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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修-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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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檀使哆哆嗦嗦地看了花落春一眼,后者道:“把刚才说的话重复一次。”
“我也、也不清楚究竟何为炼魂,只是听说只需将魂魄引入塔中,便能炼魂。据说宫主从多年前就在寻找能炼魂之人,魂力不强的控制不了魂魄,容易在塔中被魂魄反噬。魂力强、修为不高的容易被月初寻仇的邪灵杀死,因此不太好找——”
计青岩打断他:“邪灵是什么?”
石敲声从桌上捡出一本书来:“这是颜無房间里的书,里面写得清楚,魂魄死时可分为四种。无牵无挂、欢喜而死的,魂魄化为天地灵气,来生天魂、地魂相聚而转生时,其魂魄也必定是灵气所化,一生是个欢喜的命。有些遗憾、痛苦、不愿死去的,魂魄化为灵气和戾气,转世时也是为灵气、戾气混化而成,这是大多数人的命,九成九都是如此。”
“还有呢?”
“死前承受无边痛苦、怨恨的,又分成两种。死前痛苦却又甘愿去死的,魂魄化为戾气,转世时也是如此,因为是戾气而成,冰冷无情,万般感情难动其心。而最后一种,死前痛苦,怨气却不散,恨不得将仇人碎尸万段,死后便会化为邪灵,紧紧跟随着害死自己的仇家,阴魂不散。” 石敲声的嗓子有些哑了,“需知这最后一种极为少见,要不是生前死得惨烈,死后也不会如此。”
计青岩在听到“戾气所化”四个字时便睫毛动了动,静默许久,问道:“邪灵如何杀人?”
“凡人所化的邪灵,就如同寻常的魂魄般无法对人做什么,也无人能看到它们,因此邪灵继续痛苦,多年后也就悄无声息地散去了。可是修炼过魂术的魂魄不同,每月初一时没有月,正是灵气最为低迷、戾气充斥之际,这时候生前是魂修的邪灵便能现出实体,来向生前的仇人索命报仇。”
计青岩看着紫檀使,没有表情,也让人看不出是高兴还是欢喜:“关灵道就是被你们逼着炼魂,结果生出了邪灵,因此每个月初才会被伤成那样?”
“是。” 紫檀使咬着下嘴唇,咬出一片鲜红血迹。
石敲声道:“开始的时候不过是一两个邪灵,炼魂越多,化成的邪灵也越多,每月来寻仇的也就更多。等到邪灵数不胜数的时候,无论这人有多么高的修为,也难免一死。”
“所以,关灵道是颜無炼魂的工具。” 计青岩道。
紫檀使不敢出声,只是轻轻发抖。
戚宁不声不响地听了好半天,只觉得今天听到的事比他过去十年里知道的还要真切,问道:“说了这么多,紫檀宫之所以捉拿魂修,研习魂修,不过是为了炼魂。所以颜無究竟是为什么要炼魂?”
石敲声摇了摇头。他翻遍所有的典籍,问遍了所有的人,竟然没人清楚炼魂究竟是为了什么,只是听从吩咐去做。就连紫衣壇主,也不清楚这炼魂究竟是什么原因。
花落春道:“不把紫檀宫灭了,也没人知道这些事。”
灭紫檀宫,南北朝上下谁有胆子去想灭紫檀宫!
紫檀使痴了似的轻声道:“我们宫主呢?你们、你们怎么敢这么闯进来,花家从来不会如此鲁莽行事——” 直到现在还不敢相信,他们竟敢就这么杀进来,难道不怕宫主寻仇?
计青岩道:“花家主,这里的事情既然已经差不多,我想先带关灵道回上清宫,再出来与各门派商议后面的事。”
另外一直没出声的紫檀使闻言轻声笑起来。
“你笑什么?” 戚宁问。
先前那胆小的低着头碰了碰他的手肘,脸色惨白,那紫檀使收敛了笑容:“等你回去的时候,已经没有上清宫了,你和我们一样无家可归。黄衣壇主和黑衣壇主正率领八百余名弟子攻打上清宫,你们回去的时候,那里已经是紫檀宫的天下。”
计青岩的脸色没有半点的变化,只是对花落春道:“我先走一步,把关灵道送回去之后就会去寻家主。”
戚宁见他走了,笑着拉起那紫檀使的衣领:“你以为我们为什么敢前来攻打紫檀宫?他早就知道你们的弟子都在上清宫,这里只留下些没用的废物看门。你们的宫主已经死了,紫衣壇主已经死了,黄衣壇主和黑衣壇主不久也要落个惨死的下场。紫檀宫已经灭亡了,喂魂、炼魂之事败露出去,你们的下场也只剩下死路一条。你们想笑就笑吧,如果换做我,我是绝对笑不出的。”
两个人怔怔地坐下来,头有些晕,如同做梦。不过是一夜之间,昨天还意气风发,今天怎么就这么完了呢?
院子里的人陆续散了,几个紫檀使也被人带了下去,只剩下花落春和花彩行两个。花彩行望着那破碎的炼魂塔出了一会儿神,问道:“家主要找的东西可找到了?””还没有。” 花落春的面上竟现出一丝难得的焦躁和怒气。
“不妨再找找,如今发现的东西、宝物太少,想必颜無在什么地方藏着不让人发现。” 花彩行望着他,“中原各派已经知道紫檀宫的事,不几日便会来到此处,关灵道放走了上百个魂修,计青岩如果带他回去了,此事难以收场。”
“嗯。”
花彩行垂眸不语。
紫檀宫即便有错,道修也势必想杀光所有的魂修,计青岩只想保住关灵道一个人,其余是什么也管不了的。这事他许久前就已经知道,关灵道从开头就不可能是计青岩的。
“昨夜有个魂修没有逃掉,我有事想去问他。” 他退了出去。
他没有带什么人,独自一个人去了临峰暂时关押人的牢房。紫檀使、紫檀宫弟子们都被花落春以结界困在此处,虽说难以长久,但以这些人的修为,一两月内还冲不出去。一个衣衫褴褛的男人被单独关着,自从被抓住开始就不说话,只是歪着打盹儿。
“你是个魂修。”
面前站了个风度极佳的年轻公子,容貌清雅,一身白衣,画着极其俊秀的水墨竹子。那男子没有说话,将花彩行上下打量了片刻,只是半坐起来斜睨着他。
“听说你们魂修洞里有七八十坛冤魂,去哪里了?关灵道昨天究竟是怎么逃出来的?” 花彩行蹲下来与他面对着面,“谁放了你们?”
男子静静地抬头,还是没有说话,却向着花彩行吐了一口唾沫:“道修,都该死。”
花彩行望着水墨竹子上浓稠恶心的一团黄绿。
那男子轻声笑起来:“道修将灭,魂修有主。你们尽管杀吧,我看你们能杀多久。” 说毕又歪下来,抚着自己断了的两条腿,自顾自地笑着,像是狠狠出了胸中的恶气,笑声越来越大,震耳欲聋。
花彩行缓缓站起来,轻声道:“道修将灭,魂修有主。这话倒是很不错,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那男子回头望着他暗沉沉的双眸,倏然间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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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灵道似乎闻到了身边不同的气味,鼻翼轻动,无意识地翻身过来。身边躺下来一个人,在他的额头亲了亲,把他揽在怀里。关灵道仿佛也知道这人对自己好,向怀里缩着,头抬起来在那人的肩窝里轻舔。不久那人的呼吸沉重起来,再过片刻,嘴唇上贴上来湿润滑腻的东西,沿着唇线轻轻吮着,慢慢打开牙关,越探越深。
他身上只穿着薄薄亵衣,热气隔着衣服传过去,身体紧贴,有什么慢慢抬起头,互抵着对方的腿。舌头在口中入得很深,不久忽然间抽了出来,耳边沙哑的声音响起:“想我吗?”
说毕又有些羞耻,拉开关灵道伸进他衣服里的手,把他的抱在怀里亲着面颊:“现在不做这种事,听话——”
竹舍外不识时务地传来轻微的敲门声。计青岩自他的前胸抬头:“谁?”
“计兄,开门,有急事。” 那是花彩行的声音。
花彩行从不随意打扰他,他说有急事,那便是真的有急事。他忍耐片刻后抽了身,拉好衣服把门打开:“有什么急事?”
花彩行站在门口,见了他这模样竟略有些尴尬:“醒来了么?”
“还没有。” 计青岩深吸口气,把他引到房间里,“身上没伤了,却一直不清醒。”
花彩行举起桌上的黑色短刃,凉意如同冰水般渗入到手指之中,阴冷肃杀,叫人生出遍体生寒。他看不出这黑色短刃是什么做的,只是望着计青岩:“这是关灵道炼制出来的魂器。”
计青岩点了点头。
“我去查探过了,魂修洞里本来有七八十坛冤魂,一夜之间烟消云散。有的是山洞倒塌时压碎,有些却还完好,只是里面的魂魄不见了。关着其他魂修的牢房都是玄铁所制,被什么从中间划成了两段。”
计青岩从他手中接过短刃,睫毛忽然间颤了颤。
花彩行忍耐道:“我想看看他的气海。”
“我来。” 计青岩站在床前打开被子。
关灵道的衣衫不整,裤子也是松的,半露出白皙的小腹和前胸,这模样一看就知道刚才做了些什么,花彩行在他身后看不见也猜得出,问道:“如何?”
气海处果然有抹极淡的青色。
一时间吞噬戾气魂气过多,难以交融,身体便会受不了。计青岩没再说话,只是低头看着。
“他醒不过来,想必就是那八十坛的魂气所致,如今不可带他回上清宫。” 花彩行见他不言语,说道,“你听到了没?至少等他醒过来再做打算。”
“嗯。” 计青岩把被子放下来,“紫檀宫里有不少和魂修相关的书,我让敲声去找找看。”
事不宜迟,花彩行把石敲声叫进来说明缘由,石敲声连忙答应着去了,临到门前,他犹豫着转过身来:“青衣至今也没收到上清宫的消息,那边真的没事?”
计青岩没有出声,片刻才道:“你先去吧,不必操心这么多,那边有老宫主。”
第103章 主线剧情
散尘倒下去的消息如同风般吹荡上清宫,直吹得人心晃动,仿若末世来临,这日的夜里,黑衣男人收到了宋顾追的信。散尘不能动,他的胆子也大起来,方圆百里之内火阳纸的消息上清宫都能收的到,他却半点也不在乎。
他把这青色的纸条交到黑衣壇主的手里:“宋顾追那里已经准备好了。”
“散尘没有怀疑?” 男人望着纸条上的一行字。
“我们在上清宫里安插了两个报信的,都各自传来消息,散尘的身体的确是不能动。” 黑衣男子笑得眸里闪光,“上清宫上下都在想办法遮掩此事。”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扫平上清宫这等重大的事,壇主总不可能只在上清宫安插一个奸细。有些事宋顾追可以做,别人却做不了,反之亦然。只是这所有的人又各自不同,其他人好说,唯有宋顾追不可替代,别人想近散尘的身,那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黑衣壇主沉默良久:“师父在忘年山杀计青岩,暂时过不来,二壇主已经等不及了,你传信给他吧。”
“是,壇主。” 黑衣男子退下去了。
当天夜里萧索的风声阵阵,吹得杂草树枝互打乱飞,上清周围的山间不知从哪里涌过来影影绰绰的人,如同黑云翻滚,带着肃杀的气息,无声地聚集在落河边上。
为首的是个身穿黄色华衫的男子,年纪看起来三十上下,一条金鞭缠在腰间。紫檀宫以紫为尊,黄为次,黑为下,因此这黄衣壇主也称作二壇主。
紫檀使散落在弟子们中间,星星点点,其余的弟子们仰着脸,宛如一张张没有表情的面具,衬着浓墨一般的夜色,阴森诡异。
上清宫有多少人?不到三百。
因此这八百余人足可以要了他们的命。
散尘倒下去了,莫白齐死了,计青岩不过几天也要变成一具腐臭尸体,剩下的还有什么?悠悠千古,这巍峨高山、钟灵之地本就是归能人所有,杀人夺地天经地义,上清宫保不住自己的家,难道能怪别人么?
黄衣壇主手中的金鞭随风一扬:“挡我者死。”
八百个弟子化作烈焰烧尽后纷飞的黑灰,飞过落河,疾行而上。
黑衣男子飞在前面,在密林中搜寻宋顾追的身影。上清宫不容易进,要进就必得寻找捷径,这宋顾追便是他的捷径。人可以犯错,却不能让人抓住把柄,他进入上清之后免不了要杀人,宋顾追还要清醒着做什么呢,岂不是自己痛苦?况且,计青岩也要死了,宋顾追若是清醒着也未免太残忍,他该感激自己让他什么都忘记。
溪水边上站着个不太清晰的人影,看那身形他就知道是谁,一脸微笑飞了下去。那人背对着自己,墨绿衣服有些湿哒哒的,他像往常那样去拉宋顾追的肩膀:“怎么,等得不耐烦了要沐浴?”
那人直挺挺地倒了下去,黑衣男子双眉紧皱,手上竟然满满都是血迹。
他蹲下去,把地上的男子翻过身来。
长得极其普通,唇上留着两片小胡子,不是宋顾追,是他安插在上清宫的奸细之一。他像被冻住似的怔着,忽然间大喊:“不好,有诈!”
话音刚落,不知是什么人掠过自己的身体,前胸痛得像是被什么撕开来,堪堪插进了一柄奇钝无比的断剑。剑柄在胸口停住,他像是难以相信,望着面前的人,面孔像是见到了鬼一样惨白可怖:“你……”
那人的手缓缓推着,把剑柄一寸一寸地推入他裂开的胸口之中,他的眼角、嘴角都在流血,心已经碎成了一团,大睁着双眼倒在地上,顷刻间变成一团没有生命的软肉。空洞无神的眼睛还在望着面前的人,死不瞑目,无声地诉说着剩下的两个字。
没死。
没死,竟然没死。
宋顾追呢?
疾风乱吹着树枝,四周的人像是遇到了乱雨的老鼠在慌张杂乱。突然间黑暗中传来扬鞭之声,修为深厚,声音刹那间响彻山谷。“点火。” 话音刚落,一团团的火焰临风而起,周围渐亮,映着密林里数不清看不尽的道道人影。
所有的人安静下来,黄衣壇主缓缓飞过,向着远处相隔不过十丈的老者道:“老宫主安好。”
老者不动不惊,白冉在夜风里翻飞,面容看似温和慈祥,目光里却没有半点的宽容和温厚。上清宫从来都不是以仁而治,从渊到木折,无一不是居安思危、险中求存之意,散尘除了那张满是皱纹的脸和他的年岁,其实根本没有什么仁慈的地方。
散尘捋着白色的胡子:“黄衣壇主安好,辛苦你们不远千里赶来,上清宫有失远迎,贫道心有愧疚。”
黄衣壇主默默往四周看着:“上清宫两百余名弟子来迎接我们,我们也是不敢当。”
他们有两百余人,自己这里有八百个弟子,可惜这却不是凡间行军打仗,人多为胜,单单一个散尘便能敌得上千军万马。
散尘从身边揪出一个身穿杏色衣衫的年轻弟子,满面都是泪痕,身体发着抖,哭得不能自已。“紫檀宫数度在上清安插奸细,贫道受宠若惊,这大礼断断不能收下。” 散尘把他推向黄衣壇主,“找你的主子去吧。”
那男子战战兢兢地往黄衣壇主走着,晃悠悠行了几步,发觉散尘当真是要放了他,呼吸顿时急促,脚步加快奔驰而来。还未到黄衣壇主的身前,就在离他两丈的地方,鞭声响起,一道血痕从额头划到腰,他像片裂开的纸一样落了下去。
四周都是静悄悄的,黄衣壇主的鞭子收起来,鞭尾沾血,滴滴落地。
不知是谁说了一声,几不可闻:“做紫檀宫的奸细真是不安全,就算老宫主想放了他,他也没什么活路。”
散尘身边走上来一个身穿墨绿的挺秀男子,伏在他的耳边说了几句话。
黄衣壇主的目光瞬间阴狠起来,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人:“老宫主也是心大,叛变过的人还能信任,你可知道这宋顾追杀过上清宫多少人?”
宋顾追没有出声,只是安静地站在散尘身边,脸上没有半点的心虚,却也不看他,只是像个无声的影子般静默不动,仿佛黄衣壇主说的不是他,而是个不认识不相干的人。
“杀了谁?” 散尘指着阴影里高大的男子,“杀了莫白齐?”
莫白齐从阴影中走到火光下来,后面是上清巍峨的远山,威风凛凛地站着,宛如天神般举着滴血的断剑。“他戳那几剑还戳不死我。” 他说。
黄衣壇主的嘴唇泛着淡淡青色。散尘没有事,连莫白齐也没有死,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从什么时候开始出差错了?
散尘又指着不远处另外一个尖嘴猴腮的男人:“还是你说的是他,跟宋顾追闹不和的吴丹师?宋顾追杀了他?”
那姓吴的丹师谦逊地垂头:“老宫主。”
黄衣壇主闭上眼,刹那间觉得死了似的心灰意冷。
“出过一个奸细,就已经是我上清宫的奇耻大辱,你以为我们还会让你们故技重施?” 莫白齐擦着手里的断剑,“青岩与其他门派细聊,发觉你们在其他门派安插的不过是些小喽啰,唯独对上清宫青眼有加,竟然费劲千辛万苦拉拢利诱了之前的二宫主陆君夜。老宫主听说此事,心中便断定你们还要在上清安插奸细,因此才想将计就计,先下手为强。”
计青岩远行,莫白齐忠心耿耿,上清宫上下最适合做此事的就是宋顾追。宋顾追若是露出破绽,这些吸血蚊蝇必然寻迹前来,势必要逼着他变成叛徒。打从一开始散尘就在钓鱼,宋顾追是鱼饵,颜無是鱼,他要看看紫檀宫究竟是要玩什么把戏,他只是没想到,这些人残忍至此,竟然是想要把上清宫给灭了。
“好本事,那些没用的废物竟然没有看出破绽。” 黄衣壇主冷笑一声,“宋执事倒是做得真切。”
散尘捋须道:“内外都有各位的眼线,不做得真切也不行,他平时独自一人时也不敢露出丝毫破绽,这几个月当真变成了一个胆小怕事、自私自利的小人。”
宋顾追垂头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死了的人,没有怨恨,也没有害怕、生气、难受,就是像在看样东西,根本不把他当成活物。黄衣壇主的怒气翻涌,忽然发觉他看的不是自己,而是自己脚边死去了的黑衣男子,半个身子浸在溪水里,睁着大眼难以闭合。
他望着宋顾追空洞的目光,不知为什么平静下来,看似不在意地说:“宋执事近来如何,会不会突然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失去半个时辰的记忆?”
散尘立刻转头而望。
宋顾追总算有了些回应:“没有的事——”
话音未落,黄衣壇主突然间翻身而起,鞭子挥动:“杀!”本来静止不动的弟子们听了命令,当即奋不顾身地冲上前,黄衣壇主却不跟着,转过身朝着远处飞过去。这八百多个弟子与上清宫的弟子修为相当,互伤之下立时便各自死了十数人,再杀过来必定死伤无数,甚至不小心便有灭门之灾。一时间散尘走不开,更是无暇去追黄衣壇主,广袖一挥击退了二十余个紫檀宫弟子,声如龙吟般回荡山谷:“退开来!”
上清弟子闻言向后退了开去,散尘提剑而起,剑气青光十几丈,苍劲的吟声阵阵,宛如青龙在山谷里飞驰而过。青光过处,血溅三尺,上清宫弟子们退到高处不敢近前,只听见密林深处痛苦呼喊之声不绝于耳。可是明明死了那许多人,却也没人逃离,紫檀宫的弟子们前仆后继地涌上前来。直到清晨时分,林子里静谧下来,林间雾起。上清宫弟子们在高处看着,只见散尘自雾里缓步而出,面色苍白,身上的道袍已经染成鲜艳红色:“死了六成,伤了四成,把受伤的关起来吧。”
弟子们被这景象吓到不敢说话,噤声走进去时,连看也不敢细看,将还在呻吟挣扎的紫檀宫弟子们拖了出来。
散尘垂头望着那眼前的修罗地狱,许久不语。
“黄衣壇主向着西边逃过去了,我没继续追。” 莫白齐道,“丢卒保帅也没有用,西边水行门,东边花家,北边卢家,他向哪边逃也是死路一条。”
“青衣不是说,黑衣壇主和黄衣壇主都南下了?怎么只看到黄衣壇主?”
宋顾追在旁边插了话:“黑衣壇主我也没有见到,到现在为止还没人见过他,也不知道他究竟长什么样子。”
散尘转过头,若有所思地看着他:“顾追,他们没有对你做什么吧?”
宋顾追沉默了许久,终于正色道:“实不相瞒,弟子想启程去中原紫檀宫一趟,三宫主如今不知把紫檀宫打下来没,弟子想去那里找些解药。”
散尘和莫白齐同时互望了一眼,心头顿时沉重,不说话了。
黄衣壇主疾飞着退出落河之外,眼看着身后追着他的身影越来越小。莫白齐的修为与他不相上下,真要打起来他不会坐以待毙,势必要弄个同归于尽。之前他让黑衣壇主在外面接应是对的,万一有个猝不及防,也有人在这里救他出去。
莫白齐放弃追他了,黑衣在前面接应,说不定能有一线生机。
远处出现几个模糊的人影,他急匆匆地扑上去,说道:“上清宫早有准备,宋顾追耍了我们,走!”
那几个人影没有说话,只是像石头一样地站着,衣带在风中飘荡。黄衣壇主的脚步立时间停下来,双目眯起来戒备地看着他们:“黑衣?” 三个亲传弟子当中,宫主最喜欢的就是黑衣,谁都能出事,黑衣断断不能出事。
不到跟前便闻到血腥的味道,黄衣壇主心里面大叫不好,疾步往后退,不想转头时突然间看到一个半百之人的面孔,目光炯炯,身边跟着数个身穿水蓝衣服的弟子。
“戚门主。” 他停在原地,脸色苍白,“黑衣壇主呢?”
“他比你聪明些,丢下弟子们逃了。” 中年男人向着他走过来,“为了让宋顾追叛变,你们也是煞费心思,竟然趁着他醉酒,灌了药,引着他去杀水行门的弟子。要不是此事,今天我也不会管上清宫的事。”
聪明反被聪明误。
黄衣壇主闭上眼,良久才笑了笑:“我的修为再高,也难以抵挡戚门主和门中弟子们一起上,死便是死,临死前也要带上几个陪葬的。”
语毕,金色鞭子在手中扬起,从容道:“来吧,戚门主。”
第104章 主线剧情
“我把紫檀宫上下所有找得到的典籍都研习了,没有说体内戾气过多该如何解决。” 石敲声不敢在计青岩面前说得太死,“说不定看漏了什么,我再去找找。”
“不必。” 计青岩负手立着,声音听起来没什么异样,却叫人的心沉得打颤,“你看书从不会看漏。”
计青岩对他这徒弟疼得紧,谁都能看出来,石敲声忍不住又红了脸:“关灵道还是没有清醒?”
不但没有清醒过来,反而睡得更沉,夜里抱枕头似的抱着他,却连他是谁也不见得知道。“气海处的青痕变深了些,偶尔喊痛。” 计青岩说这话的时候像是被刀子划着嘴角。戾气凝集在气海,谁也不清楚会发生什么,那是修行之大穴,动辄伤身,经脉全损还在其次,最怕的是会伤及他的性命。
“现在怎么办?”
“不清楚。” 花家主拷问过几个紫檀使,颜無在宫里有个隐蔽不让人知的所在,平时就在那里修炼。花落春觉得颜無在那地方藏了东西,可是就算真有这么个所在又如何,未必有拯救关灵道的办法。
花彩行在他身边道:“关灵道放走上百个魂修,这几日流窜出去杀了不少人,其中不乏其他门派的弟子。这些门派不久就要上门,我怕他们要对灵道兴师问罪,你打算如何应付?”
计青岩低着头:“关起门来,谁也不让进。”
花彩行默然许久:“那是要得罪他们了。”
不错。本想带着关灵道一走了之,可他如今这境况,出去了必会死在半路上。至于其余门派,他现在根本无心理会,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本就不见得会放过关灵道,如今关灵道把上百的魂修放走,他们更是不会轻易饶了他。就算紫檀宫残杀虐待魂修又如何,魂修还是搅得道修不能修炼,还是得杀个干净。
以他一己之力,他只能保着关灵道。别人要杀魂修,他管不着,也阻止不了。
“自今夜开始,紫檀宫上下所有的人,每个都要拷问,谁也不能放过。”
关灵道的性命垂危,他与外面的人周旋有什么意思,就算说服他们放过关灵道,关灵道还不是会死?
花落春想找的是颜無修炼的地方,他想找的却是解救关灵道的办法,各自拷问的事不同,所得到的消息也就不同。计青岩亲自去关押紫檀使的地方,不眠不休地接连拷问了两日,轮到一个年轻点的紫檀使时,无意间说出了点有用的事:“之前有个听魂者天赋秉异,宫主得到关灵道之前本想让他炼魂,也让人喂他魂魄。此人进入魂修洞时曾经妄图逃跑,不想撞翻了旁边的坛子,一时间误食了七八坛的魂魄。他的修为本就低,就连七八坛的魂魄也抵挡不住,身体渐青,险些丧命,好在宫主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将他治好。”
计青岩忽得问道:“这个人在哪里?”
“此人、可惜此人后来被邪灵所伤,难以继续,性子又很是暴烈,宫主便让他修炼听魂阵,彻底关了起来。”
“他是听魂阵八人中的一个?”
“不是。紫檀宫手上的听魂者有十二人,八人摆阵,其余两人都在紫檀宫内修炼,等待将来替换。他本来要吸魂炼魂的,可惜不合宫主心意,便只能去修炼听魂阵。”
戚宁听了不舒服:“炼魂会引来邪灵,他修炼听魂阵难道不比炼魂好,何来可惜一说?”
那紫檀使许久没敢说话,开口时,声音略有些发抖:“你们想是没见过听魂阵里面的听魂者?”
戚宁与石敲声互看一眼。
紫檀宫的听魂阵之前在百花台附近捉拿魂修,他们见过几次,是个巨大的车,遮盖得严严实实,周围有紫檀宫的弟子们守候,谁也不许进去。
“你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我问一句你再问一句,什么时候才算完?” 戚宁道。
“听魂阵是感知之阵法,所有的人都不能看、不能闻、不能碰,只留下双耳能听、开口能言。等待替换的听魂者被关押在一个山洞里,之前我管着为他们送饭,如今也不知、不知死了没有。”
在场的人听到这里心头震动,计青岩站起来:“带我们去。”
那紫檀使不敢怠慢,带着计青岩七拐八弯地来到西北角的一座僻静小山丘,在山脚下一个黑黝黝的山洞前停住:“几个人都在里面,都还没辟谷,又几天没有吃饭,怕是已经饿坏了。”
计青岩相隔三四丈便感觉出里面散出的凉意,外面正是盛夏,里面却像是冰窖般,叫人心中发毛。“他们、他们跟其余的听魂者不同,他们不但是听魂者,而且还是魂修。” 那紫檀使道,“其余的听魂者全都好吃好喝地供奉着,这些人却不是如此。”
计青岩缓步向山洞里走,地上松软湿润,行了十数步,眼前出现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山洞里水声潺潺,听来源正是由山洞下面而来。
“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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