  竹生走到苍瞳身边,停下了脚步。
  “也没多大意思……”她说。
  她的脚步只停了一下,便迈开步子,从后宫朝前殿去了。苍瞳睁开眼,墨绿色的眸子望着她的背影,微感迷惑。
  刚才,她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同他说话?
  范深照例是丞相中最早一个来到书房的。翎娘身子日重,早上很有些起不来,不像以前能和范深同时出门。
  竹生的书房是一间五间阔的殿室,且只有两人合抱的粗粗的柱子,并没有隔断。中堂设有席位、几案,她和丞相们日常在此议事,也作接待官员之用。
  殿室两侧是成排的高大的书架。质地最好的香樟木泛着淡淡的幽香,书架上一排排都是大陆上最珍贵的古籍。这些古籍都被誊抄、翻刻过,另建馆阁收藏,供官员们借阅查询。其中很多还被重新刊印,发行全国。
  但最珍贵的古籍原本,都收藏在长宁宫这间阔大的宫室中,日日与竹生相伴。
  殿室外面环绕着八个储满水的大铜缸,两侧配殿里备有沙袋、挠钩、刀锯、斧凿、杠索,需要数人合力操作的木制水龙。白天黑夜都有宫城禁卫全天十二个时辰守卫。
  在毛毛出生之前,竹生曾戏称,全长宁宫里守卫最森严的宫室,不是她的寝宫,而是范伯常最心爱的书房。
  范深走进书房,就看到晨曦中竹生已经坐在书案后批阅奏折。范深的眼中,便漾起了笑意,眼尾的皱纹堆起,刻画出岁月的痕迹。
  竹生抬眸,道:“怎地不进来?看我作甚?”
  范深带着一身晨露的气息,施施然走进来,欢欣道:“与陛下许久不见,乍一重逢不胜欣喜,且容臣欣赏片刻陛下的风姿。” 
  竹生白了他一眼,不去搭理他。
  范深在竹生左边下首第一席上坐下,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我观陛下气色红润,神采照人,想来……是玩耍够了?”
  竹生道:“算是吧。”
  范深不依不饶,道:“可有趣?”
  竹生搁了笔,侧头撑腮,告诉范深:“一开始,还是有趣的。时间一长,也就是那么一回事。”
  “真是搞不懂,有些男人一生都沉迷于此不可自拔。”她道,“我原以为会更有趣的,却很快就觉得也不过如此。” 
  竹生想了一会儿,道:“还是因为男女毕竟有差异吧?男人这方面,到底比女人要得多一些。”
  范深嗤道:“不过心不能静,欲不能收而已。”
  竹生侧头看着范深。
  范深是有资格这样鄙视任何男人的。莹娘去后,范深再没续弦,身边连婢女都不用,贴身服侍起居的,都是男子。
  竹生若不是转生在这里,是很难相信世上还有这样的男子的。
  她撑腮也欣赏了一会儿首相大人的风姿,道:“都是极端。纵也是极端,禁也是极端。凡是走极端的,都不好。还是当中庸一些。”
  范深诧异:“这话说得,不看陛下的脸,还以为是七老八十的耋耄老人。”
  大概是因为她的心很苍老吧。她的脸老得慢,现在看起来依然像是不到三十。但她的心历经两世,按灵魂的年纪来算,可不就是垂垂老矣?注定了她再不会拥有年轻人那种跳跃的,易被打动的心,也不会去欣赏那些说出来的要生要死,赌咒发誓。
  “我不干涉先生的私事,只是……”竹生道,“希望先生能有个伴。”
  范深深情的抚摸着面前的几案,道:“这就是我的伴啊……”
  范深从未说过要把命都给她之类的话语,但范深的确把人生中几乎全部的心血和精力都给了她。
  左尊右卑,竹生以下,左侧最上首的位置,是一国之相的位置。范深说那张几案就是他的伴,一点也不夸张。
  看竹生凝目望他,范深终于正经起来,袖起手,面露微笑:“我非是走禁之极端,而是实在……再没遇到过能让我注目不移之人。”
  简单的说,拥有过欣娘和莹娘两位与他能够灵魂契合的妻子,范伯常再看不上寻常女子。
  “还说不是极端?简直是……”竹生扶额,“骄傲至极啊!”
  范深大笑。竹生无语侧过头去。
  “总觉得,我这一生,总是遇到许多爱走极端的人啊。”她望着阳光里的尘埃,低声呢喃。
  范深跟她离得足够近,近到能够听得清她的低语。他闻言不由抬眸望去。竹生的美丽没有被时光磨去,她依然乌发如墨,肌肤在柔和的晨光中看起来格外娇嫩。
  她叹息般的低语完,转过头将目光投过来。两个人的目光穿过晨光中的尘埃相接。范深的白发在这晨曦中泛着银光。
  乌发也好,银光也好,抛开了拘束着灵魂的皮囊,四目相交的是两个成熟的灵魂。
  范深先别开了眼。
  竹生也移开了目光。
  女帝一度耽于享乐,沉迷四美环绕间。数月,丞相谏,女帝纳,厚赐四美,遣散之。
  三美皆去,唯彦郎不肯与帝辞。
作者有话要说:  预收,是指在开文前,作者请天使们先行收藏,以便在开文后的第一个榜单上取得较好的位置。与何时开新文,何时完结连载文,没有正比关系。
我所知的最长的预收,已经预收了两年。【托腮

  137

  九寰大陆; 长天宗。
  山河盘中金色砂砾翻滚; 传递出只有使用者才能理解的信息。冲琳瞳中金光翻涌; 接收并解读着那些信息。
  “怎么回事?”她蹙眉; “昕儿的劫相; 比我走之前还更深了?”
  冲祁盯着山河盘,道:“原来如此; 看来……我错了。”
  冲琳眼中金光散去,皱眉问道:“师兄,你做了什么?”
  冲祁道:“我以为; 凡姬是他的情劫; 所以驱逐了凡姬。”
  驱逐?没杀了吗?——这个念头在冲琳的心中一闪而过,她心头微凛; 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对师兄产生这样的猜想。
  但冲祁已经注意到她的神情异样。“在想什么?”他问。
  冲琳惯于直面本心,便道:“师兄为何不杀了杨姬?”
  冲祁道:“被冲禹拦了。”
  原来如此,这样就说得通了。
  那么师兄,的确是一个会因为昕儿的情劫而灭杀手无寸铁的无辜凡姬之人?冲琳的记忆中,并没有关于冲祁这种行为的记忆,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对冲祁会产生这种直觉般的猜想。
  她压下心头的疑惑; 低头去看山河盘。
  “昕儿可去寻杨姬了?”冲琳记得; 在她转世之前; 冲昕就已经非常喜爱那个杨姬了。
  “没有。”冲祁淡淡道; “凡姬死了。”
  冲琳盯着他,道:“她是身背功德之人,当有福报。”
  冲祁无所谓; 道:“因果之报,我和冲禹来受。”
  冲琳无话可说,低头,手掌拂过山河盘,金色砂砾再次变幻。
  “不是情劫。”她道,“若是情劫,此劫或已解,或已成。不该是现在这样。”
  “是我错了。”冲祁点头承认。
  冲琳道:“还是那样,昕儿的劫源算不出来。我的九转金瞳已经圆满,依然不行。”
  她收了山河盘,问:“昕儿现在如何?”
  冲祁道:“他在闭关,二十多年了。”
  冲琳默然,她转生的那年,冲昕也不过才二十出头,闭关二十多年,已经是他已有人生的一半,足见杨姬之死,对他打击多大。
  冲祁道:“我将他的事情,都告诉他了。”
  冲琳抬眸道:“太早了。他还太年轻。”
  冲祁也是在冲昕闭洞封府之后,才意识到他还太年轻,灭杀应情劫之人的破劫方式对他还不适用。细想过,才想起来,冲昕甚至没有经历过“斩断尘缘”这一关。他的心境还需要锻造磨炼。
  可他还没有来得及出手,冲昕自己就闭洞封府了。一闭关就是二十多年,这对他这个年龄的修士来说,还是很少见的。
  所以,他才会承认,自己错了。
  所以那个身背福报的小姑娘,就白白枉死了?
  冲琳张口想问当时的具体情形,冲祁却打断她,道:“这些事你别管。你现在还未结婴,还有许多记忆没有归位吧?”
  冲琳点头道:“是的。还有许多是空白。”
  冲祁道:“果然,你还没有想起我来,我就知道。”
  冲琳微怔。虽然还有很多记忆是空白,但那不过是因为她的人生太长,记忆太多的缘故。但是单就某个人的记忆线而言,当冲祁这个人站到他面前的时候,这一条记忆线就已经完整的复位了,甚至还会带出许多支线,就像她想起冲祁的同时,也会连带着想起师父、冲禹和冲昕的事来。
  所以,她并没有什么关于冲祁的记忆遗漏,不知冲祁何出此言。
  冲琳正想告诉冲祁,冲祁却突然断喝道:“既然如此!何不速速结婴!”
  这“醍醐灌顶”的术法由一个还虚境的真君使出,那声音直击冲琳心门,瞬间冲散了她一切杂念,令她神台空明,道心澄净。
  结丹还没有半个时辰,她的境界悄然松动,出现了破镜之兆。此等修炼中的关键时刻,最是美妙动人。冲琳的神智中再想不到别的事情,只觉内心之静,犹胜天籁。
  她微笑道:“是。正该结婴。”
  说罢,她便就地盘膝坐下,闭上眼睛,开始冲境。
  冲祁俊美的面孔上露出微笑。
  等她结婴,等她想起来该想起的那些,又会厌恶他甚至恨他吧。那很好,至少证明,他还在她心中。
  凡人界,澎国,盛日城,长宁宫。
  毛毛在廊下行走,身前有侍女带路,身后有女官跟随。将近竹生的寝宫,他忽然停住,道:“那不是彦郎吗?他怎么站在那儿?”
  大夏日的,彦郎就垂首站在毒辣的日头里,脸都晒得有些红,背心薄薄的夏衫,都被汗水打湿了。他容貌俊美出色,人又温柔有礼,这样看起来,颇让人觉得于心不忍。
  但这是帝王内宠,眼前问话之人却是国之储君,女官们眼观鼻,鼻观心,都道:“臣不知。”
  毛毛挑挑眉,没有为难她们,继续前行。
  夏日炎热,他们并不直接穿过太阳暴晒的中庭,而是沿着抄手游廊绕着走。彦郎看到了太子一行,他嘴唇动了动,最终没敢张口求情,只遥遥的冲太子行礼。
  太子与他们,犹如云泥之别,更是女帝决不允许他们去碰触的禁区。求太子,只怕……适得其反。
  毛毛冲他点点头,迈过门槛,走进竹生日常起居的侧殿。
  “母皇~”见到竹生,沉稳的储君就瞬间恢复了他儿童的模样,蹦蹦跳跳的就朝着竹生过去了。
  也就只有母皇和老师不会对他这副样子说教了。要是不小心让那些臣子们见到他这副模样,定又要规劝他“沉稳为重”了,啧,好烦的!
  竹生正和女官们说话,闻声停下,笑道:“下学了?”
  每日范深都会给毛毛和他的伴读们上半个时辰的课。其他的课,则有其他几位博学之士担任讲师。但这其中,只有范深才是毛毛的“老师”。
  毛毛走到竹生身边,挨着她坐下,道:“母皇,彦郎怎么站在外面?”
  当初彦郎入宫,竹生不担心别的,只担心毛毛。
  她本想和毛毛谈一谈,让他明白他的父亲和母亲理念不能相容,因此无法再在一起,但这并不会改变他们是是他的父母这个事实,也不会令他们对他的爱减少一分。
  结果毛毛张口说的却是:“昔晟国哀帝,独宠薛氏,终止外戚祸乱,国家灭亡。丰国厉帝,也是独宠刘氏,险些去国。所以,母皇你可别这样啊。”
  其时三美尚未入宫,竹生身边,确实是彦郎一人独宠。
  竹生看着毛毛,无语了好半晌。
  她花了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问道:“你父亲没说什么吗?”
  毛毛道:“父亲很伤心呢。”
  竹生问:“他与你说的?”
  毛毛道:“不是,我看出来的。他很伤心,他这样不对。”
  竹生再次无语,问:“为何不对?”
  毛毛道:“母皇是君,父亲是臣,有人令母亲开怀,父亲当为母皇高兴。老师就很高兴。”
  毛毛出生便是一国储君,从小范深给他的,便是帝王的教育。他的思想和思维方式,与普通人家的普通孩子,完全不同。
  纵然是竹生,对此都感到有些茫然。
  她还记得前世,丈夫便就儿子的教育问题同她说过:“你的思维模式不适合我们的儿子,我希望在他的教育这件事上,你不要插手。”
  她出身平民,丈夫却是星际贵族,大领主。他们的思维模式就截然不同。而她的儿子,因为明白他将来要承担多重的责任,面临多少的挑战,所以她选择了听从丈夫的话,从不插手他的教育。
  于毛毛,也是如此。
  竹生其实不知道如何做一个皇帝,或者如何做一个好皇帝。澎国兴盛至此,范伯常起码顶起了半边天。
  而毛毛注定要做帝王。即便是现在看来,竹生的寿命也许能活过毛毛,竹生也没打算让毛毛一辈子倚靠她的保护。
  三十多年前,她好好的待在杨家,日子越来越好,谁想的到从天而降一位冲禹真人,把她带入了令人目眩神迷的修真/世界。
  后来,她定下心来在炼阳峰过着安安静静的日子,谁想的到会在妖域走一遭,受尽凌/辱折磨。
  未来如何,她无法提前预知。谁也不知道能跟谁一起走过一生。她的力量在凡人界也算是无敌,也不敢说就能保护毛毛一辈子。在毛毛的教育这件事上,她选择信任范深。范深比她更知道,如何培养一个帝王。
  在帝王教育这个领域,她不想盲目干涉,但在人与人之间的情感上,她还是想跟毛毛好好讲讲。
  “你这样讲,对,也不对。”她说,“你父亲虽然是我的臣子,但他是个人,他有他的喜怒哀乐。我和他分开,和别人在一起,他会伤心,这才是最正常的。倘若他像你老师那样也为此开心,我才真要怀疑这些年和我在一起他到底有没有心。”
  毛毛眨眨眼,问:“母皇,你为什么不要父亲了?”
  竹生微叹,道:“两个人在一起,最起码的条件,是要能彼此接受对方。你父亲和我理念冲突太大,已经不能接受彼此了。所以我们分开了。”
  毛毛从小就很聪慧,不客气的就指出了竹生话语中的不实之处:“其实就是母皇你不能接受父亲吧。”他的父亲依然很爱母皇的。
  竹生发现,自己的两个孩子都太过聪明,太过早熟。他们的父亲不同,甚至生出他们的母亲的肉身也不同,可却竟然有着微妙的相像之处。宇宙真是充满了神奇。
  她承认道:“是的,我接受不了他了。”
  “你的父亲,幼年很不幸。他少年时在我身边,我也没有对他付出足够的关心和教导。”竹生道,“我最近也常回想,发现自己一直都弄错了一件事。”
  她道:“你父亲有一项很强的能力,就是生存。他幼时生存环境极其艰辛恶劣,他都活了下来。后来在我身边,他也一直有生存的压力。我最近才想到,从前他在我身边,做的是我命令他做的事。他表现出来的,都符合我的要求。但这其实是因为他迫于生存和对我的畏惧所以才服从,而非是他认同了我。我一直都忽略了这一点。”
  她顿了顿,道:“但现在,他已经有了自己的力量,没有生存的危机,他就更多的表现出来‘自己’。”
  毛毛道:“但母皇不喜欢?”
  竹生道:“正是这样。”
  毛毛挠挠头。他虽然聪慧,到底是个孩子,面对这种复杂的男女情感,毫无头绪,最终只道:“父亲太笨了。”一直听母皇的话不就好了吗?
  竹生道:“任何人,都会有自己的思想。人之所以为人,便是因为有自己独立的思想。弱者或许会压抑自己,选择隐忍和服从,但是强者,一定会表达和展现自己。”
  这话题已经超纲,毛毛似懂非懂,这些理念还需要他慢慢成长,慢慢咀嚼着理解。
  后来焕郎、崇郎、宣郎先后入宫,竹生观察毛毛,见他对此并无异状,才放下心来。四美都十分聪慧,都知道毛毛是她的禁区,都十分注意尽量的回避毛毛。这一年来,一直都相安无事。
  今日毛毛撞到彦郎,也实属无奈。
  “这事你别管。”竹生道。
  毛毛道:“母皇为什么要把他们几个都赶走?”
  竹生道:“谁跟你说的?”
  毛毛不满道:“你们都不跟我说。我偷听的。我宫里有个宫人喜欢崇郎,知道他走了,伤心得躲起来哭。我听到别人劝她来着。”
  竹生也是无奈。崇郎天生的风流,极会撩拨。且他并非故意,常常是不经意间便撩了别人。也不止是他,四美各有千秋,宫中侍女,多是妙龄女子,也不忌婚嫁,爱慕四人的侍女一抓一大把。
  纵然四人有意识的回避,女官们也就不会与毛毛谈及竹君内宠,毛毛多多少少也还是会听到些。他问竹生:“母皇作什么要赶他们走?他们做错事了?”
  竹生答他:“并没有。我只是觉得没意思,原先也只是想尝试一下,后来发现或许并不适合我,就放他们归家了。”
  毛毛道:“母皇是想要小范相和杜将军那样的吗?”
  竹生抬眸看着八岁的儿子,半晌无语。

  138

  毛毛所了解的家庭和婚姻分为三种。
  一种便是他大多数的小伙伴家里的情况; 父亲同时有妻子和或多或少的姬妾。一种是阿狸家里; 小范相和杜将军只有彼此; 没有别人。最后一种是他的母皇; 除了有父亲; 还有内宠。
  “觉得好像就是母皇和别人家的父亲颠倒了。”他道。
  “那你想过这是为什么吗?”竹生问他。
  毛毛想了想,道:“因为别人家; 父强母弱,我们家,是母皇强。”
  “阿狸家里呢?”竹生问。
  毛毛挠了挠头; 道:“势均力敌?平分秋色?半斤八两?”
  竹生被他逗笑。笑罢; 问他:“你觉得哪一种更好,或者你更喜欢哪一种?”
  毛毛道:“很难说。”
  竹生很感兴趣; 鼓励道:“说说看。”
  毛毛道:“我觉得阿狸家里挺好的,就阿狸的家里没听说过什么不好的事,别人家或多或少都有些。前几天,阿钱才跟我说,他娘把他爹的脸挠破了,就是因为他爹又新纳了美姬。”
  他顿了顿道:“我觉得家里这样打打闹闹的; 挺不好的。可我又想; 既然不好; 为什么钱将军还要一房一房的纳美姬呢?一定是因为有好的地方; 让钱将军喜欢,他才这样的。可钱将军喜欢了,阿钱的娘就不欢喜了。在宫里; 母皇喜欢了,父亲就不欢喜了。所以,我觉得……好难说啊。”
  毛毛一脸的为难。
  以他这个年纪,能想到这么多,已是不易了。竹生不想逼迫他。
  毛毛说:“母皇,你告诉我到底哪一种才是更好的吧。”
  但竹生也不想说教他。对一个人来说,什么是“好”,最终还是要自身体会才能知道。别人以为为你好的,未必就真的是你的好。
  更何况,毛毛生下来就拥有权力和特权。指望通过说教和劝导让他自己放弃属于他的特权,就太天真了。哪怕他小时候听母亲的话这样做了,等他长大成人,一旦尝过权力和特权的滋味,也会做出自己的选择。
  竹生摸了摸毛毛的头,转移了话题:“最近在看什么书?”
  这个话题可比上一个有趣得多了,毛毛立刻便回答道:“在看《醒世言》。里面的故事很有意思。”
  他兴致勃勃的给竹生讲起了其中的一个故事:“天降大水,有人扛着一袋金子逃上船,有人扛着一袋面饼逃上船。抗金子的人骂扛饼的人傻,饼又不值钱。可大水茫茫,找不到食物,金子不能吃。扛金子的人只好用金子换面饼。一开始,一块金子换一张饼,后来变成两块金子换一张饼,后来又变成五块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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