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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步之后,流年已远-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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检察官,相继给了她两片扑热息痛和一粒布洛芬,可是,没有用。协助调查十一个小时后,她终于高烧至昏厥,人抬进医院不到半刻钟,脑干及各种反射消失,脑血管造影显示脑部血液循环停止,医生宣布……脑死亡……”
言及此,濮长安骤然痛哭失声,不再压抑的惨嚎如尖刀直剌剌刺溃裴炯最后的侥幸。谁又能预料,沈沁柔在反贪局“协助”调查的十一个小时,竟是她人生最后的十一个小时。“一一,”瘫倒在座椅里裴炯喃喃,“那一一怎么办?不不、绝不能给一一知道!一定一定要瞒住她!否则一一会疯的,会死的。我太了解她,没了她妈妈,她会再也撑不下去的……”
然而终究是迟了。
作为沈沁柔唯一的血亲,作为沈沁柔手机通讯录的第一联系人,作为红叶生物窃电案公审后尚未更改的法人,反贪局在120急救车送诊沈沁柔的过程中,已基于尊重公民权,及时通知了沈一一。其后沈沁柔被推出ICU,反贪局又是即刻电告了沈一一。待濮长安自发小儿斯延年处获悉沈沁柔的死讯,沈一一已连夜回返至滨城——
那时候沈一一刚给纪小鄢彩信完自拍照,尚念叨着次日得去买面条香葱肥猪肉,紧随而至的噩耗听完她一滴眼泪都没掉,而是静片刻,去敲隔壁筱歆家的门。门敲开,她神色淡淡望着筱歆道,“我妈妈要死了。妳跟我回滨城吧。她十年前曾签署过角膜捐赠登记表。我想我作为家属,应该可以让妳优先做角膜移植术。”
那时候筱歆吓坏了,扶着她喊一一妳怎么了妳没事儿吧?郑锋听到说话声也出来了。本倦极小寐的吴教授,也出来了。而沈一一立在灯光昏暗的楼道里,笑容仍是淡淡的,“我没事。我只是有点明白她当初的想法了。大概,她是觉得自己错看、错爱了人,所以不想带着眼睛去死吧……”
言犹未落,攥在手里的小44再次魔咒般响起,沈一一接听完,视线飘忽扫过面前的三个人,“我妈妈果然是死了。我就说,命运不会这么好心、轻易地放过我。不过死了也好,于她是一了百了,于我又何尝不是种解脱?”说完她轻轻拭去筱歆喜忧难辨的泪,又不忘对郑锋关照道,“快去收拾随身行李吧。钱不够我还有一些。”
这状况吴有时如何能放心?二话不说充当司机送她回滨城。而等裴炯隔日午时得到消息飞奔至医院,筱歆的角膜移植术已完成。与筱歆同期做角膜移植术的还有三个人。沈沁柔的遗体则送到了火葬场的停尸房。至于沈一一,至于沈一一……她用她最后的清明、可怖的冷静、极大的克制一路坚持到病房,却在堪堪触及尚未撤掉人工呼吸器的她妈妈身体时,直挺挺倒在地。
于是自公审之日后,裴炯再度见到的沈一一,是躺在病床上瘦伶伶白惨惨昏沉沉睡着的沈一一。她细弱手腕点着葡萄糖,苍青双唇起了皮,乌浓长发拢在侧,露出左耳垂上熠熠璀璨的粉红钻,似一颗流而未散的晶莹泪,尖锐狠厉地刺中他。
那一刻,裴炯忽而迷惘了时空与时光。今夕何夕,此岸不闻彼岸香。望着病床上昏迷不醒的沈一一,裴炯多希望这是五年前。那样他就可以在沈一一最需要他的时候,在一切苦难尚未真正开始时,就默默守护在她病床前。可惜这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的妄想。并且不论是五年前,抑或五年后,她的困厄皆是源于他。而这次他是彻底毁灭了沈一一。是的,彻底。彻底到一日一夜后,于晨曦中醒来的沈一一,既不认得闻讯陆续赶回的陶陶陆沛涵,也不认得裴炯吴教授。
她没有疯,没有死,她只是在无法面对的崩塌与残酷里,忘记了所有人,连同忘记了她自己,还忘记了语言和表情,以及生活自理的能力,和部分生存的本能。
对此吴教授在安排她做了核磁共振后的解释是——举凡人与动物骤临强刺激,血中促肾上腺皮质激素和糖皮质激素都会急剧增多,此为应激反应亦称狩猎式反应;在此反应下,下丘脑-垂体-交感-肾上腺髓质系统也均有剧烈地波动,进而影响到免疫系统、神经中枢与脑内胆碱能,最终对机体、心理和精神造成非特异性的差异性伤害。
比如网上流传甚广的猫头鹰双眼圆睁一动不动的“萌照”,就是猫头鹰应激状态的写照,如是久了猫头鹰即便不马上嗝儿屁,寿命也会大大的减少。不过对于大多数人来讲,随着应激源消失,应激适应性疾病在持续几个月到几年后,都会慢慢地痊愈。沈一一却因曾患重度抑郁症,颞叶、海马回与中脑黑质致密部已然发生器质性改变,多巴胺能神经元胞体初呈功能性障碍,机体对应激引起的诸项生理反应代谢有限,故而核磁共振图谱显示的结果是:沈一一的杏仁核与海马不可逆性受损,边缘系统不可逆性受损,大脑右半球部分神经元坏死,植物神经紊乱。
也就是说,沈一一的遗忘不是一般的心理作用下的心因性失忆,她的遗忘是生理上的器质性失忆。而她的语言能力、自理能力以及部分生存本能能恢复到何种程度?目前尚是未知数。
听完吴教授这番解释与结论,在场所有人都呆了傻了懵逼了。陆沛涵边哭边喊“不可能你骗人”。陶陶拧紧眉提议赶紧找脑部和神经科专家会诊。沈一一的主治医生点头应允。傅贺捷掏出手机查看谁有这方面的资源。郑锋小心翼翼低劝筱歆尽量忍泣。红叶的老蔡和阿雕,就差没以头抢地尔……
一堆失控的人里头,唯有裴炯最镇定,他默默凝视着沈一一,眼里遍布着红血丝,双颊凹下去一大块,分明憔悴得脱了相,神情却有一丝吊诡地解脱。然后……然后他就把沈一一偷走了,在次日上午大家旁听专家会诊的时候。从后来的医院监控录像看,他找了两个口罩男相助,出医院大门后一路驱车向北,融入滚滚车流中。
不用陆沛涵发话,傅贺捷赶忙找人急调公安局天网。天网显示裴炯坐的奔驰商务行至北城区地铁口,拐进附近一条小巷口,几分钟后奔驰商务从小巷口西侧出口驶出,七拐八绕不疾不徐回了万康办公大楼的停车场。然而从车里下来的人没有裴炯,更加没有沈一一,且奔驰商务到傅贺捷来调天网为止,再没有动过。由此推断,在小巷口里裴炯带着沈一一,换了车。
那么回头再看小巷口里同时段车进车出的录像,最后锁定一辆无牌照金杯面包车。金杯面包车自巷子东侧出口出来后仍是一路向北,在快到隔壁市的时候,于天网死角处,滞留大约半小时。面包车再出现是在一座河汊小公园,小公园南面接邻马路一端有一台自动贩售机,司机是其中一名口罩男,下车后在自动贩售机买了瓶水,旋即步行着扬长而去——好吧,裴炯到底还是金蝉脱壳了!
“这什么状况?劫持?绑架?囚禁play?”帮傅贺捷调天网的警员,是其初高中同学,傅贺捷叫他老四,是个一脸胡茬子一身浑不吝的青年。接过傅贺捷散的烟,老四吊儿郎当问了句。傅贺捷回以重重的一拳,“接下来怎办?”
“怎办?要么报警,就可以接着查。否则我只能帮你查到这儿,再多就不行了。”
傅贺捷转头,以眼神询问陆沛涵和陶陶的意思。陆陶二人暂短对视,又纠结地望向老四。
“得,我再帮你们查查这人的近期开房记录、手机通讯记录和银行提现记录吧。不过,”老四吸了口烟,一边运指如飞敲键盘,一边叼着烟嘴儿道,“这人有一定的反侦察技巧,在不走章程的情况下,大概查也是白查。”果然三五分钟后,老四用鼠标指着电脑屏幕道,“上一次开房记录是在半月前的省城,手机通话记录截止到一天前,短信息接收号码没有私号,发送信息为零……银行倒是提了不少现金,唔,四张卡两百八十四万多,够生活一阵子的了!嘿,这哥们儿真贼!平时估计也是推理侦探小说爱好者一枚。”一根烟堪堪吸完,老四信手将烟蒂摁熄。转头扫了眼陶陶陆沛涵,问,“这姑娘病得重不?如果人命关天,哪怕这姓裴的是这姑娘合法老公,该报警也得报警。”
陶陶继续踌躇。陆沛涵咬唇看他半晌,突然决定性回答,“不报警!我们不报警!”自打接到沈沁柔死讯,陆沛涵一直在时断时续哭泣,沈一一的诊查结果出来,陆沛涵更是几近崩溃。可女人终究是女人,于某些关键时刻会爆发出惊人的果决,“我相信裴炯不会害一一,也相信裴炯这么做不是一时血热。这样,我们还要报警抓他么?抓到他,是要告他劫持还是非法拘禁?在监控录像可为确凿证据的情况下,案卷一旦形成,裴炯无罪撤案的可能又有多少?”
深深吸口气,陆沛涵哀声续,“一一已经被毁了,裴炯这辈子也基本交待了,可一一的悲剧固然有裴炯的责任,我们却不能往深渊里再推裴炯一把。所以给裴炯一个机会吧,让他弥补也罢赎罪也罢好好照顾一一。有愧疚垫底,他对一一必不会离弃。何况警方的抓捕会不会逼得他带着一一越逃越远越藏越深?又会不会让一一在随之逃亡的过程里,颠沛流离?”
双手按上陶陶肩,陆沛涵凝视着他语带深意叹,“陶陶,就先让裴炯照顾一一吧,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一一的前男友。而且你想想,即便我们报警后警察抓到了裴炯找回了一一,我们可抢得过纪小鄢?”
纪小鄢。纪小鄢。这是一连串剧变发生后,第一次有人提起他。之前不是没想到,之前亦非没顾上,之前大家只是不约而同不去通知他,互有默契地隐瞒他。
不然还能怎办呢?把他叫回来看沈一一如今这副模样么?不要说他那庞大显赫的家族与背景,更加容不得现在的沈一一,单说沈一一恢复无期的后半生,纪小鄢又确定能陪她走多远?
是,纪小鄢的委屈没有错,财富确乎不能算是原罪之一种,因为他有钱就不问缘由地给他贴标签,也确乎太武断。可寻常百姓家尚有“久病床前无孝子”,“大难来头各自飞”,你让陶陶陆沛涵这种单亲家庭出来的小孩儿,去相信富人也会有忠贞,富人也会坚定如磐石……倒不如索性让他们相信公鸡也能下出蛋。
故而当纪小鄢得到消息飞回时,已是裴炯偷走沈一一的三日后。彼时沈沁柔的葬礼已完成,骨灰葬在沈家外公外婆的墓穴旁;陆沛涵从墓地回来即病倒了,陶陶则推掉所有约稿坐镇红叶学着打理沈氏父女毕生的心血。而眼瞅着俄罗斯那边项目启动在望,一手促成、跟进此事的CEO却不见了,等待出发的万康海外拓展部可谓乱成一锅粥,接下来万康由谁接手也是未知数……动静这么大,身为合作方之一的江湛,自然也得了信儿。
江湛与纪小鄢几乎是同时抵达的滨城,落地即去了裴炯办公室。接待他的是丁珂儿,小秘书依然带着点职场新人的憨萌劲儿,听见江湛问,她也不隐瞒,知无不言详述了整件事情的原委,末了又惶惶抄了沈宅地址给江湛,“江先生,求您去劝劝纪先生吧,让他别去找沈小姐和我们裴总了。我们裴总……是真的爱沈小姐,让他为沈小姐做点事,他才不至于荒废得太彻底。”
说着说着小秘书眼眶就红了,又努力克制着眼泪道,“刚刚纪先生来了又走了,我猜他是去沈家找陆小姐了,您这会儿去,应该能碰到他……江先生,不是我向着我们家裴总,实在是沈小姐如今这情况,真的不适合再跟纪先生在一起。所以求您劝纪先生放手吧,天涯何处无芳草,放过沈小姐,也是放过他自己……”
可感情的事若能听人劝吃饱饭,这世间又岂会有那么多的痴男和怨女?而什么又叫“天涯何处无芳草”?一如金庸在《白马啸西风》最后所言的,“她知道那都是最好最好的,可她偏偏不喜欢”。爱一个人到后来,往往爱成了执念,纵有弱水三千,亦不及她横波一笑,纵蹉跎琦年玉貌,也不想找个人替代凑和……
所以看到纪小鄢,江湛什么都没有劝,只是默默拉了纪小鄢从沈宅出来,又递给他一张名片。“让他帮你找吧。”江湛指着名片道,“这货私家侦探干了十几年,暗访追查很是有一套,甚至逃到境外他都有法子逮得到,业界因此叫他‘寻丝鬼’。”拍拍纪小鄢肩膀,江湛朝自己身后的古思特偏偏头,“要不,先去‘起园’喝两杯?或者来碗燕皮馄饨垫垫肚?”
自在俄罗斯分别,江湛不见纪小鄢顶多也就半个月,然纪小鄢此刻的消瘦与憔悴,还是令江湛小小吃一惊。“走吧。急也不差这一刻。我那儿有五种口味的灰雁VODKA,别的好酒也不少。”冲纪小鄢一旁的辛德勒努努嘴,江湛不由分说拉纪小鄢上了古思特。纪小鄢的新助理、德裔俄国人辛德勒,则拉开道奇 Ram的副驾。
两台车的司机刚要启动车子,沈宅院门“咔嗒”一声开了,一脸病容的陆沛涵趿拉着拖鞋跑出来,她以为纪小鄢在自己车上,奔着道奇就去了,江湛见状忙摁下车窗招呼,纪小鄢却满目阴鸷动也不动。
“阿、阿作西,”陆沛涵还是改不过口叫纪总或纪先生,一手撑着车门,她另一手直直递进车厢一只录音笔,“这是一一头回来之前、在路上交给吴教授的,让吴教授看到我时交给我。她……没再交待是不是要我转给你,但我听了内容以后猜,她是想我转给你的吧。阿作西,谢谢你对我们一一这么好,我们一一也……真的很想跟你在一起。可她没福气,终是挺不住……往后的日子,请您好好珍重吧……”
话至后来,陆沛涵已是泣不成声。纪小鄢接过录音笔,依旧铁青着面色一言不发。车启动,一前一后向着“起园”疾驰。江湛升起后座隔板,又打开车载小冰箱,指着半瓶老汤姆金酒问,“喝么?我哥剩下的。要不要先来点?”
纪小鄢摇摇头,半晌回了句,“有烟么?我想吸一支。”……
淡蓝烟雾袅袅弥散开,车厢内萦氲起温和甜润的烟草香,江湛深吸一口后缓缓吐出一长串烟圈,不知是说自己还是纪小鄢,“戒了这么久,到底还是破戒了。所以戒不戒细想想也没什么两样啊,哪怕忍住不吸,心里也终是惦记着……”言罢笑了笑,转头望着车窗外飞速后掠的景色,无敌侧颜笼着透窗的光,愈完美,愈忧伤。
纪小鄢不搭腔,闷闷地一口口吸着烟。一支烟将尽,他再按捺不住摆弄起录音笔,少顷,沈一一糯软的嗓音柔缓响起,“亲爱的瓦洛佳——”录音笔播放的是最近的、也是她最后的录音——
『亲爱的瓦洛佳,马上我就要回滨城了。很突然是不是?因为我妈妈很突然地死了……接到她死讯的那一霎,我的内心是极其平静的,还有种第二只靴子终于落地的轻松——命运至此,再没什么大招可以狠狠招呼在我身上了,这下它能消停了么?这下它能彻底放过我了吧?
而我想我大概是再也见不到你了,不是我不愿,是我恐怕做不到。我太累了瓦洛佳,我坚持不住了。一直以来我都被告知“努力不见得处处都有用,但不努力就肯定没有用;风雨过后不见得有彩虹,但风雨过后一定会放晴。”为此即便我身陷漩涡也拚命扑腾须臾不敢停,然而扑腾这么久,我得到的答案毫无意外仍旧是徒劳,仍旧是愈来愈深的沉沦无底线……
瓦洛佳,别怪我,别怪我失信于你不等你,别怪我不给你做阳春面。这五年来抑或从小到大我咬牙对抗的动力若说实话唯有我妈妈,我一边恨着她,一边爱着她,一边又唯恐她失望。如今她死了,支撑我不垮掉的动力也没有了,我……就算不会跟她一起死,但我的病情我清楚,接下来我想我不是疯了就是傻了吧?
那样还怎么见你呢?那样见了你也无非是平添你难过。何况一个疯子或傻子还会葆有意识吗?故而在我可以洞见的下场里,我们已是永别了……
可亲爱的瓦洛佳,若这样子就永别莫说你我也是不安心,偏偏我又不够力气给你打电话,那就录在这里吧,哪怕这段录音未必能够为你所听到,我也希望我能说出来——瓦洛佳,我爱你,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像偷了星星在怀里,纵令明知不长久,也贪恋着你的光,能多点时间照耀我。可惜星星就该回到他原有的轨道不是吗?一如沙砾最好的归宿是渊底。所以瓦洛佳当你听说这里的事情后,请不要去找我、探望我,无论我是在精神康复中心还是在疗养院,无论我是疯了傻了能否再认出你。请你体谅我这一刻小小的自尊与虚荣心,我不想,那样子,被我最爱的人看到。我只愿你好瓦洛佳。只愿从今而后,你我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亲爱的瓦洛佳,再说一遍我爱你,爱你是我做过最勇敢的事。尽管对你的爱,终抵不过我的万念俱灰与疲惫,但我真是爱你啊,瓦洛佳……』
录音结束,江湛已不敢去看纪小鄢的脸,不敢去看他是不是在流泪,不敢去看他是不是也同样的万念俱灰与疲惫。中央扶手后头的小冰箱被打开,剩了半瓶的老汤姆金酒纪小鄢连杯都不用直接对着嘴往下灌,微甜的酒液入喉却辛辣,像爱情,像这世间所有美好幻景予人的假相,像我们明知注定离散还一往无前开始的开始……
亲爱的瓦洛佳。亲爱的瓦洛佳。亲爱的瓦洛佳。
录音一段段被点开,女孩儿糯软的嗓音比酒精更醇烈,心力交瘁已至极限的纪小鄢很快醉倒昏睡了。瓶中老汤姆金酒还剩下一点点。江湛自小冰箱里捻出一只高脚杯,倒上酒,燃起烟,随即撚开音箱阖上睫,在醺朦的烟雾与酒气中,在李健“只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再也没能忘掉你容颜”的清澈歌声中,怀想他也曾在某个雨夜缩在车里默默绝望地哭泣,也曾在倾尽全力抱拥后,不得不忍却贪痴地放飞与祝福……
没有了爱,失去了爱,财富累就的人生还剩下什么?
是无嗔无喜生命本身?还是不死不休的刻骨思念?
谁知道?
不到个人的终篇,谁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关于本章沈沁柔的死,是有真实事例作为依据的。至于被传讯作证的时间有没有限制?一般的说法是不超12小时就可以,但很多地方司法机关传讯嫌犯或证人去取证,审个两天两夜也是很多的。而真实案例里原主被隔离审查的时间为14个小时,在反贪局里就已经不行了。权衡再三为了免得不必要的麻烦,就改成11小时了。所以,小说狗血么?我从来不觉得。因为真实生活往往更狗血。
☆、尾声(三)
繁华和璀璨都被从记忆抹掉
于是这一切奄忽浮生的征候
便把妙龄的你在我眼前呈列
眼见残暴的时光与腐朽同谋
要把你青春的白昼化作黑夜
为了你的爱我将和时光争持:
他摧折你,我要把你重新接枝。
——莎士比亚《十四行诗集》
时光倏忽而过两年半。
于此期间裴炯母亲在沈沁柔亡故后不久即自戗于反贪局,死因迄今对外没公布。裴炯父亲倒因发妻这一死得以脱了身,流放一年后调任某省纪检委,不降反升生活何其的反讽。而赤塔州的矿与钢厂也陆续建成并试运行,所产矿石品味高,所产钢材皆是高附加值精品钢,主销对象是俄罗斯欧美阿联酋,万康这一着海外拓展的步子算是迈对了。万康国内的发展,却因红叶拒绝再为其供货,不得不转向它国购入生物制剂,生产成本因此剧增,利润空间急缩,又失去了地方政府两项政策性扶植,较之从前,也算是举步维艰。
至于红叶,陶陶已打理得似模似样,年初不仅为沈一一外公生前的几项保留专利新设了生产线,还跟环保部合作,预计全面涉足水资源的可持续利用,与工农业可持续发展改造。同时陶陶也没荒废了写诗和摄影,陆续出的诗集与摄影集分获大奖不说,所得版酬俱捐给了中华少年儿童慈善救助基金会。陆沛涵与傅贺捷也修成正果领证了。方硕丁珂儿的娃儿刚会走。筱歆重见光明后考上了吴教授的研究生,立志未来要去心理健康机构做辅导。殷朵儿自殷氏重工被收购与裴炯失踪后就进了精神疗养院。发配澳洲矿区的居居,酒驾肇事逃逸被拘捕。还有濮长安,两年前突发脑溢血做了开颅大手术,一年前体检又查出早期结肠癌,做了开腔大手术,再上电视人已瘦得不像样,昔时风采完全不见了。
这故事里错综的因果啊,究竟谁成就了谁谁又依傍了谁,谁辜负了谁谁又毁灭了谁?这故事里的每一个人啊,也貌似都有了结局,独独没有消息的是裴炯与沈一一。两年半里他们就好似人间蒸发般无影无踪,连江湛推荐给纪小鄢的私家侦探“寻丝鬼”都不由得抱怨,“裴炯走时带了那么大一笔钱,藏匿后第三天又着人在汽车黑市卖了他的奔驰商务和沃尔沃,身上保不齐还有细软,仅是这些,省着点就够他俩花用一辈子。何况裴炯有手有脚有学历,弄个假|身|份|证打份工还不跟玩儿似的?他家里背景又深……想找他,难于上青天啊!”
正在贝加尔湖春钓的江湛闻言嗤声打断他,“找不到是你专业水平有问题,在这儿吐槽有嘛用?”没握钓竿的手顺了顺脚下喵星人的毛,江湛眯起眼瞟了瞟在钓鱼艇另一端专注水面的纪小鄢,“大上周介绍跟你合作的黑客团队还满意么?比之前那票人好点吧?我说你有这工夫跟我唧唧歪歪闲嗑牙,不如再捋捋各国出入境名单。也不能光守着医院和康复中心的患者病历查,各地区房屋中介的电脑是不是也该入侵下?我就不信他们不开房、不买房也不租房!哦、对,汽车租赁公司的交易记录顶好也翻一翻,还有滨城民政局的系统也扫一遍,别这俩人悄没声儿地把证儿都领了,那我们还忙活个什么劲儿啊!”
江湛上嘴皮一碰下嘴皮说得何其的轻巧,“寻丝鬼”却要呕出老血了。特么的早知道这单这么难,打死他也不会接!虽说纪小鄢砸钱砸得行云流水极豪爽,这单做完够他下半生收手养老了,可找了两年半一根毛都没找到,太消磨人的斗志太挫败了好不好!
而两年半了一个郎有情一个妾失忆,这俩人真猫哪儿犄角旮旯过起小日子谁管得着!甚至这会儿人家孩子都满地跑了也说不定……换他早爱藏哪儿藏哪儿死生不见了!偏纪小鄢非一根筋地找找找,那势头真是就算你是一枚针,他也要大海里捞上来;就算你是一粒沙,他也要大浪里淘出来。他咋就不学学人思聪少爷的洒脱逍遥呢?都这么有钱了,还不可着劲儿睡网红,也忒地想不开——
是,纪小鄢的确想不开。又让他如何能想开?!他不过是差了两步就错失了他的小白桦,并且他的小白桦是在他心上生根发芽后,才被人生生挖走的。自此他心上的窟窿没有一天一时一刻不在嗖嗖灌冷风。他恨他恼他痛他不甘!更多的则是牵肠挂肚地惦念,以及再也找不回沈一一的恐慌。那样他将至死是个残缺者,至死不瞑目。
如是时间又过一年半——
这一天,江湛在圣彼得堡郊外、伊萨耶维奇家族的旧行宫找到了纪小鄢。
江湛到的时候,圣彼得堡刚下过一场绵延三天的雪。自西伯利亚袭来的寒潮,使这座温带海洋性气候的城市冷得呵气成冰。伊萨耶维奇行宫一眼望不到头的宫院,雪深无人迹。巨石筑就的宫殿,矗立在皑皑雪原。宫殿四周的双排柱廊,气度恢弘。金碧辉煌的外墙,愈夺目愈荒凉。自直升机上鸟瞰,江湛不由慨叹:这里何其似一座富丽堂皇的坟墓,埋葬着抑或说沉寂着唯爱永生的孤魂……
迎接江湛的,是行宫灰眸灰发的老管家鲍里斯。江湛不是头一次来,俄罗斯待得时日也长了,见到鲍里斯他正经能用俄语聊几句。“弗拉基米尔在干吗?”江湛问。入乡随俗,他早习惯用俄文名字称呼纪小鄢,给自己也起了个俄文名字叫安德烈。
“在书房看书。”忠诚的老管家毕恭毕敬地答,神色不变语气却含忧。
江湛嗯了声,随鲍里斯一路到三楼。这幢始建于罗曼诺夫王朝的宫殿,曾在战火流离中破败,屋顶宏伟壮观的壁画,与宫内曲折相通的回廓,倒都完好保留着。四年前纪小鄢斥巨资修葺,历时弥久终令它重焕异彩。如今雕梁画栋不提也罢,春意盎然的室内花园与七彩喷泉亦毋须赘述,最让江湛震撼与伤感并举的是:从侧殿一楼直通天棚的主墙面,以孔雀石、玛瑙、蓝珀、碧玉、彩石、石青石、天河石、蛋白石、黑曜石、月长石、金沙石、青金石……镶缀着一幅整面墙的画,画里有夜半的苍穹与深海,有璀璨的星光与荧光,有粼粼溢彩的波浪,和一对自带光环的提灯鮟鱇鱼。
看着这幅画,江湛每每想起汤显祖在《牡丹亭》题记里写的,“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当然你可以说,纪小鄢不过是有钱,不过是肯花工夫肯砸钱弄出这样一幅画,远谈不上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但他自沈一一失踪后,不酗酒不吸烟不沉沦不放纵不言忘亦不言放,他只是自囚于此任徒劳等待侵蚀他由内而外;四十三岁,四年过去他也才四十三岁,昔日那么不服老的人,今时却切切实实地老了,细密皱纹不仅纵横着他的眼角亦攀爬至他额头,曾经满头乌浓的发,先是鬓微霜,继而初染雪,渐至怆怆萧然三千丈。
“跟我走吧。”见到纪小鄢,江湛斩截道。他没有说走去哪里,没有说为什么走,他以为纪小鄢知道,即便他不说。
纪小鄢没动,融融暖暖的书房,他蛰居太久似已成石像。一旁巴洛克风格的矮几上蹲踞的雕鸮,亦似极仿真木雕。
“走啊。赶紧的。趁着雪停好赶路!”俄罗斯的冬天太蛋疼,随便来股强冷空气就能落上几天几夜的雪,到时甭说飞机汽车都难开,别好不容易有了信儿,再把人跟丢了。
纪小鄢仍是没有动,矮几上的雕鸮倒270度转了转头,喉间“咕嗒”一声,像是在回应。
“斑斑,你去不了啊,带你出入境忒麻烦。你老实在这呆着,回头我让喵星人来陪你玩儿,再送你几笼肥美的活耗子,给你打牙祭。不过可说好了,不许让我家喵喵吃耗子,我家喵喵是小公主,吃不了那玩意儿!”
没错,这只雕鸮正是当年纪小鄢在天籁谷拣的那只小猫头鹰,沈一一搬回沈宅后,纪小鄢把它也带去了沈宅。院子里纪小鄢亲手给它做了一个窝,每天还拽上沈一一去宠物市场买活鼠和面包虫,俩人儿一口口喂孩子似的将小猫头鹰拉扯到半大,待沈一一失踪纪小鄢决定长驻俄罗斯,斑斑却无论如何不舍得放,遂几番周折带了它来俄罗斯。春夏时节它自己四处溜达着觅食找对象,十月末入冬前,再飞回旧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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