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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明环-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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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居中不解道:“春雨是何气味?”
  龙鹰傲然道:“这正是调香者的责任。坦白说,谁晓得春雨、夏雨、秋雨和冬雨的分别,不过小弟跑惯荒山野岭,对气候变化感应特强,自问有本事调配出一种嗅之不厌、丰富无穷的香味,加上名字先入为主之利,可勾起嗅者对春雨的记忆。”
  郑居中承认道:“若然如此,肯定大卖。”
  又叹道:“可是夏雪又如何?夏季没雪,该没人有这样的回忆。”
  龙鹰道:“于四香之中,此香来个险中求胜,是未之曾有的气味,浓郁里隐透清寒,若隐若现,如和鼻子捉迷藏,无从厌烦,因本来就是该没有的东西。”
  郑居中动容道:“光是听,已令我想先嗅为快。”
  龙鹰道:“坐言起行,是干活的时候哩!”
  忙至夜深,“春雨”、“夏雪”、“秋月”和“冬阳”,四香终告面世。
  龙鹰心忖自己肯定是辛苦命,舒舒服服的船程变成忙至天昏地暗,却忘了别的香匠或许费尽一生精力,仍没法调校出一种独特出色的合香。就像画匠穷毕生的努力,仍没法绘出传世的杰作,他却首次拿笔,便成至少自己认为是旷世的作品。
  龙鹰的优点,除超级灵鼻外,就是对草本植物的深切认识,荒谷的五年生活,伴着他除风、晴、雨、露的大自然变化外,其后还有胖公公师父的《万毒宝典》和千黛的《行医实录》,使他博通山草药的特性,又清楚配合的原理,故由他创制出来的香料,除芬芳迷人外另具疗效,非同一般货色。希望抵西京后,可立即动手炮制,四香制成后,才出来活动。静休期间阅读符太《实录》的〈西京篇〉,掌握情况。
  沐浴后返回舱房,有种辛苦努力后的松弛和写意,事实上过去几天心情之畅美,难以言表。
  女帝的“生死之谜”,似若压在心头的万斤重担。龟息功只可令女帝在那样气闷的环境活上一段时间,如超过她能力的极限,会给活活闷死。
  干陵地震加杨清仁的大六壬卦,挪走了心头大石,使他对未来更是满怀希望,充盈斗志。
  在舱窗旁的椅子坐下后,脑海又泛起郑居中和一众手下来试嗅的情景,个个如痴如醉,龙鹰同时凭掌握他们的波动,再加微调,以保证最后成品拥有最高的品质和香效。
  香文化源远流长,始于秦汉时期,发展到今天,由于政治稳定、经济繁荣、交通便利,特别在对外政策上采宽松睦邻之策,大量香料从域外输来中土,令熏香风气盛极一时,成为生活上不可缺的常用物,广泛用于菜肴酒酿、美容装扮、衣服被褥、家居庭院,至乎疗病医方。
  佛教和道教更不用说,修炼、祭祀、法事等等,已到了无香不欢的地步,与各类形而上的精神活动,紧密契合。
  以西京长安般古老悠久的都城论之,一个武林高手绝及不上出色的香料师般受欢迎。在那种地方,仗武横行肯定死得很惨,持香乱闯,却是广结善缘。
  符太的《实录》果然有用,勾出他的灵感,忽然间厘定了到西京的策略和方向。
  想到这里,掏出《实录》的第二卷厚册巨着。
  这小子应付安乐的手段很绝,尽管安乐认为他胡诌,可是不怕一万,却怕万一,如果是真的怎办,这样的险,安乐怎敢尝试?
  对高力士这个太监,龙鹰亦感兴趣,仅看他能争得符太的好感,便知此人的不简单。是逢迎捧拍的高手中的高手,出神入化,不着痕迹。若然不过如此,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偏是他在没有强硬靠山下,如女帝之于胖公公,却能处处逢春,消息灵通,活动能力之强,教人对他另眼相看。
  在现今禁宫小人当道的情况下,一个太监竟不选边站。精确点说,是选择最不该选的第四代丑神医符太,足显示高力士非寻常者流。
  高力士看到些什么呢?
  他明言佩服的是女帝、胖公公和自己,竟不怕被符太拽露,当知他认定了“丑神医”为女帝后着的关键人物。如此眼力,使他成为禁宫内这方面的第一人。
  龙鹰判断高力士有一定的诚意,符太乃他大志所栖的良木,因若要害符太,不但白费心机,且浪费时间,以李显护短的性格,对其有庞大影响力的韦后和武三思,亦要“耗子拉龟,无从埋手”,何况区区一个侍臣?
  谁来找符太?
  ※※※
  例行的施礼问安后,符太和宇文朔隔几靠窗坐下。此为符太细心之处,宇文朔不比一般高手,具有敏锐的直觉,超乎常人的观察力,如面对面坐着,天才晓得他能否从眼神认出他是符太。
  两人尙是首次接触,当然说的是“丑神医”的身份。以宫廷礼节论,宇文朔虽贵为地位超然的御前剑士,然而不经引介,直接寻上门,实嫌冒昧,不过宇文朔自然而然有种风范和气魄,可令任何莽撞之举变得理所当然,中节合度。
  小敏儿奉上香茗。
  两人以茶当酒,对碰一杯。
  宇文朔打开话匣,言恳词切的道:“今次在下来拜候太医大人,实有一事求教。”
  符太肯定他从宇文破处,晓得自己说过的所有胡说八道,忙严阵以待。道:“剑士大人……噢!他奶奶的……这个称呼似有点问题,称御剑又如何?不对!太剑拔弩张了。唉!鄙人恃长几岁,就唤宇文大人为老弟,这样说起话来可亲切点。”
  ※※※
  龙鹰差些儿笑破肚皮。这小子这边说严阵以待,转过头又口不择言,然后果确好坏难料。一般的手段,对宇文朔起不到作用。符太的“插科打译”,说不定反可收“欲彰弥盖”之效。
  符太或许想不到宇文朔专诚来访所为何事,他却隐隐猜得多少与晚宴有关系。
  宇文朔已成关中区世家的领袖人物之一,乃田上渊不得不给面子的人,理应为翠翘夜宴的席上客。
  可肯定宇文朔不明白符太为何竟在被邀之列。依礼数,凡出席者,均由主家早一步告知被邀者的名单,否则碰着对头人时怎办?闹个不欢而散便非常扫兴。
  没有了李重润的宇文朔,会作出怎样的新取向?如果没有“范轻舟”与杨清仁令人扑朔迷离的关系,身为李氏皇族的杨清仁,该是上上之选。
  宇文朔会选当时最有机会成为太子的李重俊吗?不选他又选谁?
  另一个选择,当然是李显之弟“相王”李旦。
  这个念头升起,龙鹰再埋首《实录》。
  ※※※
  宇文朔哑言失笑,道:“难怪人传神医不单没有架子,且谈笑风生,领教哩!不过神医唤在下为老弟,就须真的当宇文朔为老弟,不吝赐教。”
  符太欣然道:“王某粗人一个,从不知愼言为何事,老弟勿见怪。言归正传,老弟今次来找我究为何事?若问的是医药外的东西,老弟须另觅高明。”
  宇文朔神色自若的道:“在下问的,正是关乎药物的问题。清楚点说,是有关用毒的手法。”
  符太心忖小子你问得好,老子正是用毒的大行家,当然不可就这方面自夸,还皱起眉头,现出个大惑难解的神情。
  这家伙言无虚发,忽来问这方面的事,确是古怪。


第四章 独孤血案
  宇文朔道:“首先,在下须向神医坦白,说出事情的来龙去脉,以示诚意。同一件事,在下曾请教各方高明,但只说大概,从不触及细节和心内的疑惑。”
  符太讶道:“为何这么看得起我王庭经?”
  宇文朔叹道:“因着神医和符太的师徒关系,神医是最有可能解开多年来横梗心内疑惑的人。神医如不愿回答,直接说出来,宇文朔绝不强神医之所难。”
  符太道:“那老弟将问的事,当与大明尊教有关系。说吧!不过!你坦白,我也坦白!世上并没有‘知无不言’这回事,只可挑些可以说出来的回答你。”
  宇文朔欣然道:“神医够坦白。”
  接着双目射出哀伤的神情,满怀感慨的道:“事情须追溯回多年前在西京,当时仍叫长安,所发生的一桩灭门惨案。”
  符太点头道:“老弟指的该是独孤善明,一夜之间,府内二百二十人全遭毒手的事。可以告诉你的,是符太与此事没半点关系。”
  宇文朔道:“我们从来没有怀疑符太。”
  符太好奇心起,讶道:“那怀疑什么呢?”
  宇文朔道:“在下即将说的,牵涉机密,请神医代为守口。”
  符太暗忖这个没问题,老子不会说出去,而是写下来。点头表示应承。
  宇文朔现出追忆的神态,喟然叹道:“‘独孤血案’和‘房州事件’,是二而一的事,在下正是当时在房州应付刺客的主要策划人,事后更对敌人的实力一清二楚,故敢断言,即使以同一批刺客的实力,仍难如在‘独孤血案’般,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尽歼包括独孤善明在内、全府二百二十人,事发时没人能逃生,至乎发出呼救的叫声。”
  符太心里窃喜。
  宇文朔心里的疑惑,当然非是最近开始,而是惨案发生后一直横亘心内。不过事有缓急轻重之别,在李显登基前,首务是扶持李显,现在李显已成皇帝,北方世族初步立稳阵脚,才智之士如宇文朔者,隐隐掌握到“独孤血案”非像表面般简单,就是争夺《御尽万法根源智经》,而是牵连到错综复杂的情况。如果眼前这镓伙够想象力,甚至可寻到与妲玛、杨清仁,至乎“东宫惨案”的脉络。
  自己该采何种态度?
  他奶奶的,还用对台勒虚云客气吗?当然拉一派打一派,唯一令符太有点顾忌,是对妲玛的影响。在北方世族眼里,妲玛属韦后的人,而在目前的情况里,宇文朔须与韦后保持良好关系。可是对杨清仁或洞玄子,绝无这种优待。
  符太故意不说话,装作思索。
  宇文朔道:“唯一的解释,是独孤善明阖家被下毒,下人们连求救也办不到,即使武功强如独孤善明,功力亦大打折扣。”
  又期待的盯着符太道:“世上有这么可怕的施毒手段吗?事后受害者又没有丝毫中毒的征象。”
  符太趁机收风,道:“天下间,怕只有鄙人能答老弟的问题,却要先弄清楚一些事。告诉我,独孤善明何德何能,竟招来如此奇祸?少点资格,肯定没人肯花这个精神和时间。”
  宇文朔双目精芒乍闪,因听出符太的弦外之音,就是清楚用毒须花的精神和时间,间接显示“丑神医”晓得对方的手法。徐徐道:“可以这么说,不论身份、地位和武技,关中第一人的称誉,当之无愧。灭门惨事发生前的一个月,在下从天竺返长安,与他见过两次,得他推许,他亦赢得在下的尊敬。”
  符太不满意的咕哝道:“就这么多?”
  宇文朔别过头来,用神打量他半晌,道:“神医还想知道有关独孤善明哪方面的事?”
  符太提醒自己说话须经脑袋,稍有不愼,将令宇文朔掌握到自己知得太多或太少。道:“当年返回神都,则天大圣皇后问过鄙人类近的问题,故此我对‘独孤血案’的始末颇清楚。但当然,鄙人不敢像问老弟般询问则天大圣皇后。这方面老弟勿隐瞒,否则会影响鄙人的判断。”
  宇文朔道:“究竟关于哪方面呢?”
  符太道:“独孤善明因何如此富有?”
  宇文朔现出不堪回首的惨然之色,如此神情,发生在这个现今北方世族坚毅卓绝的领袖身上,令人感受深刻。苦涩的道:“独孤善明曾被视为关中世族的中兴,不单武功冠绝,且长袖善舞,除愈做愈大的米粮生意,又沾手丝绵和香料,遇害前六年,获选关中商会的龙头,与黄河帮的陶宏关系密切。在关中,谁说的都不算,要独孤善明说了才算,故虽被武则天视为眼中钉,仍不敢动他,因怕惹起北方世族的反扑。他的遇难,令人不由想到武则天处去。”
  符太道:“老弟自己又怎么看?”
  宇文朔沉吟片刻,道:“正因太明显了,反使我感到栽赃嫁祸的味道。现在武则天已去,神医如肯赐告真相,我们非常感激。”
  符太暗忖难怪选独孤善明来祭旗,原来独孤善明竟是如此举足轻重的人物,当时台勒虚云是惟恐天下不乱,如果在“独孤血案”后再来个李显归天,想不天下大乱,难矣!岂知台勒虚云一个临时急转,杀李显改为牺牲以大明尊教为主的刺杀集团,凭此让妲玛成功打进李显集团去,且顺势让人干掉欲剪除的人,一石数鸟,手段之狠辣,教人咋舌。其中思量的改变,要台勒虚云本人方清楚,然仅看成果,台勒虚云的改弦易辙,成效骄人。
  符太道:“则天大圣皇后与此绝无关系。”
  宇文朔回复常态,道:“神医凭什么说得如此斩钉截铁?”
  符太道:“纯为感觉,如果是则天大圣皇后指示的,她根本没问我的闲情。若我是则天大圣皇后,要杀就杀李……嘿!即是现在的皇上,何用打草惊蛇?”
  宇文朔不解道:“如对方的目标,真的是皇上,不又是打草惊蛇吗?”
  符太耸肩道:“杀不了非是问题,嫁祸成功足可达致目标,就是愈乱愈好,这样方可从中得利。”
  宇文朔步步紧逼的道:“谁能从中获利?”
  符太道:“当然是准备最充足的人。”
  宇文朔道:“然而事情并没朝这个方向发展,针对皇上的阴谋,被彻底粉碎。”
  符太道:“老弟想想吧!如果刚好碰上则天大圣皇后派武郡王到房州接皇上回朝,刺杀成功也好,失败也好,结果仍没有分别。就是高举复兴唐室的大旗,揭竿而起。对吗?”宇文朔双目电芒烁闪,似到此刻才真正认识符太的丑神医,好半晌后,沉声道:“武则天认为是谁干的?”
  符太轻描淡写的道:“默啜!”
  宇文朔皱眉道:“不是大江联?”
  符太叹道:“有分别吗?”
  宇文朔一怔道:“神医晓得很多我们闻所未闻的事。”
  符太道:“只因符太那小子曾是鄙人的不肖徒。则天大圣皇后和胖公公问起那小子关于大明尊教时,鄙人亲耳旁听。天下间,惟有默啜使得动大明尊教和秘族的高手,大明尊教到中土来,更存报复之心,不可不察。凭此点,已知他们不可能与则天大圣皇后善罢。”
  宇文朔道:“符太如何回答武则天的诘问?”
  符太冷然道:“混毒!”
  宇文朔不解道:“混毒?”
  符太道:“混毒乃用毒的至境,利用环境各方面的条件,多方布局,令被施毒对象经长时间无知无觉地在体内积聚某一成分组合的‘毒苗’,最后以‘毒引’爆发之,不一定致人于死,却可大幅削弱目标的应变之力。可以说是精心炮制的人为风土病,防不胜防。”
  宇文朔恍然道:“世上竟有如此处心积虑的用毒方式!神医一席话,教在下茅塞顿开,神医指的长时间,是多久呢?”
  符太道:“可以是经年累月,也可快至十天八天,就看施毒者掌握的‘毒料’和本身的才智、功力,还须看渗透目标家园的深广度。”
  接着道:“惨案发生后,老弟有否到事发处仔细搜寻?”
  宇文朔现出怵然之色,面容一黯,语气仍保持平静,道:“在接着的十天,每天我都到那里找寻蛛丝马迹,只恨没想过混毒之法,致茫无头绪。”
  又充满希望地问道:“如何利用环境下毒,神医可予在下一点提示吗?”
  符太知道取得这位新一代北方世族的领袖初步的信任,因透露的,是舍他外不可能得到的消息和知识。
  事实上,宇文朔提供的资料,使符太重新思索本教的人被骗来中土,招致灭教之祸的原因和始末。就他所知,要对付如宇文朔所描述独孤善明般的高明人物,当时到中土来行事的人里,没一个有此斤两。一般的混毒手段,绝奈何不了独孤善明,至乎被他早一步察觉。
  要对付独孤善明,须自己亲自出马才成,但仍非有十足把握。若独孤善明没受毒害,肯定能突围逃走,故整件事充塞难解的疑团,不像表面般的简单。
  在符太眼里,教内其他人全是蠢材,但怎么笨,干掉李显肯定达成默啜力图颠覆大周的目标,不会因台勒虚云几句说话,节外生枝,费时失事去干须冒高险、吃力不讨好的事。问题在对方确曾以几页《御尽万法根源智经》为诱饵,又经法明验明正身,若非是台勒虚云在背后策划,又是何人?
  符太糊涂了!
  符太道:“恐怕须亲临其地,我方可以就这方面说多点。咦!老弟有没有留意府内所植花草树木,又或嗅到特别的香味?”
  宇文朔现出凝重神色,点头道:“给神医提醒,也是在血案前拜访独孤善明比较深印象的,是在府内的中园见到带着红、黄、紫三色的白花,小如拇指头,可是当数以千计的小花杂生草树之间,确蔚为奇观,且香气飘逸。当时我问独孤善明,因此花我从未见过或听过……”
  符太拍腿道:“这就是了,此花名‘满天星’,产自大漠西北,生命力特强,能在半干旱的土地生长茁壮,单独入药,有宁神壮气的作用,嗅之亦能提神。独孤善明既懂香料,当知此为配制香料的良材,岂知正中贼子之计。唔!这些贼子,对独孤善明下过苦功,不似是万水千山到中土来行事之徒。”
  宇文朔目闪奇光,沉声道:“‘满天星’正是独孤善明告诉我那种小花的名字。”
  符太心中叫妙,这样愈发令宇文朔晓得自己不是胡诌。冲口道:“主布局大致完成,只须‘毒引’,这方面的手法可层出不穷,最彻底有效的是在水里下毒,又或以偷龙转凤的方法,将膳房调味的材料如油、盐、酱、醋,添加毒引,改变被施毒者对‘满天星’的反应,毒发的征状因人而异,即使武功高强者,也会出现反应迟钝的情况。如对方里有与独孤善明相埒的高手,猝不及防下,独孤善明绝捱不过十招之数,这就是混毒的威力。”
  宇文朔怔怔地瞧他好半晌,道:“神医说及混毒,在在显示出在这方面是大行家,涉猎深且广。”
  符太暗骂自己没有节制,不懂分寸,将错就错道:“鄙人对所有旁门左道的手段,均感兴趣。”
  宇文朔深思道:“神医说得对,确不似是阔别中土近百年,初来甫到,人生路不熟的大明尊教妖人办得来的事,如他们是奉默啜之命而来,更不会碰无关的人,我怀疑默啜从未听过独孤善明之名。”
  符太道:“老弟还有问题想问吗?”
  宇文朔道:“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符太道:“没问题,帮得上忙,我是义不容辞。”
  宇文朔大喜道:“多谢神医,在下代表关中独孤家和宇文家衷心感激。”
  符太压低声音道:“老弟须视此为我们两人间的秘密协定,如此方能收奇兵效应。”宇文朔点头道:“在下也这么想。”
  此时高力士出现在门外符太视线及处,打出手号,表示须在半刻钟内起行。
  符太道:“老弟出席今夜的翠翘沧浪夜宴吗?”
  宇文朔欣然道:“在下刚想说这件事,何不一起赴会,在下还有一些事,想向神医请益。”
  符太将声音压至低无可低,沙哑着道:“老弟怕要先行一步,因鄙人另有重任,须去接妲玛夫人赴宴。”
  宇文朔难以置信的道:“神医接夫人?”
  符太低声道:“你晓得邀请夫人内里的情由吗?”
  宇文朔道:“依德静郡王的说法,是田上渊对夫人心仪已久,但求一见,亦知夫人应邀的可能性,近乎不存在,岂知竟得她答应,至于神医被邀出席的原因,在下没有深究,皆因谁不想与神医攀交情?”
  符太愕然道:“谁是德静郡王?”
  宇文朔道:“德静郡王是梁王降爵后的称号,现在武攸宜成息国公,武懿宗为管国公。唉!改个爵号又如何?其他一切不变。张柬之等枉做小人。”
  符太道:“蠢就是蠢,神仙难变。不好意思,鄙人须立即赶去接夫人。”
  宇文朔连忙起立,陪他走到门外去,已坐入御者位置的高力士扬声道:“太医大人请登车。”
  符太拍拍宇文朔的宽肩,心忖世上如他般魁梧英伟者,找不出多少个来,塞外具此体型的人较多一点。道:“鄙人晓得老弟意犹未尽,不过最好隔一段时日才好来找我,稳妥些通过宇文大将军知会我,到哪里见都成。首要保密。”
  宇文朔点头表示明白。
  符太的心早飞到妲玛处去,想着若对她挨挨碰碰的,美人儿如何反应。
  ※※※
  龙鹰掩卷暗叹。
  想不到当年没法解开的谜团,给符太两个照面解开了。当然!还因自己掌握了符太当时不晓得的秘密。
  杀独孤善明者,田上渊是也。策略一如行刺陶宏之弟陶过,剪除前路的障碍。亦明白了妲玛之所以肯见田上渊的原因,台勒虚云亦在怀疑田上渊。
  符太见到田上渊,会有感觉吗?他很想知道,然看戏看全套,跳到那页去看,将破坏了循序渐进之乐。
  龙鹰打开《实录》。


第五章 恶女柔情
  符太坐到驾车的高力士旁,不经意的道:“你猜他干嘛来找我?”
  高力士一边控马转入主道,边笑道:“经爷的心情非常好呵!”又凑到他耳边低声道:“请经爷指示待会到翠翘楼的车速。”
  符太悠然道:“凡事勿着意,否则就是挑战别人的容忍力,须快便快,由你去拿捏,最重要是我想做最迟抵达的宾客,如此方可显示夫人特殊尊贵的身份。”
  高力士点头表示明白,接回先前符太的问题,道:“看宇文朔伴经爷走出轩堂的神态,凝重、深思,又表现出对经爷由衷的敬重和友善,该因曾向经爷请教重大的疑难,得到令他震骇的答案,否则以宇文朔一贯的冷静沉着,不会像刚才般受影响的模样。”
  符太点头道:“果然是鉴貌辨色的高手。”
  高力士道:“经爷并不打算告诉小子,宇文朔所问何事?对吗?”
  符太问道:“我要先弄清楚一个问题,就是你敢瞒骗娘娘吗?小敏儿便坦白表示不敢对她说谎。”
  高力士道:“经爷明鉴,小子除对经爷外,从不说真话,任何说出来的话,不是隐起部分,就是修饰过的。唉!我还是第一次这么坦白,脖子有寒惨惨的可怕感觉。”
  符太道:“在宫内,你归谁管?”
  高力士欣然道:“巧妙处就在这里,名义上,管小子的是荣公公,可是汤公公也须我为他奔走出力,结果是两大头子均管不到我,任我自把自为,惟有这样,他们方得到最大的好处。”
  芳玉楼在望。
  符太指示高力士驶入院门后,道:“宇文朔来找我,问及‘独孤血案’的事。”
  高力士有受宠若惊之状,却没震惊之色,感激的道:“多谢经爷信任小子。”
  符太道:“你早猜到了吗?”
  马车进入芳玉楼外院门。
  偌大的院落,静悄悄的,后院处透出黯淡的灯火,天空月色星光,璀灿亮丽。
  马车在关闭的大门外停下。
  高力士压低声音道:“不是猜到,而是知道。被册封为御前剑士后,宇文朔两次上书皇上,希望翻查此案,交由他全权处理,却被武郡王阻挠,原因经爷明白哩!”
  符太骂道:“勿呑呑吐吐的,教人听得不耐烦,我怎会明白?”
  高力士道:“大相怕事情果如传言般,与圣神皇帝有牵连,牵涉到非常犯忌的事。”
  又低声道:“不论是‘独孤血案’、‘房州事件’或‘东宫惨案’,均为宫内禁忌,不容提及,除非想找死。”
  符太看紧闭的大门一眼,心忖今次碰软钉子、吃闭门羹的机会远比载美赴会的机会大。该等多久?
  符太道:“既然不准说,为何你似是了若指掌?”
  高力士道:“皆因当年到房州去接皇上返神都,小子是随团人员之一,加上小子好奇心重及活动力强,故知多点别人不晓得的事。唉!又修饰过哩!实情是大相派我去为他做探子,问他不方便问的事,特别从下人处收集消息,都是大相办不到的。”
  符太道:“来犯者有多少人?”
  高力士道:“怕永远没人弄得清楚,估计在六十至八十人间,遗尸五十二具。不过我们一方伤亡更重,亲卫阵亡的四十二人,各派好手于此役丧生的有三十九人,只属惨胜。说起当时的情况,人人犹有余悸……”
  他还想说下去,给符太打手势阻止,接着符太跃离马车,落往门阶处。
  妲玛夫人终于应约出门。
  ※※※
  符太坐到妲玛身旁,嗅着她的芳香,一切是那么地不真实,难以相信。
  马车驶离芳玉楼。
  妲玛打扮朴素,不施脂粉,挽束头发于颅后成垂椎髻,以两把梳固定,梳齿上下相对,也算她唯一的装饰品。短褂、束脚长襌,颜色素淡,蓝白为主,格外突显她健美的体型和充盈异族风情的出众气质。
  妲玛美目投往车窗外,漫不经意的道:“为何趟此浑水?太医不是一向力保超然的身份和地位吗?”
  符太试探的挨过去,触碰着她香肩,那种使心儿酥软的感觉,直钻入骨髓里去,笑嘻嘻道:“夫人估计得鄙人太高了,从懂事的一天起,一直在浑水里打滚,何有超然可言?”说毕移开,虽不情愿,却怕惹来不测之祸,不得不在占得点便宜后,立即撤退。
  妲玛无动于衷,似根本不晓得被占便宜,若无其事的道:“那因何对公主说谎,她长得不美?”
  符太心中唤娘,这边拒绝安乐,安乐那边向母后投诉。又挨过去叹道:“夫人还不明白鄙人的苦……哎哟!”
  妲玛一肘结结实实撞在他胁下,因没运气,不现征兆,兼之是符太送上门来,硬捱一肘。
  妲玛“噗喃”娇笑,别头来得意洋洋的盯他几眼,含笑道:“当然明白太医大人的苦衷,由第一天开始便明白,说就冠冕堂皇,底子里与其他色中饿鬼全无两样,亦正因我清楚你真正的为人,故而难以理解,先是宁采霜、小敏儿,后则公主,你怎可以如此克制?不合情,不合理,该是另有图谋,对吧?”
  符太苦着脸搓揉痛处,呻吟道:“谁没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我们是老大勿说老二,夫人肯赴宴,比鄙人更离奇,万万不要在见到田上渊时立即移情别恋,令鄙人当场吐血。”
  妲玛淡然自若的道:“太医自作多情,吐血是活该,怎怪得我?”
  符太颓然挨往座位的靠背,叹道:“枉鄙人对夫人痴心一片,竟落得如此下场。噢!”
  “砰!”
  符太沉肘护胸,硬架了妲玛踢来的一脚。
  挡的真是脚。
  以符太的眼力,一时间竟弄不清楚对方如何在这么狭窄和受限制的空间起脚。美人儿矫健如神,侧身、抬腿,在不到半尺的距离发劲,疾扫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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