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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家书院三两事-第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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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起,可以这样安然的抱在一起,享受哪怕是片刻的安逸。

可我呢。我默默地坐在那架筝旁,伸手轻轻拨动琴弦,在指尖玩弄着层层叠叠的音符。

我弹得不大好听。至少这几年没碰,手都生了。

今儿个是四月十六,是魏如玠信上说将要直击南宫韶和的日子。他说的云淡风轻,可我却知道这寥寥数语的无比沉重。魏如玠是替我去对付南宫韶和的。他这么做,都是为了我。如果他自私一点,大可不必管我。甚至可以直接投靠南宫韶和,以他的聪明才智,再凭着与南宫韶和的交情,他立马就可以成为南宫韶和的幕僚,荣华富贵,怎会少去半分。

可他没有。如今,他依旧失去对付南宫韶和了。当初他的武功被废。如今仅仅四年而已。此去,有何尝不是拿命来赌?

我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我可以感受到孩子的拳脚轻轻摆弄,甚至可以感受到他(她)的心跳。我笑着对他(她)说:“孩子,若不是有了你,现在的我一定在长安陪着你的父亲呢。今天过去,你父亲就要回来看我们了……”我忽而不知道如何说下去,我的鼻子已经发酸,我再也如不住,滚烫的泪水终于顺着面颊滑下。

我突然后悔了。我的帝王霸业,我的锦绣河山,凭什么要别人冒着生命的危险去替我夺来?!

想到这,我猛地从座上起身,有些发了疯一般在屋里踱步。

慕容秋忽的跑过来,一把抱住我的肩头,迫使我冷静下来。她声音颤抖的在我耳边低语道:“你这死丫头,又在发什么羊癫疯?我可懒得管你,可万一这孩子有什么闪失,你要我如何向魏如玠交代?”

我哭着咆哮道:“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他!我不该同意他去长安找南宫韶和,他那是去送死!”我无力再说,口齿不清的念叨着,乏力的倒在慕容秋的怀里。

她轻轻地用手拨弄着我的头发:“你信不过魏如玠,我还信得过呢,他有勇有谋,断不会直接去跟南宫韶和硬拼。更何况还有尚兮呢。我和他自小一起长大,他是怎样的人,我还是很清楚地。他素来运道极好,断不会就这么轻易败下来。更何况,他这样孝顺的孩子,不替他父母亲报了仇,又怎么可能善罢甘休呢?”她继续好言劝慰着我,我却哭得如同一个泪人儿。她和苏幕焉不能直接面对南宫韶和,这一点是我们之前就明白的。首先他俩的武功南宫韶和了若指掌。去了也是送死,再者就怕到时候南宫韶和以其他二人的性命碧苏幕焉交出秘方。那时候压制南宫韶和的筹码,就没有了。

窗外的樱花花期短,徒留下满地的粉色,落英缤纷。

……

宣德中殿外,竟然只有几个身形羸弱的小太监把守。

金色镂空的大门缓缓开启,明媚的春日阳关撒入中殿,轻盈的拂去沉寂已久的黑暗。

清脆的脚步声叩响在光洁的地板上,分外清晰。

两个修长的身影渐渐显现在门口,被阳光簇拥的男人宛若少年般灿烂明媚。

魏如玠换了一袭汉人的衣服,白衣白发,衣袂飘飘。

冯尚兮一身青色长衫,腰间佩剑的剑鞘上镶嵌着红色的宝石,灿若星辰。他双臂各抱一个灵位牌在怀中,面色冷戾而孤傲,额前的发丝在微风中轻轻拂过妖冶的刺青。

两人止步于门槛前。魏如玠侧首,冷声到:“你若是现在离开,还来得及。”

冯尚兮轻佻一笑:“英雄惟罹死不得其时,不得其所,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只要我能杀了他,今儿就没准备活着出去!”

两人相视一眼,不再多说,只将目光投向空荡的中殿里。

红色的地毯一路向上,绕过两只金铸的狮子,之大一方金碧辉煌的龙椅。

南宫韶和身着玄色长袍,头戴皇冕,面无表情的坐在龙椅上,修长的食指悠闲地轻轻叩响金色的扶手,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眸迸发出锐利决绝的光芒,轻蔑的俯视着出现在门口的两个人。

“来了?”他笑着开口,“怎么不敢进来?怕朕招待不周?”南宫韶和笑意灿烂。“朕今日准备举行登基大典。不料你二位早早的便要来了。甚好。以你二位的血替朕祭天,朕深感欣慰。”

“来了。”魏如玠的声音回荡在打殿中,“您的大喜日子,怎么能不来粘粘喜气?”

冯尚兮不声不响的将手中的灵位牌放在东面的铜制高台上,俯身扣了三个头,而后起身,转而将目光扫向龙椅上的南宫韶和,戏谑不已的笑意随即掠过他的琥珀色眸子。

智取,智取,一定要智取。冯尚兮在心中暗自念叨着,南宫韶和神志不清,那么就应该让他迷糊,继续让他迷糊。

冯尚兮一掀衣摆,当即单膝跪地,高声道:“草民冯尚兮,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南宫韶和朗声笑了起来:“哈哈哈……好好,好,不错,朕喜欢,好你个冯尚兮,朕杀了父亲母亲,杀了你的新婚妻子,你不仅不生气,反倒替朕贺喜来了。不过说来你亦是朕的姐夫,朕与淑和姐弟一场,她死了朕也应该将她厚葬雨骊山皇陵啊。你知道朕心里想着什么,难怪凭着自己的三脚猫功夫,就直接找上门来了,原来是投其所好!朕记下了,有赏!”

魏如玠不做痕迹的看了冯尚兮一眼,暗自点了点头。正如他们三人之前所拟定的计划,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当以不变应为万变,同时也要明白随机应变。

“只是草民有个疑惑,不知当讲不当讲。”冯尚兮忽而抬头道。

南宫韶和微微诧异:“但说无妨。”

冯尚兮霍地从地上站起身,向龙椅迈过几步,笑着问:“敢问陛下您的名讳是什么?是南宫韶和?南宫山和?南宫淑和?还是南宫碩和?又是谁传位于您呢?是高祖皇帝,成祖皇帝,文帝,明帝,还是惠帝?这儿是哪里,是广德殿,宣德殿,还是承德殿,武德殿?”

南宫韶和神色微恙:“你在胡说些什么……”

“啊……”冯尚兮阴阳怪气的笑起来。语速极快,“我明白了,你不知道,你居然什么都不知道,可你居然是皇帝!那你知不知道自己是谁?我又是谁?他又是谁?你为什么要当皇帝,为了这个天下奇Qīsūu。сom书,为了大邺王朝?不,不对,现在是大邺帝国?大邺帝国建于何年何月,又将亡于何日何时?我又为什么会来找你?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来找你?是你来找我还是我来找你亦或是你自己找你自己还是我根本就不为什么所以过来找你?你说啊,南宫山和?”

南宫韶和猛地捂住耳朵:“你给我闭嘴!我不是南宫山和……”

“哦……那你是谁呢?”冯尚兮继续巧舌如簧。“南宫山和又是你什么人呢?你哥哥姐姐还是弟弟妹妹?可当初南宫山和才是真正的皇位继承人啊,你是从哪儿来的孽种,怎么就忽而成了皇帝了呢?不对,是你找上了皇位还是皇位找上了你亦或是你生来就是要当皇帝的还是你装疯卖傻才得以苟活所以才有机会借刀杀人以谋一己之私冒天下之大不韪而今踏破河山?否则你为何要杀了窦贵妃,囚了皇太后禁了南宫碩和害了高寺废了孔春残了郭如花,逼迫苏幕焉和慕容秋?又为何要杀掉我冯氏万万条性命乃至我的亲身父母以满足你日益膨胀的野心呢?你说啊,南宫山和?”

南宫韶和猛地吼道:“我再说一遍,我不是南宫山和!他早年就被父亲救了下来,被关在清河书院藏书阁的密室中多年不见天日,几年前我亲手杀了他,我怎么可能是他!”

“哦……”冯尚兮呈恍然大悟状,“原来如此啊原来如此,原来你做了这么多亏心事你自己心里也是明镜高悬昭然不二啊。你手下那么多冤魂,那么多孤魂野鬼。难道你夜半无人之时就不知道心虚吗?你是会害怕吧,不管是朝廷上也好夜溟教里也好,你倒是可以掰着手指头好好数数你究竟害了多少人?今儿个我来了,就不怕你手下再多一条鬼魂。我就是死也要缠着你不会让你好过,这一点我今儿就把它说在前头,你好自为之……”

话未说完,南宫韶和怒目圆瞪,双眼似是要喷出火来。他双手颤动着揪着自己的长发,猛地从龙座上起身,将手伸向冯尚兮的方向,稍稍运气,瞬间,冯尚兮的身子便被抛出数尺,重重的摔在地上。南宫韶和一步一步的顺着红糖从金色的楼梯上走下,脚步竟然有些踉跄,似乎被冯尚兮的胡言乱语迷了心窍,他甩了甩脑袋,忽而盯着伏在地上的冯尚兮冷声到:“我让你再说!我让你再说!”

冯尚兮二话不说从地上爬起来,用袖子揩干净自己嘴角溢出的血,他继续道:“不错不错,陛下的武功真是扶摇直上,草民自叹不如。不过你不让我说,我偏要说……你这一辈子也就是这个样子了,你想当皇帝?做梦!你杀了我?还是我杀了你?还是我自己送死来了?就算我今儿个不杀你也终有一天会有人替我杀了你,所以你不要痴心妄想了,哈哈哈哈哈……”冯尚兮的笑声在大殿中回荡,然而这笑声无疑是彻底激怒了南宫韶和。

南宫韶和怒喝一声,陡然向冯尚兮出手,机会来了,魏如玠两步向前,一招挡住了南宫韶和的进攻,趁着这个空挡,冯尚兮把剑而起,冲锋而上。此刻的南宫韶和心智早已被冯尚兮搅的一团糟,他顺着冯尚兮手中的剑紧紧相逼,咬牙道:“冯尚兮,本座今日让你死无葬身之地!”不料当他正欲对冯尚兮下手的时候,冯尚兮忽而璀璨一笑,道:“教主你错了,我不是冯尚兮,他才是冯尚兮。”

南宫韶和猛地住手,他诧异而又茫然的看了看冯尚兮,忽而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来。他甩了甩脑袋,然而死讯依旧无法清晰开来,这时候只听身后另一个声音道:“他说的对,他不是冯尚兮,我才是冯尚兮。”

南宫韶和猛地转身,只见魏如玠一身白衣,神态冷清。

“胡说!你根本不是冯尚兮!”南宫韶和的声音颤抖起来。

魏如玠依旧安然道:“教主糊涂了,我就是冯尚兮啊。”

“你,你是冯尚兮……”南宫韶和试探性的问。

魏如玠点点头。

愠色浮上南宫韶和的面庞,他的手开始握成拳头,这时候冯尚兮忽而用剑在他的面前晃晃悠悠,笑道:“错错错……方才是耍你玩儿的,我就是冯尚兮……”

南宫韶和彻底迷糊起来,他只感到两个男人的影子在他的面前摇晃,交错,时而是两个人,时而又是合二为一……他想要动用自己的武功,但他忽而发现自己竟然无法集中精力。

真是奇怪了。

自己怕是着了这两个人铺下的陷阱了。

“我不管,今儿个你们两个都得死!!”南宫韶和迫使自己镇定下来,他双手运气,只见一团白色的气流在他的掌心渐渐汇聚,顺着他手上的力道缓缓下移,越来越大。

魏如玠与冯尚兮对视一样,两人同时纵身一跃,一左一右,用内力压住南宫韶和汇集的白色气流。

“不自量力。”南宫韶和说着双手向外一张,之间那白色气流陡然喷涌而出,将另两人迅速甩了出去。魏如玠落地连退数步,渐渐趋于稳定,而冯尚兮则是以剑撑地,保持平衡。

……

我安然的坐在院落里,阳光透过樱花树洒落在石凳上,疏疏落落。

慕容秋正在舞剑,孔春坐在我对面的木制轮椅上,神情呆滞,目无焦距。郭如花坐在他的身边,握着他的手,一面指着英姿飒飒的慕容秋,一面在孔春耳边笑嘻嘻的念叨着。

这阳光温暖的让人安逸不已,晕染了片片葱荣的春日倦意。可我的拳头却不曾松开过,明亮的指甲在手心里嵌入一排红红的指印。

慕容秋一套剑法舞毕,我拍手叫好,郭如花也握着孔春软绵绵的手轻轻的拍着。慕容秋笑着施了一礼,盈盈的走了下来。丫鬟连忙端上几盏清茶。我接过一盏,却手上不稳,茶盏坠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响声,碧绿的茶水打湿了一片,熙熙攘攘的青花瓷散落在石板上,支离破碎。

我心头不由猛地一抽。

最终话(下)

“魏如玠,我一向视你为兄弟,是可以说几句体己话的人,可是今儿个你为了一个女人,反倒跟我作梗,我要让你知道你这样做的下场无异于以卵击石,自寻死路。”南宫韶和用内力将魏如玠整个人抵在墙上,他的双脚也已离地,但一双杏仁目只是一动不动的盯着南宫韶和。

“你口中的那个女人,她是你姐姐。”为如玠声音冷戾,白净的额头上已经出现汗珠,面色惨白如纸,气喘无力道。“你这辈子做的孽,还不算多么。回头是岸,我相信阿樱她不希望你死。”

“少那她来压我!!”南宫韶和怒极反笑,“你以为你是她的丈夫就了不起吗?倘若你归顺于我夜溟教,我尚可绕你一命,可如今你逼我至此,那么你的死期就到了。我要让你一辈子都别想再见到她。”南宫韶和冷笑一声,手指一紧。猛地向前扣住了魏如玠的喉咙,“如玠哥哥,我在最后一次这么称呼你一次,感谢多年来你对我的悉心照料,韶和铭记在心。不过,你这辈子算是毁在了自己的痴心不改上。这样没有理由的偏执,就是愚蠢,我要让你明白这一点。”说着他的指甲渐渐变黑、变长,眼看就要划破魏如玠脖子上的皮肤,殷红的血顺着他白净的脖子流了下来。

微微皱眉,这辈子,就算是死到临头,也要学会忍耐。魏如玠微微叹息,他的手指顺着墙壁弓起,想要抓住什么,然而光洁的墙上除了精致的壁画,什么都没有。

冯尚兮从血泊中缓缓挣扎着要爬起来,他的手中依旧紧握着那柄家传的宝剑。

起身,面前是南宫韶和黑色的背影一级魏如玠那死到临头的安逸表情。

该死,我得救他。冯尚兮缓缓逼近,南宫韶和好似浑然不知。

这样好,这是个好机会,就奥得手了。

冯尚兮猛地扬起剑,眼看就要刺入南宫韶和的后背。不料就在这个时候,南宫韶和忽然转身,只见他双手一绕,冯尚兮手中的剑就立马不受他控制一般,从他的手中飞出,猛地砸在墙壁上,坠落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金属响声。

魏如玠瘫软在地,面上看不出什么波澜,他好像在蓄积体力,或是内力。

冯尚兮离了剑,忽而有种不知所措的感觉。

南宫韶和忽然扬手,冯尚兮只感到自己的胸口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压住,并迅速膨胀,让人喘不过气儿来。

南宫韶和一面用手控制着冯尚兮,一面对着他缓缓道:“你练了一辈子的剑,掌握了千差万别的行剑之法。却不曾明白剑的真谛。你所掌握的,不过是皮毛之处,剑,不仅仅是工具,而是要用心去体会。剑的最高境界,也不仅仅是取人性命,而是人剑合一,让它能够循着主人的意志。否则,不可能我区区的功力,就可以让你的剑离手。对于剑客而言,剑就是生命,就是灵魂,皮毛不存毛将焉附。”南宫韶和的一番话让冯尚兮目瞪口呆。他挚爱的剑法。却被这样一个“外行人”说的一文不值。他忽而有种想要杀人的冲动。可是他丝毫也动弹不得。

南宫韶和是他的仇人。

他要让他死,可现在,好像要死去的,成了自己了吧。

“我的剑法,不容你置喙。”冯尚兮艰难的开口,“如果你想除掉我,你大可现在就动手。”

“哈哈哈哈……”南宫韶和变态的笑着。“你说的不错,我断不会留着你,当然我会仁慈一些,让你死个痛快。”他说着目露凶光,高声道。“夜溟决,第九段。”

魏如玠缓缓地探出手去,自己的脖子正汩汩的流着血。再这么下去,会死的。不,不能死。

魏如玠从袖子上撕了碎布条,绑在自己脖子的伤口上。他拖着疲惫的身子,想要握住从冯尚兮手中掉落再次的那柄剑。

……

这时候轮到我抚琴了。

“琴艺不佳,见笑了。”我微微一福,在古筝前坐定,稍作思考,“平日里有一曲广陵散,颇为喜爱,但能力有限,只能大致回忆出来。”于是我望着孔春,脑海中划过当年在书院里他弹得那曲广陵散,满是肃杀之意,不由苦笑。

琴声自琴弦中溢出,断断续续,像是离人泪。

我忽而停下,望着郭如花与慕容秋眼中的诧异之色,我故作镇定的笑笑:“忘了多嘴,这曲子我想送给我的好兄弟孔春。”我转而望着孔春的眼睛,“我知道你听得见,也听得懂。我知道你总有一日按能够醒过来,因为我还要你陪我下江南呢!你说那儿的歌姬人长得漂亮,歌儿也好听,我不信,你可要亲自带我去看看。”说罢我微微一笑,继续手中的曲子,可我分明看见郭如花眼中的泪水险些就要决堤。

拇指轻轻拨弄,只听“嗡”的一声变了调儿,手中的琴弦竟已崩断。

众人霎时鸦雀无声。

我忽而不知所措起来。长安方向的天,还是一样的蓝,不会有事的。

我起身:“无妨,只是有些扫兴,这琴弦到底是老了。”

……

剑一挥而过,几缕乌黑的发丝飘然而落。南宫韶和望着横在自己脖子旁的剑。

魏如玠冷笑道:“你终究是没有练成夜溟决的第十段,实不相瞒,若是你练成了,我还当真是束手无措。”

南宫韶和面色惨白:“你居然会夜溟决的破解之法……”

“不,不是夜溟决,而是所有与夜溟决同宗的武功。天下的功夫,虽然各有套路,但追根究底,不过都是出自几种根本的思维方法。若不是你当年废去了我的武功,我根本不会这么仔细的思考,说来倒是要谢谢你了。不过纵观天下,有几种武功绝学却是我目前无法参悟透彻的,其中就有夜溟决的第十成。我以为你练成了,今日抱着必死的决心而来,没想到你却让我失望了。”魏如玠不慌不忙道。

“这么说,除了那几样武功,你倒是天下无敌了?”南宫韶和讥讽道。

“说笑了,我本身并没有掌握这些武功,但是剖析透彻这些武功暗藏的原理,便可以给自己留一条活路。”

“原来如此。”南宫韶和恨恨道。“你只有四年世间,你明白你短时间内不可能练就十几年才能累积的浑厚内力,于是你想到了这么一个法子。魏如玠,你果然聪慧过人。只可惜,你这样一个聪明人,却要像那个人一样,今日葬送于此了。”南宫韶和说着伸手指了指身后不远处因为中了他的夜溟决而昏死过去的冯尚兮。“我告诉你,夜溟决九成的话,他已经没有生还的可能。”

“好在今日要杀死你的,是他的剑,也算是他报了仇。”魏如玠说着手腕一绕,剑刃划向南宫韶和的脖子。南宫韶和冷笑一声,仰身一躲,剑身扫过她的脸,却未伤及他。魏如玠步步紧逼,南宫韶和单手蓄积内力,却忽而发现自己的内力已经不稳,难以再次驾驭夜溟决。

今儿个是四月十六啊。

可之前明明是吃了药的,为何只维持到这个时候……难道说,一直在药上不敢耍花样的苏幕焉,此次动了手脚?南宫韶和念及此,忽而不安乃至癫狂起来。

一种深深地挫败感砸向他的心头。

“哼,不用夜溟决,我照样可以杀了你。”南宫韶和说着放弃对夜溟决的凝聚,翻身与魏如玠过招。然而魏如玠仿佛是有目的性的将南宫韶和向后紧逼。

……

我回到屋里,将断弦换成新的,只是不再抚琴。顺手从魏如玠的书架中找到一本《庄子》,打开来,想要追求一种超脱的宁静。

园子里,樱花下,如花在孔春耳边继续每日的轻言轻语,试图唤醒他沉睡的意志。

我安然的笑了。

……

魏如玠手中的剑搭在南宫韶和的脖子上,力道很足,乌黑的血顺着剑刃一路向下。然而之所以让魏如玠有机可乘的,却是踉跄的站在南宫韶和身后的冯尚兮。他的手中握着一根通体莹亮的白玉簪,那尖锐的簪子直直的从脊梁扎入南宫韶和的身子里。

冯尚兮无力多说。他与魏如玠对视一眼,眼里似乎笑了一下。

“你知道你败在哪里么?”魏如玠的声音飘渺而深远。“你败在,对敌人的低估以及,对我们合作能力的不信任。你以为,我会因为与他的私人恩怨而不告诉他夜溟决的破解之法;你以为,我会故意借刀杀人好除掉冯尚兮;你以为我们都和你一样。”魏如玠缓缓地笑了,“可是你错了。你终究太看透人情冷暖,所以你,败给了自己的残忍与冷漠。”南宫韶和直直的看着魏如玠的眼睛,一脸如冰霜般的差异,乌黑的血顺着嘴角汹涌而出,与他纸一般的面色相映成辉。

魏如玠接着道:“还有,忘了告诉你,你的夜溟簪,一直在我的手中,以及,这簪子有毒,你知不知道?再美好的东西,不论它象征地位也好,财富也好,都是一把双刃剑。正如这根前任教主留给你的簪子,你杀死了他,于是他没有告诉你这簪子有毒。我们手下的兵,已经包围大邺宫了,这个时候,你也该死心了。是可谓,多行不义必自毙。”

“教主——”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清脆的女声仔门外响起。冯尚兮再也支撑不住,他猛地一头栽倒在地。魏如玠一时间有些惊慌失措的向外看去,只见一个小小的身影,发疯一般跑了进来——疯子,简直是疯子,她怎么什么都不怕。

这身影走得近了,魏如玠才看清这女子的模样。她不过十七八岁的光景,面容清秀,眉宇间尽是善良的颜色。可她偏偏穿着夜溟教的衣服。她的眼中似乎根本没有魏如玠的存在。她只是直直的跑向南宫韶和,口中念念不已:“教主……教主……焚玉来迟了一步……焚玉来迟了一步……”

南宫韶和颓然倒地,焚玉琮身后稳稳地接住他,让他依偎在自己的怀里。焚玉在他的耳边哭着:“教主……焚玉对不住你……倘若焚玉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会害了教主,焚玉宁愿负天下人也不能背叛教主……”焚玉紧紧地抱着南宫韶和,哭得那般无助,那般伤心欲绝,仿佛她这辈子都没哭过一般,可是南宫韶和究竟有没有听见,不得而知。他依旧不甘的睁着眼,那双清澈深邃的眼仿佛蕴含了太多不为人知的秘密,他穿着惠帝曾经穿过的龙袍,却包裹了他一身的罪恶。

这辈子,如果我可以从新来过,我不会再贪图权利,我不会再逼迫我的姐姐。我是爱她的,想一个弟弟爱戴姐姐那样爱她,只可惜,我再也没有机会见她一面。这真是一件憾事,哪怕一面也好,一面我就满足了。如果我可以重新来过,我宁愿被贬为庶人,也不要再装疯卖傻哦,不要再通过不轨的手段得到夜溟教教主的位子,更不要再觊觎在本就与我无缘的皇位。

可能,我这一生,只适合站在我的父皇身边,做一个骄傲的太子。

焚玉吃力的背起南宫韶和,不顾其他人的存在,缓缓地向门外走去。

魏如玠想要叫住她,因为他知道外面已经被重重包围,她即便是出去也是死路一条。

可魏如玠没有这么做,因为他也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吧。

……

慕容秋见我看书甚久,端过来一碗热腾腾的红枣粥。我谢过了,端起来喝了一口,咽下去的却是咸涩的泪水。这红枣粥让我想到了昔日在宫里的日子以及曾经相伴的人们。高寺、蟠桃、莲香、秋水,……还有焚玉,是是非非,孰好孰坏,似乎已经不再重要,我欠他们的,是一段值得怀念的时光。只是这日子,却再也回不去了,每个人的人生,都有着不同的道路。

……

魏如玠直直的奔向冯尚兮,在他身边蹲下,扶起他的肩膀,面无表情道:“坚持一下,我这就送你去见苏幕焉。”

冯尚兮伸出一只鲜血淋漓的手,微微摆了摆:“不用了…”

“什么?!”魏如玠面露愠色,说着就要拉他起来。

冯……

尚兮的呼吸艰难而粗重:“……我不行了,你不要再白费力气……”

“你可以放弃一切,可是不能放弃自己的身家性命。我魏如玠从来不做白费力气的事情。”魏如玠掷地有声道。

“你听我把话说完……”冯尚兮半睁着一双琥珀色的眼眸,他微微张嘴,露出了满是鲜血的牙齿,“我有些事情要交代一下……”

“哼,少跟我废话,有什么事情自己去办,跟我说没用,我立马就忘!”魏如玠不想听他多说,只是执意要带他走。

冯尚兮呕出一大口鲜血来,瞳仁渐渐失去凝聚力:“我是真的不行了……我只是想说……只是想说……替我照顾好……”他一口气没有接上来,咽了一大口血。

“我不想听。”魏如玠冷声道。

“你是个……你真的是个心胸宽广的人,爷佩服……爷从来不佩服别人……你是唯一一个……”冯尚兮艰难的笑了,“有你在,阿樱的事情就不用我再操心了……”

“何出此言?”魏如玠双眉紧蹙。

“我只求你一件事情……”冯尚兮好像在回答魏如玠的话,又好像不是,“替我……替我照顾好……照顾好我儿子……把他……把他养大成人……不要教他那些酸文……不要让他学那些臭八股……”

魏如玠难以置信的张大了眼眸:“你都知道了?”

“猜也猜到了……你有个毛斌,总是把别人想的特别笨……”冯尚兮反而一本正经的回答着,“还有个特点……就是……就是总是板着脸……以后多笑笑……其实你长得这本不丑,可就是不爱笑,我可不想阿樱整日对着你这么一张脸……闷闷不乐……”

魏如玠脸色缓和下来:“我……”

“还有……”冯尚兮艰难的伸手在地上摸索着什么,魏如玠连忙将那柄他家祖传的剑递给他。冯尚兮满意的笑笑:“对,就是这把剑,也要传给儿子……给他情歌真正厉害的先生教他剑法……你不要亲自教,你剑法真是太循规蹈矩,就像臭八股一样臭……”

魏如玠稍显尴尬:“你……我的剑法素来正宗……”

“最后……”冯尚兮打断他的话,“还是阿樱……你不准有别的女人……”

魏如玠诧异道:“你什么意思?”

“你要连着我的那一份一起爱她、照顾她,给她双倍的呵护……她真的吃过不少苦……你若是敢惹她不开心,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冯尚兮收敛起面上的笑意,郑重的盯着魏如玠的眼睛。

魏如玠猛地架起冯尚兮的肩膀,顺带抄起冯尚兮带在身上的灵位牌,拖着他瘫软的身子往外走,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拖得老长老长,两人渐行渐远,只听见魏如玠清雅的声音徐徐而近:“我答应你,我全都答应你,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儿,那就是你不能死。说来你还不知道吧,其实你一直是我的警钟,我时时刻刻都以你为诫,警醒自己不能堕落。否则就会成为你这样失败的人,没有了你我的人生就会毫无斗志,你死了那就太失败了……所以还是那句话,你这样一个失败的例子,我找遍天下也只找到这么一个,怎么能轻易就这样让你死去呢?……喂,你不能睡,不能睡,懂不懂?你得一直跟我说话,千万不能睡去……喂,喂,冯尚兮,你倒是说句话啊,你再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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