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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明环-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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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符太道:“有何变化?”
  荣公公道:“你道册封皇储是一件简单的事,只影响李重俊一人?当然不是这样子,而是整个培养太子成为继承人的长远计划,务令以太子为中心形成个小朝廷,李显若有不测,政权可安稳过渡。”
  符太道:“难怪婕妤起草此诏,花了这么多心力、时间。”
  又问道:“难道李多祚成了李重俊卫队的头子?”
  荣公公道:“那就是降权削职了,当然不是这样。”
  稍顿续道:“刚颁布的圣谕内,选了三人为太子太傅,李多祚负责指导李重俊的兵法,等于由李多祚保护李重俊。”
  符太道:“这招狠辣,李多作一天仍掌军权,没人敢损李重俊半根毫毛。”
  李多祚资历极深,又曾随那混蛋远征契丹,在军内具影响力,即使宗楚客为兵部尙书,有军内人事调动和物资分配之权,除非有李显撑腰,否则仍奈何不了李多祚,实乃保着李重俊的最佳人选。
  荣公公道:“如我没猜错,此计该出自杨清仁,以拖韦、武等人的后腿,早晚会出事。”
  符太皱眉道:“杨清仁竟有这么大的影响力?”
  荣公公道:“太平有便成。现在两人如鱼得水,关系密切。”
  符太记起因干陵地震而开的宫廷密会,以当时的情况,在神态上确没看出两人有男女关系。
  符太道:“这方面你也是猜的,对吧!名义上,他们不论亲族关系如何疏离,始终有血缘。”
  荣公公道:“宫廷内的事,非外人能想象,可是像我般自少在宫内生活的人,任何乌烟瘴气、耸人听闻者,均习以为常。藉此顺便向大人指出一个情况,俾能有所警惕,是对太少的临别赠言。”
  符太讶道:“这般严重!”
  荣公公道:“在宫内,事无大小之分,一切瞧后果。”
  这是回应符太的说话,接下来方是正点子。荣公公语重心长的道:“宫内的女人,有姿色者,从不吝啬身体,因晓得此为缚着有利用价値的男人的利器,也以此建立起信任基础,其他的关系都靠不牢。故此韦后和武三思如是,太平和杨清仁如是,不用亲眼目睹,却可想见。太少记着,没有另一可能性。”
  符太思索自身的情况,小敏儿因自己没占有她的处子之躯而不安,以上官婉儿的身份地位,亦主动邀他共度良宵,视与那混蛋的关系为无物,情况确如荣公公所描述的。
  他一向自诩才智,到此刻从荣公公处获悉真相,方晓得自己想法肤浅,因不明白册封太子牵涉到人事上的新安排,故对禁中忽然兵力骤增不明所以,而事实上是必须的。
  经一事,长一智,以后考虑任何变异,须想得深入些儿。
  杨清仁初显身手,部署老到精密,虽然知的不多,但从已知的,足可想象其余。使禁卫护送上官婉儿回府,就是不让武三思早一步清楚谕旨的内容,虽说武三思纵晓得仍难有作为,但要保万无一失,理该这样办事。
  李重俊在迁都前成为太子,国之大事,本身影响深远,而因之而来的人事变化、权力转移,更非同小可,随之冒起的是太平和杨清仁一方的势力,加上李旦,顿成可与韦武集团抗衡的派系。
  血浓于水,李显、李旦、太平三兄妹多年来建立起的亲情和信任,没一个人,包括韦后在内,可以离间和动摇。
  由昨天开始,李显和恶妻的关系,永远回复不了先前的样子,遇上重大事故,肯定征询妹子的意见。
  汤公公的“病谏”厉害至极,扭转了现时本一面倒的形势。
  然而,仍是女权当道,只不过韦后之外,多出个太平公主,又各有支持者,个个老奸巨猾,居心叵测,情况错综。
  符太同意道:“确是苦口良药的忠告,如当头棒喝,令我至少清醒一阵子。”
  荣公公大笑而起,摇头失笑,道:“太医大人很坦白,说出了所有男人的弊病。”
  符太心情愉悦的送他出门,顺口问道:“高力士的机会有多大?”
  荣公公耳语道:“韦后方面我反不担心,担心的是太平,如果她认为高力士是韦后和武三思的人,必千方百计阻挠。在此事上,没人可影响太平,唯一的例外是你太少。”
  符太道:“是否因她认定我是那混蛋的人?”
  荣公公哑然笑道:“那混蛋?当然是这样子,看似容易,拿捏上极难恰到好处,你和高力士走得过近,又会惹娘娘和武三思怀疑,这个要看你哩!”
  符太伸手和他相握,道:“保重!”
  荣公公双手紧握,感触的道:“想不到与太少有这个缘分,也从没想过你肯说‘保重’两字。如非因胖公公提点过我‘应退必退’,说不定我会留下来和大家并肩作战。李显太不象样子了,比我设想的更不堪,汤公公对他不是失望,是绝望。记着,可以和宫内任何女子发生肉体关系,却绝不可以是娘娘,明白吗?”
  符太骇然道:“娘娘?”
  两人在外院门停下来说话。
  荣公公道:“有何稀奇!有其母必有其女,看看安乐,便知韦后是何料子。据闻她对武延秀生出兴趣,是否已分了一杯羹,怕她们母女方清楚。”
  符太恍然道:“难怪你说宫廷乌烟瘴气哩。”
  荣公公道:“勿怪我危言耸听,你已成各方争取的人,就算韦后不亲自出马,也会派出女儿来笼络你。”
  符太吁一口气道:“给安乐挨挨碰碰,是乐趣,非苦难,可是换过是娘娘,便非常可怕。哈!她既然对武延秀有兴趣,我当然不合她眼缘。”
  荣公公道:“宫廷内千变万化,总离不开权和色,所以对男女关系,万勿小觑,亡族亡国,均由此起。宫廷内,表面的美丑最没标准。假设娘娘从小敏儿处得悉太医大人有过人之长,太少才能真正明白我今天苦口婆心的一番话。”
  符太苦笑道:“公公很爱说笑。”
  荣公公拍他肩头,大笑而去。
  ※※※
  龙鹰睡醒,手上仍握着《实录》。
  睡得真甜,该是为荣公公的“应退必退”而安慰。荣公公临别赠言,确是金石良言,字字珠玑。宫廷生活,龙鹰算是半个过来人,从圣神皇帝第一天摆出美女阵恭候他,再以人雅为饵,诱他出手杀薛怀义,其后与太平和上官婉儿的关系,莫不显示宫廷内男女关系关键性的影响力,绝对地对大局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在如一个小城般的宫城内苑,聚居着大批宫女、侍臣,和在其上操生杀大权的王侯贵族,遂发展出异乎平常,且是最畸形荒诞的生活圈子,光怪陆离,超乎想象。
  荣公公就是趁符太尙未陷溺前,提醒他。
  难怪武延秀与武三思间大有改善,武延秀亦不再那么着紧安乐,看来荣公公猜想的,不幸言中。
  武延秀从可代表大周迎娶默啜女儿凝艳的尊贵位置,沦落至无疑是“宫廷男妓”似的身份,令人嗟叹,不过看他说到被任命为中郎将时的神气,又觉他是甘之如饴。或许在武延秀眼中,韦后并不比安乐差很多。
  符太的分析非常有用,使他明白现今朝廷的权力分布,知己知彼。因此故,田上渊仍未能控制全局,使自己的香料铺有容身之地。
  台勒虚云确是了得,从黄河帮败亡的穷巷里寻找到新的出路,借着太平取得发展的空间,另一方面又凭洞玄子、香霸影响武三思,唯一的错着,是以为自己是他其中一只棋子,事实屏“养虎为患”。
  手下来报,陆石夫在前铺候他。
  龙鹰几敢肯定陆石夫昨夜未阖过眼。现时西京政治形势复杂,没人愿给抓着把柄,小事变大,何况真的是大事?
  一旦报上去,给敌对一方拿着来作文章,将吃不完兜着走。故此在天明前,把燃着的火头浇熄,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乃必然的做法。如不能迅速解决,会变成势如骑虎,没人可控制发展的方向。
  匆匆梳洗,到前铺去,郑居中陪陆石夫吃早膳,谈笑融洽。
  龙鹰心中安慰。
  陆石夫铁汉一个,不苟言笑,只有对着令羽等同乡兄弟,态度方亲切点,想不到竟与郑居中有说有笑的,显然视后者为自家兄弟。
  郑居中欲退席,让他们可私下说话,龙鹰着他留下来,好清楚情况。
  重新坐下后,龙鹰边嚼包子,边听陆石夫说话。
  陆石夫开门见山道:“昨夜的行动,后面的人很不简单,刚把人收押,季承恩来见我。”
  在宇文朔未现身前,关中世族里以宇文愚、季承恩和乾舜最够分量,既代表关中队到飞马牧场出赛,途经当时的神都,被邀参加款待奚王的国宴,在在表明他们在关中望族显赫的位置。
  季承恩属有代表性的人物,不给他面子,等同不卖关中高门的帐。
  龙鹰道:“是否令陆大人很为难?”
  陆石夫嗤之以鼻道:“季承恩又如何,我一句话立即封了他的口。”
  郑居中望望陆石夫,瞧瞧龙鹰,想不到两人的关系,与江湖兄弟无异。
  龙鹰欣然道:“愿闻其详!”


第七章 互相出牌
  陆石夫悠然道:“我问他,清楚范轻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吗?”
  龙鹰饶有兴致的道:“小弟也想晓得在别人眼中,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陆石夫道:“他张开口,却说不出半句话。”
  郑居中抓头道:“没道理,他不但认识范爷,还在马球场上与范爷交过手。”
  陆石夫道:“正因他认识太深,反不知如何形容,换句话说,就是仍没法摸得着范爷底,没法掌握范爷,遂有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之慨。明白吗?同样的问题,郑堂主如何回答?”
  郑居中立告瞠目结舌。
  陆石夫向郑居中笑道:“看!认识又如何,这就是范爷厉害处。”
  转向龙鹰道:“他对你有很大的惧意。”
  龙鹰点头,续问道:“这是你在他一轮说词后的开场白,接下的一句又如何?”
  陆石夫哑然笑道:“我接着以朋友的身份告诉他,范爷非常震怒,决意通过武三思,要求觐见皇上,向皇上面禀,希望他明白事情的严重性。若他仍不清楚,可问宇文破,好知道当日在神都,范轻舟见皇上时是如何的一番光景,还在皇上其中一间寝宫睡了一觉。此事之外,范爷是当时唯一肯为八公主挺身而出,对抗二张的人,且因此被圣神皇帝限三天内离城。他奶奶的,他们是在太岁头上动土。”
  龙鹰竖起拇指赞道:“陆大人厉害,最难挡是搬出武三思来,不被他落井下石才怪,收入牢里的肯定没一个人能活命,他们的头子都脱不开关系。”
  郑居中听得对龙鹰的“范轻舟”刮目相看。不过直至此时,仍弄不清楚两人的手段和目标,只知是占尽上风。
  陆石夫道:“季承恩立即气焰全消,低声下气请我勿报上去,为他来向范爷说几句好话,希望大事化小,由他赔罪了事。”
  两人静待他说下去。
  陆石夫道:“于是我问他,是否只要向范爷说出季承恩三字,范轻舟会忍气呑声?”
  龙鹰叫绝道:“肯定他哑口无言。”
  陆石夫笑道:“扮好扮丑的,说我尽力稳住范爷,让他们有斡旋的时间,提出让范爷可接受的条件,当然不可随便找个人来,而是必须‘德高望重’,能令范爷须考虑开罪他是否划算。”
  接着道:“午时是期限,逾时不候。”
  龙鹰叫绝道:“陆大人了得,爽脆俐落。”
  转向郑居中道:“我们并非有风使尽帆,而是留有余地,好一举解决无谓的纷争,孤立皇甫长雄。”
  陆石夫道:“竟敢视我的警告如无物,理亏在先,亦可看出背后撑他们腰的人,不惧武三思,我们偏要将他揪出来。”
  郑居中思索道:“谁人可不怕武三思呢?”
  龙鹰道:“此人是谁,呼之欲出矣!”
  敲门声响。
  陆石夫和郑居中面面相觑,竟来得这么快。
  龙鹰传音道:“是熟人,小弟和他有密话说。”
  接着道:“门没上闩,河间王请进来。”
  郑居中和陆石夫找借口离开,河间王收回望向陆石夫背影的目光,坐入龙鹰身旁的椅子,道:“要令陆石夫为范兄奔走出力,并不容易。”
  对杨清仁他不敢怠慢,说错一句话,会招来难测的后果,装作漫不经意的道:“河间王何有此言?”
  杨清仁从容道:“到西京后,陆石夫等于升官,武攸宜坐上京兆尹的肥缺,陆石夫为两少尹之一,专执巡治之责,左右街使、六街巡警全归他管辖调度,范围囊括西京和京畿二十一县,人称之为‘关内总巡捕’,得他照应,范兄可以无忧。”
  龙鹰讶道:“我还以为他仍是城卫副统领的位子。”
  杨清仁道:“是个职权扩大了十倍以上的城卫副统领,只是他为人朴厚踏实,可能因此没解释清楚。”
  龙鹰道:“河间王很留心他。”
  杨清仁没有隐瞒,道:“任何掌实权的人,入我关心之列。他之能坐稳此位,靠的是实力,几是无可替代,以前是这样子,现在仍然如此。”
  又问道:“范兄如何认识他?”
  龙鹰坦然说出张柬之通过陆石夫找他去说话的情况,问道:“武懿宗给调到哪里去?”杨清仁道:“暂时未有着落,由于武攸宜当过长安总管,熟悉关中风土人情,他当京兆尹,较被接受。关内、关外是两个不同的天地,以前一套,已不合时宜。”
  此子春风满面,显然仍纵横得意,对龙鹰的有问必答,且与他所知的没有出入,非常满意。
  龙鹰赠多几句,道:“武三思一直着陆石夫留意小弟何时抵京,故就在船至西京的当夜,他找上了我,也使我能将香怪保出狱来。河间王清楚香怪吗?”
  杨清仁道:“到前天方清楚,在一宴会场合,首次听人提起香怪,说他加盟了范兄的来京团。在座的全为西京有头有脸的人,对范兄摆明来京霸地盘,均不以为然,只我肯为范兄说几句好话,并暗示他们勿惹你老兄,否则将如我般在马球场上,不住的吃惊。哼!敢不听我的金石良言,现在碰个焦头烂额,悔之恨晚,可以怪谁?”
  龙鹰笑道:“河间王晓得昨夜的事哩!”
  杨清仁微笑道:“范兄一鸣惊人,现时消息稍灵通的,均清楚此事,只差未上达皇上和娘娘,然而纸终包不住水,武三思知道,等于他们知道。”
  龙鹰好整以暇的道:“此事可大可小,看武三思如何陈情,幸好武三思会很有耐性,就看对方能打出怎样的一副牌。”
  杨清仁叹道:“我没看错范兄,到哪里都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范兄是怎样办到的?”
  和杨清仁说话,该说什么,隐瞒哪一方面,非常费神。
  龙鹰岔开道:“在此之前,已有人来夜袭刺杀,没猜错的话,此人就是田上渊。”
  杨清仁没有震惊,点头道:“即是范兄搬到西市后的首个晚夜,田上渊想不到的是,竟然空手而回,如果肯问我意见,我会警告他勿要这般愚蠢。”
  龙鹰笑道:“他不是空手而退,而是收礼而回,是小弟赠他的小礼。还有后果是他尙未察觉的,就是在武功上露了底,显示出与别不同的手上功夫,任何人骤然遇上,会顿陷险局,陶过就是这么死的。”
  他这番话,是要试探杨清仁对他的信任度,是否没有隐瞒,若然如此,理该告诉他田上渊用的是“血手”。
  杨清仁沉吟片晌,道:“范兄这个消息,非常有用,解开我们很多疑团。”
  龙鹰心忖不论自己的利用价値有多大,棋子始终是棋子,属外人。
  趁分了他心神,方接回他先前的问题,道:“事有凑巧,敌人以为我和香怪到了秦淮楼去,偏是香怪身体不适,我们折返时,刚好遇上敌人来犯。”
  杨清仁半信半疑,却无法找到漏洞,也不可能寻得破绽,除非能钻入龙鹰的脑袋内去,因与表面的事实不相背。
  打量着前铺宽广的铺堂,道:“这个物业很大,四个这般的物业加起来,香安庄也瞠乎其后,难怪皇甫长雄如此着紧。香怪是皇甫长雄非常顾忌的人。”
  龙鹰沉声道:“除他外,还有何人要对付小弟?”
  杨清仁轻描淡写的道:“是宫城、皇城所有有资格不欢喜你的人。多只香炉多只鬼,朝廷迁返长安,搞乱了整个局,很多人的利益受影响,现在等于重新洗牌,田上渊实在过分,对黄河、洛阳两帮赶尽杀绝,惹起关中各大势力的恐慌,也令北帮在长安内处处受掣肘,不是所有事均能凭武力解决的。就在这个兵荒马乱的时候,范轻舟忽然大驾光临,否则凭皇甫长雄一人之力,何德何能煽动各方势力联手施威,只没想过逞威变失威,在范兄手上闹个灰头土脸,不知如何收科。”
  龙鹰乘机问道:“有没有黄河帮的消息?”
  杨清仁道:“黄河帮始终是有百年基业的大帮会,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听说黄河帮少帮主逃往幽州去,托庇于郭元振。于黄河两岸,对北帮仍有零星的反击,北帮的伤亡很重,故对西京显得力不从心。”
  龙鹰喜道:“这是个喜讯。”
  终放下点心事。
  杨清仁道:“眼前的事,我不宜插手,亦相信你胸有成竹。其他方面,尽管开声。”龙鹰问道:“小可汗在这里吗?”
  杨清仁苦笑道:“连我都不晓得,因何忽然问起他?”
  龙鹰道:“来此途上,遇上湘君碧,她说小可汗要见我。坦白说,现在我有点失去了目标和方向,不知走哪条路方正确。”
  杨清仁道:“什么都不用理会,一切待在西京站稳阵脚再说。”
  龙鹰道:“我想见小可汗,是想问和你们合作,于我有何好处,或许问你并无分别。”
  杨清仁凝视他片晌,道:“以范兄的才智,怎可能猜不到?不过,现在去谈这么远的事,言之尙早。首要是求存,我们会不惜一切扶持你,当建立起信任,再论其余。”
  稍顿,正容道:“范兄北上的一着,看得极准,南方的事,是在这里决定。世易时移,大家均须重新适应。范兄现在做的,不但为了江舟隆,也为了江舟隆的兄弟,至乎竹花帮的存亡。一俟北帮复元过来,而范兄又没准备好,将悔之晚矣。”
  龙鹰听得心内佩服,杨清仁是有非凡魅力的说客,然而说到底,就是利用他牵制田上渊。于其来说,最理想的效果,是两败倶伤。
  那时不论范轻舟、田上渊,都难以为患。
  杨清仁道:“我不宜久留,迟些再找范兄。”
  杨清仁去后不久,陆石夫回来了。此乃必然的事,离午时不到半个时辰,对方再没反应,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陆石夫劈头道:“我们立即起程,到福聚楼去。”
  龙鹰随他出门,陆石夫的手下牵着两匹空骑,供他们代步。
  龙鹰牵着陆石夫衣袖,扯着他退返铺内,道:“说清楚情况,我要作一个决定。”
  陆石夫沉声道:“武三思召我去见,说韦温亲去找他,说有人请他出头,希望摆平这场小风波。他奶奶!这叫小风波。”
  龙鹰道:“武三思是否生出怯意?”
  陆石夫道:“他的嘴皮子仍很硬,却是色厉内荏,因知最后仍奈何不了韦温,韦后顶多骂韦温几句,不过韦温下面的藤牵瓜、瓜牵藤,会有一大串人获罪,罪名大小,由武三思操控,即使可大可小,也因而与韦温成水火不容之势。与其如此,武三思何不向韦温卖个人清?”
  龙鹰欣然道:“原来背后的主使者,竟然是韦温,故连老哥亦不放在眼内。韦温是否晓得我和武三思的关系?”
  陆石夫道:“韦温并非武三思,对很多事情一知半解,也没深究的闲情。事实上当权的韦族外戚,因娘娘而有恃无恐,目空一切,给人几句话捧了上天,又急于立威,争着为关中的高门世族出头,同仇敌忾似的,也不知‘吹皱一池春水,干卿底事’,到出了事,方骤然惊觉,硬着头皮去向武三思说话。”
  龙鹰道:“宗楚客肯定在背后煽风点火。”
  陆石夫道:“宗楚客奸狡处,比武三思有过之而无不及,不论事情如何发展,绝不会牵连他。”
  又道:“武三思做好做丑的,向韦温点出八公主和范爷的密切关系,昨天还为范爷举行洗尘午宴,又得皇上宠爱,然而却非他的手下,吃软不吃硬,韦温方知闯祸。”
  龙鹰讶道:“他懂得反省?”
  陆石夫道:“韦温怎会反省?韦后晓得起用族人犯忌,故千叮万嘱韦温等人,勿要给人抓着把柄,故韦温最怕此事传入娘娘耳内。我这边返官署,季承恩已在等着我,说请出韦温来做中间人,在福聚楼摆下和头酒,与今次事件有关或无关的几个人,均会出席,请范爷赏脸。哈!范爷的手段真厉害,竟能逼得对方低声下气的来求和。”
  龙鹰道:“季承恩该见过宇文朔,只他才想得出教小弟不得不就范的方法,韦温去见武三思,也是宇文朔的主意。唔!他算肯帮忙了。”
  陆石夫道:“宇文朔有参与吗?”
  龙鹰道:“宇文朔不是这种人。”
  陆石夫道:“弄清楚情况哩!范爷有何决定?”
  龙鹰淡淡道:“立即将易果然等人全体释放,送韦温一个大礼,让他放下心头大石。”陆石夫道:“岂非失去与他们谈判的筹码?”
  龙鹰道:“这个人情是卖给韦温的。说到底我和他并无嫌隙,斗生斗死何苦来由?小弟受西京来是做生意,不是动刀动枪。”
  陆石夫点头同意,召来手下,吩咐放人,见龙鹰仍在思索,没动程之意,奇道:“范爷在想什么?”
  龙鹰道:“我在想着,是否该来个以柔克刚,同时借机推广我们的香料大业?哈!有趣!有趣!”
  陆石夫莞尔道:“范爷奇人奇行,只是,合香仍未制出来呵!”
  龙鹰道:“香怪会有办法的。福聚楼离这里很近,准午时到便成,尙有时间,也好让韦温等知道我们放人了。”
  陆石夫佩服道:“虽未能亲睹范爷在战场上指挥若定、纵横无敌的雄姿,但看范爷此刻不按常理出牌的手法,可推想到范爷的用兵,有鬼神莫测之机。”
  龙鹰搂着他肩头,谈笑着返工场去,心忖自己少时总爱妙想天开,今天竟派上用场,那时怎想过呢?


第八章 福聚之会
  与陆石夫抵达福聚楼,对方须出席者全体在座,除韦温和季承恩两个所谓的中间人外,就是之前有人质在龙鹰手里和有支持或参与行动的各大帮派领袖和龙头,长安帮的老大翟无念、联义堂的大当家石清流、关中同乡会会长楮允、关中剑派现时最话得事的京凉,任何一人踩踩脚也可令西京晃动,现在济济一堂。
  这个场面,韦温肯定没魄力营造出来,只宇文朔方具此胸襟见地,不愁“范轻舟”不受和。
  从韦温处,可依稀看到韦后的模样,没龙鹰预想中的平庸,身材修长,腰板笔直,蓄灰色小胡子,眼光冷冷的,年纪四十岁许,一副世家大族的装扮,能在韦氏一族里被韦后相中,脱颖而成韦族当官最高的领袖,自然有他的条件。
  众帮派领袖里,以翟无念和京凉较特出,亦以此两人武功最高明,可列入一流高手之林,属宗楚客、夜来深的级数。关中卧虎藏龙,非是虚言。
  前者看来该与所修先天真气有关系,三十多岁的人,依然显得很年轻,脸肤娇嫩如少女,泛出健康的红晕,乌黑的头发闪闪生光,像韦温般颀长挺拔,浓黑的眉毛,却使他多了韦温欠缺的硬朗。整体而言,翟无念是个有非凡魅力的人,天生的领袖,纵然挂着笑容,可是其眼神深处,却具有某种令人害怕、深邃难明的神色。
  翟无念绝非肯轻易屈服的人,只恨手下“悍将”易果然成了阶下之囚,也是被捕者里名气最大者,使翟无念首当其冲,祸来时,最脱不了身的正是他。
  他乃皇甫长雄的拜把兄弟,故亦成为今次风波的牵头者,想不出席也不行。
  京凉中等身材,然肩宽颈粗,自然而然霸气十足,表面看属爱打硬仗的人,可是龙鹰却从他修长的双手,瞧出他的剑专走精微的路子,现在虽没带剑,却总予人剑仍在身的古怪感觉,人如其剑。
  比起上来,众人里以关中同乡会的会长褚允最平庸,养尊处优的模样,不谙武技,矮胖得来肥肿难分,笑容虚伪,是大奸商的款子。
  联义堂的大当家石清流,外貌神态令龙鹰想起易天南,客气里保持距离,谨守江湖礼数,神情有点疲惫,显因有手下失陷,累得他昨夜没阖过眼。年纪数他最长,近五十岁。
  福聚楼没有厢房,对方特别安排将午宴设在一角,以临时的屛风与其他客人分隔开至少两张桌子的距离,不受其他客人的影响。
  在福聚楼摆和头酒别具涵义,因此为江湖圣地,任你如何横行霸道,亦因寇仲和徐子陵而心存敬仰。于西京最著名的酒家设宴,是对范轻舟的重视。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翟无念等对易果然、白向等的武功深浅一清二楚,竟遭范轻舟轻易生擒,又从逃脱的人口里晓得情况,知范轻舟手下留情,留有余地。
  夜袭事件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没想过是事发后范轻舟的手腕,步步进逼,不容他们喘半口气,范轻舟又与陆石夫一唱一和,武三思则在后坚守立场,顿使今次诸主事者,失去方寸。
  季承恩本身应和事情无关,只因被捕者过半为世家子弟,不得不出头。众人看中他认识范轻舟,又是高门里最有地位的领袖之一。季承恩无功而还,惊动了宇文朔,遂想到祭出韦温之计,只有韦温是武三思不愿开罪的人,也肯定了韦温是背后身份地位最高的主事者,至于真正的原因,便只有韦温自己清楚。
  龙鹰和陆石夫在福聚楼前下马,两个伙计迎来,为他们安置马儿,福聚楼的大老板尉迟谆在楼下大门迎接,谈谈笑笑,领他们登上二楼。
  楼上座无虚席,部分客人早风闻其事,不知情者亦因屛风内聚集着现今在西京的一众巨擘,故对由尉迟谆带领的“范轻舟”和陆石夫特别留神。
  倏地整个二楼大堂静了下来,非常神奇,本身已造成龙鹰一定的威势。
  转过屛风,韦温带头起立迎迓,神态轻松,其他人随之。
  剎那间,龙鹰掌握了各人的波动。翟无念和京凉虽为高手,却非处于门禁森严的戒备下,透露出情绪的反应,其他人更不用说,岂瞒得过他。
  本该因谈判而吃紧的气氛并不存在,代之是碰头聚会的心情,当然算不上相见欢,但已没有丝毫剑拔弩张的影子。
  陆石夫轻碰他一下,表示他临时放人的决定奏效。
  陆石夫的出席,意义重大,他是关中治安的大头子,武攸宜的懒散无能,实权落在他手里,一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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