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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明环-第1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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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鹰道:“小弟正想找你们,只苦于没分身之术。”
  法明道:“你怕我们不懂找你吗?天师周游列国回来,到洛阳找我,你道我们还有何事好干的,当然是来瞧你的生活过得如何?有好消息吗?”
  龙鹰道:“是天大的好消息,来自端木菱,她指出一个可能性。”
  法明喜出望外,顿然变得宝相庄严,道:“康老怪指点。”
  龙鹰道:“先打两句哑谜,看老哥的领悟力能否比小弟好些儿。”
  法明一副洗耳恭聆的模样。
  天下间,惟有关“仙门”者,始可令他心动。
  龙鹰道:“一月普现一切水,一切水月一月摄。”
  法明一震道:“你奶奶的!此正为‘至阴无极’的法诀,没可能说得更清楚。日为阳,月为阴,水中月似实还虚,虚实相生,统摄一切。”
  龙鹰叹服道:“阎皇的悟性,远高于我毒公子,当时小弟听在耳里,似明非明,不过,既然是端木菱的临别赠言,姑且说出来,让阎皇参详。”
  法明道:“关键在乎虚实相生此一事实,我们练功的,不论臻至何境,始终离不开‘虚实’两字。而慈航静斋之能练成‘仙胎’的‘剑心通明’,显然大别于一般凡尘之法,似实还虚,似虚还实,练此却成彼,难怪我和老席想破脑袋仍摸不到门窍。”
  龙鹰道:“当时本老怪开门见山的问仙子,如何方可助阎皇和天师两大外道至人,进军‘至阴无极’之境。”
  法明叹道:“老怪问得太直截了当,敢肯定静斋必有禁戒,不容传人向我们这些邪魔外道随便泄露天机。难怪她以这种禅机偈语的方式说出来。”
  龙鹰抓头,他真的没朝这方面想过。
  法明道:“本阎皇在听着。”
  龙鹰收摄心神,道:“她先说如有此法,燕飞当年便可传予上一世的天师,方法显然不存在,然后又说幸好在小弟身上,得睹曙光。”
  法明拍腿道:“他奶奶的,此正是本阎皇和天师秉持的看法,老怪等于另一个燕飞,如果在你身上得不到终极功法,天下间再无觅处。”
  龙鹰欣然道:“我还经历过至阳尽消,一阴重临之境。”
  法明霍然动容,失声道:“竟有此事!”
  龙鹰遂将在毛乌素大沙漠发生的情况细说详尽。然后道:“她说仙门之诀,乃虚空之法。虚空何所修?故任何人为的努力,均属徒然,修为有多高,智慧如何深广,仍不着其边际。”
  稍顿后,接下去道:“坦白说,她当时说的,缥缈难测,本老怪一直没法想通,可是,不知如何,现在阎皇现身眼前,小弟忽然强烈地忆起在毛乌素发生在小弟身上的异事,而小弟之所以能一阴复长,带动至阳,全赖仙子在万水千山之外,以仙胎触动魔种,也是本老怪的‘至阳无极’,你说是实吗?偏偏为虚;说是虚吗?还有更实在的吗?”
  法明全身一阵抖颤,叹道:“虚空何所修?邪帝不愧邪帝。虚空之法,已是呼之欲出。如此超凡脱尘之法,不可能是可想得出来的。”
  龙鹰道:“我之能有此顿悟,皆因仙子当时说过的话深种心内,你老兄的忽然出现,等若及时之雨,令埋在土壤里的种子发芽破土。”
  法明沉吟片刻,问道:“她还说过什么?”
  龙鹰回忆着道:“她指出不论阎皇、天师如何出神入化,离至阳始终差上一线,需的是一个突破,闯过此关,在某特定的条件下,‘至阴无极’可无中生有,现身于‘至阳无极’之内,此为天地之理,水到自然渠成,练得‘仙门诀’的基本功,其他一切易办。”
  “哈!哈!哈!”
  龙鹰愕然瞧他。
  法明大笑三声后道:“女娃儿太小觑本阎皇和席天师!不过她破除门户之见,透露‘慈航静斋’千古不传之秘,本人非常感激,大恩不言谢。”
  龙鹰狂喜道:“你们竟修成‘至阳无极’?噢!”
  法明随手一掌,撮指成刀,劈胸而至,劲气蓄而不放,内敛节制。
  龙鹰知机,凝起至阴道劲,少于全力施为时的一成功力,以之和法明作“验证”,因舍此外,再无别法。
  一指点出,正中法明掌缘。
  电光裂破两人交锋处,霹雳爆响,一片煞白。
  下一刻,龙鹰回复知觉,方知落往花落小筑旁院林内的草丛里,跌个四脚朝天,整条手臂疼至酸麻,如被千万枚针刺戳。
  勉力望往花落小筑的上层,犹幸破的只是个两尺许的洞,没化作飞灰,皆因他晓得不妙时,以己身吸纳了大部分的力量。
  痛得呻吟起来。
  法明出现眼前,陪他一起朝破洞看,叹道:“千真万确!千真万确!”
  又朝躺地的他瞧下来,道:“幸好本阎皇懂得由窗口穿出去,否则就是两边各一破洞,而非只得一个。”
  龙鹰问道:“我的榻子呢?”
  法明满足地摇头,叹息道:“全完蛋了。有人来!太少!”
  符太逾墙而入,一个起落,来到两人旁,看看躺地的龙鹰,看看踌躇满志、不可一世的“方阎皇”,百思难解的道:“僧王、邪帝,是否一言不合,大打出手?我该帮哪一边?”
  法明向龙鹰伸出大手。
  龙鹰犹有余悸的瞪一眼他的手,略犹豫,始探手相握,借力站起。
  龙鹰一边拂掉身上的泥碎草屑,与法明一起欣赏小筑上层楼的破洞,两人似看极不厌,神情迷醉。
  龙鹰向符太道:“有惊动其他人吗?”
  符太道:“该没有,声音被林木所挡,没传远。”
  忍不住问道:“发生何事?”
  法明探手搭着他肩头,指着破洞道:“这就是练成‘至阳无极’的确凿证据,我和老席不惜千里来找邪帝,就是为了这个破洞。现在我必须立即飞报老席,告诉他练成了一半‘仙门诀’。”
  符太对法明前所未有的热情受宠若惊,一副似明非明的古怪神色。
  龙鹰悠然道:“难得阎皇到,谁该遭殃?”
  法明欣然道:“两大老妖现身京师,当然大有作为。”
  说毕,放开浑身不自在的符太。
  龙鹰见符太双目放光,道:“机会难逢,勿舍易取难,弄至最后一无所得。”
  符太皱眉道:“不杀田上渊,岂非天大浪费?”
  龙鹰道:“你肯不亲自下手干掉他吗?”
  符太断然道:“当然不行。”
  龙鹰道:“既然如此,情况没变,要杀田上渊,必须出动两大老妖,有否僧王、天师助阵,并无分别。”
  法明一听明白,讶道:“太少与田上渊有什么嫌隙?”
  龙鹰代答道:“是倾尽三江五河之水,仍洗不掉的深仇。”
  然后向符太道:“忘掉了吗?如何收拾田上渊,成了你的大乐趣,看着他逐分逐寸的烂掉,方为乐趣所在,操之过急,随时弄巧反拙。”
  又道:“若老田这么易被干掉,台勒虚云早得手了。”
  符太深吸一口气,同意点头,反问道:“你心中有何人选?”
  今回轮到龙鹰双目魔光大盛,道:“洞玄子如何?”
  龙鹰想杀洞玄子,非今天的事,而是自花简宁儿遇害那一天起,这个想法从没歇息过,只因“小不忍,乱大谋”,不得不把心里的渴望,密密收藏。
  虽说没“小可汗”台勒虚云点头,洞玄子不敢对花简宁儿下毒手,可是,每当想起在那个暗淡的早晨,花简宁儿的葬礼上,台勒虚云泪流满面,其备受心内痛苦煎熬的模样,令他对台勒虚云在这方面的仇恨,消减大半。
  与台勒虚云的第二次决战早晚来临,并不急于一时。事实上,他们间的交锋角力,没一刻停止过。
  将杨清仁捧上右羽林军大统领后,由于晓得他武功、才智的厉害,背后又有整个大江联为靠山,不论如何乐观,总有“引狼入室”的危机感,使人惴惴不安。
  唯一补偿的方法,是予以平衡,令台勒虚云一方得此失彼,没打破势力的均衡。
  台勒虚云一贯作风,就是隐藏实力,直至他发动前,其敌人毫无警觉。最出色的例子,是夺取黄河帮的控制权,无声无息地将大江联,以黄河帮借尸还魂,移植到北方来。
  尤厉害者,是对与杨清仁有嫌隙的高奇湛,防上一手,隐瞒柳宛真的身份。
  如龙鹰所料无误,柳宛真该为洞玄子嫡传,兼习“媚术”,得两家之长。
  台勒虚云的纵横捭阖,令人叹为观止。
  除了势力再平衡的考虑外,还有洞玄子在未来能起的作用。
  对此龙鹰从没有清晰的念头,直至由读《实录》知悉韦宗集团有替换洞玄子之意,然一天武三思在,他们绝办不到。武三思去后又如何?答案来自闵玄清,一向反对洞玄子的她,仍不得不承认洞玄子作风公正得体,不论地位、道法,均胜任道尊之职,稳如泰山,故并不同意让明心卷入道门的权力斗争,以拖字诀敷衍韦后。
  或许,更主要的原因,是洞玄子既成韦宗集团的眼中钉,正正代表洞玄子拥护唐统。天女的看法离事实不远,他支持的是表面有唐室血统的假皇族杨清仁。
  可想象李显和洞玄子有一定的密切关系,因登上道尊之位前,在武三思穿针引线下,洞玄子出入宫禁,与李显建立私人间的交情,想想洞玄子指点李显两手,令他在榻上大振雄风,李显还不龙心大悦,对洞玄子死心塌地?
  故而李显得势,洞玄子水涨船高,取明心一时权宜之位而代之,名正言顺成为统一天下道门的新一代道尊。
  也可以这么认为,李显即使不念过世的武三思之情,仍不容洞玄子被韦宗集团替换。
  李显驾崩,时机尚未至,因韦宗集团首要之务是站稳阵脚,将西京兵权收归手内,然后对边疆大臣、猛将逐一开刀,换上他们一方的人,当这一刻出现,韦宗集团改朝换代的时机方告成熟。这么多事情等着抓的当儿,道尊之位,势为最后的选项,此为事有轻重缓急之分也,亦是正途的做法。
  不过,谁都晓得,道尊对民心有庞大的影响力,一如佛门。女帝以佛门压大唐国教的道门,捧出“僧王”法明控制民心,实乃江山争夺战成败的关键。
  明乎此,韦宗集团去洞玄子之心路人皆见,循正路走不通,可走邪路。于是,一切暗杀洞玄子的条件均告成熟,问题在如何办得到?又可不让人知道下手者是谁?
  若洞玄子忽然遭刺杀,任台勒虚云智慧通天,在无迹可寻下,怎都不怀疑到龙鹰的“范轻舟”身上。
  洞玄子若亡,对香霸是非常沉重的打击,虽不晓得他们间有何瓜葛,如何狼狈为奸,但怎都知道不是什么好事。
  因此,在公在私,龙鹰确没有不杀洞玄子的理由。以前不敢妄动,是知办不到,可是,曾是道门第一人的“天师”席遥既道驾临京,他对道门又了如指掌,道门的领袖不乏他以前的心腹亲信,不可能的事,将变为可能。


第六章 以奸对奸
  龙鹰醒来的一刻,一时间,不知身在何处,好一会儿方记起移师到符太的安乐窝,未来几天,怕都要借其偏厅暂住,花落小筑修葺需时也。
  他从地席坐起来,瞧着半跪着、刚唤他起来的符太。
  雨声淅沥,传入两耳。
  龙鹰叹道:“我的小筑今趟难逃风吹雨打之劫。”
  符太长身而起,道:“高小子来了,据他估计,因只可偷偷进行,至少要三天工夫始可恢复原状。你奶奶的,榻子崩了半截,下次试招,勿在室内。”
  龙鹰随他起立,符太又道:“塌床小事,怕的是结构受影响,整幢房子塌下来,弄出人命。哈!”
  龙鹰探手搭着他肩头,叹道:“塌什么都好,我很高兴。”
  符太同意道:“我也为他们开心,天下间,少有人令老子心生敬意,他们是仅有的几个,见他们达成大愿,距目标只差一步,心里的感动难以形容。小敏儿准备好了,她要伺候你梳洗。”
  龙鹰笑道:“他们之所以能赢得太少尊敬,皆因他们如太少般,并非善男信女,乃能横行天下、莫有人能制之的大恶人,若不是近年收起火气,还不知有多少人因他们遭殃。”两人谈谈说说,离开偏厅,朝后堂走去。
  符太传音道:“虽说昨夜牛刀小试,你仍损耗严重,睡得像头猪,没半点警觉。”
  龙鹰仍沉浸在昨夜的情绪里,叹道:“精采!非常精采!”
  两人沿主堂和偏厅间的廊道,朝最后一进灶房澡室的方向走,坐在前厅吃着早点的高力士站起来,哈腰弓背的向龙鹰请安问好。
  花落小筑那边,隐隐传来动工的各种响声,充满日常生活的感觉。
  龙鹰向厅内的高力士,透过槅窗挥手响应。讶道:“这小子理该忙坏了,却竟然精神奕奕的,比以前的状态更佳。”
  符太道:“‘人逢喜事精神爽’,晓得真正主子回来了,当然神气。”
  龙鹰讶道:“这么快有结果?”
  符太道:“快至高小子也感意外,李显那边批出,宗楚客立即执行,派专人向我们的真命天子报喜。至少他其他兄长便没这样的优待,据高大猜,可能因李隆基与那婆娘一直关系良好。”
  又道:“最快,三、四天内可抵达京师。”
  龙鹰一震止步。
  符太愕然道:“不妥当吗?”
  龙鹰神情无比凝重,沉声道:“李隆基该被看破了。”
  符太摇头不同意,道:“应没那般严重,充其量止于怀疑。你这家伙,肯定尚未啃完老子的《实录》。”
  龙鹰吁一口气道:“幸好未读,方不为表象所惑。事异寻常,必有所谋。以老宗为人,不会无缘无故向李旦示好,若真要这么做,该对李旦五个儿子一视同仁。若我所料无误,此为老宗一石数鸟之计,藉刺杀我们的真命天子,嫁祸大江联,掀起另一轮腥风血雨,同时进一步夺取关外的兵权。事关重大下,肯定有无辜的将领须负上责任,中箭落马。他奶奶的,此招不可谓不绝。”
  又早一步截着符太道:“小弟今天就坐在这里,不读完绝不起身。”
  符太道:“哪还有和你计较的心情。若有田上渊出手,又是在大河内,十八铁卫未必架得住敌人。”
  龙鹰失掉了梳洗的心情,道:“先找高大问清楚情况。”
  ※※※
  高力士听罢,脸色微变,竟没陷入大恐慌,冷静的道:“幸好得两位爷儿经常提点,晓得‘小心驶得万年船’的道理,小子和临淄王一直保持紧密联系,今次见情况异乎寻常,便秘密以飞鸽传书知会临淄王,请他在未得两位爷儿确定前,勿仓猝返京。”
  龙鹰和符太交换眼神,看出对方的惊异,高力士如有先见之明的谨慎,大出他们料外,登时感到坏事或可变为好事。难得高力士仍有不忘捧拍的闲情。
  符太道:“田上渊定亲自下场,以免遭逢另一次的兴庆宫之失。”
  又叹道:“如此良机,百载难遇。”
  龙鹰斩钉截铁的道:“我和你,绝不可出手。”
  小敏儿来了,奉上堆得像座小山般、香气四溢的一盘馒头,有高大派来的小太监做帮手,首席美宫娥如虎添翼。
  待她去后,高力士大惑不解的道:“两位爷儿不出手,如何架得住田上渊?”
  符太见龙鹰神态悠闲的动口吃早点,向高力士道:“看这家伙多么优哉游哉,便知胸有成竹,又想出奸计来。”
  高力士叹道:“两位爷儿神人也,小子真的一点想不到若两位爷儿不出手,如何能令临淄王避此大祸。现时入关中的水道,尽入田上渊的魔爪里。”
  符太欣然道:“技术就在这里!”转向龙鹰道:“对吗?”
  龙鹰道:“我们就以一石多鸟对一石多鸟,我们不但不能出手,还要让整个京师的人晓得与我们这双老妖无关,也等于向台勒虚云证实老子没说谎,两大老妖确另有其人。”
  符太向满脸狐疑的高力士解释道:“‘僧王’法明和‘天师’席遥联袂来京,那个破洞便是法明和大混蛋试招试出来的。”
  高力士喜出望外。
  “僧王”法明、“天师”席遥,于“神龙政变”站在女帝、龙鹰一方的事,天下皆知。若有两个老妖,比得上龙鹰和符太这双老妖,便该是他们。
  龙鹰道:“主动实操在我们手上,运用得宜,可令老田‘偷鸡不着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闹个灰头土脸,既给老宗、老田每人刮一巴掌,又不虞泄出临淄王近卫队之秘。”
  转向符太涎着脸问道:“是否早泄露了?”
  符太环抱双手,欣然道:“技术就在这里,给老子老老实实的去用功,你奶奶的!”
  龙鹰对他以牙还牙的卖关子,无可奈何。转向高力士道:“着临淄王从陆路回来,因可顺道欣赏关中风光,定好起程的时间、路线,飞报我们,我们自会做出妥善安排。”
  高力士兴奋答应。
  龙鹰问高力士,道:“依高大观察,娘娘对此事是否知情?”
  高力士道:“现时太子兵变那个晚上发生过的事成为禁忌,没人敢公开谈论。娘娘关心的,是武三思的遇害,曾私下问过小子,小子当然表示一无所知。至于兴庆宫遇袭,由于在没重大伤亡下,贼子知难而退,并未惹起注意,娘娘更漠不关心。”
  符太一脸得色,轻描淡写的道:“没重大伤亡,指的是我们一方,老子便亲手干掉对方十多人,不知多么痛快。嘿!勿要问!”
  龙鹰起立道:“想不用功也不成。就这么办,高大负责临淄王的一边,太少通知我们的两大老妖,他们自会想出比我们能想出来的,奸上百倍、千倍之计。”
  ※※※
  不论拔河、球赛,对符太而言,乏善可陈,不感兴趣。可是,皇帝、皇后、公主、一众朝臣及其眷属,人人看得如痴如醉,比下场比赛者更着紧。更有些人,在拔河比赛时,早喊破了喉咙,于接踵而来的马球赛,声音嘶哑,难为球赛里所支持的一方呐喊打气。
  两场赛事在横贯广场举行,有地位的王公大臣、皇族,得登承天门楼,与李显、韦后居高临下观赛。在承天门楼另一边,横贯广场南面边缘位置,搭起观战台,层层高起,设置约三千个坐席,照顾周到。
  安乐和李重俊均亲自下场,令对垒比拼的意味极浓,如一场不见硝烟的激战,双方各以最强阵容,决胜争雄。
  马球赛的场地,以红色粉末划界为场,东、西两端置球门,长千五步,宽千步,有足够空间供两方驰骋周旋。
  双方均以最强阵容迎战。安乐一方除武延秀、韦捷外,尚有翟无念和京凉两人助阵,组成规定的五人队。
  翟无念和京凉本身为关中区数一数二的马球高手,又分为长安帮和关中剑派的领袖,他们出现在安乐的一方,显示归边于韦宗集团。
  关中剑派不用说,乃当今第一大剑派,与唐室关系密切,不论皇族或高门子弟,均以拜于其门下习艺为荣,宫内诸军,更不乏出身自关中剑派的弟子,京凉支持安乐,正代表剑派主要人物的意向。
  长安帮并非帮会组织,而是对新崛起的高门势力的统称,等于一个人的绰号,但包括的是整个新势力,有别于历史悠久、传统的著名高门如独孤氏或宇文氏。翟无念就是此一势力的领军人物。
  长安帮和关中剑派联合起来,足以和独孤氏、宇文氏抗衡。
  李重俊一方除他之外,下场的有“成王”李千里之子“天水王”李禧、宰相魏元忠之子魏升,然后是符太在国宴当夜有一面之缘的独孤祎之和沙吒忠义。
  独孤祎之的姓氏特别惹起符太注意,因独孤并非常见的姓氏,不知是否与独孤世家有关系。
  独孤倩然曾明言不让独孤子弟出仕,故此独孤祎之即使与独孤家有血缘关系,亦该属远房亲族的后人。
  不过独孤祎之和沙吒忠义都是马技高明、武功强横,乃李重俊马球队的猛将。
  比赛开始前,两方人马各自在一边操练热身,好掌握和熟习场地,蹄声脆亮,挥动鞠杖发出的破空之声,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紧张情况。
  这边的承天门楼固是挤满王公贵胄、大小朝臣,另一边的看台也人山人海,座位当然没有虚席,占不到座位者,满布看台前方和两侧,约略估计观赛者有逾万之众,盛况空前,气氛炽热,非常热闹。
  大拔河开始前,符太运足目力,搜遍全场的去寻人,找的是“老朋友”参师禅。
  夺石那晚,尤西勒和参师禅现身田上渊贼巢,后来尤西勒被大混蛋在秦淮楼活生生打死,参师禅却不知影踪。依道理,尤西勒既被安排投靠韦捷,比尤西勒更高明的参师禅,当然不会投闲置散,而给分配更重要的任务。
  参师禅的武功,乃田上渊的级数,以大混蛋之能,再加符太,仍没法取其命,可知如何厉害,足当田上渊旗下头号猛将,其最擅长亦最为人惊惧的,是以飞轮绝技,于千军万马里,夺对方主帅首级。
  现时宗楚客和田上渊的头号目标,无可置疑为李重俊,大混蛋因而认定参师禅该被安置到李重俊的阵营当卧底,伺机而动。
  在情在理,参师禅若加入了李重俊的阵营,即使不出现在比赛队伍里,也该来看主子和同僚的马球赛,偏是符太寻不着参师禅的踪影,想为李重俊尽点力也办不到。
  张仁愿和符太给安排坐到最接近李显的位子,以彰显他们河曲大捷功臣的荣耀,甫入座,比他更靠近李显,位于龙座左后侧的张仁愿,挨过来道:“我明早起程返朔方,大人不用送哩!”
  符太笑道:“鄙人从未想过送行。”
  张仁愿哑然失笑,叹息道:“你这家伙,不知你性格者,会给你激至吐血。”
  符太问道:“事情就那么了结?”
  张仁愿知他所指何事,道:“武三思不肯放手,亦可能察觉纪处讷出问题,据闻他找过长公主说话,希望策动联署,以田上渊畏罪潜逃为口实,将田上渊打成反贼,这对太子一方利害攸关,很大机会可以成事。”
  武三思和太平一直关系良好,可以说话,如提议益及两方,达成的机会颇大。
  符太道:“有用吗?”
  张仁愿颓然道:“有屁用!”
  此时坐在张仁愿另一边的相王李旦找张仁愿说话,中断两人的交头接耳。
  李显和韦后正来此途上,尚未登楼,气氛轻松。
  符太右边两个位子是空着的,正嘀咕不知谁会坐到身旁来,长公主和河间王双双登楼,坐入旁边两个空席。不由记起太平因要试自己是否大混蛋扮的,献上热吻,感觉古怪。
  太平若乃母般,天生驻颜有术,年过四十,仍娇艳如三十开头的女子。不过,符太总感到她和洛阳时的她不同了,或许是因她的眼神,多了以前没有的某些东西,虽然难以形容,但绝非好东西,冷冷的,显现出心境的变化。
  杨清仁潇洒依旧,举手投足,处处风采,自然而然令人折服,像他般魅力十足的一个人,凭其皇族身份,一旦被他掌权,直至此刻仍未有任何作为的李隆基,也难与他争锋,其他皇室诸子更不用提。
  例行的请安问好后,太平靠过来道:“太医大人怎肯答应都凤之请,为她的乐琴轩落成之喜细诉河曲之捷的精采过程?”
  符太暗叹一口气,算否“好事不出门,丑事传千里”,自己恰为名副其实的丑医。他奶奶的,太平另一边的杨清仁正是散播消息的祸首,披挂上阵,到秦淮楼宣扬其事,肯定居心不良,只恨他半丁点儿也猜不到对方的目的。
  苦笑答道:“鄙人是被逼的。”
  太平“噗哧”娇笑,横他一眼,道:“谁人有此本领,竟可逼大人就范?”
  此时下面广场处聚集数以百计绮年玉貌的俏宫娥,均经精心挑选。一般而言,可入宫伺候皇帝、后妃者,外貌端庄乃首要条件,再从过万这样的宫娥挑出特别漂亮的来,当然大有看头。气力大小没人理会,最重要是秀色可餐,更没人计较谁输谁赢,包括她们自己在内。宫娥分作两边,一律红衣,却在腰间缠上黄色或绿色的锦带,六百多个美丽的宫娥,燕语莺声,看得人眼花撩乱,目不暇接。
  符太正要说话,张仁愿在另一边暗扯他衣袖。
  符太向太平匆匆答道:“长公主没听过‘阴沟里翻船’吗?鄙人今次是栽到了家,万望长公主可出手打救。”
  接着往张仁愿挨近,迎接他送入耳鼓的密话。
  这么近的距离,以杨清仁之能,传音入密恐难有保密之效。
  张仁愿并没刻意约束声音,道:“我是代相王问的。”
  符太大讶,李旦虽隔着个张仁愿,大家又非没说过话,何不直接问自己?


第七章 在劫之战
  小敏儿进入偏厅,提着另一壶滚烫的茶,看着她,人间化为仙境,赏心悦目之至。
  阅读《实录》,最不用隐瞒者,符太外轮到她。
  瞧着她为自己添茶,龙鹰和她闲聊两句,问道:“宫城祝捷,小敏儿有到宫内趁热闹,看拔河和球赛吗?”
  小敏儿摇头,道:“没有呵!”
  龙鹰讶道:“为何不去?”
  小敏儿斟满一杯后,放下茶壶,移后少许答道:“敏儿不想去。皇上、娘娘和公主们的玩意,敏儿自懂事以来天天得看,再去看,会令自己想起不开心的事。”
  龙鹰后悔勾起这个话题,岔开道:“宫廷有很多玩意吗?”
  小敏儿如数家珍的道:“舞蹈、唱曲、百戏、诗文、书画、棋艺、角抵、投壶、拔河、秋千、风筝、斗鸡、斗蟋蟀、狩猎等等,多不胜数!”
  龙鹰听得目定口呆,心忖皇室贵族,有的是时间和条件,享受多姿多采的生活,确非自己这个老百姓可以想象。
  小敏儿知他正在用功,知机告退。
  ※※※
  符太感到太平和杨清仁的注意力全集中到他和张仁愿的对话,该也想晓得相王李旦想问何事。
  张仁愿道:“相王垂询,大人明晚是否真的赴乐琴轩的雅集?届时又是否真的详述河曲大战的精采过程,揭露能赢得大胜的秘闻、秘辛?”
  难怪李旦须透过张仁愿来问他,张仁愿的转述含有两个“是否真的”,显示出李旦的怀疑,言外之意是符太怎可能忽然变得这般的好相与?怕听到的为谣传,故不好意思亲自问他,说到底亦是怕符太没什么好说话,大家始终不算相熟。
  符太迎上相王投来的目光,苦笑道:“鄙人给架上了轿子,今趟在劫难逃,相王明鉴。”
  相王听得双目放光,莞尔道谢。
  太平娇躯探前,向相王李旦道:“王兄破例参加雅集,都凤肯定非常高兴,大有面子呢!”
  张仁愿又别过头去,和李旦继续密斟。
  符太坐直时,杨清仁赞叹道:“太医大人的魅力非同凡响,现在都凤的问题是,她的乐琴轩能否容纳那么多人?闻风拉衫尾而来的,肯定非小数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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